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137章

作者:孑与2

  虞修容伸出一根指头,在娜哈的额头点了一下道:“等你以后出嫁了,你要是不生出一颗蛋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躺在锦榻上刚刚睡醒的云初,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瞅瞅桃花纸蒙的窗户,听到外边似乎有落雪的声音,就推开窗户,只见外边白茫茫一片,忍不住笑道:“瑞雪兆丰年,真的很好啊。”

  虞修容贴心的端来温热的茶水道:“辛苦一年了,怎么不好好的休憩呢?”

  云初笑道:“我做了一个很好很好的梦,梦见你家老院子里的石榴花又开了,开的如火如荼,就像是着火一般,美的不可方物。”

第七十三章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美好的

  云初已经十几天没见过温柔了,只听说他很忙。

  因为下了雪,云初也不好去找他,因为温柔说他老婆喜欢在下雪的时候跟他一起堆雪人。

  想想都觉得浪漫,大唐的人的爱情真的很不错。

  有着同样爱情的人还有云家最近雇佣的一个帐房,名叫杜伯劳。

  伯劳是一种鸟的名字,主要特点是嘴形大而强,上嘴先端具钩和缺刻,略似鹰嘴;翅短圆,通常呈凸尾状;脚强健,趾有利钩。性凶猛。

  它吃饭的样子很残忍,一般会把一些小鸟,或者昆虫,亦或是蜥蜴一类的小兽插在尖刺上,然后在用它很大的嘴巴一点点的撕碎吃掉。

  吃不掉的就会插在尖刺上风干,等食物匮乏的时候,留着继续吃。

  杜伯劳与这种鸟的性情并不相干,这是一个性情很温和的读书人,只是读的不太好,没能考上进士,也没能进入国子监六学,依靠给人算账谋生。

  其实这才是大唐一般读书人的下场。

  他来的时候带着一个约莫有七八岁的小男孩,小男孩看起来不是那么自信,怯生生的,不知为何,没有见到杜伯劳带自己的妻子一并过来,毕竟,云家的帐房是包吃住还有工钱的。

  给云家做针线活的仆妇二肥很喜欢这个男子,更喜欢那个总是怯生生看着别人的男孩子。

  娜哈嫌酸分给二肥的糖葫芦,很快,那根糖葫芦就会出现在那个小男孩的手上。

  不知为何,二肥甚至抽空将杜氏父子的旧衣衫缝补了一遍,这让杜氏父子看起来利索多了,不过,杜伯劳脸上依旧没有什么笑意。

  “你如果觉得我还成,就说一声,我就搬过去跟你一起住,不求什么明媒正娶,只求能相互陪着把这一辈子过完。

  我家郎君跟夫人是一个非常好的人,别看我是他买来的,只要我去求夫人,夫人一定会给我补上户籍,抹掉我的贱籍。

  这样一来呢,等小东儿读书有成的时候,也不至于拖累他。”

  杜伯劳瞅着儿子拉扯着二肥的裙子,就点点头道:“可以,不过,媒妁之言还是要的。”

  晚上的时候,虞修容跟云初提到这件事情的时候,云初无声的笑了。

  二肥刚刚进云家的时候,其实是最心如死灰的一个人,只想着在云家过几年轻松日子,等老的干不动活的时候,就想办法把自己弄死,属于想活着又有些活腻味的人。

  看来在云家这几年,把她活腻味的想法给消磨掉了,现在都知晓主动追求更大的幸福,所以,这是好事。

  “妾身觉着二肥在家里习惯了,就算嫁出去了,也可以继续在家里当针线娘子,反正,妾身挺喜欢二肥的,话少不说,干活还仔细。

  仔细看看,二肥跟那个杜伯劳挺般配的,以后说不定还能生孩子。”

