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姬叉
而师父说的是尽力战而胜之……那就不打算臣服。
玄冲小心地问:“师父吩咐身份不明者不得入山,与此有关么?”
“与王家此举有关,但防的不是王家。”归尘笑了笑:“王家这么做,相信看得出用意的人并不少,你说会不会有人恶意给他加把火?比如要是我们太乙宗突然出事,别人会怎么看?”
玄冲温和的脾气都忍不住骂了一句:“这他妈……”
赵长河心中也暗道这确实有可能,真他妈躺枪。
还好归尘是个地榜二十九位的强者,别看排得不高,实际整个天下能赢过他的人也就三十几个,一般人便是有恶意也不敢妄动,换了个一般门派这时候真的该跑路了。
所以说乱世之中自己的拳头硬才是硬道理,别人可不会跟你讲道理。
玄冲道:“可是师父,这让守门的查个身份有什么用,还不如直接闭门谢客算了。”
“没有区别,强者想偷入,谁也防不住。到了那样的强者出动,要的就是为师的人头了。”归尘仿佛说着一件事不关己的事,很是平静:“所谓盘查身份,不过对外的一个信息,意思是老道已有所准备,想搞事的自己掂量掂量。并且我既然有准备,大约和朝廷与王家都沟通过了,我死不死已经造成不了什么结果,是不是还一定要强行做?”
玄冲瞠目结舌:“为什么我感觉我从小修了个假道,这是咱们道士考虑的事情?”
归尘笑了笑,笑容里有些叹惋:“痴儿,乱世之中,哪来的清净。”
玄冲忍不住咕哝:“那……为什么不索性离开?”
“因为我们除了是个修道者,还是个武者,遇事则避,此剑再难寸进。我可以不再进,你不行,从今往后,你的‘冲’字真给我冲一冲,到了踏上人榜,再回到我们道家之冲。”
玄冲沉默良久,深深叩首:“徒儿受教。”
赵长河坐在旁边看着师徒对话,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看来不需要破案了,不是那么回事。
老道心中比谁都明白,哪里需要谁来破案?他的很多话,对赵长河也有颇深的触动。
果然需历遍天下,多见群英,不枉此行。
他肯定不是玄武,四象教只会嫌天下不够乱。
那么……有可能来恶意搞事的人里,会不会有四象教?
不知为何,明明这种紧张气氛之下,赵长河莫名地嗅到了一丝修罗场的气息……
也许这就是嗜血修罗吧。
……
夜深人静,月照松岗。
两道纤影立于月下,安静地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太乙宗建筑。
“姜还是老的辣,归尘已有准备,此事不可行了。”火鸟面具在月下呈现妖异的红,就像隐隐燃烧的妖火。
红唇在妖火之中轻启,明明说着森冷的言语,却让人感觉到慵懒的媚意。
身边立着一个白虎面具的女子,虎面狰狞,但圆滚滚的反倒显了点可爱味,冲淡了杀机。
两人的身材一个风韵一个玲珑,春兰秋菊各有风采,可惜均不能一窥真貌。
白虎面具下的美眸掠过朱雀,夏迟迟总觉得朱雀尊者应该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大姐姐,只可惜以如今的地位居然都无法一窥她的真颜。
朱雀尊者其实也不是一直在教中的,也属于神龙见首不见尾,偶尔出现都是引领要事,比如这回。也不知道她日常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想遍了江湖掌故都没有对应的类似人物,真是奇怪。
夏迟迟总觉得自己有点被坑的意思,因为哪怕戴了面具,恐怕全天下都知道这只白虎就是她夏迟迟,以后要玩什么扮演潜伏的多半与自己无关,很像是被朱雀拖来专门管教务用的……想到朱雀当初的欣喜,是不是还藏着这一层啊……
但不管怎么说,朱雀与她虽非师徒相称,却绝对是真实师徒之谊,她还是非常尊重朱雀的。
听朱雀放弃的意思,夏迟迟吁了口气:“其实我本就觉得这么做不太妥当,手段太糙,能引发怎样的后果本就未知,平白出力。我们也没到逼得要这么疯的程度……何况这种事胡人更爱做,胡人爱做的,我们就不该做。”
“神灵眼中,无胡汉之别,你这观念要改过来。”朱雀批评了一句,却也没较真,其实本质赞同夏迟迟的意见:“但胡人自信萨满长生天,与我们也非一路。他们真进中原,一样要把我们打为魔教剿了,从这角度说,我们与胡人确属敌人无误。弥勒教真是猪油蒙了心,这都看不明白。”
夏迟迟笑了,心中再吁一口气。
据说日间赵长河进了太乙宗呢,不打就好。
却听朱雀道:“但此时崔家小姐正往琅琊而来吧?这事你做挺合适。”
“诶?”夏迟迟瞪大了眼睛。
第188章 翼火蛇
“尊、尊者,没必要吧,那就是个小姑娘……”
“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又有什么关系?”朱雀淡淡道:“她赴王家无聊之宴,死于半途,崔王两家就算不反目也将陌路,岂非大乱之事?”
