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435章

作者:孑与2

  最后呢,他们通过铜钱价值的涨落,从百姓手中白白拿走长安的地契,完成人家腾笼换鸟的计划。”

  云初想了一下道:“其实呢,站在官府的角度,长安城里的富户越是富裕,对我们来说越好,到时候,不论是税收,还是识字率,亦或是城市的经济,都会提升老大一个程度,赶走那些乡巴佬,留下这些豪门大族,长安的整体环境跟管理都会上一个新台阶。

  总体上,对我们是有利的。

  不利的一点在于,官府统治下的百姓最好是乌合之众,唯有在管理一群乌合之众的时候,官府的权威才能发挥到最大。

  这些豪门大族,有的相互勾连的历史甚至可以上溯到六百年前,一旦他们在长安城里成了多数派,到时候,官府的权威就会受到极大的挑战。

  始皇帝当年平定六国之后,强行将天下富户迁徙到了咸阳,让原本铁板一块的老秦人产生了很大的裂隙。

  因为,明明老秦人才是胜利者,但是呢,当那些富户被迁徙到了咸阳之后,老秦人们发现,自己过得任然不如那些落魄的贵族与豪强。

  打仗舍命有他们的份,缴纳赋税有他们的份,执行徭役有他们的份,修长城,修秦陵有他们的份,等到最后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并没有他们的身影。

  这就是汉高祖进咸阳的时候,当他的谋士郦其食和陆贾告诉老秦人,只要他们投降,汉军不会烧杀劫掠,而且会废黜严苛的秦法,只执行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这三条律法。

  就是有这三条,以及之前种种的不公,才让原本高歌“赳赳老秦,死不旋踵”的勇猛盖世的老秦人没有一人反抗。

  我们要长久的治理长安,就离不开权威,也离不开百姓们的支持,而且我们需要重新培养一批符合我们这些人价值观的百姓。

  因此上,杂姓黔首才是我们应该积极团结的对象,绝对不是这些锦衣玉食的豪门大户。”

  坐在炉子边上的狄仁杰笑道:“白纸上好作画,豪门世家这种被涂抹的乌七八糟的纸上就没有办法作画。

  我们兄弟三人的想法,做派,应该是一时之选,也能为万世之表,所以呢,我也同意站在普通百姓这一边,让他们品尝一下富裕到底是一个什么滋味。

  我相信,一旦他们品尝到了富裕的滋味,就绝对不肯失去富贵,为了得之不易的富贵,我相信他们愿意为此付出生命。”

  温柔道:“朱雀大街两边的房子价格没有达成预期要求,价格提升到五倍,我觉得才是一个合适的价格,这样呢,人家准备放出来的五百万贯的大水,才能消弭掉两百万贯。”

  狄仁杰起身从文海里取出一卷画轴,摊开放在桌子上,指着宽阔的主角大街道:“如此的朱雀大街算不算是美轮美奂?”

  云初瞅一眼狄仁杰弄出来的规划图,鄙夷的道:“就这样?

  连名贵花木,青石台阶,雕梁画栋,硬化车道,青草马道都没有的朱雀大街如何能对得起那些豪门们的需求呢?”

  狄仁杰不满的道:“我们是在修街道,不是在修皇宫。”

  云初笑道:“你要让人家的两百万贯花的心安理得,毕竟,对于那些豪门来说,人家只求最好,不怕最贵。”

  温柔咂舌道:“狄仁杰弄出来的这个东西原本很不错,听你说了之后我也觉得很垃圾。

  我们一定要让人家拿来的五百万贯沉淀在长安,怀英兄,你这样的设计真的有些不上台面啊。”

  狄仁杰似笑非笑的瞅着云初道:“只求最好,不怕最贵?

  好,五日后,我给你一个只求最好,不怕最贵!”

  看着狄仁杰气咻咻的走了,云初忍不住摇摇头,这家伙毕竟是出身一个小家族,没见过什么大世面。

  想当年,他为了在年底将手里的钱突击花完,一口气在街道上树立了一百个宣传栏,材质——一水的白钢!可以与新加坡鱼尾狮广场上的宣传栏相媲美!

