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464章

作者:孑与2

  就在向外走的时候高墙另一边的学堂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

  三岁贯女,莫我肯德。逝将去女,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爰得我直……”

  张小义打了一个悠长的饱嗝,满意的抚摸着鼓鼓的肚皮,自言自语的道:“我食我黍,天王老子来了都是这个道理。”

第二章 人无完人

  当天的账目,不得过夜,这是不良人收费后的规矩,因此,张小义就必须赶在自己下差之前把罚款收入交上去。

  来到东市县衙所在地,张小义见不少的不良人正在市场口子上似乎在堵人。

  就来到认识的不良人彭大春跟前道:“咋了?”

  彭大春道:“有两个喝多了酒鬼,趁着酒劲把人家卖酒的胡姬给祸害了,这不,我们正在堵这两个王八蛋。”

  张小义不解的道:“胡姬啊,不是给钱就可以了吗?”

  彭大春翻一个白眼道:“所以啊,这两个混蛋他不给钱,办完事就跑,有什么办法啊。”

  张小义倒吸一口凉气道:“一人为奸,两人为众,娘啊,一旦众了,徙两千里,屯田六年,你说,这两个家伙是怎么想的?

  一顿酒钱而已啊。”

  彭大春摊摊手道:“说不得是洛阳那边来的混账,还不晓得我长安的法度森严。”

  两人说着话,就看到前边的不良人押着两人过来了,张小义瞅一眼两人身上的裘衣绸衫,就朝彭大春拱手道:“兄弟发财啊。”

  彭大春大笑道:“五百文落袋为安,兄弟,等下差了,去西市喝酒。”

  彭大春也就客气一下,张小义自然不会当真。

  拍拍肚子道:“二十个肉包子装里面了。”

  两个衣着还算华贵的家伙被不良人簇拥着拖过来,身上的衣衫弄了好多泥水,张小义瞅着有些心疼。

  听着这两个家伙不断地叫唤,说自己父兄是工部下属的司虞侯……

  听这两人这样说,不仅仅是彭大春笑了,张小义也笑了,只要他家父兄大不过太子殿下,基本上,这两人就要在甘州老老实实种六年的地了。

  毕竟,太子殿下在甘州弄了老大一块地在屯田,缺人手缺少的厉害,给钱都不好使。

  至于那个胡姬,这一次算是发了,十五贯的赔偿能让那个胡姬活活乐死。

  长安城下大雪,似乎人人都有好运气,张小义念叨着走进了县衙。

  不等他拐弯去县尉官署交接罚款,就听前边靴声囊囊,一群人跟着一个身着狐裘的青年男子走过来。

  不用想,这是县尊要出门了,张小义连忙在路边停下,不敢看云初的脸,拱手等候县尊过去。

  云初脚步不停,点头示意后继续向前走,他自然没有认出张小义,自然也不知晓这个不良人曾经因为对自己无礼,就被他小心眼的老婆指使张甲把人家真的弄去挖了一年的茅坑。

  张小义当然也不知晓,就是因为自己对县尊无礼这才害的自己挖了一年的茅坑。

  不过,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县尊,雪下的太大,长安城里还好,终南山脚下的几个村子到底还是被雪压塌了好些房子,不过,这不关咱们官府的事情,早在去年六月的时候,终南山那边闹猪灾,是皇家猎场的野猪跑终南山这边来了。

  再加上终南山那边实在是太荒僻,田地太贫瘠,那些人忙碌一年都混不饱肚子,就有县衙吏员们认为,应该在那里种竹子造纸,想让他们迁徙出来,汇入平安集,以后就专门靠造纸过活,谁料想,那些人不搬迁不说,还有刁民把吏员给打了。

  真正是一群混账,好坏人都分不清楚。”

  云初停下脚步,瞅着吏员们道:“山民愚昧,他们不懂得种竹子造纸的好处,一个个把几辈子人开垦出来的山地当命一样看着。

  你们是聪明人,当然知晓种竹子造纸要比种田好,可是,他们不知道啊,这个时候,你们就要多说,带着他们多看,多了解,等他们明白过来了,事情就好办了。

  另外,我们要改变一下思想,真的不能觉得我们就是牧民官,就把他们当牛羊对待。

  太宗皇帝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们这些坐船的,总期盼着风平浪静,别把水弄得波涛起伏的不好驾船。

  趁着这一次雪灾压垮房子,趁机把事情给办了,该给的粮秣不要吝惜,他们就看重这一点。

  一次性把事情处理好,以后他们就不来烦你了。”

  “县尊说的极是,既然是破房子,还被大雪给压塌了,那就不妨全部给拆掉……”

  “先把人从山里撤出来,再拆房子……”

  “我这就去通知平安集的里长,要他做好接收山民的准备,粮秣由造纸作坊出……”