她顿了顿,很是奇怪地看着夏迟迟:“这女人和你的前恋人不清不楚,你去杀不是很合适嘛。”
“正、正因为是前恋人,他找了什么女人关我什么事,怎么就合适了?”夏迟迟理直气壮起来:“再说了,看他和其他女人不清不楚,我才更恨!”
手上的冰魄嗡嗡颤抖,仿佛佐证着这个说法。
朱雀淡淡道:“如果你和他的关系需要靠其他女人来阻碍,那似乎……”
夏迟迟心中一跳,开始撒娇:“师父……崔元央这次出门,身边必……”
话说一半忽然醒悟,要是说崔元央身边必有顶尖强者保护,朱雀起意亲自去杀那才真叫完犊子。她心思转得极快,立刻改口:“咳,管她呢,早想揍这小婊砸了。我这就去!”
这态度转得再快也是有点破绽,可朱雀却似乎是有点心不在焉似的,并不追根究底,只是摆摆手:“去吧。清河过来就那么几条路,她们也不是潜行而来,所过之处多半城郭相迎的那种,很容易找到。多带些人手。”
“是。”夏迟迟一步三回头地飞掠离去,转头看着朱雀立于松岗远眺太乙宗的样子,竟似是陷入了沉思,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朱雀该不会和观里哪个道士有旧情吧?
都是女人,装什么清心寡欲全心奉神呢,何况你声音还那么媚。
话说这个任务来得也怪,朱雀不应该一门心思就考虑这么低级的手段啊,和她惯常的心思不符。
不管怎么说,现在没心思想这个了,该想怎么交差。
杀崔元央?
头疼。
更头疼的是,确如朱雀所言,崔元央这一路过来确实很好找。夏迟迟离山入城,派下属出去探了半宿,就轻轻松松地确定了崔元央的行踪。
这次小丫头学乖了,身边老老实实地带着地榜强者保护,还有一群车队随从,尽是高手。行迹是明显,然而谁能杀啊?
夏迟迟得到消息,反而宽心了许多,这不是我不尽力,根本就杀不成的嘛,让朱雀自己去杀怕是都非常麻烦,多半也会放弃。
“圣女,我们怎么做?”下属在旁边问。
夏迟迟摸着下巴,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不可力敌,我当智取之。你们且不要出现,我单人去套近乎,取得小丫头信任,伺机谋刺。”
众人都叹:“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这任务就有点怪,崔元央以前独自离家吃过亏,差点命都没了,现在哪还能有那么好杀的。圣女自己保重,事不可为放弃便是,我们去和尊者分说。”
夏迟迟笑嘻嘻:“那就谢啦~”
夏迟迟一溜烟去蹲崔元央去了,却没想到当她离开泰山好久,朱雀竟还在走神。
“那把刀按理该是龙雀,形貌相似,并且他从崔家离开就有了此刀,不是龙雀是什么……他还是洛家庄活口……可好多人告诉我似是而非,必然只是崔家做的仿制品,可惜我确实没见过龙雀……”
“无论是不是……今弥勒起事、多家异心,山河动荡已经来临,此前杀皇子想要达成的目的已经实现,已非一人可逆者……那现在是否应该换思路,不是杀,而是该用?”