  五天以后,就在长安朱雀大街的尽头,万年县在这里安置了一个巨大的实景沙盘,在这个沙盘上,一个双向八车道的梦幻般的朱雀大街出现在了人们的面前。

  这条大街,不再是如今这副尘土飞扬的模样,车道有四条,马道有四条,共计八条车道。

  车道全部按照晋昌坊马球场的规制来制造,马道上要铺垫出黄土,薄沙,薄沙上还要栽种青草,每隔十丈,还需要出现六对灯柱。

  如果说这条大道已经让长安人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而朱雀大街两边雕梁画栋的一排排宫殿一般的房子,则豪华的让人不敢直视。

  这东西从摆到皇城前边的时候,观看这个实景沙盘的人就络绎不绝……

  长安留守刘仁轨看过之后,就火速召集万年县令云初,长安县令温柔来留守官衙听用。

  “云初,这是你的计谋,你不会把朱雀大街修建成这个样子是不是?”

  云初刚刚到,刘仁轨就带着期盼问云初。

  云初道:“实景沙盘都摆出来了自然是要按照这个样子来修建的。”

  “你有这么多的钱跟物资来修建吗?”

  云初道:“我没有这么多的钱,可是那些满世界追着你要你命令我开放地契买卖的豪门大户们有这么多的钱。”

  刘仁轨咬着牙道:“如今长安,处处都需要钱,你还许诺陛下修建大明,兴庆两处宫殿群,为何偏偏要把这么多的钱花在装扮一条街道上呢?”

  云初苦笑一声道:“要是我有五百万贯,我一定会优先花在医馆,药店,学堂,水利,道路的修缮上,剩下的再拿来沟通围绕长安的八水,拔高渭水河堤,再把长安城里的破旧房舍重新修建一遍。

  可惜,这笔钱不是我的,我说了不算,人家就准备用钱来买朱雀大街两边的房子,我有什么办法,如果朱雀大街两边的房子卖的不够贵,他们再去买长安城里的别处房子怎么办?

  到时候城里住满了富户,你让那些没钱的人去那里居住呢?

  以后,这长安城里只会居住着两种人,一种是贵人,一种是奴仆,你觉得这对长安城来说有好处么?”

  同样的道理,云初跟刘仁轨说过,明知道云初这样做的事情是对的,他还是咬牙切齿的道:“这也太豪奢了吧,你就不怕将长安修建的太好,让陛下起了重新回到长安的心思?”

  云初笑道:“陛下不会居住在一座没有城墙,没有坊市阵地的这种城市里,毕竟,对于陛下来说,安全第一。”

  “陛下知晓你这一番做派吗?”刘仁轨即便是听了云初的解释,依旧有些焦急。

  云初叹口气道:“如何会不知道呢,张东海如今整日里守在我身边,我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陛下去。”

  刘仁轨看看一言不发的温柔道:“要是人家豪门大户觉得太贵,不要了,你们怎么办?”

  温柔冷笑一声道:“不买?他们如果连最好的房子都买不起,您觉得我们会允许他们与百姓争利?

  豪门大户就该有豪门大户的气魄,连这一点气魄都没有,这样的大户没有资格在长安落户。”

  刘仁轨又看着云初道:“豪门大户有钱不假,可人家也不是傻子,万一不买了呢?”

  云初摊摊手道:“他们不买我自然就不这样修了,我的刘老兄啊,买不买他们说了算,建不建我们说了算。

  你放心,他们要是不买,我就按照我原来的步奏,继续修建那些规划好的坊市子,修建好之后,长安人是一个价格,外地人自然会是另外一个价格。

  毕竟,任何一个外来人,在没有参与长安建设的情况下,没有给长安纳税的情况下,想要直接享受长安人辛苦奋斗得来的一切,他做梦去吧!”

