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448章

作者:孑与2

  当时正好有崔氏的门生故旧送来了一整筐的脆瓜,每颗脆瓜一斤来重,一筐足足有上百斤,瓜香浓郁,举家大欢中……然后这些瓜就炸了。

  裴熊是河东裴氏闻喜县中眷房的主事人,也是河东裴氏的嫡子。

  跟崔敏一样,他收到了来自老家闻喜县的特产白莲藕,这东西又有一个名字叫做“贵菜”。

  老家的贵菜送来的时候,裴熊正在与族中智者商议如何面对接下来的风暴的时候,这个季节能吃到的最后一筐贵菜送来了。

  然后,就在众人围观来自老家人的一片心意的时候,两百斤贵菜炸了……

  同样出身河东柳氏中眷房的柳园死的就比较凄惨了,因为他乘坐的马车炸了。

  爆炸过后,妻子王氏想要拼凑出一块大一些的骸骨好下葬的时候,找出来的最大的一块尸骸是柳园的半根脊椎骨,即便是这半根脊椎骨,也是仵作用丝线串联之后拼出来的。毕竟,当柳园的马车爆炸的时候,柳氏的整个前堂都被爆炸摧毁了一半。

  王氏的一座春风楼坍塌了,一具尸骸甚至被爆炸的气浪丢到百步外的杨柳树上,堪称奇景。

  豆氏在洛水边号称景致之最的一座二进茅庐被火药炸成了废墟,爆炸后引起来的大火将旁边的明翠庵也一并焚毁。

  洛阳赵氏的楼船炸了,整座楼船一瞬间被炸碎了,在湖泊中掀起半尺高的水浪,爆炸过后,水面只剩下残破的木片,至于人的尸体,至今还在搜寻中。

  冯氏主人冯毅路遇惊马,惊马背上驮着的货物炸开,尸骨无存。两边坊市的高墙被炸塌了十丈有余。

  唯有张氏主人张治的尸体最为完整,只因为他在上马车的前一刻,突然改变了想法,准备步行前往崔氏,结果,走出不到五十步,马车炸开,张治虽然受到了轻伤,正在为自己逃过一劫庆幸的时候,路边上冲出来一个屠夫,挥动剁肉刀,将张治的头颅砍下,而后一路高歌,一路奔行,最后跃入洛水,无影无踪。

  狄仁杰此时有些哀伤,因为刘屠夫死了,直到现在狄仁杰都想不清楚,刘屠夫为是什么要跳河。

  一个粗壮的跟山一样的壮汉,天生就怕水怕的跟得了狂犬病一样的家伙,就这样跳水了。

  明明,在每一次行动的时候,狄仁杰都制定了详细的备用方案,以及逃遁方略。

  刘屠夫没有用,而是一边大骂张治,一边跑,到了洛水边连犹豫一下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就跳河了。

  “当时,洛州刺史官署的刺杀案发生不到一个时辰,刘屠杀张治的时候,坊市街道上已经出现了金吾卫人马,刘屠觉得自己已经暴露,就没有走我们给他准备好的路线,为了方便其余兄弟撤退,就提着张治的头颅为其余兄弟引开金吾卫人马。

  刘屠受县尊大恩,此事不过是以命酬谢县尊大恩而已,先生不必难过。”

  方大娘子垂着手站在狄仁杰身边小声的劝解着他。

  狄仁杰摇头道:“区区一个张治,损我刘屠,太不值当了。”

  方大娘子笑道:“刘屠一介破家之流民,敢与皇帝左拾遗,伊川县男相比?”