“此人与血神教尚有情义,与我四象教亦无仇怨,与迟迟有旧、轸水蚓信中也极为赞许……或可发展入教坐把交椅,无论是不是皇子,他都值个位置,是的话似乎更好……”
“涉及今后行事路线,如此要事,可恨一时竟联络不上玄武,商议都没人,死乌龟躲哪去了!迟迟倒是颇有想法,只可惜疑似旧情尚在,会感情用事。”
敢情她故意把夏迟迟踢去杀什么崔元央,只不过是找个借口把人调开罢了,她考虑的早就不是什么归尘了,反倒在考虑是不是要杀赵长河,不想夏迟迟碍事……
但思考着思考着,内心便渐渐已经倾向于不杀了。毕竟时移世易,当时杀皇子为的是造成大夏无后、人心动荡,可如今都已经动荡了,眼见四处割据的形势就要形成。此时如果又有一个皇子冒出来,也不可能再阻止形势恶化,反倒应该属于奇货可居了才对,情况不同。
如果四象教真是为了人世山河的造反派,奇货可居应该没有疑问,问题是她们的目标更虚一些,这个奇货有多少意义尚未可知。不管怎么说,并非凡事都考虑杀人的,为我所用也是思路。
万东流作为南方七宿之轸水蚓,属于朱雀直属部下,来信之中对赵长河极为欣赏,这对朱雀的倾向有不小的影响。
但这事情确实有点重大,可能行事路线都要随之发生变化,一人确实不好独断,很是犹豫。
想了想,朱雀眼珠子转了转,居然摘下了火鸟面具,换了一张蛇形面具,依旧是火红祭袍都不需要换,因为这是翼火蛇。
赵长河客宿太乙宗,晚上也是惯例在练功。
自从杀了法生之后,那一战血煞呼啸,对突破血煞功六重有极好的助推作用,真要像以前那样快速突破的话,现在就可以强行用六合神功助推突破了。只不过现在心态变了,不想那么急躁,等一个合适的契机顺其自然。
杀人养煞,确实是血煞功修行的主要途径,一点都不逊色于从宝物中提取煞气养煞。要是一个心思邪恶之徒,很容易就会为了练功而到处杀人,血神教会是魔教确实不是没有理由。
还好血神教普遍不强,真要是被他们强了,多半比弥勒教的杀生成佛破坏性还大,毕竟这修行提升很直观。
正混融内视之中,心中忽动,赵长河猛地睁开眼睛,屋内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曼妙的身影,脸上的蛇形面具既妖异瘆人,又暗含魅惑。
“翼火蛇?”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很是无语地道:“我说,四象教没病吧,我作为血神教叛徒,血神教现在都偃旗息鼓不找我麻烦了,四象教怎么一直在我面前跳啊?你们是他们上级,不是下属好不好……”
朱雀微微一笑:“我只是来问你几个问题的。”
“嗯?”
“在你眼中,四象是什么?”
“天之四极,地之四方,时之四季,真正最正统浩大的世界观基石之一,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会混成魔教,这不应该。”
朱雀眼里闪过极为有趣的光芒。
这是他对四象的印象?
