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树上木
……
整整想了一晚上,没有想通的郭安,在郭二牛的催促下,又准时去往宛平县衙门点卯!
虽然他已经成为知县,基本上不用那么守时。
但是,新官上任,上面还有不知何种意图的朱老四盯着,他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同样,有柴市口那上千颗头颅的警示下,整个北平府上上下下,没有一个官员敢玩忽职守。
所有官员,都是勤勤恳恳,哪怕是巡街衙役,见到路上摔倒的老人,都会挤出一副温和的笑脸,连忙上前搀扶!
整个北平府,貌似进入前所未有的大同社会之中!
“启禀县尊,这是我宛平县治下所有百姓的的人口数与田亩情况!”
“启禀县尊,马上便到了六月,这些都是我宛平县此半年要上交的夏税!”
“启禀县尊,这是这几日,我宛平县治下出现的案册……”
在宛平县衙门内,郭安刚刚坐下还没一刻钟,整个县衙内的三班六房吏役,都像是商量好一般,一个个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册,齐刷刷的站在他面前,向他汇报宛平县这一段时日的情况。
……
第5章 宛平县的烂摊子
对此,郭安并不认为这些官吏是欺负他年轻,集体给他下绊子。
上千颗人头的血腥味还未散去,他不信这些幸存下来的吏役们,敢迎风作妖!
“本官刚上任,尔等一个个来!”
郭安微微一笑,指着最先进来的户房吏役说道,“户房来的最早,先给本官详细介绍一下宛平县的土地、户籍、赋税、财政情况,剩下的五房,先回去处理各自的政务,等户房完事,尔等再来!”
“谨遵县尊之命!”
三班六房书吏连忙拱手遵令。
随即,公房内,便只剩下户房书吏宁德有与郭安两人!
郭安直接翻开书册,一边看着,一边问道:“说来惭愧,本官来到宛平县衙已有一年之久,却还是对宛平县一众政务一无所知,还得劳烦宁户房了!”
“县尊客气了!”宁德有满脸讪笑。
一县的六房书吏都会是由县令直接指派其心腹,没有任何无品级,一般称书吏或承发吏。
这些六房书吏的命运,与一县知县直接连在一起。
反过来,知县也需要依靠这六房书吏给他办事。
上一任县令指派出的六房书吏,便是都被牵连抄家砍头。
宁德有与一众其余五房书吏,都是由北平府布政使司选出来,先代管宛平县一众事物,还算是临时工,只要郭安这个新任的宛平县知县稍微有那么一丝不满,便可以向北平府布政使司提出更换书吏人选!
因此,对于郭安的要求,宁德有自是不敢有丝毫耽搁,向郭安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便连忙介绍道。
“启禀县尊,现今我宛平县之下一共有一万六千五百多户,七万五千口百姓。而我宛平县却只有田地八百多顷……”
“等等!”
郭安眉头一皱,直接盯向宁德有,“按照你这么说,我宛平县治下一万六千五百多户,一户人才有五亩田地,甚至连五亩田地都没有?”
听此,宁德有心中一惊,“县尊英明!”
宛平县治下的田地要是均摊下来,一户人家确实不到五亩田地。
但是,这些数目可是他们这些精通术算的户房吏役计算了整整一日才算出来的结果,县尊怎么可能只是听他这么一说,便知道个大概?
虽然不理解,但宁德有还是直接收起心中的小视,不知不觉对着郭安恭敬起来!
对于这些,郭安并没察觉,而是越听宁德有的禀报,心越是往下沉。
宛平县真是一个烂摊子!
这么大的直隶县,治下只有一万六千五百多户,七万五千口百姓!
只有这么点百姓,田地也没有几亩,他可以接受!
但是,需要缴纳的夏税却是让郭安看的心头发冷!
“宁户房,仅仅只是夏税,我宛平县便要缴纳这么多粮食与物料?”
“回县尊,确是如此!”宁德有回道。
八百多顷田地,按照规定,需要缴交夏税三千六百多石粮食,虽然可以用米、麦、丝、麻、棉、绢、麻棉共同折色。
但是,北平府这会的百姓们,这会是真的穷啊!
八百多顷田亩产出来的粮食,都不够整个宛平县的百姓们吃食,还要交税。而且,一旦交税,还会出现各种折损。
因此,要是按照老朱定的税交起来,肯定不能只是准备三千六百石粮食,还要数十石,甚至上百石粮食,以供路上各种损耗!
关键是,百姓们不仅要交夏税,夏税过去了还有秋粮,每年还要按丁里情况,服均役,干帮丁!
一干,还是长达几个月自带干粮的义务劳动。
如此,指不定有多少男丁,会耽搁家中的农活!
麻烦!
刚刚升任宛平县知县第一天的郭安大感头疼!
“今年的夏税可已准备齐全?”
“启禀县尊大人,需要缴纳的田税勉强可以准备齐全,但缴纳完之后,百姓们家中的粮缸可是都要见底了!”
宁德有连忙回道。
不过,宁德有眼中并没有多少担忧。
虽然他们这些户房吏役没有任何品级,家中也不是什么权贵之家。但是,他们好歹是吏!在缴纳田税这一方面,还轮不到他们来缴。
至于收不够田税,会被上官与朝廷责罚!
但是,怎么可能收不够?
“呼……”
郭安无奈的长呼一口气,他只是一个想要朝九晚五,每天浑浑噩噩过小日子的社会废人,怎么就能给他身上加上这么大的担子来?
