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421章

作者:孑与2

  迎接他的人很多,他没有理睬,径直来到后宅看到了因为痛风锯掉了一只脚的祖父梁建方。

  少了一只脚的梁建方看起来安静了很多,不过,喝酒喝的越发的厉害了。

  见孙子的目光落在他的断腿上,就喝一杯酒道:“你阿祖不是不能忍痛,只是脚痛的时候不能喝酒,这才是最恼人的事情。

  等云初那边的事情忙完了,喊他过来陪我好好地一顿酒。”

  梁英流泪道:“君侯说阿祖这只脚,是为孙儿锯掉的。”

  梁建方怒道:“胡说八道,云初在西域两年都教你啥了?”

  梁英跪在地上抱着祖父的残腿道:“君侯教会孩儿聪明。”

  梁建方大笑道:“对对对,梁氏人就缺少聪明,他是怎么安排你的?”

  梁英闻言眼泪流淌的更多了,抱着梁建方的腿哭诉道:“君侯把孙儿送进了国子监,还要孙儿参与今年九月的科考,还要求孙儿一定要考中进士。”

  梁建方皱眉道:“一定?”

  梁英点头道:“考中进士之后就准备把孙儿弄去下府给人当果毅都尉,然后当折冲都尉,再去中府当别人的副将,再当中府折冲都尉,他不喜欢我留在十六卫中。”

  梁建方吧嗒着嘴巴考虑了许久,才对梁英道:“就遵从云初的安排吧。”

  梁英啊了一声道:“如此,孙儿就不能承欢膝下了。”

  梁建方道:“对百姓来说,家中有粮心中不慌,对于咱们这种人家来说,那就是手中有兵,心中不慌。”

第一百零七章 两手准备

  云初回来之后的第五天才正式来万年县坐堂的。

  一声升堂,一连串威武之声,从万年县衙传出来,平日里在东市上横行无忌的纨绔们都压低了嗓门说话。

  万年县的所有吏目都恭敬地站在大堂上,即便是前几日被丢进监牢的县丞,主簿,课税大使三人也在。

  大堂上鸦雀无声,云初坐在公堂上当场处理着厚厚的一摞子文书。

  这些文书都是这两年来积累下来的,需要他本人签章才能了解的,入档文书,也是万年县大小事物的最终决定。

  户曹刘元寿一边帮助云初翻阅文书,一边等着云初问询,结果,云初对这些文书没有提出任何问题,只是飞快的用着县令大印。

  等鲜红的大印落在最后一份文书上的时候,大堂上传来一阵明显的喘息声,对于万年县的吏目们来说,过去两年的辛劳,终于获得了县尊的肯定。

  谢县丞见云初放下大印,端起茶壶喝水,就硬着头皮上前才要说话。

  就看见云初挥挥袖子道:“你们的事情我没兴趣知晓,你们是怎么来万年县的我也没兴趣知晓,有没有被冤枉更算不得什么大事。

  刚才,我在你们三人的考评上用了“下下,不堪任用”的评价,所以,你们三人现在可以拿着本官的考评直接去吏部报道了。”

  说完话,就从桌案岸上推出三份考评文书,然后就对刘元寿道:“我已经建议你来当万年县主簿了,尽快推举一人就任你原来的职位。”

  刘元寿本就是在云初眼皮子底下成长起来的官员,立刻道:“张叔平此人做事沉稳,人又勤劳,廉洁一事虽然还在考察中,不过,下官以为可堪一用。”

  刘元寿刚刚说完,吏目中就走出一个中年人,抱拳站立在距离云初两米以外的地方,云初放下茶壶看了张叔平,点点头道:“立刻忙起来。”

  张叔平大声应诺一声,就重新回到了人群里。

  云初又看了看站立在衙役前边的张甲,脸上露出一丝怒意,张甲立刻跪在云初面前,将头贴在地上一言不发。

  “这是本官最后一次提拔你。”

  张甲满脸羞愧的道:“属下无能。”

  云初道:“知道无能就好好地办差,继续担任县丞吧,事先说好,不该你管的事情,七千万别伸手,要是管不住,就别怪我砍手跺脚了。”

  张甲惭愧的抱拳退下,云初又把十几张文书推到桌案下,指着那些乱飞的纸张对众人道:“县衙清退了有十九个人,张甲,每人杖责三十,赶出去。”

  张甲一干衙役立刻从地上捡起文书,开始按图索骥的捉拿在场的吏目。

  即便是如此,那些被捉拿的吏目们也不敢大声呼救,更是连冤枉这样的字眼都不敢从口中吐出。

  片刻功夫,大堂上的吏目数量就少了一大块,云初又对主簿刘元寿道:“把这两年来没有发下去的奖金今天一口气全发完,县衙钱库里要那么多的钱财做什么?”

  刘元寿连忙道:“吏部,户部,太常寺,少府监的人都在等候县尊,不如县尊先去应付他们?”

  云初道:“太府寺的人没有来?”

  刘元寿道:“太府寺的人去了曲江里。”

  云初笑道:“对嘛,人家才算是去对了地方,这些人找我做什么呢?”

