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510章

作者:孑与2

  暴怒的官员查一下这个家伙的户籍,居然发现是一个有案底的,拿住这个开疆拓土的盖世功臣一顿板子下去,才知晓,这个混蛋居然带着一群游侠,刀客在北边灭掉了好几个契丹人的小部落,把野人杀光了,还想跟朝廷再讨要一点好处。

  明天又来一个人物,全身黑乎乎的,还泛着油光,赤着脚站在地上,脚趾头叉的很开,一张嘴就是一口浓重的闽南腔,这样的家伙,绝对是海盗没跑了。

  招来会闽南话的通译,才搞清楚这个家伙在距离大唐海岸线一千多里的地方弄来了一个很大的海岛,还自己立碑勒石说是大唐的某某县,他自己想当县令,就冒着被朝廷砍头的危险,也要为子孙们讨封。

  宰相们被这种事情弄得烦不胜烦,上官仪就上奏折,希望朝廷以后不要再理会这样的人,朝廷官爵清贵无匹,不能随意的浪费在这些人身上。

  原本上官仪的奏疏上说的很明白,好处,坏处都论证了一番,最后,他的结论趋于废弃,而不是怂恿这些人再接再厉。

  他奏疏中最担忧的不是普通人自费去边疆开疆拓土,而是担心武人们趁着这个便利行事,其中,还用徐敬业当例子,还说,朝廷对于徐敬业的管束近乎于无,是隐患,最后还有意无意的弹劾英公李绩疏于管教,弹劾兼任青海道行军总管薛仁贵养寇自重。

  还暗戳戳的弹劾云初与徐敬业关系暧昧,收购大量来自吐谷浑的牛马有资敌之嫌。

  这份奏折一出现,谁都知晓这就是在开地图炮,划定一个圈圈,只要是跟这个圈圈有交集的人都该死。

  于是,李治把上官仪的奏疏明发天下,希望大唐的官员们能积极参与讨论,得出一个非常明确且有利于后世子孙的一个办法。

  云初觉得上官仪这个家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普天下之人都知晓他与徐敬业是敌人,还曾经差一点就亲手杀了徐敬业,为了这件事,英公李绩对他极度的看不顺眼,怎么就成资敌了?

  再说了,如今的吐谷浑人穷的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牧民们在风雪中依靠几只瘦羊努力挣命呢,那里还有什么马匹,肥牛?

  马匹早就成了长安贵人们的坐骑,或者在赛马场为大唐巨贾们挣钱呢,至于肥牛,吐谷浑的肥牛,早就被长安人涮火锅,或者煮成大块的卤牛肉给吃了,长安人现在吃的肥牛有六成是来自于临州,其余四成来自于阴山牧场。

  上官仪地图炮一般的攻击,因为没有重点,所以攻击力不强,这是上官仪这个宰相在神都洛阳,被皇帝,皇后折腾的欲仙欲死,想要拉长安当垫背的,希望能把皇帝,皇后的目光从神都引向长安,继而让他可以喘口气,苟延残喘一下。

  “以前大唐想要开疆拓土,就需要府兵们嚼着草根拿命去换。

  现在好了,人家弄下来的地块,主动拿来向皇帝讨封,朝廷出的无非就是一套官服,一枚印信,再给这个家伙的老娘,老婆,给一个五六品的县君一类的称呼,孩子给一个诚信郎一类连狗都不闻的赏赐,就能将那么大的一块地纳入版图,这种好事情也需要拒绝?

  上官仪是怎么想的?这样的人也配成为宰相?”

  温柔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气的酒杯子都被他给摔了。

  他认为,土地有没有用,先拿在手里好了,这种地方就让那些打下来的人去治理,能收到税赋自然是好事,收不到税赋也没关系,万一哪一天一泡尿下去滋出来一个金疙瘩呢?

  一片地方一旦有人开始治理了,慢慢的就会有产出,有了产出怎么变现呢,只有来大唐,如此一点点的积累下去,国家总会有收入,就会一点点的变强,哪怕是一文钱,也能让宰相上官仪买一份厕纸的……朝廷的国帑这不就省出来一文了?

