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书 第10章

作者:姬叉

  这反应相当正常,完全没反应才不正常。赵长河没多想,笑呵呵地碰了碗:“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小时候看水浒……呃,反正小时候有过这样的梦想,感觉豪气干云。结果现在真到了土匪窝里,肉抠着吃,酒自己买,一葫芦酒抠抠搜搜的分着喝。真是幻灭。”

  洛七失笑:“你说的那种,得是山大王,至少是个大头领。不过我感觉你完全可以做到。”

  “有点难,要做大头领起码得是正式教众吧?现在还看不出入教的希望,说让我有信仰了再入教,可也没人给我俩宣教啊?孙教习看似不负责这块,舵主压根就不见人,不知道躲哪去了。”

  洛七抿着酒,打量了一下赵长河的表情:“看你这态度,也不甚在乎?”

  “在乎是有点在乎的,我想得到血神功,而不是血煞功。当然能入四象教更好……有人练的血神功,还不是被越级挑战。”

  洛七笑出声。

  看来赵长河口中虽不说,实则岳红翎薛苍海那一战真是彻底把他对血神教的期待给打没了。

  赵长河抿着酒道:“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可急的,才开始呢,指不定这个舵主明天就被撤了呢?换了孙教习上台的话我的日子就好过多了,他对我属实不错。”

  “想得倒美,你以为方舵主躲着玩呢,人家应该是在城中布道的……虽然我今天入城没看到有魔教布道的迹象,估摸着开头难,还没开始吧。”

  “那倒不一定。”赵长河压低了声音:“你觉不觉得,这个分舵很是怪异。”

  洛七心思一凛,他并不想谈这个话题,你还不如来纠结我是男是女呢!可赵长河说到这了,他也只能装傻:“你指的是?”

  “分舵是新分舵,然而那个地下祭坛绝对不是刚刚开凿的,这是多大的工程啊?很明显是早就有的,应当是早年别人留下的秘地被血神教发现了。”

  洛七立刻道:“这也很正常啊,有现成的地方就用呗。然后就在近处搭起山寨,建立分舵,没什么奇怪啊。”

  “然而他们有什么非要在大冬天建立分舵的理由吗?”赵长河很是无语:“偌大一个教派,要建分舵早不做准备,现在风雪冰天的忽然开始,缺衣少食,何苦来哉。薛教主脑子被越级挑战挑坏了?哦,那时候他还没挨岳红翎打。”

  洛七一时语塞。

  不是,你能别提越级挑战这茬了嘛?

  “岳红翎就是在这附近意外听见他们要袭击洛家的,她说当时薛教主也在这。说明这里藏着比较重要的隐秘,血神教主力入驻于此开荒,教主亲自带队。后来由于去杀洛振武的事打断了,其实事情应该是没有完成的,或者只是完成了一半,教主没法长期呆这里,所以大冬天的还是留人在这里建立新分舵继续寻找。”

  洛七:“……”

  赵长河喝尽碗中的酒,重重把碗顿在桌上:“我很怀疑,这甚至不是血神教的事,而是四象教。能不能入四象教,或者能不能学血神功,这里还有功劳,留意着准没错。”

  洛七眼眸幽幽地看着酒碗,忽然抬头一笑:“你啊,喝酒就喝酒,话这么多一点都不爽利,还一天天的把爷们挂嘴边呢。”

  “草,来,干三碗!”

  “这葫芦都倒不出那么多碗酒。”

  “有多少算多少,这冬天喝些热酒是真的爽!”

  热酒确实很爽,暖得洛七脸蛋红扑扑的,眼里却更藏了些迷雾,说不清道不明。

  直到喝完,他低头看着空碗,忽然说了一句:“长河,这种世道,你不要对人太信任,这些分析自己藏在心里就好了,何必说出来。”

  赵长河愣了愣:“这和你有什么不能说的?跟别人我才不会瞎说。”

  “不要轻易信任任何人,包括我。”洛七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也包括你觉得对你很不错的那位孙教习。”

  “呃……”赵长河试探着道:“你该不会是喝多了?”

