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135章

作者:孑与2

  就因为这件事,云初被蓝田县那边的地方监察御史给告了,连温柔出面都没有能劝说那个地方监察御史撤回奏本,还威胁温柔,如果云初得不到惩罚,蓝田县令就会带着本县的衙役们与云初决一死战。

  于是,云初平生第一次以被告的形式,出现在了大唐王朝的大朝会上。

  按照《唐会要》引《仪制令》:诸在京文武官员职事九品以上,朔望日朝;其文武官五品以上及监察御史、员外郎、太常博士,每日朝参。

  这就是大唐的朝会制度,当然,那一次上朝都没有元日这一天的朝会来得隆重。

  说起来很怪,云初是七品官,按理说他应该一个月初一十五上两次朝的,可是,因为他是万年县的官,又属于地方官,不算京官,所以,他从未上过朝。

  虽然是作为被告上朝,云初要上朝了,还是把云家弄得鸡飞狗跳的。

  鸡才叫了两遍,云初就被虞修容弄起来,洗漱穿官服,最后,在全家一片恭贺声中骑着枣红马,从小门出发,径直来到了大街上。

  云初没有走朱雀大道,而是沿着万年县所属坊市的小街道穿行。

  每过一个坊市,就有五个不良人守在路口,等候县尉检阅。

  所以,等云初抵达皇城的时候,这里已经挤满了人。

  温柔早就等候着云初,人家虽然是一个八品官,但是,已经是参加朝会的老油条了。

  “唉,你这一次惹了不该惹的人。”

  “我惹谁了?”

  “你惹了蓝田县令刘仁轨!”

  “刘仁轨?”

  “没错,你觉得你很厉害,却不知道人家更厉害,当年当陈仓县尉的时候,就当场打死了折冲都尉鲁宁,太宗皇帝本来非常地生气,结果,见到刘仁轨之后,不但没有惩罚他,还夸赞了他。

  这些年但凡那里地方不安静,就会把他派去哪里做县令,现在人家已经是正六品的县令了,而御史身份却一直保留,这就是我没办法拦截弹劾你的奏折的原因。

  这个人就是一个怪物,以前,我们以为他不过是一个类似魏征一般的言官而已,后来,才发现这人竟然民政,兵法无一不通。

  他之所以会当上蓝田县令,就是为了剿灭秦岭中几股盗匪,现在盗匪被他引诱下山,一股脑杀得干干净净,本来就要到门下省任职的,这下好了,你又好死不死地去惹他。

  今天上朝就低着头认错就对了,陛下对他的信任可不同于别的官员,听说是要重用的。

  还有,你把长安县的那一批新官员害死了。”

  对于万年县跟蓝田县之间的纠纷,云初不是很在意,地方上的摩擦,什么时候都不能避免,至于,把长安县官员害死这件事云初觉得莫名其妙。

  流言兄又叹息一声道:“宰相,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太子太师,燕国公于公的车驾,在冰溜子上打滑,两匹马翻倒,带着马车也侧翻,可怜,燕国公嘴里不多的几颗牙又少了三枚。

  如果万年县的地盘上同样满是冰雪,这只能算是无妄之灾,长安县倒霉就倒霉在,你万年县没有一片冰雪,而长安县冰雪满地……”

第七十章 开疆拓土蓝田县

  “你就是云初?”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云初转过身,看到一个面目黧黑长着一张方脸的小老头。

  这个人骨节粗大,乍一看还以为是一个老农,再看他的眼睛,就知道这是一个官,一个很大,很厉害的官。

  官身上其实是有味道的,有些官身上是书卷味道,有些官身上是铜臭味道,有些人身上还带着胭脂香气,像眼前这个满身带着泥土气息的官,云初还是第一次得见。

  于是,他慢慢拱手道:“正是在下。”

  这个满身泥土味道的人才出来,原本站在原地等待进宫城的官员们就立刻散开了,他们可能害怕血溅到自己身上。

  “某家,刘仁轨,你万年县侵占我蓝田县田土一事,今日定要见一个分晓。”

  云初反唇相讥道:“灞上那么好的土地,你蓝田县人不知珍惜,我万年县的百姓拿来种些菜蔬,粮食,有何不可?”

  刘仁轨平静地看着云初道:“你越界了。”

  云初冷笑一声道:“都是我大唐的地界,谈什么越界,如果万年县在大唐边界上,你信不信我会把万年县的界碑挪到天涯海角?”

  刘仁轨道:“身为大唐官员,起码的规矩是要遵守的,不能肆无忌惮。”

  云初大笑道:“只要我万年县的百姓衣食丰足,我管你蓝田县是什么样子呢。”

  听了云初的话,刘仁轨的瞳孔似乎都在慢慢变小,一字一句地道:“此为独夫所为。”

  云初道:“等蓝田县人进入万年县之后,我自然待蓝田百姓如手足。

  你如果觉得不高兴,尽可以把你蓝田县治理好,不要让他们偷偷地往长安跑,还有,听说你当年打死了一个折冲都尉,现在,你可以试试能不能打得死我!”