  温柔说了自己的厕纸论之后,上官仪在长安跟洛阳两地的名声就臭了。

  人人都在猜测上官仪的腚到底有多大,才会把那么大的好处看不到眼里。

  也有人认为,上官仪有一个硕大的脑袋,脑袋大的人脸必定大,脸大的人……

  面对甚嚣尘上的谣言,上官仪倒是一个好脾气的,回怼那些谣言道:“老夫出恭后喜用竹筹,唔,与晋昌坊大食堂用的竹筹一般无二。”

  这就属于指名道姓的恶意攻击了,不过,人人都知晓,目前为止,只有长安人出恭后愿意用厕纸,其余的地方还是喜欢用竹筹刮。

  因此上,厕纸论只会出自长安,不可能出现在别的地方,只会是出自云初,温柔之口,绝对不会出自他人之口,上官仪恶心的攻击,并非无的放矢。

  刚刚回到神都洛阳的李弘,在听闻了此事之后,就在东宫召集了所有留在洛阳等待敕封的开疆拓土的功臣们,也不管这些人是什么身份,以前是干啥的,统统邀请到东宫的百花楼饮宴。

  席间高歌汉高祖《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安的猛士兮守四方!

  一时间,那些开疆拓土的功臣们各个磕头如捣蒜!

  《大风歌》是皇帝歌,在大唐,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唱这首歌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大唐现在的皇帝李治,另一个就是大唐将来的皇帝李弘。

  朝臣们在听闻李弘在东宫犒赏这些人的消息之后,也就对大唐民间开疆拓土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算大唐皇帝李治同意上官仪的建议,等到李弘登基的那一天,政策还是会该回来的。

  大家也就没心情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

  李治对于这种发自民间的开疆拓土没有什么意见,但是,却准了上官仪的其余意见。

  一支由东西两台阁的御史,言官们组成的庞大调查队伍,在第二天离开神都,浩浩荡荡的杀奔长安,主要的调查对象有两个,一个是英公李绩,一个是长安的副留守云初。

第七十一章 没有情感的木头人

  长安的八月没有天高气爽,相反,更热了。

  云初觉得这可能是厄尔尼诺气候在作祟,不过,他没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一点。

  其实所有人都发现了气候上的异常,去年的冬日比以往的冬日冷了许多,尤其是雪下的很勤,而且一下就是大雪,云初喜欢的小雪在去年冬日里根本就没有什么表现。

  长安原本是一个四季分明的城市,这几年有些不对头,冬天才过去,夏天就猛烈地到来了,以至于春天极其的短暂。

  夏天燥热,却没有雨水,这对长安农事影响很大,好在长安附近水网密布,这些来自秦岭的水,仁慈的灌溉了这片平原。

  远离水网的旱塬上的状况就不怎么乐观了,巨大的蒸发量让旱塬上原本就不多的水源枯竭,秋粮绝收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这一次,旱塬上的同州、随道、奉先、韩城、合阳、富平、永寿、彬县、长武、旬邑、淳化等十四个州县受灾,灾民三十万。

