作者:漫客1
沈老爷在心里冷笑。
如果许复真的只是高明的侄子,如果这件事仅仅是黄石斋的事,那么范侍郎这封奏书大概率可以蒙混过去,不仅不会获罪,说不定连受罚都不会受罚。
但是这件事本质上是另外一派人,对沈毅这个邸报司司正动手,想要攻击沈毅,拿掉沈毅邸报司司正的位置。
再加上先前鸡鸣寺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皇帝陛下现在对赵阀跟不爽,在赵禄大将军即将返回建康的时候,皇帝需要通过某种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
而跟赵阀有过密切交往的文官,就只有范家一家。
因此,范侍郎这一次,多半是没有办法轻松脱身的。
即便没有办法一下子把他按死,至少也要让他脱一层皮。
毕竟这一次绝对不只是一个黄石斋的事情,内卫已经在暗中查这位范侍郎了。
不过这件事具体会如何发展,最终还是要看宫里那位皇帝陛下,最终会是个什么心思。
在家里休息了两天时间,伤口也被孙神医处理过,这会儿许复已经好转了很多,除了不能太大动作活动防止伤口崩开,其他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这天上午,沈毅在书房里翻了半本书之后,便照常去许复的房间里探望,这会儿许复已经下了床,在许小妹的搀扶下,在院子里慢慢活动了。
他身上的伤虽然看起来吓人,但是刑部那些人都是老手之中的老手,因此下手的时候虽然让许复很痛,但其实都是皮外伤,恢复的很快。
见到沈毅之后,许复微微低头道:“公子。”
“我正要去找您。”
沈毅看了看他,笑着说道:“看来恢复的不错,找我做什么?”
许复再一次低头道:“公子,我身上的伤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便不住在您这里了,住在这里不方便。”
沈毅哑然一笑:“不碍事的。”
他知道许复在说什么。
如今建康城里许多人都知道他是高明的亲侄子,那么他许复即便不入朝廷做事情,也是个正儿八经的“阉党”。
当然了,大陈这会儿没有阉党的这个说法,不过毕竟是太监的侄子,名声有些不太好听。
许复自己是不在乎什么名声的,但是他害怕影响了沈毅的名声,因此要求搬出去。
沈毅叹了口气:“多住几天,等伤势大好了,再走不迟。”
“住在我这里,安全一些。”
许复对着沈毅笑了笑:“公子,我虽然没有什么见识,但是毕竟在建康也待过一些日子了,知道高公公的厉害。”
他微微低头道:“如今,应该没有人敢害我了。”
他神态恭敬,开口道:“不过,名声传出去,毕竟不太好听,我这两天好好想了想,今后有什么事情,就让丁满到公子这里来……”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低头道:“不过公子放心,不管什么时候,许复是什么身份,永远对公子唯命是从……”
“今后不管做什么生意,永远是公子一半,我们六个人分另外一半。”
这是个有些现实的问题。
那就是,许复现在,突然成了当朝大太监的亲侄子。
那么从今天开始,他就跟从前的那个小许不太一样了,从今天之后,他可以很轻松的聚拢起一拨人,也可以很轻松的形成自己的势力。
即便势力不大,也终究是一股势力。
而且,从现在开始,他就不太方便与沈毅公开往来了。
不过小许还算是有良心的,知道知恩,因此才会说,不管以后他做什么,永远有沈毅一半。
沈司正沉默了一会儿,摇头微笑道:“我约束不了你什么,除了咱们合开的生意,你要是去做其他事情,便不必跟我分账了。”
“不……”
许复恭敬低头道:“无有公子,许复这条命早就没了,如果不是怕拖累了公子,许复会永远侍奉在公子身边。”
“我的一切,都是公子给的。”
沈毅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我相信你现在是这么想的,但是你现在毕竟年纪太小,一腔热血而已,将来你慢慢长大了,自然而然就会成熟起来,就会有别的心思。”
“今后咱们见面的次数的确会少一些,你如果要是有别的念头,或者想自己单干了,不必藏着掖着,直接跟我说。”
“咱们不在一起做事了,也可以做朋友,千万不要闹到互为仇雠的地步。”
许复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毕竟觉得语言有些苍白,他默默低头。
“公子会看到许复所作所为的。”
沈毅面带微笑,叮嘱他说道:“还有一件事,你要注意。”
他缓缓说道:“过些日子等你大好了,我便领你去见高公公,从今天开始,不管他认不认你这个侄子,你都要把他当成亲叔叔看待。”
“逢年过节,三节两寿的时候,该有的礼物不能少了,如果他能让你见到,你便去见他,给他磕个头。”
“不要嫌寒搀。”
许复毫不犹豫的点头道:“许复明白的。”
“只要能见到他,他便是我亲叔叔……”
“嗯。”
沈毅微笑道:“高公公没有子嗣,也未必有子侄,将来说不定,真能把你当成亲儿子看待。”
……
跟许复说了会话之后,沈毅就让人雇了辆车,把他送回去了,而他吃了中饭之后,则是去醴泉楼翻书,刚到醴泉楼坐了没多久,赵家的二公子赵二,便急匆匆上了醴泉楼,坐在了沈毅对面。
他喘了口粗气,喝了一大口水,看向沈毅:“七郎,我家老爷子找你!”
沈毅有些愕然的放下手里的书,笑着问道:“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去户部么?”
“在家里。”
赵二又喝了口水,对沈毅笑着说道:“估计是老头升了官,差事也丢给下面的人了,看着清闲了许多,午后便回家里来了,正在书房里等你呢。”
沈毅点头,心中隐约有预感。
多半是范侍郎的事情出结果了,最起码是阶段性结果。
他站了起来,目光有些激动。
他对江都范家的调查已经有了一些进展,只要朝廷里的范侍郎这一次能够跌倒,他便可以着手对江都范家下手了!