  “下一次,我们要制定更加严密的计划,我们的人不是不能死,包括我,而是要看值不值得去死。

  你一定要告诉他们,他们不是可以随便就牺牲的死士,他们是我们能在这个世界上找到的一群最好的人。

  假如没有接到必须牺牲性命去完成的事情,再遇到这种意外的话,就必须第一时间放弃。”

  方大娘子抬头瞅着湛蓝的天空,强行让泪水不要落下来,最后对狄仁杰道:“刘屠死的时候一定很高兴。”

  狄仁杰看着眼睛红红的方大娘子道:“我见过很多人临死前的样子,没有人能高兴地起来,生死间有大恐怖,畏惧是本能……”

  洛阳城与长安城一般,也有很多坊市,只是跟长安城不同的是洛阳城的坊市有一大半是开放性的,并没有用高大的坊墙从中隔开。

  运河天上的长庆坊就是这样的一个坊市。

  这座坊市横跨在运河两岸,六年前的时候,这里还是一处满是窝棚与污水坑的地方,居住的人,也绝大多数是依靠给运河上来往船只搬运货物的力工。

  随着长安越来越繁盛,洛阳运河这边的货运也越发的繁盛,于是,就有河北富商花大价钱,用长安万年县改造坊市子的方式,从这里的百姓手中置换了土地。

  不过,他们进行的非常的隐秘,中间组织了大量的人手才完成了长庆坊的改造。

  从洛州户曹的记录来看,这座坊市最大的地主足足有一百多个,而且,身份,背景各有不同。

  一般情况下,密谍们调查长庆坊的行动就会停止在这一步上,假如让狄仁杰来查的话,就会发现,这一百多个本地,以及天南地北的人所进行的商业范畴,都与长安,大行城,以及西域贸易有关。

  十二名甲士就是从长庆坊特选的小巷子里穿过的,他们在进入小巷子的第一时间就开始卸甲,放弃兵刃,换马,等他们离开小巷子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毫无威胁的普通人。

  等这些人回到军营,他们的甲胄,武器,战马等东西已经离开了洛阳,朝相悖的地方远遁,等离开洛阳地界之后,再由来自长安的武士将这些武器,甲胄,战马,穿戴回军营。

  云初说过,只要百姓愿意保护他们,那么,官府就很难,尤其是现在的官府基本上没有可能把他们从人群中纠察出来。

  毕竟,一滴水回到了江河湖泊,谁又能发现呢?

  这里的坊民受坊市里一百二十七个人统领,一百二十七个人又受其中的十三个人呢统领,能见到狄仁杰并知晓自己真正的上级是谁的,只有方大娘子等三人。

  所以,当狄仁杰离开长庆坊的时候,他在洛阳城策划的所有事情,除过一个叫做刘屠的屠户发疯死了,其余的已经被长庆坊抹杀的干干净净。

  温柔在一座名叫十二分明月楼的地方,找到了喝酒喝的烂醉如泥的狄仁杰。

  他知道好友因为朝廷放掉了那些凶手,心情不好,需要借酒浇愁。

  同时找到狄仁杰的人还有百骑司的张东海,他本来没有脸面来见狄仁杰,毕竟,就是他亲自从狄仁杰手中带走了那些凶手。

  现如今,又要求到狄仁杰头上,希望他能帮百骑司查出谁才是制造了洛阳城惊世骇俗凶案的凶手。

  这让他在面对烂醉如泥的狄仁杰的时候非常的难堪。

  “谁杀了那些豪族勋贵?难道不是你们干的吗?”

  狄仁杰喝醉了,温柔可没有,当他听到张东海如此无耻的要求之后,大为惊诧。

  张东海吃惊的道:“不是我们干的。”

  温柔道:“现如今洛阳城流言满天飞,都说是陛下不满这些人在洛阳制造事端,大怒之下,就派出了百骑司办的事情,我还听说,办这些事的百骑司将军,各个有飞檐走壁,神鬼难测的高妙本事,尤其是擅使掌心雷。”

第一百四十九章 驱逐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事都是新罗人干的?”