  二肥能不能生孩子,主要看杜伯劳的本事,如果他足够厉害,生育能力足够强,让一个三十九岁的女人有一个孩子也是可能的。

  云初觉得成全别人的幸福,这是一个大唐有良心的资本家,大地主应该具有的普遍良心。

  压榨有度,攫取有节,才能让大唐这个封建王朝延续的更加长久,大资本家,大地主,才能有更多,更长久的好日子过。

  否则,等黄巢开始吟诵他那首著名的“满城尽带黄金甲”的诗句的时候,大资本家,大地主就只有被投进巨大的石磨里被磨成肉泥的下场。

  虞修容给二肥准备了一贯钱的嫁妆,其余的几个仆妇也给二肥凑了两贯钱的嫁妆,加上二肥这些年在家里积攒下的一贯多铜钱,头上插着一根黄铜发簪,就在喜娘的带领下去了杜伯劳在寒舍那边的宿舍。

  成了人家明媒正娶的娘子。

  长安进入了冬天,这个季节里很多长安人都没事可干,于是,成亲这种事也接二连三的出现了。

  晋昌坊的人们开始成群结队的成亲,这是富足的表现,云初偶尔也会挑选一两户人家去参加婚礼,每一次都被奉为上宾,与一群白胡子老头坐在一起。

  也就是在这个热闹的十一月里,云初终于接到了他升官的消息——万年县县丞。

  云初有些失望,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成为万年县县令,可惜,万年县的县令如今还是郑明达郑县令。

  不是温柔不努力,而是要弹劾一位正五品的官员,仅仅有证据是不够的,还要走漫长的司法流程。

  先是小三司会审,接着再是大三司会审,三司会审完毕之后又要经过,御史台,门下省审核之后递交长孙无忌审阅,经过长孙无忌核查之后,才能放到皇帝的案头。

  这个时间一般至少需要半年。

  云初成为县丞,是所有人预料之中的事情,所以,也就没有多少惊喜。

  自从有了大雁塔之后,晋昌坊就开始有鸽子这种讨厌的生物出现,它们寄居在大雁塔的飞檐之下,一边飞一边拉屎,中招者无数。

  寺庙里的僧人们对任何生命都是爱护的,所以,找来晋昌坊的人想办法驱逐这些讨厌的鸽子。

  于是,晚上就有人爬上大雁塔,挨个捉拿鸽子,听说这东西的肉质鲜美,云初就获得了百十只野鸽子。

  虞修容很不理解云初把鸽子翅膀全部剪掉却不杀鸽子炖汤的做法。

  “有一只老鸟贼,家里饲养了很多鸟,其中有三十羽鸽子,我问他讨要,被他羞辱了。”

  云初愤愤不平的道。

  “鸟贼?你是说丹阳郡公李客师?他凭什么羞辱夫君?”

  “老鸟贼的鸽子可以传信,虽千里之途也能纵横往返,且准确无误。

  我问他讨要鸽子,他就让我把枣红马给他,作为交换,真真是不为人子。”

  “枣红马自然是不成的,夫君就没有说有厚礼送上吗?”

  “说了,还说是上好的羊脂白玉,结果,老鸟贼却认为我在羞辱他,还拿着刀子要跟我拼命。

  要不是看到老鸟贼年纪大了,我能把他满嘴的牙掰掉,免得他用最恶毒的话骂我。”

  “信鸽可以传书,丹阳郡公又是出了名的爱鸟之人,夫君贸然索要,恐怕不妥吧?”

  “没什么不妥的,是他先问咱们家的棉被生意能不能分给他家在丹阳封地做。

  被我拒绝了,我再问他讨要信鸽,他就要枣红马,我不答应,接着就被他给羞辱了,这样也不错,你拒绝我,我拒绝你,我看看还有那个贪婪地老贼还想惦记咱家的生意。”

  “这些人怎么这样啊,棉被生意是咱们家的独门生意,他怎么张得开这个口?”