  洛七笑笑,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是啊,酒量不好……我先上床歇息了。”

  赵长河也站起身来,有些上头地一把抄着洛七的肩膀:“大师兄啊,有点菜啊,这才几杯酒啊……”

  洛七没反应过来,居然一时没来得及闪,被搂了个结结实实,瞬间整个人僵在那里。

  “啧,瘦干干的。”赵长河大手捏了捏他的肩头:“你这也只能练练内息了,要是没有内力的世界,就你这样的我能打十个。去睡吧去睡吧,我再练会功。感觉热酒带动气血,修炼效果会更好的样子……”

  手离开了肩,赵长河已经到了门外蹲马步去了。

  洛七呆愣愣地站在那里,僵硬地转头看向门口。

  就这么被搂了?

  对赵长河来说这是不是很正常?和兄弟勾肩搭背而已,哪有男人没搭过……

  可洛七人都麻了,现在都是懵的,脑子里空空如也,仿佛身上还有电流在窜一样。

  赵长河一溜烟到了门口蹲马步,心中也后悔不迭。

  他当然是故意的!

  喝了点酒,看洛七脸蛋红扑扑的俏模样一时有点心猿,总归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嘛……也同时想借机证实一下。

  男人女人的肩,柔软程度当然是不一样的。

  这次是真的证实了,就是女的。

  本来还有些恶趣味,想故意看看这个女扮男装的大师兄被人揩了油又有苦说不出的小模样……还“不要信任任何人,包括我”,嗤。

  但很快自己都想扇自己一个耳刮子,真是没事找事,揩点油有什么实际意义吗,真活儿又没法干,反倒平白让自己一柱擎天都消不下去,只能用蹲马步来遮掩。

  何苦。

  而且这以后怎么相处啊!自己都说了男的更方便了,还非要作,证实个屁啊证实。

  赵长河真想扇死自己。

  于是一个木木地呆在那里看他,一个木木地梗着脖子练功,两个人都神游天外,气氛很是怪异地僵了一阵子,洛七忽地嫣然一笑。

  赵长河眼角余光偷偷瞥见,人都麻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蹲马步看天。

  却见洛七大踏步走了过来,主动伸手抄着赵长河的肩膀:“喂。”

  赵长河浑身僵直:“啊?有事?”

  “你今天马步动作不标准,这么练会出岔子的。”洛七附耳低言:“该不会喝了点酒,保暖就思那啥了?这可不好,要不要哥们带你去城里窑子逛逛?”

  “呃……那啥。”赵长河抽抽嘴角,有些艰涩地问:“你不是平时手都不和人碰一下的嘛,干嘛勾肩搭背的。”

  洛七若无其事:“以前不熟,现在是兄弟了嘛,不就是这样?你可以搭我的,我不能搭你的?”

  原来如此。

  她还想装呢?用这种方法强行装?发了半天呆,就这答案?

  赵长河哭笑不得,简直不知道怎么评价这种送上门的豆腐,心中却轻松了不少。

  本来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可她靠在身上,抄着肩膀,在耳边呵气如兰的感觉……赵长河可耻地发现,马步都快遮掩不住了。

第17章 习惯

  其实蹲马步练功还好,沉浸在功法里的时候,确实可以忘却周遭事。

  睡觉的时候才是真考验。

  不知道和不确定的时候也就算了,懒得想那么多。现在明明知道是个女孩子,和自己并肩同榻,哪个男人还能像之前那样别无他念啊!

  更要命的是,今天大家都洗过,洛七进过城甚至还换过衣服,现在隐隐还有清香,近在咫尺地萦绕鼻尖。

  从来朝天仰躺的赵长河今天极为难得地翻身向外,蜷缩着躺,躺了大半时辰眼睛都还是睁着的,根本睡不着。

  反倒是洛七安静地朝天仰躺,双目微阖,看似反倒平心静气地在修行。

  其实哪能修行?心中一样在骂娘。

  真他娘的害人,修炼内息最要凝神静气,可最近怎么凝神,怎么静心?

  不走火入魔就不错了……

  洛七有时候会想,如果早点偷偷杀了赵长河,是不是很多破事都不会存在了……自己本来就有杀他的理由。

  然而先前一时半会不敢,她还需要赵长河的“功劳”带挈着,否则她都不一定能留在这里。一时没杀,结果变成了这样……自从他给自己留饭,那是真的想杀都很难下手了。

  找山寨里给自己换个屋?却又知道换不成。独立一屋的待遇可得中高层了,自己还不够。

  两人的话,分配一个女的跟你住?想得倒美。分配跟别的男人一起住……那自己百分百会杀了他。

  搞来搞去,真就变成了这样的结局。离不开,躲不掉。

  可笑的是,今天心中反而没有昨天那种绷得紧紧的感受。反正睡过了,习惯了,他也确实不会乱抱乱碰,可以信任。

  那就这样吧。

  洛七心中忽然有了点恐慌之感。哪承想,自己有朝一日会如此平静地接受和一个男人同床共枕?