  这些州县在云初看来,同属于渭北旱塬。

  渭北旱塬秋粮绝收,本不关长安城什么事情,可惜,遇到灾害人们背井离乡去富庶之地就食在大唐时代是一种本能。

  因此上,富庶的长安平原附近,就成了灾民们最渴望去的地方。

  原本没有这一点没什么好说的,可是呢,因为长安是帝都,官府就不允许百姓们大规模的向长安移动。

  以前无数次惨痛的教训说明,流民抵达京畿之地,往往会对官府造成极大的冲击,甚至有倾覆之忧。

  薛仁贵率领的十六卫府兵,已经阻绝了渭北旱塬百姓向长安移动的可能。

  因此上,当渭北旱塬上的百姓拖儿带女在旷野里哀求府兵们允许他们去长安就食的时候,长安城里的薛仁贵坐在云初公署的冰山边上,几次欲言又止。

  云初不知道薛仁贵在为难什么,是他的军队挡住了渭北高原的灾民抵达长安,不是云初不管,就目前而言,走程序也走不到他的面前来。

  云初抱着一只红泥小茶壶,慢条斯理的啜饮着茶水,他知道薛仁贵这一次来是为了啥,也准备答应薛仁贵提出的赈济灾民的要求。

  只是,薛仁贵不说,他绝对不会主动提起。

  这里面的先后次序很重要,云初主动提起,在某些人眼中就是图谋不轨,薛仁贵主动提起,就是他薛仁贵准备图谋不轨了。

  在长安留守刘仁轨被皇帝叫去洛阳问话的时间里,长安城里的决断,就需要他们这两个副留守来做。

  灾民对于官员来说,永远都是最棘手的事情,弄好了没有任何功绩,弄不好就有杀头的罪责。

  灾民们或者会感恩,而这种万家生佛一般的感恩,对官员来说是有毒的。

  更不要说渭北旱塬上的灾民还不属于长安属下,跨境救济灾民,收留流民,怎么看怎么像收拢民心,准备造反的征兆。

  再者,赈济灾民必然会伤害到本地百姓的利益,就算长安城再富裕,把本该属于长安的粮食拿去赈济灾民,长安人也是不同意的。

  不是长安人心狠,在过去的很多年里,长安城已经向外调拨过无数的粮食,结果,长安城里的人却没有收到任何能拿得出手的回报。

  云初当的是长安的官,不管长安人的想法有多偏执,自私,他只能站在长安人这边,至少,在表面上要让长安人知道管理他们的官员不是一个败家子。

  如果云初为了一点名声想要灾民们的感恩,等待他们的将是被本地百姓唾弃的下场。

  云初在管理长安的实务,所以,长安城当然是有余粮的,而且还有很多,官仓,常平仓里的粮食就不说了,云初每隔半个月是一定会去官仓查验一遍的。

  长安官仓的主要功能就是供应军队,官府所需,想要动用,需要皇帝发话。

  至于常平仓的作用是防范长安城粮食价格波动,兼顾预防长安灾年,百姓没有粮食吃,这一块要动用,云初倒是能做一点主,甚至还可以贪污一点,可惜,想要大规模的动用常平仓的粮食,必定会惊动长安百姓,绝对会闹出规模庞大的群体事件。

  剩下的只能动用长安市场上的粮食,假如云初愿意牺牲掉长安城每年利润惊人的酿酒业,就能省出来几十万担粮食出来。

  而且,云初也正打算这么做,渭北高原的百姓们在饿肚子,近在咫尺的长安城酒醉金迷的不合适。

  这样会给长安带来长久的仇恨,不利于地方团结。

  所以,云初一直在等薛仁贵先发话,毕竟,长安城的第一话事人是刘仁轨,第二话事人是薛仁贵,第三话事人才是他云初。

  “某家的奏疏已经送去洛阳十一天了,至今,还没有片言只语传回来,三天前,某家再一次上疏陛下,也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薛仁贵空肚子在云初这里喝了很多的茶水,起身的时候肚子里咣当作响,跟大牲口刚刚饮水完毕一样。

  不过,他那张满脸都是胡须的脸满是痛苦之色,有便秘的征兆。

  云初放下小茶壶,用手指关节在桌子上敲两下道:“只要大都督下令,长安城的百姓必定会被发动起来,一起应对这场灾荒。”

  薛仁贵再次端起杂役们送上来的新茶水,烦躁的喝一口道:“刘仁轨在洛阳,他怎么屁都不放一个,我给他的信也没有回音。

  就目前来看,渭北高原上的灾民还在继续向长安靠拢,某家麾下的兵马能挡一时,挡不了一世。”

  云初慢条斯理的道:“灾荒才开始,渭北高原的灾民目前还能支撑,早决定,早安排,官府压力还小一些,再这样犹豫不决下去,恐怕会有不忍言之事发生。”

  薛仁贵犹豫再三,才艰难的张嘴道:“能否先给某家调拨一批粮食,先把眼前的事情应付过去,再继续等朝廷那边的消息?”

  云初不出所料的摇头道:“除非灾民进了长安地界,否则,我不会把哪怕一粒粮食运出去。

  你也知道,朝廷目前正有一个规模庞大的调查团就要抵达长安,我就是主要的调查对象,这个时候,老兄就不要给我招灾了。”

  薛仁贵长叹一声怏怏的离开了万年县衙,他终究不肯为了那些灾民让自己的仕途受损。

  薛仁贵才走,万年县的米大用,米主簿就悄无声息的进了云初的房间,压低声音道:“君侯,此为危机之时,万万不可将长安的粮食调运出长安,长安食,只能在长安吃。”

  云初点点头道:“米主簿说的有理,朝堂上的那些人已经盯上了长安,直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这些人来长安真正的用意,你那里有消息了没有?”

  米主簿摸摸嘴上厚重的胡须继续低声道:“下官有一位远房堂叔在东台就任侍御史,这一次来长安的队伍中就有他,根据下官堂叔所说,所有的大事全部掌握在东台侍郎李敬玄手中,他至今还没有对其余的御史言官说起过来长安的具体公务。

  不过,就算他现在不说,来到长安之后也一定会说的,到时候,咱们啥都会知道。”

  云初难得的抱拳感谢道:“如此,就有劳米主簿了。”

  米大用笑的眯缝着眼睛道:“既然是来对我万年县不利,属下自然会勤于奔走。”