  云初听着吏员们出的臭主意,没有继续纠正,这些人有自己做事情的方式,自己只能规定范围,没有办法做的更细,毕竟,最后的事情都是他们去做。

  长安城遭遇大雪,他这个县令自然是要巡视全城的,万年县的重点在城里,城外,只能是张甲跟刘主簿他们一个里,一个里的去看,至于落实到村子,说真的,就不是官府的事情,除非真的遭灾。

  云初走到朱雀大街上的时候,正好碰到同样巡视长安县的温柔。

  两人重点巡查的是工地,至于坊市里的危房,坊长们已经处理完毕了,百姓安置的也不错,主要是发现一处危房,就要改造一处危房。

  只不过这样做新的问题又出来了,有不少的王八蛋故意把自己还能住人的房子趁着大雪,给弄成了危房。

  这种事需要县尉去负责,并不是云初该管的事情,同样不是温柔必须的管理范围。

  既然碰到了温柔,云初就决定去两县共管的棉纺织作坊去看看。

  大雪天,才是防火的最重要时间,现如今,长安的三座棉纺织作坊里堆放着关中几乎六成以上的棉花,要是这里出了问题,他们两个哭都没有眼泪。

  在管事的陪伴下,云初,温柔走进了大门紧闭且高墙壁垒的棉纺织作坊。

  进了这里,放眼望去,宛若进入了女儿国。

  温柔张开双臂感慨的道:“一堵高墙,一扇大门就关住六千三百二十七名妇人,这是何等的壮观啊……”

  云初没有理会这个蠢货,对刘仁轨的二儿子刘睿道:“先去棉库看看。”

  棉纺厂的棉库占地非常大,几乎占据了整个棉纺厂的一半面积,高大的棉库星罗棋布,每一座棉库都被流水渠分隔开来,再加上这里还有大量的积雪未曾清理,让云初对火灾的担忧放心不少。

  防火的重点其实不在棉库,在于看守棉库的守卫,在检查了瞭望塔,以及守卫们休憩的房间。

  云初对于刘睿的布置还是很满意的。

  “棉库严禁烟火,不得有一星半点的火星进入棉库,这一点一定要严格注意。

  看守棉库的护卫们可能就要多吃一点苦头了,确实是冷了一些,我建议要给这些护卫们增加一份钱粮,以补偿他们在这里吃的苦头。”

  刘睿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下巴上留着一点小胡须,早就娶妻生子,如今,正是年富力强的好时候。

  “君侯放心,火,在棉库区域里面是厉禁,人可以冻死,棉库里不能有火,这一点卑职早就跟他们说的很清楚,钱粮可以多给,火,不给。”

  云初笑着点点头,刘睿的事情确实做的不错,二十二岁的太子率更令职位,就很能说明问题,不仅仅如此,他还是大唐境内为数不多的三位棉纺大匠之一。

  这种人只要把本职工作干好,基本上就是一辈子当官,且没有任何危险的命,哪怕是改朝换代了,对他来说,也不过是换一个朝代当官就是了。

  当然,他也有敌人,他的敌人不是来自上层,更不是来自权力倾轧,而是其余的两个棉纺大匠,毕竟,最深的恶意一般都是来自于同行。

  云初转身发现温柔不见了,刘睿笑道:“温县尊去了工坊里面视察了。”

  云初闻言忍不住摇摇头,一年时间里,温柔身上的风流标签看样子被他给贴的更加牢实了。

  在李治跟武媚麾下讨生活,不能总是忠君爱国,总要有一些自己的爱好才好,时时刻刻忠君爱国的人很容易落得一个岳飞的下场。

  一边忠君爱国,一边把自己的生活过好,最好再有一些小小雅癖跟把柄在人家手中的官员才是好官员。

  从长安百骑司都督姜彤口中得知,如今的洛阳,已经呈现出来了百鬼夜行的态势。

  云初是侯爵,还是一个根本对升官没有多大兴趣的侯爵,到了他这个地位,只要简在帝心,形成了自己的执政风格,他只要做对国家有用的事情,就算有一些不足跟瑕疵,皇帝也不会轻易地撤换他,毕竟,李治从不认为,有什么人能在治理长安这一道上能超越云初。

  当年数千万可以贪污的钱,云初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直接送到了长安。

  就这一件事,任何在皇帝面前说此人贪渎无度,皇帝都是不信的。

  这年头,想要找一个不贪污的官员,简直是太难了。

  皇帝看重的李义府就是一个贪渎无度的人,这一点皇帝很清楚。

  被皇帝看重的许敬宗是一个贪财好色的老混蛋,皇帝同样的清楚。

  那又如何呢?

