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红尘 第561章

作者:真费事

  总而言之一句话,吴明高晚年也算自得其乐。

  与今日府上的热闹相对的是,易家人今天大多都没有太过远离,易轩和易阿宝更是就在厅堂附近不走开,他们心中有一种惧怕,惧怕老太爷心愿已了,随时可能“离去”。

  可能是一种淡淡的直觉吧,易家人多少都明白老太爷时日无多了,哪怕有郎中说老太爷身子骨好得很。

  易书元也在家中,甚至也说书助兴,只是广大与会者并不会觉得他是易家的祖太公,只是易家请来的一个说书人。

  紧张了一整天,易勇安能吃能笑,睡了个午觉还引起不少人惊慌,引得不少易家人汇聚,结果只是一个午觉而已。

  一天两天,一旬两旬,甚至两三个月之后易家人终于意识到,是自己过度紧张了,老太爷能吃能睡,一切皆好。

  就连易书元都经常出去,或去元江县,或去月州,有时好几天不着家,有时也会在家中待几天。

  只有一个人始终很紧张,那就是易阿宝,他甚至一直没有回过月州书院,选择暂时留在家中,每天看护在父亲身边。

  随着时间的推移,就连睡都睡在了父亲旁边,在易勇安的房间内搭了一张床。——秋风送爽的夜里,昨天才回到家的易书元今日走到了易府的花园亭中,他坐在亭中石桌前的时候,灰勉已经掏出许多下酒小菜,甚至还摆了盘。

  易书元从袖中取出了那得自登州的半壶挑肩酒,将之摆在桌边。

  也就是做完了这些之后,不多时,一阵阴风吹来,几道鬼影已经到了院中,而易书元则已经翻开酒盏倒上了酒水。

  “我曾想过很多次再相逢的场景,却不想今日在这种场合见到你,吴某如今是称呼你为仙尊呢,还是先生?”

  易书元抬起头,来者正是吴明高,他只是笑了笑,伸手指向一边。

  “说那么多作甚,请坐。”

  吴明高咧开嘴,直接在桌边坐下,取了酒盏的那一刻,易书元已经举杯碰来,酒盏轻触,二者皆是一饮而尽。

  灰勉抓起桌上一粒花生米塞进口中咀嚼得“咯吱”作响,乐呵呵玩笑一句。

  “吴大人如今可比在阳间还威风,跟着不少人呢!”

  “莫要取笑我了,吴某不过是阴间一名小小功曹。”

  易书元看着吴明高。

  “易某当年也不过是一名小小的笔吏!而且这功曹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请!”

  “请!”

  功曹官吏也并非一般的小吏,实际上是有资格顶上判官之位的,只不过判官若无变故也不会轻易换,功曹也不止一位罢了。

  酒过三巡之后,易书元笑问一句。

  “今日之事在阴间应该少有吧?”

  吴明高一边倒酒一边抚须,笑着摇头。

  “至少吴某任职以来从未见过,还是易先生面子大啊!”

  今夜,易勇安似乎一直没有睡着,此刻更是频频翻身,大木床都时不时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易阿宝就睡在父亲对面的一张小床上,他本来已经睡着了,不过听到频繁的翻身声,睡过一觉的他也醒了,这会睁开眼睛借着窗前月光看看那边的大床。

  “爹,您哪里不舒服吗?”“没有.快睡吧.”

  此时的屋外,一名白衣老妪就站在门前,她听到了屋中的声音,脸上也露出笑容,许久之后她才伸手推开门走入了房间。

  易勇安似乎是听到了“吱呀”一声,下意识喊了一句。

  “是阿威么?”

  “爹,阿威回家享福去了,现在是阿德了,这么晚了他也不会来的。”

  “哦”

  易勇安应了一声,翻身过来,睁开眼睛看了看门口,却见到了一个老妇人走了进来。

  这老妇人就像是从自己略微模糊的记忆中走出来的一样,到床边变得逐渐清晰,也让勇安一下子激动起来。

  “阿宝,阿宝!你娘来了,你娘来了!”

