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贫道爱烫头
鸠摩智摆摆手:“并非高见,而是我见得太多,吐蕃虽然没有中原大地繁华富庶,鸡零狗碎的闲事,却绝对不比中原少,贫僧见过数百上千。”
“大师如何开解他们?”
“当然是给他们讲讲,或者让他们亲眼见到,世上还有更倒霉的人,沈捕头也是这般开导冯姑娘,不是么?
只不过以前是贫僧开导别人,如今贫僧成了那个倒霉鬼,这可真是天道好轮回,佛祖在惩罚贫僧的贪欲。”
鸠摩智表现得非常大气,而且是发自内心的想法,甚至没有任何怨愤。
他在吐蕃是高高在上的国师,是大轮明王,就算做了什么错事,也没有人敢指出来,他做的事就是正确的。
谁敢质疑,谁才是做错了。
到达中原后,既有诸多收获,也曾多番碰壁,经历人间百态,心绪和曾经大不相同,佛法修为有长足长进。
曾经鸠摩智参不透的,最主要的不是武功,而是名声,所以他喜欢谦虚而低调的装逼,言必称“小僧”,表现得非常恭谨,内心实际上非常傲慢。
就好似后世的凡尔赛文学,不是真的谦虚,而是故作姿态,等着别人露出羡慕嫉妒的表情,等着别人夸赞。
从某种程度来说,倒是和丁春秋有两三分相似,只不过,丁春秋喜欢平铺直叙敲锣打鼓的吹捧,鸠摩智对前呼后拥没有兴趣,喜欢有格调的吹捧。
经历了多次失败破格,尤其是见识过法海高深的武功,鸠摩智逐步解开了名誉的枷锁,不再那么在乎虚名。
不爱虚名,喜好武功。
对武功的喜好是发自骨子的。
如果能参透对武功的迷障,那就是真正山高海阔、大德圣僧,就如同扫地僧说的,虽然境界足够,却不屑去学那些杀人害命、争强好胜的法门。
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并不是说把鸠摩智武功废了,他就会有对应的感悟,那是胡说八道。
佛法顿悟岂是那般容易的事?
这种事情怎么会有捷径呢?
骗得了别人,难道能骗过自己?
沈炼略有些好奇的问道:“我也很贪图武道顿悟的快感,但有一点,大轮寺的武道传承高深莫测,大师苦修本家武学即可,何必贪求诸多绝学?”
“取长补短,兼收并蓄。”
“那也用不着这么多!”
“沈捕头会的武功难道少么?”
“实话实说,数量并不算多,我时常用的武技,就是那么四五门。”
沈炼会的武技不少,只不过大多数都是会,但懒得用,也用不着。
平素与人决战,兵刃自然是枪,用的是无名枪法,或者是流传广远的百鸟朝凰枪法、霸王枪法等基础枪法;
爪法是龙爪手和虎爪手,虽然属于高深绝学,但流传却非常的广泛;
拳法就是八极拳、醉八仙,搏命的时候施展虎啸皇拳,别的甚少使用;
指法,内用一阳指疗伤,外用葵花点穴手碎骨,偶尔用用大力金刚指;
掌法,单纯掌法用的很少,多是竖掌成刀劈斩,几乎没有成体的招数,使用最为熟练的,是五罗轻烟掌;
腿法,刚学的天残脚;
除此之外,都是我会用,但是我几乎不使用,很多时候都是临阵创招,或者凭借超强防御和敌人以伤换伤。
鸠摩智苦笑:“贫僧最参不透的就是武功,既是武痴,也是武贪,贪图高深武学,短时间是改不了的。”
冯素贞满是好奇:“大师究竟会多少奇门武技,有五六十门么?”
鸠摩智对此略有些得意:“江湖中叫得上名字的绝学,贫僧大概精通八十门作用,使用的最精熟的,是少林七十二绝技,基本上我全都练会了。”
说着,鸠摩智随手施展了数门。
此时画地为牢、面壁思过,不方便施展强猛招数,便演示了数门指法。
拈花指、多罗叶指、无相劫指、去烦恼指、大智无定指、摩诃禅……
虽然是以小无相功催动,但已经领悟其中精要,颇有些佛韵,又有佛道合流的味道,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贫僧最觉得可惜的,便是无法修成一指禅功,此门指法太过玄奥,对根基要求太高,需要长久苦练。”
一指禅功是少林最强指法,少林历代高僧大德、高手武僧,包括那些传说级别的人物,比如隋唐时期十三棍僧之首昙宗禅师,也练了三十多年。
这是少林有史以来最快记录。
二十三绝神僧、十三绝神僧之类的高手武僧,全都练了四十多年。
鸠摩智不是练不成一指禅功,而是不甘心用三十年时间修行一门绝学,哪怕这门绝学登峰造极,能一指头给虚空戳一个窟窿,鸠摩智也不愿意。
怎么形容呢?
就好比登山。
有人用毕生精力攀爬珠峰,从山脚一点点尝试,最终攀登到了绝巅。
有人则是把华山泰山黄山嵩山恒山峨眉山等名山,全都看了三四遍。
没有谁对谁错,只是爱好不同。
修行一指禅的固然功力精纯,却未必能胜鸠摩智,鸠摩智由繁入简的路子虽然也是正途,但肯定非常艰涩。
和鸠摩智聊天是很舒服的事情。
鸠摩智不仅佛法修为高深,而且没有高僧大德的架子,口舌凌厉,时常能够舌绽莲花,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讲的某些故事,沈炼都没有听说过。
沈炼二世为人,高屋建瓴;
鸠摩智游历天下,见闻广博;
冯素贞学富五车,内心纯粹。
三人越聊越是开怀,不知不觉间聊到了傍晚,鸠摩智忽然问道:“捕神来做什么?不会是来抓小僧的吧?”