第一百三十章 做事情的方式方法

  刘仁轨最近的日子不好过。

  云初跟温柔两个可以胡作非为,因为御史言官对于弹劾这两个人基本上没什么兴趣了。

  弹劾的文书不是被打回来,就是泥牛入海一去不回,次数多了,大家渐渐地不干这种皇帝不喜欢的事情了。

  刘仁轨不可以,他是长安留守,名义上长安城的最高长官。

  可是呢,他这个长安留守与雍州都督的职责不同,雍州都督管辖的范围从长安附近可以直达姑臧,他这个留守的管辖范围只有长安,万年两县。

  别人拿云初,温柔这两颗铜豌豆没办法,因此上,就把所有的力气用在了刘仁轨身上。

  当长安城有极为重大的利益,有非常非常大的一群人却没办法分享的时候,刘仁轨这支千斤顶,终于在万钧之力的外力作用下,开始扛不住了。

  云初,温柔明摆着依仗皇帝的支持准备吃独食,这绝对不能容忍。

  皇帝他们不敢招惹,云初,温柔两个又是不讲理的,因此上,只能从刘仁轨这里突破了。

  不得不说,他们的策略是对的,在刘仁轨身上用了力气之后,云初,温柔终于答应拿出最偏僻的三个坊市的地契出来可以买卖。

  一个是安化门边上的大安坊,一个是晋昌坊边上的敦化坊,最后一个是曲池坊边上的青龙坊。

  大安坊是长安城里居住人数最多,窝棚最多,蛇虫鼠蚁最多的一个坊市,因为靠近安化门,这里的百姓大多数从事的是苦力劳动。

  敦化坊与大安坊完全不一样,这个坊市是长安城里居住人数最少的一个坊市,之所以居住地的人少,完全是因为这里曾经出过为虎作伥的事情。

  这里的为虎作伥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大唐高祖皇帝才登基为帝,敦化坊这里就闹了老虎灾,有老虎趁着夜色越过破败的城墙,进了敦化坊,咬死了几个人之后,老虎跑了,可是呢,后来把坊墙明明给修好了,还是会出现老虎吃人的事情,然后大家都说是有伥鬼给老虎领路……

  至于青龙坊,完全是一个潮湿的地方,坊市子里的死水坑就不下十处,一到夏日,这里的蚊虫就铺天盖地。

  云初跟温柔放开了这三个坊市子的地契交易之后,却无人问津。

  只要是长安人,就没有愿意居住到这里,更不要说花大价钱购买了。

  在开放了这三个坊市的地契交易之后,坊市子里的百姓兴高采烈的学当年那些被改造的坊市子的百姓,等着人出高价购买他们的地契。

  可惜,一连五天,他们的地契无人问津,别说那些高门大户,就连普通的百姓也没有人动手。

  于是,这三个坊市子里的百姓们慢慢的就绝望了,他们清楚地知道,官府改造坊市子的前提是有人愿意购买他们手里的地契。

  现在,没有人购买,就说明,他们想要住上好房子基本上没有希望了。

  又等了三天之后,这三个坊市子里的百姓已经放弃了梦想,开始按部就班的该干啥,就干啥,已经认命了,穷人,就不该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

  云初可不这么认为,大安坊紧靠城门,这里的百姓又大多数以苦力为生,既然如此,大安坊就该被修建成一座巨大的仓储地,以长安每天恐怖的进出货的数量,这个仓储地绝对是一个赚钱的买卖,同时还能解决大安坊苦力的工作问题,可谓是一举两得。

  至于这里人口稠密,地契上的面积普遍狭小的问题,在云初这里根本就不算什么事情,筒子楼这种集中居住解决住房问题的好办法,不拿来用一下,实在是太可惜了。

  至于坊民们期盼的楼上楼下这种居住条件,他们是不用想的。

  已经改造的那些坊市的百姓,人家之所以能住上两层楼房,主要是人家原本是独门独院的房子,地契上的面积要比大安坊百姓地契上的面积大的多。

  更不要说,这里还是窝棚连窝棚的居住坊市,就算是云初在亲自看过之后,也绝望!

  敦化坊是一个好地方,人口稀疏,这对改造工程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至于为虎作伥的传说,云初是不信的,只要捉住那些曾经借助老虎的名头杀人的混蛋,敦化坊的改造工程一定是最赚钱的。

  即便是因为年岁久远不好探查,云初相信,有狄仁杰出马,这绝对是小事一桩。

  青龙坊水坑多,蚊虫多这是客观条件,这样的地方最容易引发瘟疫,云初身为万年县县令,解决这些事情本身就是他的职责,因此上,云初准备将青龙坊弄成一个青龙公园,将死水坑弄成活水池子,再多多种植一些防蚊虫的草药跟草木,尽量让这里变成禽鸟的乐园。