  “哼,你也太高看这些老将了,其实都是一群从乱世走过来的老兵痞。

  当初打仗的时候也未必是为国为民,只是想博一个个人富贵,天下平定了,一个个贪婪地不成样子。

  你知道不,老鸟贼在丹阳有田亩八千多亩,听说他封地的院子就是一座军寨。

  不知道他养那么多的丹阳人干啥,你可能不知道,这世上有两个地方出好兵,一个关中,另一个地方就是丹阳兵。

  如果是苏定方张口要棉被的秘方,给了也就给了,哪怕是梁建方要,我也就给了,别人就不成了。

  温柔跟我说过,跟这些心里长草的老将打交道的时候心里一定要有数。

  否则,天知道那一天就被他们给坑了。

  当年太宗皇帝就一直在怀疑他兄长李靖,监督了一辈子,结果李靖也请白了一辈子。

  我现在就想知道,太宗皇帝算是难得的一个心胸开阔的人,他连侯君集那种人都不怀疑,干嘛怀疑李靖?

  只能说,李靖身上必定有值得怀疑的地方。

  老鸟贼远不如他兄长,在丹阳把家宅修建的跟军寨一样,也不知道是在防备谁呢。”

  跟虞修容在一起的时候,云初没有必要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

  自从升官之后,自然是要去那些老将家里拜访一番,虽然自己升官跟他们没有关系,不过,抱着饮水思源的想法还是挨家挨户走了一个遍。

  去别人家都好端端的,只有在李客师家里就不对劲了,话里话外的都是钱。

  按道理来说,他应该不缺钱,现在却掉进钱眼里去了,是什么原因让他对钱财的追求如饥似渴?

  云初准备等温柔过来了,就让他去查一下,看看这个人到底要干啥?

  云初确实很想拥有一群信鸽,如果养成了,自己跟远在并州的狄仁杰联系起来就非常的方便。

  至于远在西域的裴行俭,亦或是身在吐谷浑的张柬之,用鸽子联系是不成的,西北地的鹞子,老鹰啥的实在是太多了,多少鸽子都不够它们吃的。

  野鸽子想要驯化基本上没有这个可能,所以,云初在意的是这些鸽子下的蛋,等这些蛋孵出来之后,再把母鸽子拿去炖汤,自己守着小鸽子,这样,还有可能弄出一群家鸽出来。

  虽然云初不知道怎么驯化鸽子,但是,身为万金油的后世人,还是知道鸽子对地磁的感应能力,以及鸽子特有的恋巢性,才是驯化鸽子的关键所在。

第七十四章 场面功夫谁是敌手?

  落雪的长安非常得漂亮,而且长安的雪非常有特点,总是晚上落,白日就停了。

  当大雁塔被白雪覆盖之后,就显得有些亭亭玉立,这可能跟周围的景致全部都变得肥壮了一圈之后,才把它衬托得比较苗条吧。

  没有了野鸽子来破坏塔身上的白雪,大雁塔就像是一座被时间封印在一个玻璃罩子里的玩具,纯粹的美。

  昨夜下的雪不是很大,仅仅两寸左右,等万年县的人开始出动扫雪的时候,对面的长安县已经把属于他们的那一部分地上的雪清扫完毕了。

  也算是胜了万年县一筹。

  刘仁轨把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全部安置在县衙里居住,明确告诉这些无家可归的百姓,只要他们的新房一日没有盖好,他们就能在县衙一直居住。

  他不仅仅给百姓们承诺了,甚至还给他们补助了一些柴炭,粮米。

  也就是因为有这么一连串的举动,长安县的人好歹对这个带着他们一起扫雪的县令,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好感,纷纷以扫雪县令称呼他,而不是以前在称呼长安县官员之前,一定要添加一个狗什么县令,猪什么县丞之类的特定称谓。