  阿宝心中一惊,一下子掀开了被子坐了起来,他看看昏暗的室内,再看向父亲的床前,没有任何人,只有老父亲一人在激动。

  “爹,您别吓孩儿,爹!”

  “不骗你,真的是你娘来了!”

  在易勇安的眼中,妻子李氏此刻还看向了阿宝,眼中满是慈祥,然后才回头看向易勇安。

  “老头子,我在下面都听说了,你钓了好大一条鱼,把娥江的夜叉都给钓上来了!”

  “是吗,是吗?伱也听说了?哈哈哈哈哈”

  易勇安笑了起来,却让阿宝听得心慌,但这种慌并非恐惧,更多的是不舍。

  “爹,我去叫人,我去叫人!”

  阿宝披上外衣,直接到门口开门,一打开就是一阵秋风袭面,更有一股特殊的阴冷感,若是他能目视鬼神,就会知道外头有一些阴差在等着。

  “阿德——阿德——”

  已经睡下的家丁被阿宝的喊声惊醒,慌忙起身之后开门回应。

  “唉,老爷什么事?”

  “快去喊轩儿他们——快来老太爷这边,要快——”

  易府之中各处都开始掌灯,易书元和吴明高坐在亭中也能听到易家内忙乱,易家老小纷纷向着老太爷的屋舍集中。

  易书元喝完一杯酒,此刻也站了起来。

  “咱们也该过去了。”

  “是啊,是时候了!”

  吴明高将酒水饮尽,然后同易书元一起走向那边的屋子,当易书元出现在门前,易家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伯爷爷,爹他.”

  “我知道!”

  易书元走向床榻,在他眼中,易勇安躺在床上,其妻子李氏坐在床边,见到他进来,夫妻两都看了过来,并且一起开口。

  “大伯.”

  易书元点了点头,而他身边吴明高则带着一队阴差走了进来,也带来一阵阴风。

  “易勇安,许久未见了,你也是时候走了。”

  “吴大人?还有,这不是周老弟么?”

  阴差之中有人面露诧异,他没想到这会易勇安竟然认出他来,看了看吴明高和易书元,此刻也是笑着走出来。

  “易老哥,许久未见了,当年我还吃过你钓的鱼呢!多谢易家照顾年迈双亲,他们来阴间的时候都和我说了谢谢了!”

  那是从西河村中走出去的汉子,曾经在元江县当了捕快,早年因公殉职,没想到也成了阴差。

  “周老弟,真的是你啊”

  易勇安此刻热泪盈眶,记忆也终于再无模糊,他忽然发现,除了妻子,今天来接他的可有好几个熟人。

  “这不是老李头吗,你也来了?”

  又是一个熟悉的老衙役,往日里较为严肃的阴差,今日也向着将死之人多说几句。

  那几个人名从易勇安口中出来,易家人有的人心中发慌,而更多的则是悲伤。

  没过多久,易家就传出哭声,易老太爷终于还是没能熬过今年,撒手人寰了,走的时候儿孙簇拥,也算是喜丧。

第627章 人生如其味

  绍元七年,朝廷经历了两场大变动,前面的自然不用多说。

  后面到这年秋季,或许是为了平息事态,或许是皇帝自己也心虚,也或许本来就准备这么做,对于旧派文臣的一些过度清算追查也没有再继续下去,风闻奏事的趋势也止住了。

  而原本隐瞒灾情的几州知州被定罪问斩,京师之内也有包括门下侍郎詹式微在内的多名官员被处以极刑。

  不论以后会如何,至少当今大庸天子自认为已经算是处理得较为妥当。

  不过这些大抵也就是安抚勋贵的手段,对于寻常百姓还其实影响并不大,也了解不到这么深,朝野之事不如一部《楚公传》让人有共鸣。

  对于远在月州元江县西河镇的人们,易家老太爷的过世就是大事了,再远的顾不上。——加上易家作为如今元江县数得上的名门望族,白事的规格自然是不会小,寻常人丧葬哀悼时日不会太长,毕竟要顾及农事生产。

