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客1
沈毅先是点了点头,然后默默坐下,看向姜简,开口道:“堂尊您要说什么?”
“今天的圣旨……”
姜尚书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摸了摸自己下颌的胡须,思索了一下之后,继续说道:“子恒事先知道么?”
沈毅抬头看了看姜简,没有说话。
这是圣旨,谁敢说自己事先知道?况且这道圣旨是因为新近有人举发淮河水师,朝廷才下发的,如果承认了,岂不是在说皇帝陛下自导自演?
因此自然是不能回答的。
姜尚书可能意识到了自己的话里有问题,于是咳嗽了一声,又说道:“子恒可知道,陛下让你去寻淮河水师,是为了……”
沈老爷微微摇头,开口道:“堂尊,陛下的心思,做臣子的如何能揣测,只是按照朝廷的意思,实心任事就是了。”
“你看你。”
姜尚书微微摇头,叹了口气:“还是太谨慎小心了一些,你我是同一个衙门的官员,老夫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要未雨绸缪一番而已。”
说白了,姜简想要知道,皇帝陛下这一次的举动,到底是什么意思。
毕竟,将来朝会上议论淮河水师的时候,他这个兵部尚书是一定要开口说话并且表态的。
这个时候,通过沈毅把把皇帝的脉,到了那个时候,就不会踩皇帝的红线,说不定到时候皇帝陛下一个高兴,就把他拔擢进中书了。
毕竟以姜简现在的资历,进中书完全没有任何阻碍,关键只是皇帝愿不愿意用他而已。
沈老爷微微低头,开口道:“堂尊,这件事情下官确实不知道,不过下官这一趟去淮河水师,或许多少能够有一些收货。”
“这样罢,等下官回来,首先便去堂尊府上,拜会堂尊如何?”
姜简闻言,脸上不禁露出笑容,他伸手拍了拍沈毅的肩膀,微笑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子恒要是有什么难处,也不要藏着瞒着,一定跟老夫说,老夫能办到的,绝对给你办。”
沈毅起身,对姜尚书微微低头,拱手道:“多谢堂尊。”
“不谢不谢。”
姜简笑眯眯的说道:“你我都是兵部的官员,在朝廷上自然是要互帮互助了。”
“堂尊说的是。”
沈老爷也是面带笑容:“下官记下了。”
跟这位单位领导闲聊了好一会儿,沈老爷这才拱手告辞,整个过程中,他基本上都是说一些车轱辘话,一句瓷实话都没说。
这是做官的基本功。
沈老爷虽然年轻,但是官龄可不小,这些该掌握的基本功,他也是差不多尽数掌握了。
离开了姜尚书的公房之后,沈老爷刚回到自己的公房里,准备处理处理桌子上的文书,顺便筹划一番自己未来一段时间的计划。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刚坐下来没多久,房门就又被人敲响了。
沈老爷有些不耐烦的放下毛笔,皱眉道:“谁啊?”
“沈郎中。”
门外传来一个恭敬的声音:“中书来条子了,请您过去问话。”
“中书……”
沈老爷一愣,然后这才站了起来,打开了房门。
房门口站着的是兵部的吏员,不过他手里拿着一张不起眼的条子,条子左下方还盖了印。
沈毅接过条子,然后问道:“是哪一位相公召我?”
中书。
准确来说,应该是叫做议事堂才对。
这个衙门,或者说这个机构。
是整个大陈所有衙门里的最高机构。
除却皇权之外,议事堂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而这个“议事堂”甚至是分去了一部分皇权的,这也是它能够凌驾于六部九卿之上的原因。
中书开条子请人过去谈话,跟皇帝陛下亲自请人过去,分别不大。
这个吏员指了指这张条子上的红色印章,然后微微低头道:“看这印章,还有花押,应该是陈相请您过去。”
沈老爷这才认真看了看纸上的印章。
盖的并不是公印,而是私印,而且是花名印。
上面写的是“青田老人”四个字。
沈老爷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微微摇头:“脑子糊涂了,一时间没有想起来。”
中书议事堂首相陈靖,字平安,号青田老人。
他身为当朝首辅,这些基本资料本来应该是所有官员牢记于心的,沈毅自然也记过这些东西,只是今天事情太多,一时半会没有想起来。
议事堂首相相召,沈毅不敢怠慢,他跟司里的官员打了声招呼之后,便一路离开了兵部,来到了中书衙门。
拿着这张陈相开的条子,沈毅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到了陈靖的公房门口,沈老爷站在门口,微微欠身道。
“平安公,兵部沈毅求见。”
第七百六十一章 踢皮球
老实说,单论在朝堂的影响力而言,目前的这位首相,远不如当初那位可以用权倾朝野四个字来形容的首相杨敬宗。
这并不是能力问题。
或者说并不完全是因为能力问题。
主要是看,宰相与皇帝陛下契合与否,以及宰相当时面临的具体环境。
杨敬宗主掌朝政的时候,先帝已经无心政事,后来先帝英年早逝,当今天子年幼,杨敬宗这个当朝首相,自然成为了独揽大权的顶级大佬。
而陈靖任议事堂首魁的时候,皇帝陛下已经亲政数年,议事堂里的宰相,又跟他差不多年龄,差不多资历,这就导致陈靖这个宰相,在很多时候,都不能把议事堂变成自己的“一言堂”。
因为这才是皇帝陛下想要看到的场面。
不过,虽然议事堂现在不是一言堂,并不意味着陈靖这个首相就不重要。
相反,他非常重要。
当初那个用来过渡的议事堂首魁王儋,现在已经告老,陈靖之所以能拿到首辅的这个位置,就说明他跟皇帝之间,应该是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合作关系。
至少是某种程度上的默契。
也就是说,这位陈相,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洪德朝第一任首相,也将是洪德朝奠基的关键人物。
听到了沈毅的声音之后,房间里很快就有了动静,传出了一个中正平和的声音。
“进来罢。”
沈毅这才小心翼翼的推开了房门,进去之后,顺手转身关上房门,然后三两步走到正在翻看文书的宰相面前,微微低头拱手道:“见过陈相。”
陈靖头也没有抬,目光依旧放在眼前的文书上。
“你先找个椅子坐一会儿,等一等老夫。”
沈毅依言,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然后耐心的等着这个小老头忙完,差不多一柱香时间,眼前这个留着三缕长须的宰相,才把手中的毛笔放在笔架上,缓缓抬头看着沈毅。
“沈郎中坐近一些,老夫眼花了,看不清了。”
沈老爷依言起身,对着陈靖微微低头道:“不知相国召下官前来,所为何事?”