  狄仁杰是被温柔跟张东海两个丢到澡堂里强行醒酒的,酒醒之后,脑子还是乱的,就听张东海说了云初在东宫中邀请一群花郎徒喝茶的事情。

  张东海急的在地上转圈圈,双目满含期望的对狄仁杰道:“云侯还说,当年跟着新罗王金法敏逃到海上的新罗人,现如今,大多在我大唐国境之内。

  你们也知晓,这新罗国的风俗习惯与我大唐几乎没有差别,就连国朝礼仪也是跟着我们学的,新罗国中,但凡是有一点地位的人,说大唐话,写大唐文字就没有任何的问题。

  这些混蛋如果利用大唐地方户籍管理疏漏混进来的话,我们根本就没办法查。”

  狄仁杰哼一声道:“如果,金法敏能够筚路蓝缕的创造一个新国度,就算是敌人,我狄仁杰见他也会夸一声好汉。

  可惜,他们在海上吃了一些苦头之后,就放弃了在海外建国的想法,反而想用鹊巢鸠占这种卑鄙无耻的想法,可见此等人物,不过是一群毫无风骨的奴才。

  既然这些奴才连吃苦建立自己国家的本事都没有,想要用鹊巢鸠占的方式谋算我大唐,这是何等的可笑。

  入我大唐,穿我大唐衣,吃我大唐食,学我大唐风俗,几十年之后,我就不相信,金法敏还能控制得住那些新罗人?

  恐怕那些新罗人到时候早就变成大唐人了。”

  张东海拉着狄仁杰的手道:“狄兄你有宰辅之才,哥哥我是知道的。

  几十年后的大事你能看的清清楚楚的,我也相信,但是现在啊,东宫成了战场,杀的血流成河,尸横遍地,云侯更是在太子寝宫与十二个不成人形的花郎徒开茶会。

  宦官,宫人们用清水洗地,洗了十遍,血腥气依旧浓郁的进不去人。

  明日,陛下,皇后要亲自去东宫查看,如果到时候我们百骑司一点东西都查不到,不仅仅是我们大都督倒霉的事情,我怀疑,盛怒之下,就连你哥哥我也会死无葬身之地啊。”

  狄仁杰喝口茶漱漱口,朝张东海摆摆手道:“既然宇初拿住了不少的花郎徒,迟早会有有用的消息被查出来。

  你先告诉我,你们百骑司是如何弄死那八家豪门的,短短的半个时辰之内,接连刺杀八家,这种组织,安排能力,真的是让我感到心惊。”

  张东海的面皮抽搐几下艰难的摊摊手道:“真的不是我们干的啊。”

  狄仁杰看着张东海的眼睛道:“是你们干的,只不过你不知道而已。”

  这一次张东海没有辩解,说实在话,他也是这么认为的,在金吾卫已经控制全城的状况下,还能在几乎同一时间内发生这么多,这么大的恶性事件,确实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洗过澡,换过衣服的狄仁杰就跟着张东海去东宫查案子去了。

  温柔喝完茶壶里的茶,就把掌柜的叫过来问道:“流言传出去了吗?”

  掌柜的弯腰道:“传出去了,不过,因为渠道隐晦的缘故,需要两天时间来酝酿流言。”

  温柔点点头道:“斩断所有流言源头,该离开的人立刻离开。”

  掌柜的道:“我们的人中间新罗人不多,负责散播流言的高丽人,百济人,倭国人,突厥人,回纥人,大食人很多并不知道他们散播的是流言。

  属下以为,这些人可以放弃,如此,才显得这些流言像真的一样。”

  温柔叹口气道:“流言一定要九真一假,你有没有想过,虽然我们散播的是流言,可是,有九成是真的。”

  掌柜的吃了一惊道:“新罗人果真在大唐?”

  温柔点点头道:“大行城那边的船队,在高丽外海搜寻了那么长时间,人人都说金法敏带着人北上了,有的还说朝东走了,可是,那些船队航行到了自己航行能力的极限都没有找到新罗人。

  金法敏走的时候足足带走了十万以上的新罗人,他们不可能比单纯的探险船队跑的更远,既然东面,北面都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他们南下了。

  你们在洛阳,一定要仔细地寻找,仔细地查探,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一群人找出来。”