  刘仁轨皱眉道:“你还是不愿意放弃灞上这片土地吗?”

  云初抖抖官袍道:“你们既然不珍惜土地,就让珍惜土地的百姓去耕种有何不好?”

  刘仁轨轻蔑地笑了一声道:“狂悖无礼。”

  说完话,这个家伙就不跟云初纠缠,见宫门开了,就大踏步地进了宫门,接受检查。

  大唐官员如今上朝,很少有带着仪刀的,偏偏云初腰上就插着一柄唐刀,站在官员群中,极为醒目。

  负责检查官员进宫的黄门皱眉道:“因何佩戴仪刀?”

  云初笑道:“一会打架用的。”

  “跟谁打架?”

  云初指着远去的刘仁轨背影道:“刘仁轨。”

  黄门也是一个有趣的人,收走了云初的仪刀,很有经验的指着他腰上的笏板道:“在朝堂上打架一般都用笏板,用刀子会被宫卫乱刀砍死的。”

  黄门说这话的时候,站在宫门两侧的宫卫们忍不住挺挺胸膛,似乎觉得黄门的话说得再正确不过了。

  云初一路上挥舞着手里的象牙笏板,跟着不断翻白眼的温柔进了太极宫。

  太极宫很大,宫殿群此起彼伏的壮观异常,只是,前来上朝的官员太多,以至于云初,温柔这些小官只能站在外边,寒风一吹,一个个冻得跟狗一样胡乱打哆嗦。

  “为什么他能进去?”

  云初指着刘仁轨的背影问温柔。

  温柔叹口气道:“六品的御史已经很了不起了,人家当然能进大殿。”

  说着话,从袖子里摸出两个茶杯放在丹墀上,又掏出一个包着棉套子的茶壶,给茶杯倒了热茶对云初道:“喝点姜茶,暖暖身子。”

  云初喝了一口姜茶,味道不错,还添加了糖霜,甜中带着姜丝的燥辣,一口下去,让人浑身舒服。

  “你上朝还带着茶壶跟茶杯?”

  “我老祖上朝的时候就带着这东西,后来能进殿有火龙取暖,就把这东西传给了当时只能跟我们一样守在殿外挨冻的我阿爷。

  我阿爷后来也能进殿了,自然就把这东西传给了我,等我那一天能进入大殿不受冻,就会把这个东西传给我们家别的还需要受冻的兄弟。”

  “这个大殿里有你家几个人?”

  “原本是五个,后来我老祖年纪大了,一般就不来上朝了,现在,有四个。”

  云初羡慕地砸吧砸吧嘴巴道:“真好。”

  温柔笑道:“你现在起,一年生一个,先生上十年,如果发现前边生的不怎么争气,就赶紧换老婆再生,连续生上二十年,等你混到我老祖的年纪和地位的时候,你家说不定也就能有几个进入大殿取暖的。

  慢慢来,不着急,咱们还年轻。”

  云初环顾四周,发现温柔说得很有道理,站在丹墀上的小官多如牛毛,如同他跟温柔这么年轻的却没几个。

  站在寒风中云初幻想了一会满大殿都是云家人的辉煌场景,就被温柔用肩膀撞了一下。

  “你听,刘仁轨的声音。”

  云初连忙竖起耳朵凝神倾听,听得不是很清楚,不过,刘仁轨说的事情却不是蓝田县跟万年县的纠纷,而是关于最近长安市面上关于皇家的流言。

  刘仁轨指责皇帝过于仁慈,放任宫禁里的事情被百姓肆意的篡改,夸大,然后损伤了皇家的颜面。

  他还恳求皇帝管理好宫内大小人等,莫要让大唐森严的宫禁,成了一个什么风都能传出去的带着窟窿的破墙。

  不仅仅如此,这个头很铁的人还指责赵国公长孙无忌身为内大臣,没有严格执行法度,甚至有尸位其上的嫌疑,导致皇帝在九成宫差点遭遇了水厄云云。

  云初朝同样面露惊惧之色的温柔对视了一眼。

  这一刻,他们两个都明白了,这个平日里没机会上朝的蓝田县令,借着跟万年县打官司的机会,跑来朝堂上为李治分忧解难来了。

  也直到这一刻,云初跟温柔两个才知晓,贺兰之死,李治从来就没有放弃过追查,这段时间之所以会这么平静,很可能就是在等这个名叫刘仁轨的人找机会进京呢。

  刘仁轨的声音越来越大,即便是御史认为他已经殿前失仪了,他就连殿前御史一起骂。

  “被骂的这个是我二伯。”温柔小声道。

  “这人就不担心被赵国公给弄死吗?”