  而易家这种家庭,又要顾及为官长孙的名声,除了老太爷下葬耽误不得外,白事则是延续一段时间。

  易勇安依旧葬在了阔南山的山南岗上,这里如今已经是易家独占的祖坟之地。

  丧葬队伍浩浩荡荡,除了易家上下一大群人,西河镇里面一大群人,元江县中与易家有往来的人也到了不少,就连就连之前派人悼念过的元江县令也又派人露了一下面。

  送葬队伍中自然是有易书元的,但并未在太靠前的位置,他倒是不介意以勇安大伯的身份出现,只是这多少有些惊世骇俗,还是延后一线吧。

  或许正常送葬风俗确有特殊之处,能保魂魄安稳,但易勇安本就安稳的很,今日也就是个过场。

  黄宏川和老松一起站在阔南山中一峰之上,看着从山南岗延绵出老远的送葬队伍。

  “没想到易家影响力已经这么大了。”

  老松这么感叹一句,黄宏川则是笑了笑道。

  “可不是么,易家的影响力可不止于元江县了,在月州也是叫出名号的,只可惜,以后怕是声名愈盛离道愈远了,常言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但很多时候是到不了五世的。”

  老松听闻此言看向黄宏川,又问了一句。

  “易家最近的那一个是易保康么?亦或是易阿宝?”

  这老松一直突破自我的过程稍显漫长,几十年来如寻常古松伫立山间,不问外界一切,对其他事知之甚少,在他过去的记忆和上次宴席的感觉中,还是对易保康和易阿宝的印象最为深刻。

  黄崇川沉思不语,想了下才回答。

  “真要算起来,或许是今日躺在棺椁中的那一位吧。”

  天近正午,棺椁下葬完毕,浩浩荡荡的人群也都下山去了,后队的走早一些,至亲则最晚走。

  易书元走在人群中步伐略慢,偶尔也会回头看看山南岗方向。

  从易书元身边经过的一些易家下人大多有些失落,在看到易书元之后,也并无往日里那恭敬的态度,反而是眼神有些复杂。

  说书先生确实是厉害,这几个月来除了最初在家一段时间外,后面都是偶尔来几天,也能让老太爷开开心心的。

  但老太爷走了,这“作戏”也该停了。

  易书元对于身边经过之人的复杂心情不以为意,各人心中的“真假”也影响不到他。

  又过去易书元再回头就看到易阿宝了,后者似乎也是发现了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快步靠过来。

  阿宝走到易书元跟前才安心一些,见到边上有人回头,他摆摆手,旁人便也照常离去。

  易府中人觉得,或许老爷要和给这说书的结账了。

  “伯爷爷,我还以为您走了呢.”

  阿宝声音不大,但那种略带紧张的语气还是明显的,易书元笑了笑。

  易书元这一笑,也被不远处一些在离去的人看到,其中也有易家的下人,那些人纷纷皱眉也有人多有微词。

  “这种日子还能笑得出来?”“毕竟是个说书人,作戏而已”

  几個月过去,一些传言和夸张的事逐渐平息,就连易家内部的人也并非人人采信,人们会自己找到合适的理由。

  这些细微言语易书元都能听到,或许阿宝也听到了一些,不过易书元也不以为意,只是回应着阿宝的话。

  “易某还不至于不辞而别。”

  阿宝神色带着些许愁苦,看向易书元。

  “那您还是要走?要不多留一段时日,多等一段时日.”

  易书元回头望向山南岗方向。

  “易家的白事要办百天吧?也是为了让易翰和易琳能够赶上?”

  或许赶上白事对为官的易翰而言尤其重要,毕竟孝道是大庸关键考评之一。

  阿宝沉默不语,随后开口辩解一句。

  “即便有书信送去,但若不亲眼所见,信中所言于常人来说多少有些荒谬,翰儿为官在不宜轻易离开,琳儿远嫁外方女流之辈来去不便.”

  易书元伸手拍了拍阿宝的臂膀。

  “无需紧张,伯爷爷不是问罪,只是毕竟勇安已经走了.”

  易阿宝的步子停了下来,在半山的山道上,易书元走动中回头看了一眼,面色苍老的阿宝,脸上带着一些不安和失落,接触到易书元的眼神,他又回头看向山南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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