到时候,胸中积攒了两年的郁气,就会一扫而空!
他看向赵蓟州,深呼吸了一口气。
“二哥,咱们走罢!”
第三百七十章 重提陈清案!
赵家书房里。
荣升户部尚书的赵昌平,近些日子的确清闲了不少。
一来是因为不是年初年尾,户部便没有那么忙,而且秋粮都已经收上来了,没有太大的问题,户部自然也就跟着闲了下来。
第二的确是像赵二说的那样,升了尚书之后,也就不必去负责具体的事务了,只要把握把握户部的大方向,再偶尔去议事堂或者是去宫里开个会就差不多了,其他的事情都可以交给两个侍郎和几个郎中去做。
因此,沈毅到了赵家书房的时候,赵尚书罕见的没有在办公,而是在翻看一本杂书。
沈毅敲门进来之后,赵尚书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淡淡的笑道:“坐着说话。”
沈毅点头,乖乖的坐了下来,开口道:“师伯找我有事?”
“嗯。”
赵尚书放下了手里的杂书,微笑道:“今天廷议,范俢刑部侍郎的位置保不住了。”
沈毅松了口气,问道:“那这范俢……”
“几位宰相今天早上争论不休,吵着是把他调到两广做个按察使,还是在附近的省里,给他安排个知府的差事。”
按察使也是三品官,跟侍郎平级,掌一个省的刑名,但是地方官跟京官的含金量自然是不太一样的,刑部侍郎调地方按察使,名义上是平调,但是实际上是贬官,而且是很直接的贬官。
不过如果调按察使,那还是给范侍郎留了一些颜面的,毕竟名义上算是平调,也就是把他赶出权力中心而已。
而如果是任知府,哪怕是富裕州府的知府,那范侍郎也是脸面全无了。
范俢今年也已经五十来岁了。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调任之后,即便他将来有机会回到建康京城,也绝对失去了再进一步的机会。
沈毅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思考了一会儿,问道:“师伯,除了范侍郎,刑部其他人……”
“只要参与这件事情的,都会获罚。”
赵昌平面色平静。
听到这句话,沈毅长松了一口气。
如果只是范俢一个人受罚,被调离建康,那么虽然有人走茶凉这个道理,但是却不会凉的太快,刑部的那些人,短时间内可能还会给他一点点面子,替他办点事。
而如果跟着范侍郎一起搞事情的人统统受罚,那么范侍郎这些年在刑部的根基,也就被破坏殆尽了。
也就是说,没有人再会替范俢做事,也就没有刑部的人再去搞沈毅。
沈毅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师伯,如此一来,便应该不会有人再去拿严明礼的事情做文章了,这些日子小侄一直胆战心惊,生怕因为小侄一个人,坏了书院百年清誉,这样小侄就罪莫大焉了。”
“易安给我写信了。”
赵昌平眯了眯眼睛,淡淡的说道:“江都那边,的确有人在查严明礼的事情,而且他们多半已经查到了,只是没有公布而已。”
“不过这件事是小事。”
赵昌平淡淡的说道:“江都县衙已经抹了这件事情的所有记录,后面就算有人拿这件事情来说事,书院那里也可以矢口否认,至于这个严明礼……”
“易安说,他们一家也已经搬离的江都,到外地定居去了。”
“那严明礼的事情,你可以放心了,不过范家身为江都士族,却一心想着毁咱们书院的根须……”
说到这里,赵昌平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沈毅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这位甘泉书院在朝堂上的利益代言人,洪德朝的户部尚书动怒了。
他面色平静。
“书院也不能全无回应,不然以后旁人,也会想着往书院脸上抹灰。”
这句话,正合沈毅的心思。
他低头道:“师伯,小侄已经在查江都范家的事情了,这江都范家盘踞江都几十年,所做的恶事数不胜数,从前说范侍郎在朝廷里庇护他们,只要没有了这层庇护,拿到他们家的罪证,再容易不过了。”
赵尚书没有多说什么。
大人物都是这样,他们不会清晰的表露自己的具体看法,因为只要没有具体的看法,他们就永远不会出错。
“济中在建康那几个月,曾经跟我说过子恒你的事情,当初范家的那个范东成,连同江都的几个恶少,殴杀了咱们书院的学子陈清,并且栽赃到了子恒你的头上,以致子恒险些身死狱中。”
“如此罪行,已经不容恶徒逍遥法外了。”
赵尚书看了看沈毅,开口道:“宋应有一个同年同乡的好友,现在任南京畿监察御史,可以巡察江都,到时候让他去江都走一走,说不定就能发现一些冤假错案。”
说罢,他饶有深意的看了看沈毅。
赵尚书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御史台的监察御史,理论上只能查官员,不能管地方上的冤假错案,但是如果他发现了案子不对,是可以给朝廷上书的。
这是御史的权力。
而朝廷接到了奏书之后,就可以责成有司办理,也就是刑部或者大理寺去处理这些案子。
刑部和大理寺或者亲自派人下去督察,或者是给地方行文,让地方重审。
反正不管怎么说……
当初的陈清一案,是就可以重新审理了。
沈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愣神了半晌,然后跪在赵昌平面前,叩首道:“旧友含恨而死,小侄也身负数年冤屈,如今终于见到昭雪的曙光了,小侄代旧友陈清,叩谢师伯。”
赵昌平伸手把沈毅扶了起来,微微摇头道:“当初济中在建康,跟我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我便想着有一天,一定要将范家的贼子绳之以法,只是那时候范俢管着刑部,这件事情到最后,还是要落在刑部头上,说了也没有用处。”
“现在,终于到了时机成熟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