  刘元寿笑道:“都是为了县尊带来的钱来的,如果没有这笔钱,人家才不会来呢。”

  云初瞅着刘元寿道:“我们的钱,都必须过明路,也就是说必须缴纳赋税。”

  刘元寿低声道:“县尊去西域,打的是皇家的旗号,是陛下准许的,所以这些钱都是陛下的,陛下的钱,也需要过明路吗?”

  云初笑而不语,但是,刘元寿却从脚底板升起一股寒意,他瞬间明白了,从今往后,县尊希望所有进出长安城的钱,都必须过明路,也就是说,不论是谁的钱,进出长安城都必须缴纳商税。

  吏部,户部,将作,少府……无数的衙门,无数的府邸里都有巨量的钱财进出长安,然而,这些钱财统统与国家无关,只与个人有关。

  刘元寿从衙门出来的时候面色苍白,不过,他还是尽快的调整好了心态,踱着方步,去查看万年县两年奖金的发放事宜去了。

  县尊是一个有雄心壮志的,不过,同时也是一位知晓如何干事的人,他一般不会硬碰硬的去强行干事情,总能在春风化雨的环境里把大事给办了。

  那么,谁才是化雨的春风呢,毫无疑问,就是当今的陛下跟皇后。

  只要他们点头了,万年县不过是一个执行机构,别人只会对陛下跟皇后生出不满,至于万年县,还谈不上。

  云初在县衙的二进门厅见了吏部,户部,太常寺,少府监的官员,他们的来意很简单,无非就是从中挖一杯羹汤喝。

  云初是一个大度的人,任何时候都抱着有钱大家赚的态度与朝中各个部门打交道。

  官府实际上是一个缜密运行的整体,每个部门都是这个整体上的一个部件,缺少哪一个都不成。

  吏部,户部来了两位侍郎,太常寺跟少府监来的是两位少卿,大家坐在一起喝茶寒暄了片刻之后,来的四位重臣都把目光落在了云初的脸上。

  云初咳嗽一声,就有一个吏目抱着手走进来,扯掉了一张蒙在墙上的帷幕,露出一张地图出来,就抱着扯落得帷幕走了出去。

  墙上的地图是一张西域地图,只是这张地图远比兵部藏着的那一幅地图来的详细。

  “西域是一块肥肉,诸公想要吃这里的膏腴,没有擎天妙手可不成啊。”

  云初说着话,就把一柄锋利的手叉子钉在地图上。

  吏部侍郎李敬玄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地图,指着那柄手叉子道:“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割鹿刀?”

  云初道:“我等都是大唐的官员,手持割鹿刀也是为大唐割取膏腴,所以,不用客气。”

  户部侍郎陆敦信道:“我门割取的是属于陛下的膏腴,不妥,不妥。”

  话是对云初说的,眼睛却看着太常寺少卿跟少府监少卿这两位专门给皇家办事的人,这两人的品级,职位无法与他相媲美,但是,终究是天子近臣。

  太常寺少卿黄渡闭目不言,少府监少卿恒成却饶有兴趣的拔下那柄刀,揣袖子里道:“我们拿不定主意,总有能拿定主意的人,不过是多走几步路,去打问,打问。”

  李敬玄,与陆敦信都长出一口气,朝恒成拱手道:“有劳,有劳。”

  云初又对吏部侍郎李敬玄道:“李兄,小弟今日裁撤了三个尸位其上的不法之徒,还请李兄在任免万年县官员的事情上,多考虑一下万年县的意见。”

  李敬玄笑眯眯的道:“好说,好说,等少府监请陛下坚定过万年县的这柄割鹿刀之后,定然一切都好说。

  不过,万年,长安两县这一次行商的利益,看样子已经没有我们的份了是吧?”

  云初大笑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是云某一向遵循的大道理,区区一点行商所得,哪里能入得了诸公之眼,自然是日后自己组织商队,往来西域可以赚取更多的好处。”

  陆敦信呵呵笑道:“云侯富贵日子过惯了,哪里能知晓我等过的是何等的日子,这大财要抓住,小钱也必须捡着,这才是过日子的道理不是?”

  少府监少卿恒成晃一晃手中的割鹿刀笑道:“就怕陛下觉得这不是一柄割鹿刀,而是一柄割取皇家膏腴的割肉刀。”

  云初笑道:“好在现在日头长了,此时去觐见陛下时间还来得及,恒兄不妨快去快回。”

  恒成看了看云初的眼睛,发现这人的眼珠子里没有丝毫的不安之意,就点点头道:“如果陛下应承这是一柄割鹿刀,少府监愿意组建商队远走西域,放弃眼前这些小钱。”

  云初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朝恒成挑挑大拇指,一脸的喜色,胆子大的让在座的几位惊讶。

  果然不愧是陛下金口玉言下的二百五。

  割鹿刀是什么东西?谁能拿割鹿刀?难道说这个二百五不知晓吗?听说他并非是不学无术之徒,还是进士科第九名出仕的。

  送走了这四位之后,温柔就匆匆赶来了,从云初官廨找出自己的喝水杯子,倒了满满一杯温茶,一气喝干之后才对云初道:“兵部,工部,将作,太仆寺的人被我给打发掉了,你这边如何?”

