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595章

作者:孑与2

  李弘吞咽一口口水道:“我怎么觉得你将来要过的日子比我的日子还要好?”

  李思嘴角浮现一丝笑意,瞅着李弘道:“当皇帝有什么好的,就像父皇一样,明明想求一个长生,却处处畏首畏尾的不敢表达出来,生怕后世的史书把他写成昏君,可是呢,几个王叔如果求长生,他们立刻就能买舟入海,不论能不能找到传说中的仙山,都可以给自己一个不错的交代。

  你将来也是一样,思念娜哈姑姑你能丢开大唐朝政,立刻骑马去西域看娜哈姑姑吗?

  我可以,只要我愿意,明天就能带着一群人骑马去西域。”

  李弘想了一下道:“你也不喜欢裴氏是吗?”

  李思嗤的笑一声道:“我干嘛要喜欢她,又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李弘把李思往外推一把道:“离我远一些。”

  月亮还没有来得及重新落下,东方就开始发白了,那群贵妇们也终于累了,一个个相互搀扶着往自家的营地里走。

  她们昨晚喝了太多的酒,跳了太久的舞,也唱了太多的曲子,因此,一个个钗环散乱的没个样子,好在虞修容用轻布幔给她们围了一条通道,不至于春光外泄。

  今天海上有风,不可能有海市蜃楼了。

  李治坐在一张椅子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瞅着海天交界处,武媚帮他松开了绑缚在头上的带子,李治回头看着武媚道:“明知是假的,却瑰丽异常,我该不该心甘情愿地被骗一次呢?”

  武媚看着李治泛红的眼睛,忍不住道:“没人能永远英明神武,被骗一次也不打紧。”

  李治轻声道:“父皇写我的《帝范》中可不是这样说的。”

  武媚道:“弘儿今早归来对我说,许敬宗想要求长生,云初觉得求长生只要控制得当,没什么大不了的。”

  “玄奘大师,孙思邈他们怎么说?”

  “玄奘大师说,陛下心中困着一头烦躁的狮子,需要早日放出来寻找解脱之法。孙神仙说陛下有病,还病得不轻,需要早日延医问药。”

  “你怎么说?”

  武媚从后边抱住李治的肩膀道:“夫唱妇随。”

  李治沉默不语,只是轻轻的拍着武媚抱在他胸前的手,整个人显得极为平静。

  “启奏陛下,邢国公苏定方,卢国公程咬金一行十一人就在帐外,等候陛下召见。”

  瑞春站在被布幔围住的高台下,高声禀报。

  李治瞅着武媚道:“他们来做什么?”

  武媚叹息一声道:“说不得是来劝谏陛下莫要寻什么长生的。”

  李治摇摇头道:“朕不这样看,就算这些老将都是我大唐的忠贞之士,在朕对世家表现出不满的那一刻,他们对朕只有畏惧之心,想要他们继续为大唐社稷着想,难!

  宣他们进来,朕倒要看看他们意欲何为。”

  瑞春掀开帘子走了出去,片刻之后,在一阵甲胄碰撞的哗啦声中,苏定方,程咬金等一干老将披甲进入了帷幔中。

  等他们见礼完毕,李治就指指自己的脑袋道:“风疾发作,痛楚不堪,诸位爱卿有话就说吧,只要在情理之中,朕无有不允。”

  程咬金抬头看着高处的李治抱拳道:“老臣听闻陛下渴欲一见福禄寿三仙,却为张果这等妖道所阻,老臣等人听闻之后怒不可挡,恳请陛下准许老臣等人泛舟出海,为陛下寻找海外仙山,定将劳什子福禄寿三仙擒来朝觐陛下!”

  李治讶然,瞅着程咬金道:“老爱卿所言当真?”

  程咬金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如今陛下为妖道所辱,老臣等人自然请命,诛杀妖道,找到海外仙人,为陛下洗却耻辱。”

  李治瞅着下面一大片白胡子,白头发的老将,感慨的道:“众爱卿有此心,朕已经心满意足,区区一个妖道,何劳诸位爱卿出马,朕已经将此妖道的画影图形广布天下,不日将会有消息传来。”

  邢国公苏定方拱手道:“启奏陛下,这妖道敢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定然没打算再回大唐,即便如此,也不能让妖道逍遥法外,老臣请命,驾一叶扁舟,哪怕搜遍东海,也一定为陛下擒拿此獠,将之碎尸万段,放泄老臣心中之怒。”

  随着苏定方开口请命,其余老将一个个义愤填膺的,纷纷要求出海,不但要把张果这个妖道抓回来碎尸万段,还准备把福禄寿三仙一并捉来,为皇帝座上宾。

  李治安抚了众将,言说此事需要从长计议,定会给一众老将一个明确的交代,这才平息了他们的怒火,拱手退下。

  等这些人走远了,李治就对隐藏在椅子后边的武媚道:“他们到底想要干啥?”