第409章 大师,我想学这个!
“沈捕头,捕神来做什么?是为了给贫僧画地为牢,还是为了抢夺如来神掌秘籍?总不会是来赏花的吧?”
鸠摩智很没形象的瘫在大石上。
他现在已经是全身心放松,既没有高僧风范,也不讲求什么礼仪,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想问什么就问什么。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快意。
这是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就好似压抑许久的人,终于喝醉了酒,可以借助酒精的麻醉,肆意发泄心头沉郁。
“扮演”高僧是很疲惫的。
鸠摩智演了这么多年大轮明王,面对任何人都没有失去仪态格调,唯独面对沈炼的时候,内心会如此放松。
这或许是沈炼的特殊能力。
既能与所有人形成配合,而且能让所有人放轻松,进入最舒适的状态。
沈炼拿出酒葫芦:“大师,要不要喝一杯?左诗酿造的清溪流泉,献给皇帝的贡品,寻常人是喝不到的。”
鸠摩智道:“阿弥陀佛,佛门中人禁止饮酒,否则应该面壁两月。”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沈炼把酒葫芦递了过去。
“世人若学我,如同进魔道。”
鸠摩智把酒葫芦推了回来。
沈炼轻轻摆了摆手:“大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首诗不能这么理解,前半部分说的是狂禅,是放下清规戒律后的大潇洒、大自在、大逍遥。”
“后半部分呢?”
“后半部分是警示,也是提醒,很多酒肉花和尚,用前两句诗作为借口喝酒吃肉,肆意破戒,佯装在修行。
这种人才是真的堕入魔道。
狂禅其实也是修行的方式,待到内心解脱缘缠井,打开心头的枷锁,仍旧会恢复本性,仍会遵守清规戒律。
酒肉穿肠过,不是喝酒吃肉,而是代表违反佛门戒律,可以为了救人,可以为了开悟,也可以是为了渡世。
无论是为了什么,一定不能放弃自身的底线,不能违背本真佛法。
如此方才是‘佛祖心中留’。
后人如果只是追求形似,却没有学到其神韵,更有甚者,以此为借口肆意喝酒吃肉、贪花好色、滥杀无辜。
这岂不就是堕入魔道?
这种人能得到什么解脱?
这首诗其实是告诉后人,狂禅这条路是走得通的,但不能为狂而狂,不能为破戒而破戒,更不能肆意妄为。
大师如今佛法开悟,颇有些高僧大德风采,纵然喝酒吃肉,心头也仍旧是灵山佛祖,又何必在乎这些呢?”
鸠摩智拈花微笑:“既然如此,喝就是不喝,不喝就是喝,差点被沈捕头绕过去,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沈炼撇了撇嘴:“我师父一直都觉得我们几个固然是人才,但无法继承他的衣钵,早就想找个衣钵传人。”
鸠摩智抚掌大笑:“难得,这可真是难得啊,沈捕头竟然也有……”
“咳咳!!”
沈炼重重的咳了几声。
“捕神看上了哪位豪杰?不会是段飞段施主吧?他能成为捕神么?难道不怕他辱没了‘郭巨侠’的名号?”
鸠摩智往日绝不会口出恶言。
只不过今日聊天实在是太畅快,发自内心的流露,没有那么多规矩。
从这个角度而言,鸠摩智如今这个潇洒状态,也算“酒肉穿肠过”。
冯素贞觉得颇为有趣。
富家太太信佛的非常多,她母亲平日也会读佛经,偶尔去金山寺烧香。
冯素贞闲暇无聊的时候,看过家里收藏的佛经,也有些领悟,但远不如鸠摩智透彻,更讲不出沈炼的道理。
沈炼总是能在讨论的时候,说出乍一听离经叛道,实则契合本真,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的“歪理”,正理可能听一遍就忘记,歪理却是永远忘不了。
世间能跟上沈炼思路的不多,鸠摩智就是其中之一,所以两人越聊天便越觉得志趣相投,甚至有知己之感。
沈炼淡淡道:“不知大师对儒家经典有多少了解?想来肯定看过,思维开悟的高僧大德,都是儒释道兼修。
韩文公有名篇《马说》。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故虽有名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
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尽其材,鸣之而不能通其意,自己不会培养,把千里马培养的不如驽马,却表示世上怎么没有天才,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段飞就是这样的千里良驹。
他看起来很弱小,不如常人,实际上是柳中原不会培养,千里马有千里马的培养方式,不能一概而论之。
另外,所谓的‘郭巨侠’,是江湖人给我师父的雅称,称赞的并不仅仅是家师的武功,主要是他侠义的心。
实话实说,我的私心很重,我做不到那么大公无私,差的太远太远。
别人得罪了我,我当天就要想办法报复回去,宽恕他是阎王的事,我只把他送入阎罗殿,别的与我无关。
大师不妨等待三年,你肯定能够看到段飞的优秀,另外还有些原因,大师应该明白,但现在不方便说。”
鸠摩智略一思索,便想明白了。
沈炼方才不断强调段飞的仁义,强调他的宽恕之心,这说明什么?说明段飞不擅长开拓进取,擅长守成。
六扇门需要的就是守成。
应该开拓进取的部分,郭不敬佟林柳长街沈炼等人,已经开拓完毕。
以后还需要开拓么?
难道去和锦衣卫、东厂争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