  掌柜的点点头。

  温柔就把手中得茶杯倒扣在桌面上,整理一下衣衫,就背着手离开了这个叫做十二分明月楼的地方。

  天上明月六分,人间才气四分,再留两分给运河里的明月倒影。

  所以叫做十二分明月楼。

  十二个花郎徒,云初打死了四个,打残了四个,还留下了四个奄奄一息的花郎徒。

  他左手的铁手套可以空手接白刃,右手带着加重的指虎的铁手套主要是用来让敌人失去战斗力的。

  他的拳头很重,力气很大,敌人即便是活下来了,后半辈子也一定成为一个废人。

  如今,这一双铁手套正摆在皇帝李治的桌案上,是他刚刚喝令李弘呈上来的。

  李弘戴着这一双手套已经戴了一天一夜,就算是睡觉也不肯摘下来。

  此时留在东宫里的臣子不多,李治左右看看,就把这双手套戴在自己手上,举起右拳再一次左右看看,没有找到适合试验这双手套威力的人,后来把目光盯在一个瑟瑟发抖的宦官身上,也不知道李治是怎么想的,最终还是把目光从宦官身上挪开了。

  一拳头砸在矮几上。

  东宫精致的雕花矮几就从中断为两截。

  李治对自己一拳的威力很是满意,就恋恋不舍的摘下手套对左春道:“这东西就不能大规模制造吗?”

  云初在下边回答道:“靡费太多,这一双手套工艺复杂,材料要求极高,需要用到大量的软钢,微臣耗费了不下一千贯,这才做了这么一副。

  现如今,归太子了。”

  一两双这样的手套对于李治这个皇帝来说没什么用处,他需要的是能装备给亲卫的上万双这样的手套。

  想到这里,李治的注意力就不在手套上了,这让站在一边的李弘松了一口气。

  “这么说,这一次的洛阳各种惨案,都是新罗人掀起的祸患是吗?”

  李治开口说话,站在下边的左春,云初,许敬宗,李义府,契苾何力都没有说话。

  “李义府,你来说。”

  李义府左右看看,没有从其余几个人脸上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只好躬身道:“微臣以为新罗人还没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李治皱眉问云初:“你抓到的这些花郎徒是假的吗?”

  云初摇头道:“是真的,是微臣一个一个抓到的,花郎徒的做派一般人学不来。”

  李治瞅着左春道:“有什么不同?”

  左春躬身道:“能成为花郎徒的人,都是新罗的仕人,也都是能歌善舞之辈。”

  李治想了一下道:“为何又成了死士?”

  左春连忙道:“他们不是死士,只是认为自己做的事情比自己的性命重要。”

  “既然是舍身取义的仕人,为何被云侯活捉?”

  左春连忙解释道:“受到重击,无力自戕。”

  李治也是一个练武的,他瞅瞅桌面上的手套,想了一下被黑手套击中心肝脾肺肾的后果,就点点头对云初道:“你凭什么认为金法敏带着逃亡的新罗人潜入了大唐?”

  云初笑道:“从无到有的开创一个新的家园,需要付出极大的牺牲与劳作,偏偏当年被金法敏带走的新罗人全部是仕人,富人,这些人享受习惯了,早就失去了胼手胝足开创新家园的能力。”

  李治点点头道:“所以,你认为他们潜入了大唐?”

  云初笑道:“环顾大唐周边,只有足够大,百姓足够多的大唐才能容纳他们。”

  “既然他们选择了潜伏,为何又突然干出袭击世家,以及东宫这么大的事情呢?”

  “回禀陛下,微臣以为,他们想以这种方式证明自己的存在,号召更多的新罗人加入到他们的队伍中来。

  假如他们悄无声息的潜伏数十年,那么,结果只有一个,被我大唐同化。”

  “你能确定这些事情都是出自新罗人之手吗?他们这是要挑起朕与世家的仇怨吗?”

  云初躬身道:“微臣不知,以上所言,也不过是微臣一家之言,请陛下鉴别后采用。”

  李治叹口气道:“当年那个跟朕一起站在棉花地里指点江山的少年人,如今也成了经年老吏,再也不复当年二百五的豪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