  武媚站起身道:“是不是真心捉拿张果,邀请海外三仙不一定,但是,他们想要获得一个出海的权力,倒是真的。”

  李治诧异的道:“一个个七老八十的出海干啥?就不怕死在海上?”

  武媚道:“消息不足,需要再探。”

  李治的目光立刻飘向瑞春,瑞春匆匆一礼,就离开了。

  瑞春知晓,这是他的失职,不过,从皇帝并未责罚他这一点看来,皇帝的心情不错。

  李绩一个人蹲在他的营地里没事干磕着海瓜子喝酒,这一大盆炒好的海瓜子是李承修给端过来的,这东西虽然没什么肉,却因为云氏用秘法炒制之后,越吃越香,李绩吃几口海瓜子,再来一大口冰镇的米酒,不知不觉间,已经吃了一上午。

  梁建方摇着轮椅走进李绩的帐篷,他以前为了能继续喝酒,砍掉了一只脚,后来又因为喝酒的缘故,导致另一只脚也痛风发作,将他折磨的生死两难,于是,梁建方觉得那只脚也要不成了,就找太医院把另外一只脚给锯掉了。

  太医院的大夫拿老梁的那一只脚研究后才发现,老家伙那只脚的脚趾头关节处已经长满了白色的痛风石,这东西长在肉里,如何能不疼痛呢。

  好在,因为痛风发作太痛苦的原因,梁建方终于听了云初的话,不再吃高嘌呤的食物,也不再饮酒了。

  只是,当他看到李绩一个人连吃带喝的如此逍遥,忍不住道:“我还活着干啥?”

  李绩吃掉海瓜子肉,把壳子丢到一个竹篓里,随便抓一块布擦擦手道:“陛下怎么说?”

  梁建方道:“陛下说要从长计议。”

  李绩冷笑一声道:“他这是动心了,整个人还是虚头八脑的,总喜欢让别人背恶名,他坐享其成,没有第一时间拒绝,就说明此事可行。”

  梁建方道:“为何是我们这些人亲自出面,未免太明显了吧?”

  李绩抓起放在碎冰里面的酒瓶子喝一口冰凉的米酒道:“你以为这世上还有多少人有资格为他背黑锅呢?我们这群人存在的最后价值,就是替皇帝背锅。

  比如这一次出海为皇帝寻找海外仙山。”

  梁建方道:“我们真的要图谋倭国?”

  李绩叹口气道:“那里人多,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梁建方抽抽鼻子吸一口酒香,又对李绩道:“云初说此计甚妙!”

  李绩嘿嘿笑道:“老夫在长安的时候,就发现云初对倭国人有着不同一般的恨意,换一个地方,云初未必会同意,倭国嘛,他恨不得亲自上阵。”

第十六章 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如果要图谋倭国,我们就需要很多的船。”梁建方看着李绩又喝了一口酒,舔舔嘴唇道。

  “云初有。”

  “咦,他哪里来的船?”

  “辽东有一座城池叫做大行城,哪里乃是辽东最大,最繁华的一座海港,说是大唐的城池,云初在那里说的话可能更加管用一些。

  这些年来,长安,洛阳两地有钱人家用的蜡烛,有九成以上都是大行城提供的,老夫听说,仅仅是每年靠岸的捕鲸船,就不下一千艘。

  他们只要抓到一头巨鲸,就够那里的人吃很长时间,前年过年的时候云初给老夫送来了几桶腌制的鲸鱼肉,老夫用油煎了,味道不错。”

  梁建方摸着下巴上的胡须道:“老夫为何不知,如果知道的话,应该参股一份的。”

  李绩抬头看了梁建方一眼道:“你哪来的资格参股,要说你孙子梁英参股云初或许会答应,大行城,是云初在跟随老夫东征的时候,给长安府兵们谋取的一个来钱的门路,也只有长安府兵们才有资格参与大行城的生意。

  你以为云初凭什么一个人就把长安府兵们捏的死死的?

