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716章

作者:孑与2

  他们的营地距离云瑾他们的营地也就是十里远,不过,在群山之中,这里几乎就是另外一个世界了。

  虽然人数只有三千余人,这里的人却是真心跟着程老大混的,不说别的,程老大这个人非常的好,抢劫在前,撤退在后不说,每抢劫一次自己拿的都是最少的一份,有时候东西不够分,就主动把自己的东西分给麾下的流寇兄弟,肥猪如此,羊只如此,就连女人也是如此。

  正因为程龙愿意诚信对待兄弟们,他麾下的三千多流寇的战力也更加强悍一些。

  刚刚洗劫了一个寨子,程家六兄弟围着一堆篝火烤猪肉吃,程龙瞅着竹枝上穿着的猪肉被火烤的开始冒油了,就撒一点盐巴,一口一口的吃了下去,看的出来,他此时的心思很重。

  程虎回头看一眼正在湖吃海喝的流寇们叹口气道:“真的有些舍不得他们,今天,要不是有一个兄弟替我挡了一箭,我就危险了。”

  程蛟道:“谁能想得到,今天攻打的寨子里居然藏着一个箭法那么厉害的老家伙,这一次之所以损伤了那么多的兄弟,是我们轻敌了,应该布置的更加紧凑一些,一队与一队之间的空隙太大。”

  程豹道:“明天就要到石城地界了,我听说爨氏不好对付,应该有一场苦战。”

  程龙丢掉手里的竹枝道:“这些人将来都是要死的。”

  程虎咬咬牙道:“都是知恩图报的好汉子……”

  程龙淡漠的道:“都是好强盗,却不算什么好人。”

  程蛟低声道:“按照大帅的策略继续干,死了算他背风,活着的人,到时候我们去求大帅,由程家具保,留他们一条活路,了不起让家里开一条西南到长安的商道,足够养活这些人了。”

  程龙点点头道:“如此,我们就要劫掠更多的村寨,将这些兄弟跟新来的人分开,到时候,老兄弟跟着我们兄弟,让那些新来的去送死……”

  西南的林莽里什么样的事情都会发生,像程家兄弟这般与流寇们生出感情的纨绔绝对不只有他们一家。

  云初之所以会收纳七百纨绔入军营,看重的其实就是他们的家世。

  说起来仅仅依靠朝廷是没有办法完成云初宏伟的开发大西南的任务的,只有让更多的官宦人家看中大西南,让他们向西南投入大量的资源,大西南才会逐步富裕起来,并且永久的在大唐的版图上不再胡摇乱晃。

  否则,在杀光了男丁之后,仅仅凭借一群妇孺继续留在西南,还不够喂野兽的。

  说起来也怪,白送的或许没人珍惜,但是呢,自家儿郎用命拼出来的家业,没有人舍得放弃,就算家里想放弃,奋斗者也不愿意。

  西南在长安人眼中或许是一片蛮荒之地,然而,真正的好东西基本上都来自蛮荒。

  只要有一双发现的眼睛,西南就是一片可以带给人财富的地方。

  说真的,在云初看来,想要一个地方富裕起来,是离不开富人的,人们可以怀疑富人的人品,可以质疑富人的财富来源,但是,绝对不要怀疑富人发现财富的眼光。

  西南的林莽里蕴藏着无数的财富,却因为天高路远被埋没了,现在,军队已经彻底的打开了西南的怀抱,相信会有很多人进入这个温暖的财富怀抱。

  云初的大军又跟着向前了一百里。

  这一次他们修整聚居区的速度更快了,那些原本躲进丛林里与野兽为伍的妇孺们,见一座新的营地修建好了,就抱着自己的孩子乖乖的进入了营地,狼狈,乖巧的让人不忍伤害。

  很快一座座竹楼就住满了,没有分到竹楼的人在哭泣,就在她们的哭泣声中,有脸上带着笑意的大唐府兵,抱起她们的孩子,示意妇人们跟着他们走。

  更多的竹楼出现在了妇人们的眼中,在拿到那一张来自长安纺织二厂的军绿色毯子,得到一只产自长安富盛号的铁锅,当浓稠的小米粥开始在铁锅里冒泡的时候,不论是长安纺织二厂,还是富盛号这两个名字已经深深的嵌入进了她们的脑海。