  不过,自从刘仁轨接到任命以来,他的大部分心思并没有放在长安县上,而是频繁地出入宫禁。

  温柔刻意地不去多打探宫禁里的消息,自从刘仁轨上一次在大殿上批评皇家宫苑管理不严,如同筛子一般四处漏风之后,温柔获得的流言中,基本上就没有此类消息。

  其实每个人都知晓,一旦外臣跟宫苑里的宦官,宫人有了勾连,被刘仁轨发现,那么,不论是宦官,宫人,亦或是勾连者,都会被刘仁轨打入十八层地狱,且永世不得翻身。

  很多时候,一个集团的瓦解并不是来自于外力,而是自己内部出了问题。

  当萧淑妃开始指责王皇后的时候,皇宫内部的势力平衡一下子就被打破了。

  现在,贺兰就是王皇后派人谋杀的,萧淑妃漪澜殿里那个宦官,自然也是王皇后谋杀的,就连长春殿角落里的一坨猫屎,也是王皇后派了一只猫去拉的。

  至此,皇后被废,已经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或许王皇后不是凶手,但是呢,这是最简单便捷的一个处理方式。

  毕竟,在这事之前,宫禁中发生的厌胜之术事件,已经扣在了王皇后的头上,她的母亲柳氏也被驱逐出宫,她的舅舅也被贬斥成了一个地方刺史。

  皇宫中不能人人都是阴谋家,不能人人都是恶人,所以,只能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在王皇后的身上,继而保全其余宫妃们的清白。

  史书上的记录有时候也就那么回事,就像现在的云初如果是史官,他能记录的消息也不多,更多的也是揣测跟猜测,尽管事件就发生在他的生活中,他也不可能知道得更多了。

  云初总觉得萧淑妃反水这事跟刘仁轨有关,可是,当他再一次见到这个面相奇古的人的时候,又觉得这种恶心的事情应该不是他做的。

  一个像他这样板正的官员,应该会有自己的底线所在,应该有自己的坚持才对。

  可是呢,所有的消息最后把矛头都指向他,证明就是他做下的。

  总之,非常得矛盾。

  刘仁轨正式来到万年县衙与云初会晤真的很正式,拜帖,车驾,官服从人一样都不少。

  从刘仁轨喝茶的模样就知道,这是一个对生活没有任何要求的人。

  云家的好茶,就这样被他一口倒进嘴里,还用手指夹着残余的茶叶放进嘴里吃下去。

  “知道你有本事,云郎君的名声现在能拿去当钱用,所以,本官现在给你一个施展本事的机会。”

  刘仁轨非常地上道,一上来就把自己躺平,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只要云初帮他把裴行俭留下来的烂摊子收拾好,他,可以任由云初欺负。

  一个官,还是一个很骄傲的官员,能说出这种话来,就证明他是抱着最大诚意来解决问题来的,已经丢弃了自己的颜面,也想把事情办好。

  甚至,愿意为了处理好这个烂摊子,将自己放在了不如人的位置上,相当于主动认输。

  主动认输这在官员群体中不常见,甚至可以说是很罕见,人人都在力争上游的时候,就你说技不如人,还让上官如何提拔你,如何对你委以重任呢?

  刘仁轨说出来了,说出这话的时候没有半分羞愧,或者他本来就认为这才是解决事情的最近途径。

  所以,云初再看刘仁轨的时候,就像是在看一只皮脆肉嫩,色泽金黄且往下滴着油的肥美烤鸭。

  既然都上桌子了,云初就很自然地拿出来了刀……图纸,给刘仁轨看。

  看到熟悉的安业坊平面图,刘仁轨就瞅着云初道:“云县丞早有此意?”

  云初指指心口道:“县尊心疼长安百姓流离失所,难道云某人的心,就是铁石打造的不成?

  方案已经备好,如果现在就开始清理废墟,备料,五月份让这些百姓住进他们的新房子,我看还是可行的。”

  刘仁轨瞅着云初道:“我原本以为你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没想到,你还有如此为国为民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