  人家就依靠在大行城赚到的钱,以及财货把长安府兵的生老死葬全部都给安排的妥妥贴贴。

  陛下要我们这些人从去年八月就开始跟着他满世界的逛荡,原因就在把我们弄开,他好派人仔仔细细的将长安城彻查一遍,这一年的时间里,邸报你也看了,就属长安的官员调动的频繁,老夫敢打赌,等云初,温柔他们回去之后,就会发现,他们麾下的官员至少有四成是他们没见过,没听说过的。”

  梁建方吃了一惊道:“如此道来,云初,他们就要完蛋了,被人家给架空了。”

  李绩剥一颗海瓜子吃掉里面的那点肉慢悠悠的道:“你见云初他们着急了吗?”

  梁建方道:“没有。”

  李绩叹口气道:“人家甚至在朝堂上向陛下建议,长安胥吏见识广博,能力出众,希望陛下可以打破官吏之间的鸿沟,重用长安胥吏,给这些出身微寒之辈一个光明的前程,不至于让这些干吏们的才华被出身拖累,泯然于众人矣。

  他还说,长安对于大唐官吏们来说,就是一座大的熔炉,也是一块可以播种的肥田,只要陛下将有志之士播种在长安,将来就能收获一大批干练能用的人材。

  瞧瞧,这就是人家的心胸跟底气,陛下,以及满朝文武听了,没有不竖大拇指的。想必那些留在长安的胥吏们,听到他们的县令如此的抬举他们,也会感激涕零吧。”

  李绩说着话还拍掉了梁建方伸向他酒杯的手,在那块布上擦一下手上的油渍继续道:“要说云初这人是一个大公无私的人,老夫着实是不相信的,可是,人家把大公无私的事情做出来了,还做的非常彻底。

  麾下那些人可以离开长安,那些人还需要继续磨勘,那些人需要敲打,还需要引进那方面的人材,新来的人材如何尽快的融入长安官场,人家都说的清楚明白。

  老夫就算再怀疑,也只能憋着,只要张口说他假模假样,老夫立刻就会被人戴上一顶嫉贤妒能的帽子,为世人所不齿。

  可就是这样,老夫还是不信云初是一个如此大度的人,因为,这已经不像一个人能做出来的事情了。”

  梁建方终究弄到了一粒海瓜子含嘴里道:“你说这么多,到底想要说啥?”

  李绩呆滞了片刻,对梁建方道:“你跟云初一向亲厚,你去问问他,老夫想在熊津道弄一个海港,准备与倭国通商,他的大行城能支援我们一些船吗?”

  梁建方点点头道:“哦,哦,他的船多,还有人手,哦,还有钱货,是该问问他。”

  李绩瞅着梁建方不无悲凉的道:“你这个老货当年嗜色如命,糟蹋了那么多的女子,却没有生出一个出色些的闺女……”

  梁建方抓起李绩的酒杯,就猛的喝下去了,然后迅速摇着自己的轮椅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嘟囔道:“你倒是有闺女,却总喜欢杀女婿……”

  云初在听了梁建方的诉求之后,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也没有拒绝。

  在风向不定的时候,胡乱站队是一个很要命的事情。

  长安城里的百骑司的人多,就代表着大行城里没有百骑司的存在。

  在大唐,但凡是军事要地,经济重地,交通要地上必然有百骑司。

  如今的大行城已经是大唐在辽东最重要的一座城市,也算是一座最繁华的城市,更是大唐辽东的物资转运的重镇。

  当年,李绩带着云初他们东征的时候,本身就是奔着绝其苗裔,毁其宗庙的目的去的,这样的大军自然不会对他们客气,再加上五十万府兵要缴获,要利益,要带着钱回家呢。

  所以,高句丽,百济,新罗三个国家但凡值钱一点的东西都被东征大军拿走了,据云初所知,他东征回家的第四个年头里,还能源源不断地得到皇帝赏赐的东征战利品。

  其中,就有崔瑶最喜欢的一套青铜编钟。

  这东西是新罗祖庙里面的东西,属于王侯才能使用的乐器,李治看不上,就随手赏赐给了云初,按照崔瑶的说法,云家终于有了一件可以传世的东西。

  高句丽,新罗,百济那边的好东西都被运回大唐了,包括各种稍微有点技能的工匠跟稍微有点姿色的妇人。据说,那边的人家,几户人家才能拥有一柄菜刀,穷的几乎没眼看。

  在这种局面之下,海上的渔民就算是想要跟他们进行交易,他们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想要交换到渔民自己需要的东西,只有大行城。