  云初笑道:‘自然也是打发到了陛下跟前,正好让陛下看看他倚重的部门的人,在钱财面前是一个什么德行,以至于让这些人可以肆无忌惮的向下属部门伸手要钱。”

  温柔点点头道:“咱们这个陛下这两年优柔寡断的厉害,如果他应承了这些部门的胡作非为,我们正好利用一下他们来治理一下西域。

  如果陛下这一次不许,我们也正好,利用陛下斩断这些总是伸向我们的黑手。”

  云初点点头道:“以后,我们再制定策略的时候,必须把皇帝朝令夕改的毛病给算进去,做两手准备,只是这两手准备都必须以长安的利益为主。”

第一百零八章 敢为天下先

  李治看了看左春捧上来的手叉子,不解的瞅着吏部侍郎李敬玄道:“你把这东西称作割鹿刀?”

  李敬玄恭敬地道:“微臣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云县令并没有反驳。”

  李治嫌弃的用两根手指捏起那柄短刀,然后又丢在桌面上,看着李敬玄道:“你其实起了用这柄刀切割西域的念头了吧?”

  李敬玄连忙道:“微臣不敢。”

  李治笑道:“你们敢!”

  听着李治笑吟吟的说出来了诛心的话语,李敬玄再也不敢保持自己储相的牌面,立刻跪倒道:“臣,不敢。”

  李治没有继续看着李敬玄,而是将目光从面前的这一群人脸上一一扫过,然后淡漠的道:“云初是一个二百五,难道说你们也是?

  谁给你们胆子在朕的国土上拿着刀子随意切割的?

  蠢货!

  看不出来这是云初给你们挖下的陷阱吗?

  朕现在很是好奇,一个如此简单的陷阱,就能让你们这些人轻易地跳进去,你们是猪猡吗?”

  户部侍郎陆敦信连忙道:“臣等就是不敢,才特意上奏陛下,希望由陛下圣裁。”

  李治再一次用两根手指夹起那柄刀子,丢在陆敦信面前道:“你们就没有想到这是云初那个二百五把你们弄到朕的面前现眼来的吗?

  李敬玄说不敢,你陆敦信也说不敢,既然不敢,就不该来问朕,既然来找朕了,就是说你们这些人都希望朕答应你们是吧?”

  见底下人一个个都不说话了,李治又道:“知道那个二百五为何敢戏弄你们吗?

  还把你们送到朕的面前戏弄吗?”

  李敬玄抬起头道:“微臣很想知道。”

  李治站起身,扶着桌案道:“因为他笃定的认为朕不会惩罚他,哪怕他明知道你说那柄破刀是割鹿刀是在犯上,他依旧敢承认的道理所在。

  一个臣子,为了大唐,不惜渡荒漠,行万里,在艰苦卓绝的环境里与敌人厮杀,最后的目的却不在升官发财,不是为了封妻荫子,只想将朕的长安打造成一座天堂之城,你们以为这样的一个臣子,朕会因为区区一个割鹿刀的说法就惩罚他?

  在朕看来,大唐就是一个大家,朕这个大家主总会对能干,能赚钱的子孙偏宠一些的。

  只要这个子孙的路没有走歪,一如既往的朝他喜欢,朕能容忍的目标前进,就算是个二百五朕也会包容他。

  朕知晓,你们想赚钱,你们也想给部署发放不菲的奖金什么的,想赚钱是好事,就像云初指出来的道路一样,你们也可以派出商队去给你们赚钱。

  只要你们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对大唐有利,那就去做,只要你们心底无私,朕横亘在你们头上的利刃,就不存在,即便是落下,落下的也一定是夸奖与抚慰。

  问题是朕有这个容人之量,你们有敢为天下先的勇气吗?”

  李治的声音从平缓渐渐地变的高亢,最后变成了猛虎一般的咆哮。

  在他的咆哮声中,李敬玄等人面如土色,双股战战,几欲夺路而逃……

  吼跑了李敬玄等人之后,李治喝口水,低头看看瘫在地上的巨熊,说真的,这头巨熊越发的懒惰了。

  发髻上点缀着一只金凤的武媚走了进来,春嬷嬷跟在后边,端着一碗桂花莲子羹。

  武媚将桂花莲子羹放在李治面前道:“李氏先祖老子曾说: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陛下今日何故背祖离宗?”

  李治傲然道:“因为朕创造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庞大帝国,这就是敢为天下先。

  前人的路朕已然走到了尽头,从今往后走的每一步路,都可以称为敢为天下先。”

  武媚大笑道:“云初的路走在了陛下的前边。”

  李治大笑道:“所以朕准备摸着云初这颗石头过河。”

  “如果出现后患呢?”

  李治看着武媚道:“妇人之见,种子才落地,你就说它结出来的是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