第189章 考核
不错,四象确实应该是这个本意,世人都有这个认知。
然而世人会供奉祭祀想象出来的仙佛、君王册封的神祇,却几乎没有见过谁供奉拜祭四象。
它太虚玄了。
说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代表着世界的演化,从初始到了阴阳矛盾的认知,再到四方四时的世界观基石……但不会有人去拜太极拜两仪,同样不会拜四象。
四象还略微好一点了,好歹有四个神兽的具现让人参拜,还是有人会当作神灵的,太极与两仪才是彻彻底底的变成一个概念,啥都不是。
就连四象教自己,都没有把四象的崇拜当成这种初始的世界概念来对待。
在她们眼中也就是四个强大的神,代表的是夜晚群星的化身,天空的主宰。
所以万东流说过,如果四象教有教主,那是夜帝……可没说那是太极与两仪。
说穿了和血神教类似,依然只不过是由力量崇拜引申出的主宰信仰,并非“万能的神”“创造人类”的宗教认知。只不过既成教派,教义自然也会结合创世观,下面的人或许信,朱雀这些首脑心里反倒未必当真,否则哪里敢以朱雀自命,那岂非亵渎?
无非是自比星辰化身、神之代言,为了下面的人跪拜她罢了……
当然,也并非说信仰是假的,信仰是真实且狂热的,朱雀玄武甚至夏迟迟,都很虔诚的认为上个纪元必有代表夜空的神灵,期待并呼唤着祂的归来,带领人们破开这一井之地,走出无垠的天。
信不信这个,那真是很容易看出来,夏迟迟在“前恋人”关系上再怎么不尽不实,她的四象信仰却毫无问题,朱雀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在她的情事上过于苛刻,期待日子久了就好了。
这是本纪元被力量局限着的强者们对于“登天”的渴望,由各自得到的不同传承而发展成了不同教派,或血神,或弥勒,或四象,再由各自领袖的私欲程度,引向了不同的路径。
虽然四象教义并不极端也不恶毒,但终归不把现在所处的人世当回事,也不会把普通人当回事,更没有像佛家道家让人居家向善、便于统治的优点,反倒个个都是极有活力的破坏分子,成为魔教并不稀奇。
可眼前这个男人倒好玩,一副“四象格调非常高啊你们怎么把好端端的东西变成魔教了啊”的痛心疾首模样。
我都没你这么痛心。
朱雀觉得很有意思,故意再问:“你信神么?”
赵长河道:“那要先看神的定义是什么。”
“嗯?”
“如果说是极其强大的生命,有我想象之外的莫大神通,我信。乱世书摆在那儿,上个纪元的遗迹也证明了这些,为啥不信?但如果说我是他们捏泥巴捏出来的、拔肋骨造出来的,风雨雷电福禄姻缘是有人司职掌管的,生死命运是早就定好的,那听听就好了。”
赵长河说到这里,也大致知道了“翼火蛇”问这些的意思,便道:“想考核我?我很难有什么教派信仰的,想法不同。不过你们总算有这个想法了真是让我心甚慰,我从来没打算和四象教作对好不好?按理说我们很有缘分,当初是你们朱雀尊者鼻孔里看人,否则把我一起带进四象教不就完事了?搞得还对我喊打喊杀的,我啥时候得罪过四象教啊……”
其实那时候他才不敢进四象教,迟迟之所以把夏龙渊的玉佩给了他,也是怕这玩意带在身上入教不便,二者是冲突的。他既然接受了夏龙渊传承,自然不敢进四象教。
当然此刻他这么说,朱雀还只能认,那时候她确实就是没把这个大龄背主青年放在眼里嘛,否则一开始就该带回四象教了,怎么会丢在血神教?
朱雀微微干咳两声:“尊者明见万里,自有她的考虑,你一个玄关五重的小年轻懂个什么?”
赵长河懒懒道:“明见万里倒是未必,长得有可能很漂亮倒是真的。”
朱雀:“?”
赵长河道:“所以现在是她让你来考核我?打算给我个什么位置啊?哪有这样的,好处没看见先来个考核,还是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把自己当香饽饽似的,敢情我还求着入教了?对了,她怕我和迟迟搞在一起,还敢让我入教啊,难道她亲自……算了,别计较啊,我粗人,嘴巴漏风的。”
朱雀憋了好半天,才道:“尊者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来问你几个问题,问完就走。你要是犟着脖子,大可不回答,和我有什么关系,冲我发什么脾气。”
赵长河:“那还想问什么?你问就是,这点小问题有什么非要梗着脖子不回答的,多大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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