  温柔,狄仁杰,刘仁轨在听取了云初的意见之后,三个人沉默了许久。

  温柔张张嘴,没有说出来话,狄仁杰瞅着云初只是笑,刘仁轨年岁大一些,拍拍云初的肩膀道:“流,氓之流有福了,你是第一个拿他们当人看的大唐官员。”

  云初摇摇头道:“一个城市好与不好,看的绝对不是上限有多高,而是看下限有多高。

  你们别以为我这是慈悲心发作,想当一个烂好人,身为一个官员,我更关心的是一个城市能否长期发展的问题,绝对不是因为一时心软,就丢失了身为官员该有的警惕之心。

  大唐人总说为官便是牧民,如果真的将百姓当成牛羊,将官员比作牧人,你们应该知道,一个好的牧人,会在每年冬宰的时候,将所有弱的,病的牛羊杀掉吃肉。

  这三个坊市子的问题,存在时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以前为何不去解决呢,是因为没有机会。

  这一次,这些百姓们运气好,我因为要通过这三个坊市的问题来宣扬那些豪门大户们为富不仁的行为,一方面要通过改造这三个坊市来增加官府在百姓中的威望。

  能对付豪门大户的绝对不是官府,官府在很多时候跟豪门大户的利益是一致的。

  如果我们不想让豪门大户在长安城里呼风唤雨,就必须让赤贫的百姓站在我们一方。

  古往今来,豪门大户们压榨的是赤贫的百姓,同时,能要他们性命家业的也是赤贫百姓。

  这才是我为何宁愿亏本,也要改造这三个坊市子的原因。”

  说到底还是利弊而已。

  云初的话说完了,温柔,狄仁杰,刘仁轨三人刚刚对他升起来的一丝崇敬之意顿时就消逝无踪。

  官员就是官员,从他有了这个称谓之后,就不能以个人的喜好去看待一件事情,去做一件事情,一旦这样做了,绝对是害人害己。

  温柔道:“既然没有人愿意收购这三个坊市子的地契,那就只能是万年,长安两县的县衙来兜底了。”

  云初道:“就算有人愿意收购,我也绝对会搅黄,绝对不会允许别人来破坏我们的计划。”

  狄仁杰笑道:“既然要给人家贴上一个为富不仁的名声,不如让刘公出面,去找一下豪门中的魁首崔氏,郑氏,柳氏……讨论一下改造这三个坊市子的可行性。”

  温柔道:“还是我去吧,我先去,事情不成,刘公再去,最后再邀请太子出马,一定要把我们的诚意彻底的表现出来。”

  说完话,看着云初道:“你就算了,你是一个刚正不阿的人,这个名头一定要保住。”

  云初忧虑的道:“太子出马,应该事无不成。”

  温柔道:“你一个牧羊人出生的穷鬼,是你了解这些大族,还是我这个高门贵子了解他们?”

  云初见狄仁杰跟刘仁轨都没有反对,只好同意,虽然温柔表现出来了极大的自信,云初还是认为这些人应该不敢得罪太子。

  于是,在四月十八日这个好日子里,长安县县令温柔提着四色礼,前往崔氏……一盏茶的时间过后,温柔狼狈的离开了崔氏府邸。

  随即,温柔又重整旗鼓去永安坊拜访郑氏的当家人郑怀忠,也是一盏茶之后,黑着脸离开了。

  等温柔抵达柳氏府邸的时候,柳氏大门口挂着谢客的牌子,温柔失望而归。

  刘仁轨随即继续登门崔氏,他在崔氏逗留的时间比较长,有一顿饭的功夫,不过,离开的时候忧心忡忡。

  再去郑氏的时候,被家仆告知,主人家去了终南山访道,不在家中。

  而柳氏大门依旧高挂谢客牌子不见客。

  等暴怒的太子李弘纵马再来的时候,这三家的主人统统消失了……

  云初很不理解,温柔前去拜访,被人一口回绝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长安留守刘仁轨前往,这些人还是一口拒绝,这就不合常理了。

  至于太子怒气冲冲的前往,这些人不但不见,反而躲起来,这就有很大的问题了。

  就算这些人不愿意出那么多的钱,刘仁轨去就该有所收获,太子亲自去,哪怕不愿意,也应该有一个好的姿态出来,闭门不见,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温柔却对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感到惊讶,似乎事情就该是这么一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