“坐下说。”
沈毅再一次落座。
陈相捋了捋自己下颌的胡须,缓缓说道:“今天那道圣旨,中书已经盖印发下去了,沈郎中已经收到了罢?”
沈毅微微点头:“下官已经收到了。”
陈靖再一次点头,他看向沈毅,脸上露出了笑容:“上一次听人家说起沈郎中的表字,人老了记不住了,不知怎么称呼?”
老头是不是真的忘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给了沈毅面子,沈老爷回答道:“下官字子恒,家中行七,陈相称呼下官沈七就是。”
“沈子恒……”
老头笑了笑,开口道:“想起来了。”
他看向沈毅,问道:“子恒这个巡视淮河水师的差事,打算什么时候去办,怎么去办?”
这是上官问业务,自然要老老实实的回答,沈老爷想了想,开口说道:“下官今天明天,安排好衙门和家里的事情之后,就准备动身去办这一趟差事了。”
陈相公微微点头,笑着说道:“打算怎么办呢?”
沈毅面色平静,直视陈靖,开口道:“既然朝廷信任下官,自然是应该怎么办那就怎么办,看到什么就说什么。”
陈靖微微摇头,轻声道:“恐怕淮河水师,不会让子恒见到应该见到的东西。”
“而且你,说不定也不愿意见到自己真正见到的事。”
这位当朝的相国面色平静,轻声道:“这世间真真假假,旁人下了心思要哄你,任谁也不能统统分的清楚。”
沈毅似乎领会到了这个小老头到底想说什么,他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看向陈靖,问道:“那平安公觉得,下官应该在淮河水师里见到什么?”
陈靖面色平静。
“自然是朝廷需要你见到什么,你就见到了什么。”
这番哑迷打到这里,算是终于戳破了谜底。
沈老爷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下官愚钝,还不知道朝廷需要下官见到什么。”
“那本相就跟你明说。”
陈靖低头喝了口茶水,开口道:“有小失而无大过。”
“这就是淮河水师应该有的模样。”
沈毅皱了皱眉头,问道:“相国,这是您的意思,还是议事堂的意思,亦或是……”
“陛下的意思?”
“与陛下无关。”
陈靖面色平静道:“陛下的意思,多半已经跟子恒你说过了,本相现在跟你说的,是议事堂的意思。”
“本相与其他宰相都商议过,他们也都是这个态度。”
小老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向沈毅,淡淡的说道:“淮河水师这么多年来,拱卫淮河,大有功劳,而且此时,正值多事之秋,不管现在他们有没有问题,有多大的问题。”
“暂时,都只能是一些小问题。”
沈毅深呼吸了一口气,已经听明白了这位宰相的意思。
或者说是,整个议事堂的意思。
两个字。
求稳!
皇帝陛下刚刚打了北齐的脸面,议事堂五位宰相一致以为,双方随时有可能会打起来,因此这个时候,议事堂给出的方子是,稳住淮河防线。
也就是稳住淮河水师。
他们认为,淮河水师暂时不能动。
沈老爷微微低头道:“陈相,您这番话,与陛下的心思,似乎不太一样。”
“为相与为官是不一样的。”
陈靖低眉道:“为官者,只需要老老实实,按章办事即可,但是为相者,有时候需要一些跟陛下不一样的意见,与陛下不一样的声音。”
“这样才能辅佐君上,纠正朝廷。”
沈毅深呼吸了一口气,再一次说道:“这番话,相国似乎应该直呈君上才是,而不应该跟下官来说……”
“老夫知道。”
陈靖笑着说道:“这件事情太大,本来不应该压在你的身上,但是事关国家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