  习惯真是种可怕的力量。

  不知不觉间,赵长河隐约的鼾声终于响起,洛七也像是得到了什么信号似的心弦一松,慢慢入眠。

  ……

  次日一早,门外伙夫惯例一户户送窝窝头的声音还没到这边呢,洛七就被惊醒了。

  第一反应就是不对啊,硬邦邦的枕头变舒服了。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心中立刻一个咯噔。

  哪里是什么枕头?

  这是靠在赵长河的肩窝里,一只手还环绕过去抱着他的腰呢,就差没有把腿架过去了。

  洛七小心翼翼地往回缩。

  之前还在想他会不会睡梦中无意识抱过来呢,结果人家赵长河倒是睡得老老实实,无意识乱抱人的居然是自己。

  洛七简直快哭了,就不该喝那些破酒!

  还好,惯常和她一样容易惊醒的赵长河今天倒是没醒的样子,依然睡得呼呼的。洛七松了口气,故作淡定地把散乱的被子裹好,安静地等伙夫来敲这间房门。

  果然等到伙夫一敲门,赵长河就如同上了发条一样迅速醒来,伸了个懒腰,转头看看洛七,冲她一笑:“早。”

  一切如常。

  洛七悬在嗓子眼的心彻底放了下去,笑眯眯地拍拍赵长河的肩膀:“去拿饭。”

  这回赵长河倒是有些小犹豫,纠结了一下子才不甘不愿地下床,然后弓着身子去拿窝窝头。

  洛七面无表情,她看懂了。

  刚才这厮应该是早就醒了,装不知道……否则他被子下面竖起的东西可有点难堪。

  “呸。”洛七轻啐一口,脸上不由自主地飞起了红霞。

  就这点程度至于吗?

  明明就很好色!

  但还挺会做人,好歹现在不尴尬。

  这就叫……我是装的,他知道我是装的,我知道他知道我是装的,他知道我知道他知道我是装的,然后大家默契地继续装。

  什么啊这是……

  赵长河拿了窝窝头过来,也不知道自己该摆什么表情,索性面无表情地把窝窝头丢了过去:“我去练功了。你猎兽也注意点,这种事也不是没风险的。等我再和孙教习混熟点,看看能不能把你也调个岗……”

  洛七微微一笑:“知道了,你去吧。”

  赵长河有些狼狈地跑路了,看他那有些别扭的姿势,洛七愤愤然把窝窝头揪成了一块一块,仿佛在掐赵长河腰间软肉一样。

  “这么色,还装直男!”

  赵长河那个冤枉啊,血气方刚的男子汉,就算什么事都没发生,也常常会自然有个陈伯的,和色不色有什么关系?

  何况这大师兄洗过之后香香的,她倚过来时,那手臂上的触感软软的……赵长河母胎单身,哪里顶得住啊!

  “赵长河!”孙教习恼火的声音传来。

  “啊……”赵长河仿佛回到教室被教授抓包似的,尴尬道:“教习……”

  “昨天才夸你用功,今天就给老子走神?说说刚才教的那一式斜撩的要点在哪里?”

  撩?我没撩她啊,是她撩我……呃等等……

  赵长河:“……”

  所以说女人就是会影响修炼的速度吧?你看昨晚马步就蹲得乱七八糟,今天早上心思也是乱七八糟。

  真是的。

  “麻烦教习再传授一次,我今天自罚,练三千遍!”

  赵长河发了狠,试图用全身心的练功去冲淡男女心思,可事实证明,其实也并不需要如此。

  习惯确实是种可怕的力量。

  他都没想过,在这天之后和洛七的相处比以前还随意。

  现在他在“新手村”面子大了起来,每天晚饭多打一碗带回去,别人也没敢有意见,于是天天带饭回去给洛七。而洛七有时候猎了兽,自己悄悄跑城里换钱,给赵长河换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