  以至于很多很多年后,西南的妇人们购买毛毯,铁锅的时候,非这两家的不选。

  西南的冬日没有云初想象中那么冷,说起来,这个时候的西南跟云初以前去的西南天气差别很大,那个时候,他在西北的寒风中都没有冻坏过,偏偏在温暖的贵州,冻伤了脚。

  但是此时,也就觉得有些冷罢了。

  大象身上披着毯子在寨子里欢快的嘟嘟叫着,顺便将寨子里碍眼的灌木用鼻子连根拔起,等府兵们用绳子困扎好之后就丢到平好的场院上,等晒干了,就是妇孺们取暖的柴火。

  张东海叹息一声道:“我们杀人是在实实在在的杀,救人也是在实实在在的救,就不知道哪一天死掉了,阎王会如何发落我们。”

  云初从火盆边缘取过两颗烤熟的松子一边剥着吃,一边道:“军队也怕阎王吗?”

  张东海道:“总不能在地府还打仗吧?”

  云初白了张东海一眼道:“看你这点出息,你能把人变成鬼,地府里的鬼有多少是我们亲自送下去,他们活着的时候我们都不怕,难道说,我们变成鬼之后还会害怕那些被我们送下去的鬼吗?

  告诉你,鬼怕恶人!”

  张东海犹豫一下,还是轻声道:“世子他们做的事情太过残酷了,五百里的路上,看到壮丁……”

  云初点点头道:“是我下的军令。”

  张东海道:“我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男人死,妇孺生,不会导致西南再无人烟吗?”