“行了,此事本官已知晓,尔等先按照以往的方式处理!”
“是,县尊!”
宁德有心中一松,连忙应道。
“身为县尊,一个主意都没有!看来,这位小县尊也是一位庸碌之辈,不值得他们那般谨慎小心。也好,在这种脾性的县尊之下,他们日后的日子会好过一些。”
等到宁德有出去之后,吏房书吏便抱着一本书册,走了进来。
“启禀县尊,小人吏房书吏冯富春……”
“……”
随后,依次便是兵房书吏、刑房书吏、礼房书吏、工房书吏,还有三班捕快班头,一一拜见郭安,禀报事情的禀报事情,表忠心的表忠心。
从始至终,郭安也都是一个态度。
最后,在一脸温和的将这些属下送走之后,郭安直接一脸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
让他当宛平县知县,绝对是朱老四在故意坑害他!
刚刚来向他禀报宛平县一众政务的三班六房吏役,虽然一个个看起来都是十分老实,对他这个知县恭恭敬敬。
但是,那一本本书册里面记载的绝对没有一个如实!
可惜,他这具原身只是当了一年的主薄,还是空降!
并没有什么人脉基础,现在也没什么信得过的心腹。更别说什么精通刑名、钱粮的师爷幕友!
那些胥吏虽然地位卑贱,有些事情会依靠他这个知县,但要是逼急了,这些胥吏直接互相抱团起来,最后遭殃的绝对是他!
他只是刚刚上任的一位小小知县而已,不至于这么拼命,不至于……
坐在官椅上,稍微理了理思路之后,便到了散衙时间。
郭安一刻也没停留,直接带着郭二牛,往回走去。
……
燕王宫!
在郭安刚刚回到家中,朱棣便已经收到关于郭安这一日在县衙的所有情况。
“那郭安竟然只是挨个召见询问了一番三班六房的情况,别的什么事情也没做?什么话也没说?”
对于郭安的举动,朱棣难以理解,甚至还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怒色。
“难不成,是本王错看了此人?此人真的只是一个书呆子,或是一个胆小懦弱之人?哪怕本王让他成为宛平县知县,他也是这般庸碌无能?”
……
第6章 知县也要为吃食发愁?
“殿下,俺等听说,这位郭知县去年成为宛平县主薄之时,由于堵了某些人的晋升之路,导致郭知县在宛平县衙内,一直遭受排挤。
虽有主薄之名,但无主薄之权。
如今,这位郭知县的这般行为,应该和俺等刚刚成为燕山护卫百户一般,先了解清楚情况,再大展身手!”
一旁,李旺心思缜密一些,若有所思说道。
“哼,他堂堂一个县尊,何须这般畏手畏脚?”
朱棣性子比较急,听完李旺的话,怒气已经消散了些,但还是有些不满。
“殿下,那位郭知县虽在宛平县有宅院,但家族在外地,属于流官,总归会调任而走。本地胥吏虽然地位卑贱,却深谙乡情,面对县尊,通常会互相抱团,把持一县大部分的政务。
要是惹恼了那些胥吏,郭知县这种根浅门微的知县,必然会被那些胥吏在暗中捣鬼,轻则让郭知县灰头土脸,重则伤及性命也不是不可能……”
李旺缓缓说道,“而且这位郭知县并没有师爷幕友,不精通刑名、钱粮,要是贸然插手县衙内政务,极有可能给那些胥吏可乘之机!”
“他们敢?”
朱棣狠狠的拍了下桌子,满心愤怒。
“哪个胥吏敢如此联手欺压上官,咱直接带人抄了他的家,把他流放千里外的苦寒之地去……”
看到自家殿下又开始暴怒,李旺与朱亮等人都是一脸苦笑。
自家殿下从娘胎生下来便是显贵之人,见识不到这种生活底层的阴暗面。但是,他们可都是地地道道的老百姓出身,一出生便要与这些胥吏打交道,自是知道这些胥吏的难缠。
“对此,尔等可有什么好的妙招?”
大口喝了一杯温茶之后,朱棣便再次问道。
说实话,对于这个他从一开始就抱着厚望的郭安,朱棣还是有些不死心,他有一种直觉,敢用那般目光打量他这位大明燕王的郭安,绝对不是一个庸碌无能之辈。
如此,那就是真如李旺所言,郭安被那些胥吏给困住了!
李旺与朱亮等人,跟在朱棣身旁这么多年,自然也能看出朱棣的心思。
“殿下,看那郭知县还未有师爷与账房,要是殿下能给那位郭知县派去一位精通刑名的师爷,一位精通钱粮的幕友。
如此,宛平县上上下下便会知道,郭知县乃是殿下看中之人,那些胥吏必然不敢起什么歪心思!”
“不可!”
朱棣连忙摇头拒绝。
“本王还在考察郭安此子,他只有是大才之人,本王才会将其收入门下。要是庸才,本王还丢不起这个人!
至于精通刑名与精通钱粮的师爷幕友,本王府上才有几个,自个都不够用,怎能随意送给那郭安?”
“殿下恕罪,是末将几人鲁莽了!”
李旺连忙拱手请罪。
朱棣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随后便皱眉思索。
半晌,直接抬头说道:“明日便去北平布政使司传本王政令,郭桓勾结李彧、赵全德这些贼子,将本王的北平府祸害不轻。所有北平府下辖的州县要在两年内,各自给本王开垦出一万顷田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