  这并不妨碍这两个人站在他的朝堂上指斥方遒的帮他定夺天下大事。

  至于为大唐征战一生,苦心孤诣为皇帝好的李绩,现如今,就连洛阳的狗都不多看这位老将一眼。

  因此上,温柔准备给自己弄一个好色的雅癖,至于云初的雅癖便是给长安城贴满金箔。

第三章 屠龙术

  棉纺厂建立之初的目的,一来是为了制造出大量的棉纺品,其二是为了解决长安城那群赤贫妇人的吃饭问题。

  没错,当妇人连卖身的事情都做了,还是吃不饱肚子,养不活孩子的时候,毫无疑问,这就是官府的责任了。

  云初进工坊的时候,看到了一大群穿着工服围着温柔叽叽喳喳叫唤的女人。

  当那些女人看到云初的时候,却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巴,一个个整理好仪容,恭敬地向云初行妇人礼。

  她们行的是极为正规的妇人礼,即——右手压左手,(男子相反),手藏在袖子里,举手加额,鞠躬九十度,然后起身,同时手随着再次齐眉,然后手放下,循环三次。

  云初挥手之后,这些妇人就很自觉的站立在两厢,半弯着身子等候云初说话。

  温柔笑吟吟的瞅着这一幕,不断地摇头,他进来的时候这些妇人行的可是一般揖礼,行完礼之后,就有一大群自认为容貌出众的就围绕着他,希望能被他这样的贵人看重,从棉纺织妇人一步登天,成为富贵人家的使女。

  云初在女工领班的陪同下,检查了工坊,还脱掉裘衣,亲自感受一下工坊里的温度。

  虽然还是冷,不过,在云初要求这些妇人伸出双手检查有无冻疮的时候,发现问题不严重,工坊里温度不高,却也能忍受,只要开始干活了,就感觉不到冷。

  “县尊,这里多棉花,多棉纱,因此上,对于用火的规定很严格,全靠工坊两边的火墙供暖,因此上不冷。”

  云初摩挲着自己冰凉的双手叹息一声道:“真的不冷吗?”

  女工领班笑了,而且笑的很灿烂。

  “妾身这些人经历过更冷的……所以,现在不冷。”

  云初不想,也不愿意提起最早一批进入工坊的女人的过去,就笑吟吟的道:“你如今一个月怎么也能拿到一贯钱了吧?”

  女领班笑道:“县尊小看妾身了,如果刘掌柜只给妾身一贯钱的工钱,这时候,您应该能在百骑司作坊里看到妾身的人,在那里,妾身至少可以拿到三贯钱。”

  这个女领班云初是知道的,梅岭人,她跟随丈夫从岭南来到长安做官,只可惜,才当了一年的官,她的丈夫就死掉了,留下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在长安苦苦度日。

  就在她准备踏进平康坊大门之前,突然看到了棉纺厂的招工启事,就果断的来到棉纺厂上班了。

  “还在思念梅岭吗?”

  女子流着泪笑道:“此间乐,不思乡。”

  “长安男儿不好吗?”

  女子红着眼睛按着心口道:“我夫君还在。”

  云初瞅着泪流满面的女领班,再看看同样黯然神伤的纺织女子,忍不住吟唱道:“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云初唱歌其实很好听,尤其是因为经常要弄一些词回来,古韵学的不错。

  因此,他低沉的歌声在工坊里响起的时候,就多了很多的听众。

  温柔在一边看着那群恨不得立即宽衣解带却不敢靠近云初的女子,就拉住身边的刘睿道:“我就知道是这个模样,可怜我一年风流名,一朝尽丧。”

  刘睿嘴里念叨着云初刚才唱过的歌词,听温柔这般说,就眨巴一下眼睛道:“君侯长久不作诗,如今,这首长短句能在工坊出现,已经极为难得了。最后那一句‘此心安处是吾乡’应该把酥娘的心事道尽了。

  得了这首长短句,酥娘之名,酥娘之事必将传遍这长安城,这纺织厂六千多名女子,也必将感激不尽。”

  安慰了那些以前苦命,现在是高手匠人的坚强女子,云初来到纺织厂帐房,开始查看账目,他不是要看纺织厂的盈亏,这一点他早就知道,他今天要看的是纺织女们的薪酬。

  “如此说来,新进的织女月钱是六百?”

  “回县尊的话,一日二十个钱,足以养活两人,如果再过的艰苦一些,可以活三人。”

  云初点点头道:“很好,万年,长安两县之所以要建立这些纺织厂,赚钱虽然很重要,然而,更重要的是安置更多的妇人进来。有时候说起来啊,只有妇人钱袋里有钱了,百姓们才算是真正有钱了。

  既然纺织厂的利润高,可以适当的把底线提高一些……”说到这里又看着温柔道:“官府也应该拨出一些专门的款项,来支持这件事。”

  温柔笑道:“不能多了,我那里花钱的地方多。”

  云初的中午饭是在纺织厂吃的,其实他跟温柔都不喜欢在这里吃饭,因为没有什么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