  看着米大用悄悄地离开,还恭敬的关上房门,云初就对这个新来的主簿非常的满意。

  事实上,从他来到万年县开始,就首任主簿不是什么好人,从他之后,所有的主簿都是很好的下属。

  上一任的刘主簿以文散官中大夫的身份去果州南充郡直接当从四品下的别驾去了,一下子从中下级官员,升迁成了真正的中级官员,跳上了四品官这个门槛,在吏部清吏司的考核也是上上之选,以他不到五十岁的年纪,还有很大的奔头。

  刘主簿算是在万年县历任主簿中的佼佼者,最差的主簿也混到了五品官的层面,出任一州一郡的重要官员,顶不济的也是一个上县的县令。

  万年县是铁打的县令,流水的主簿,不管是谁来万年县就任主簿,只要脑袋还算清楚,两三年之后,总会有一个不错的前程。

  皇帝本来准备给云初升一下爵位的,蓝田县公的大印都刻好了,临到头,却变成了对云初来说一文不值的长安城的正四品上的副留守。

  而且这个升迁不是出自皇帝的恩遇,而是云初熬经历自然熬上来的。

  灾民对于其余州郡来说是灾难,对长安来说并不是一个很坏的结果。

  大唐人只要田地里还能刨出来一口吃的,就绝对不会进城给人当伙计,也不知道他们都是怎么想的,在长安当一年的工匠,活计,赚到的钱远比种地多,即便是如此,长安各个作坊店铺想要找一个勤劳肯干伙计,依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现在好了,灾民来了,从云初这个城市管理者的角度来看,灾民的选择不多,这一次应该能从这三十万灾民中挑选出足够长安各个工坊,店铺使用的断层劳力。

  一个好的城市管理者不会把太多的情感带入到工作中去,如果那样做了,就会走进误区。

  所谓的灾民危机,对他们来说需要从危机中找到发展城市的机会,化灾难为动力。

第七十二章 被嫌弃的李治

  朝廷的旨意一直不来,薛仁贵的兵马就只能驻扎在长安所属的万年,长安两县的边境处。

  可同州就在长安边上,云初以前把同州称之为蒲城,这地方就在长安的边上,曾经差一点成了附京县,距离长安不到一百五十里,就这点距离,对于灾民们来说几乎就抬腿就到了。

  再看看其余渭北旱塬上的州县,其实就在长安周边,薛仁贵又不能把所有的兵马都派出去,想要用手里那点少的可怜的府兵,根本就没法子阻止来自四面八方的灾民。

  云初一直在等,等事情彻底的糜烂掉,没办法收拾了,自然会有拿主意的人出来收拾。

  这本身也是做官的一种方式,把小问题拖成中问题,最后拖成大问题,直到不收拾不行的时候,这样才会吸引来朝堂上的关注度,最终下死力气彻底的解决。

  当然,付出的代价自然要比在问题之初就收拾要大的多,不过呢,从结果来看,要比整治小问题采用的修修补补的方式要好的太多了。

  在政治上,很多处理问题的方式看似无法理解,却是中华数千年来的官宦体系总结发展出来的,一代代都在用,概莫能外。

  薛仁贵自然也有自己处理问题的方式,那就是有选择性的无意中放一些流民进来,主要是那种眼看着没活路的灾民,只有这样做了,他不多的良心才会稍微安定一点。

  因此上,好不容易来到长安城外的灾民们才饥肠辘辘的到达,就看到一字排开的硕大的粥锅。

  谁都能吃,不仅仅是灾民能吃,就算是路过的商贾们要是饿了,也能吃。

  只不过,但凡是口袋里还有几个钱的人都不会去占真便宜的,主要是这里的粥实在是太难吃了。

  粥给的还算厚,放凉了之后还会变成粥冻,就是不知道那些驴日哈的煮粥人怎么熬的粥,居然把粥熬糊了不说,里面还掺杂有大量的草籽。

  对于饥肠辘辘的灾民来说,草籽也是好粮食,对于那些想要占便宜的人来说,就是灾难。

  长安人对这些粥锅的出现毫无意见,他们知道,又到了长安城倒腾粮库的时间了,粥锅里煮的糜子,小米,高粱都是四五年前的陈粮,有的时间更长,这些粮食他们又不吃,送给灾民们填饱肚子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所以啊,长安人还算是有良心的,只是不多。

  别看这些灾民们一个个瘦的厉害,不过呢,都是老老实实的农夫,几顿饱饭下去,不出五天,就是一个干活的好劳力。

  因此上,在长安城外的粥棚子里,前来募工的掌柜比灾民还要多。

  长安城的工价是恒定的,官府每两年会重新衡定一次,或者增加,或者减少,这些年下来,掌柜的总是抱怨,长安城的工价只见增涨,就没听说过下调的,着实是一次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