  “弄不死,刘仁轨是太宗皇帝留给当今陛下夹袋里臣子,这就是为什么他已经是六品官了,还是一个县令的原因,太宗皇帝时期一直在压制这个人,就是要把给刘仁轨升官的恩遇留给当今陛下。

  看样子,刘仁轨升官发财的时机已经到了。”

  果然,在云初被冻个半死的时候,宦官断鸿阴柔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

  刘仁轨从六品蓝田县令升迁成了五品长安县令。

  这还不算什么,长安县令只是兼职,他的本职居然成了门下省四个给事中的一个,还是专门具体负责审议封驳诏敕章奏的给事中。

  有异议可直接批改驳还诏敕,无异议则封下经门下高官官审复后,交尚书省执行。

  还有审阅查看天下所有衙门给皇帝上的奏章的权力,查看有没有失误之处,然后纠正再呈递给皇帝的权力。

  在大唐,但凡是当过给事中这个官职的人,只要不犯事,有七成的人成了宰相。

  温柔仔细听完了大殿里传来的声音,就小声地对云初道:“灞上那块地要不然就算了,真的打不过啊。”

  云初笑道:“他既然不是蓝田县令了,我们干嘛要放弃?他既然要当长安县令了,你看着,以后只有他求我们,没有我求他的事情。

  灞上那块地我们要定了。”

  温柔担心地道:“这也太乐观了吧?”

  话音未落,就有一个宦官甩着拂尘出来高声道:“宣万年县尉云初进殿。”

  温柔闻言打了一个哆嗦道:“给新任的给事中低头不丢人啊。”

  云初看看周围一大群幸灾乐祸的官员,跟着宦官第一次走进了大殿。

  被宦官领到大殿中间挨训的位置上,云初捧着笏板弯腰大礼参拜了皇帝。

  云初很喜欢大唐朝廷上不用跪拜这一点,所以,捧着笏板高声道:“臣万年县尉云初觐见吾皇。”

  戴着皇帝帽子的李治,跟往常光脑袋的李治截然不同,帽子上垂下来的珠串挡住了他的眼睛,却不妨碍他从珠串的空隙里看到臣子的神态。

  “说,为何侵占蓝田县田土,还殴打蓝田县尉?”

  李治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感情,如同一架毫无感情的说话机器。

  “微臣见灞上那块土地闲着,觉得可惜,万年县历来田土不足,为了让万年县做到粮食自给自足,微臣当然就派人去开垦了。”

  李治明显被云初这种说辞说得愣了一下,一旁刚刚舌战群儒后的刘仁轨立刻道:“你致朝廷律法于何地,怎可如此肆意妄为?”

  云初抬头看了一眼刘仁轨道:“即便是皇家田土,但有空余,百姓在上面栽种几畦菜蔬,点上几窝豆子,栽种一些桑麻,我大唐皇家也从未追究过,也未曾听闻将那些百姓拿下。

  怎么你蓝田县就不同了?

  只是一些山林间的空地,坟茔边上的闲地,百姓们想要多栽种一些粮食,菜蔬,有何不可?

  还劳动你蓝田县动用衙役,殴打驱赶百姓如驭牛马,我倒想问问刘县令,这蓝田县还是不是我大唐的土地,大唐百姓如何就不能在空地上栽种庄稼?

  假如你蓝田县不是我大唐的国土,本县尉明日就点齐衙役民壮为我大唐开疆拓土。”

第七十一章 都是在找机会

  李治在上面被云初这番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站在他的角度来看,云初似乎没有做错,百姓们在空地上种植庄稼,说到大天上去,也是没错的。

  而且皇家也愿意看到百姓珍惜土地,所以,从太宗皇帝起,普通百姓在皇家田土上种植庄稼,皇家从未阻挠过,甚至还出现了为了等庄稼成熟,特意延后工程的事情。

  当然,这些百姓,仅限于家就在皇家田土周围的百姓,不故意损坏,挪动地界的行为。

  其余的,不论是皇亲国戚还是功勋,贵人,沾染一点皇家土地就是十恶不赦的大不敬之罪。

  所以,在他看来,云初的行为有些出格,却绝对算不上什么大罪过。

  “听闻你云初乃是不世出的悍将,没想到你还有如此巧舌如簧的一面。

  本官今日只与你论法度,我大唐如今之所以国泰民安,就在于从上到下,各守本分,你如今允许治下之民越界耕种,本就是逾越了法度。

  如果按照你所说的,只要是空地,百姓就有资格在空地上种植庄稼。那么,明日我蓝田县百姓,也能去你万年县曲江边上,那片丰饶的土地上耕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