  因为,大行城是不同的,这里属于大唐的城池,自然不在大军劫掠的范围之内,就这一点差别,就让大行城变成了辽东最富裕,也最平安的城池。

  只要是辽东地方上的人,就没有不希望进入大行城生活的。

  捕鲸船上的渔民是没有国家,民族之分的,他们的家园就是他们的船,一年四季都生活在船上,他们在船上生,最后死在大海里。

  铜钱,金银,绸缎这些可以当钱用的东西,在他们眼中一文不值,他们需要好的铁锚,铁钉,铁刀,好的鱼叉,好的铁锅,针以及米粮,青菜,腌菜等等生活物资,就算是云初鼓吹的麻布,他们的需求量也很少,相比麻布,棉布,他们觉得海兽皮更加保暖一些。

  通过这些常年漂浮在海上的人,他已经得知,在极北的地方,越过广袤的冰原,那里还有一些人在生活,他们居住在冰屋子里,以捕捉海兽为生。

  云初知道,李绩看上了这些常年在海上捕鱼的须发如虾须的渡海虾夷人。

  李绩知道在百济的对面,就住着一些虾夷人,他可能希望以这些渡海虾夷人为前驱,再去百济对面的虾夷人地盘继续扩大影响,最终南下,拿下整个倭国。

  这样的想法是不错。

  在百济与虾夷之间的海面上,常年都有来去不定的大风,大浪,假如没有熟悉那片大海的水手,如果遇到一股大风,别说登上倭国了,被台风一路吹到岭南都有可能。

  根据云初所知,百十年后的鉴真和尚,就遇见了这样的大风,明明从登州出发的,结果下船之后发现自己到了岭南。

  渡海虾夷人跟别的虾夷人连语言都不通,他们常年漂浮在海上,除非遇到巨鲸,才会出现几艘船合作的事情,否则,人家一艘船就是一个国家。李绩考虑的事情根本就是妄想。

  不过,薛长风从幽州传回来的消息让云初有些迷茫了,因为,薛长风说,他在幽州看到了很多本来只能在长安,洛阳才能看到的贵公子,而且,他们在幽州只是补充了一些物资,就离开了幽州城,最重要的是,他们出城之后,就出现了一群胡人骑士,簇拥着他们一路向北去了。

  也就是说,长安,洛阳的勋贵们已经开始行动了,且谋划这件事的时间,至少在半年以前。

  云初不喜欢这些勋贵是真的,但是,他也不想眼看着这些人蒙着眼睛去闯一个他们非常不熟悉的世界,至少不喜欢看到他们死在倭国那片土地上。

  皇帝在蓬莱又待了三天之后,见没有新的海市蜃楼出现,就准备离开这里了,不过,还是派遣登州水师都督刘仁师负责在这里建造一座新的蓬莱城。

  皇帝来蓬莱的时候气吞万里如虎,离开蓬莱的时候多少有些灰溜溜的。

  走出山东半岛的之后,裴行检统领的前军,薛仁贵统领的后军,直接扑向河北,幽州黜置大使郝处俊,营州都督郭待封还朝。

  云初还以为皇帝会走一遭河北道,至少会踏上河北的地盘,结果,不知道是蓬莱这边的打击对李治太大,还是别的什么缘故,皇帝终究没有下令去河北道,这一次直奔泰山。

  张果死而复生的事情,对皇帝的打击还是很大的,主要是影响了皇帝的心境,导致原本雄心勃勃的李治,似乎失去了进取心。

第十七章 奇怪的幽州城

  屁股后面没有了那个总是絮絮叨叨,左不让干,右不让干还总是抱着一个小女婴跟奶妈子一样的彪形大汉,薛长风觉得自己的日子好过了很多。

  幽州城虽然是河北地的首府,但是呢,整座城池从里向外透着一股子寒酸劲,那怕是城里的幽州处置使衙门,也显得灰不啦叽的,远不如万年县的县衙气派。

  唯独有一座府邸不一样,虽然整座府邸都是由青砖砌造,却能从飞檐以及花窗上看到一丝丝长安新派建筑的影子,这就说明,这户人家跟长安还是有一些牵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