第三十八章 好与坏,生与死

  人一旦陷入了自己给自己构建的温柔陷阱里,想要逃出来其实很不容易,很多人就是贪恋心中的那一点骄傲,导致他一辈子都是一个温柔且善良的人。

  就像人一旦认为自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坏蛋,那么基本上也会一条道走到黑。

  一个温柔善良的人,必定一辈子如此。

  一个心底只有黑暗的人,就算看起来是一个好人,实际上,他还是会做很多的坏事。

  这是云初很早以前跟一个年纪很大的老狱政喝酒的时候,他告诉云初的,他甚至悲伤的告诉云初,坏人是没法子改好的。

  云初不知道他说的这些话是不是具有普遍性,但是,这些话从一个干了四十年狱政的老人口中说出来,不得不说,这让人非常的沮丧。

  监狱里面不是没有好人,也就是说,进入监狱的不光是坏人,有些人拿着好人光环,却干出坏人才能干出来的事情,这可能就是命运的捉弄。

  所以,监狱其实是改造,教育这些人的,不是教育他以后不要干坏事,而是要教育他如何避免让自己再一次陷进当坏人的命运里。

  至于坏人,监狱就是一个延缓他继续干坏事的牢笼。

  这么多年诡异的生活经历,让云初对人的认知偏向于——人性本恶。

  所以,云初才会像收割麦子一般收割掉一茬看起来长势明显不好的麦子,期待新的种子发芽,也期待这些种子能够在他的管理下长出一茬好庄稼。

  云初从关中带出来的五万大军一直在干好事,原本应该拿刀子的手现在拿的是镰刀,斧头,锯子,锄头,原本搜山传林是为了杀人,现在,仅仅是为了寻找那些不敢来新居的妇孺。

  对于那些妇孺们来说,她们的男人,父亲抛弃她们跑了,而唐军,恰好在这个时候填补了男人,父亲的角色,给了这些妇孺们极大的安全感。

  随着大军不断地推进,妇孺们对大唐府兵越来越好,她们甚至会主动告诉府兵,在什么地方藏着一伙经常欺负她们的男人,在什么地方有更加平坦,安全的安居之所。

  即便是大唐府兵按照她们提供的线索,抓回来了那些,原本应该是她们丈夫,或者父亲的人回来,当着她们的面砍头,妇孺们脸上流露出来的更多的是笑容。

  说女人是累赘,没有用处的西南人其实很蠢,云初得到了西南妇孺们的帮助,大军所过之处,任何魑魅魍魉都无所遁形。

  占领区如此,那些将要被占领的地方的妇人也是如此,她们甚至会主动带路,带着大唐府兵去清理任何对她们的生活有威胁的人,或者野兽。

  这就导致云初大军前进的速度比最早的时候快了两倍以上。

  李元策眼瞅着云初将一袭干净的毯子,一口铁锅交给了一个脏了吧唧的妇人的时候,拍着额头对姜协道:“加上新竹楼,大帅给野人的东西,要比野人原先拥有的还要多。”

  姜协道:“我军未曾在后方驻军,但是呢,我们的粮道至今未受任何骚扰。”

  李元策道:“男人都跑光了,哪里还会有什么偷袭粮道的事情出现?”

  姜协又道:“大军已然挺进上千里,可曾见到任何敌军的影子?”

  李元策道:“那是因为盛逻皮在坚壁清野,诱敌深入。”

  姜协拍拍李元策的手臂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老夫如今才明白,嫉妒确实可以让人面目全非。”

  李元策叹口气道:“按照大帅的谋划,等我们走到盛逻皮的老巢苍山洱海这场仗就算结束了吗?”

  姜协摇摇头道:“以大帅的脾性,不来西南则罢,既然来了,区区一个盛逻皮哪里能满足得了他的胃口,这一路上,大帅已经被朝中大臣耻笑为散财大帅。

  大帅精通经济,我总觉得现在给的,将来一定会十倍,百倍收回。”

  李元策道:“将欲取之,必先给之?西南之地穷蹙如此,哪里能让大帅获取更多的财富呢?”

  姜协挠挠下巴低声道:“西爨!”

  李元策愣了一下道:“宁州刺史爨弘达?人家没造反啊,只是不敌盛逻皮而已。”

  姜协瞅着李元策道:“大唐武德年间,宁州就以“户口殷众,金宝富饶、多骏马、犀象、明珠”为西南首富。

  这般好地方大帅怎么可能放过?

  爨弘达此人虽然受我大唐封赏,却坐看大唐六千铁甲覆灭在了送江川,不是死罪都是死罪了,更不要说,这家伙很可能就是想借着大唐这柄刀子来除掉盛逻皮呢。

  从来只有大帅把别人当刀子使唤的份,哪来自己当刀的道理?

  你想想啊,以咱们大帅贪婪的性子,连一座寺庙里的金子都不肯放过,岂能放过爨弘达?”

  李元策道:“想起来了,咱们这一次来西南作战,打赢了朝廷只论军功不管赏赐,需要大帅自己想办法弄钱给将士们,看样子,这个爨弘达插翅难飞了。”

  姜协笑道:“准备箱子吧,大帅虽然看不起你我,但是在钱财上,不会简慢我们兄弟的。”

  云初骑着大象,带着枣红马查看了一整天的新修竹楼,亲自盯着将士们将毯子,铁锅,粮食以及不多的一点麻布分发给了妇孺。

  看的出来,将士们并没有因为毯子,铁锅的分发没有一个定量,就贪污这些东西。

  他们脖子上挂着金灿灿的牌子,就像云初希望的那样,身负金牌者,不取贫者一毫。

  从悬挂金牌的方式,就很容易弄清楚一个个府兵的脾气,一些人喜欢把金牌挂在皮甲外边,一些人喜欢自己缝制一个套子将金牌装起来,再悬挂在脖子上,还有一些则将金牌牢牢地绑缚在脖子上,藏在衣服里不给别人看。

  不管是用何种方式悬挂金牌的人,现如今都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不说,哪里会贪污给野人妇孺的那点东西,一个个骄傲的紧。

  云初踩着大象的鼻子下了大象,用李思端来的清水稍微洗漱一下,就习惯性的坐在自己的躺椅上,等着李思把茶水端过来。

  西南的冷只有短短的四十五天,如今,已然进入了二月,天气正在逐渐变暖中。

  云初接过李思拿来的茶水喝一口,发现茶壶里的茶叶是冷水泡的,就无可奈何的道:“不高兴就不高兴,祸害我的茶叶做什么?”

  “美玉儿快要攻城了!”李思带着哭腔道。

  云初淡然的道:“身为男人,一辈子总要攻一次城的。”

  “你就不担心美玉儿出事?”李思开始咆哮了。

  云初摇摇头道:“我儿子不会出事的。”

  “战场上刀枪无眼,没有只准我杀你,不准你杀我的道理。”

  云初放下茶壶道:“如果布置的好,这种现象还是有可能出现的。”

  “哇——”李思一屁股坐地上两条腿开始乱蹬着嚎哭,哪里还有半分大唐公主的模样。

  “要不,我把云瑾撤回来,让别人去攻城?”

  “好……哇,尽哄我,美玉儿要是这时候回来,也就没脸做人了。”

  “你看,你不是不懂道理的人,知道不能撤回来,怎么还闹?”

  “我不管,我不管……”

  云初捂着被哭声吵闹的嗡嗡作响的耳朵,进了军帐,李思用手背抹一把眼泪鼻涕,就大声嚎哭着也进了军帐,让云初避无可避。

  直到一百个黑衣人骑着马朝石城方向狂奔而去之后,李思的哭声才停止。

  有人的地方林莽一般很有规矩,知道树该长在哪里,知道藤曼应该向哪一个方向长才能活得更久一些,不像没人的地方,植物的生长都是野蛮的,毫无规律可言。

  穿行在林莽里的云瑾觉得脚下的道路越来越好走的时候,就知道距离他们此行的目标石城,已经非常的近了。

  当他停下脚步之后,大队人马的脚步也就停下来了,温欢,李承修则带着两队人马越众而出,继续向前搜索前进。

  身穿牛皮坎肩的淖黑站在高处,四下里瞅瞅,就大吼道:“停止前进!”将队伍中的老大模样扮演的活灵活现。

  很多人围着淖黑坐下,这个用唐人才有的水壶送水,那个送腊肉,更有人用扇子扇风,还有几个人在毫无廉耻的拍着淖黑的马屁。

  云瑾用刀子砍出一片空地出来,这才将一张羊皮铺在地上坐下来,自顾自地取竹筒喝水,啃干硬的干粮。

  狄光嗣凑过来道:“这里不对劲,鸟兽踪迹全无。”

  云瑾道:“我们这么多人过来,鸟兽早就跑光了。”

  狄光嗣摇摇头道:“不对劲,鸟兽跑的也太干净了。”

  云瑾道:“跟左边的程家兄弟上一次联系时间是啥时候?”

  狄光嗣道:“一个半时辰前,当时一切平安。”

  云瑾道:“再走十里地,应该就出林子了,遭遇敌方斥候是应有之事,等阿欢他们回来,如果被敌方发现,就立刻展开攻击,如果敌人没发现,就等到晚上开始攻城。

  现在,抓紧休息。”

  狄光嗣瞅着四周高大的树木道:“不等所有人都到齐了再攻城吗?”

  云瑾摇摇头道:“我们先攻城,这样能刺激别的队伍跟进,让淖黑告诉所有人,先进城的人,城里的宝物,美人他先挑。”

第三十九章 没心没肺的云瑾

  云瑾不知道在距离他不过二十米的一棵红松上此刻正蹲着两个人,正小心翼翼的拨开红松浓密的层状树冠往下看。

  这是两个泥人,如果僵着不动弹,没人能发现他们是人,只有四只满是杀气的眼睛能证明他们此刻有多么的想要干掉下面这群无恶不作的畜生。

  爨福的箭头已经指向了人群中的淖黑,但是,紫琪阿果的箭头却总是在淖黑与云瑾身上来回摇晃。

  爨福疑惑的看向紫琪阿果,他觉得今天要刺杀的目标已经很清晰了,为啥阿果还在犹豫,他们只有射出一箭的机会,只要羽箭离开弓弦,他们就必须沿着绑在高大树木上的藤曼迅速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