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书 第20章

作者:姬叉

  那才是内外兼修。

  起步这么晚,不付出加倍的努力,凭什么超脱这二百五!

  “嘶!妈的果然……”寨主屋中,赵长河泡在热水桶里,龇牙咧嘴,人都快缩起来了。

  好像有千万根针刺在肌肤表里,又痛又痒,然后气血奔流,脑子发热,某个地方直接自然而然地一柱擎天。

  嗯,仅从这个效果来看,这药浴就是好东西,没骗人……

  但就是……真他妈难熬,不比当初副作用发作的时候差多少,也怪不得黄副舵主他们没有怎么练。

  三招打赢黄副舵主,其实在赵长河自己心里并不值得称道。沉舟侧畔千帆过,那终究不过是个被安逸奢华消磨了战意的落后者罢了,前车之鉴,自己不能成为另一艘沉舟。

  继续练功才是硬道理。

  即使这破功法再难受,也要练下去。

  赵长河紧紧咬着牙,用力抓着桶沿,苦苦支撑着,在痛苦之中催动血煞功的运转。

  木桶都被他捏得咯咯作响,不知何时竟在实木上捏出了浅浅的指痕。

  几个月后方舵主伤愈能不能打得过?赵长河懒得想那么远,无论到时候怎样,至少自己努力过。

第34章 人体秘藏

  夜色深寒。

  泡完药浴的赵长河站在屋后,抬头看天。

  今晚没有月亮,云层越来越厚,已经有细微的雪花开始飘落,看样子深夜又会是大雪。

  他发现自己来这个世界不到两个月,却已经越来越习惯了……习惯了没有暖气的木屋,习惯了看天色判断时间和天气,习惯了练武,习惯了古时的用词与魔道的规矩。

  习惯了天空中莫名出现的“全服通报”。

  现世的画面,出现在脑海中的时候越来越少,赵长河自己都很难分清,现在执着于修行,到底是为了回去,还是为了在这乱世出人头地。

  总之现在脑子里盘旋得最多的是修行,以及洛七……还有偶尔会一闪而过的岳红翎。

  要不是因为看见这个江湖的第一眼,是岳红翎……赵长河很怀疑自己现在会不会是个横行盗匪,但因为有她在前,赵长河一直在约束自己越来越浓的山匪倾向,不愿丢弃最后的良心。

  否则江湖再遇,不知道要叫她一声什么,再也无颜像上次那般坦然相见。

  或者和岳红翎也未必有什么关系……

  无非是不想梦中的江湖之美,被自己亲手破坏……岳红翎不过是自幼心中的江湖,在眼前具现而已。

  “呛!”赵长河拔出刚刚赢来的那柄钢刀。

  药浴结束,现在是练刀时间,没有那么多文青感叹的闲工夫,差不多得了。

  刚刚得到的新刀,是要重新熟悉重新掌握的,了解它的一切特性,才能做到“刀是手的延伸”。再也不能像以前的梦里那样,随手抄把刀就乱砍了……

  这把刚刚赌斗赢来的精钢刀,没有梦中那种大阔刀夸张,是标准的厚背刀,刀背就有接近一厘米厚的样子,刀身颇重,约莫有个十斤出头,极为契合如今赵长河的力气使用。原先两三斤的那种抖一下刀身都发颤的娘炮刀,劈砍起来力度全无,实在不适合他用。

  尤其血煞刀法属于大开大合的刀法,需要的就是这种重刀才能更好的发挥,可惜这种刀往往很贵,原先的条件是真没处搞。

  眼下这把刀的材质和锻造工艺,赵长河对此不内行,但很明显感觉到那种煞气和锋锐,碾压原先的破刀不知道多少。这种好刀一把可能都要几十两银子——要知道现在全山寨的总财产也就三百两,换成食物都够一寨子吃挺久了。

  赵长河颇有些爱不释手地把玩这把刀,感觉比把玩洛七的玉兔还爽。

  一把好兵器是武者的命,信然。

  “唰唰唰!”刀光在夜色里闪烁,取代了今晚的月光。

  越来越大的飘雪落下,山寨之中人人躲进屋里,万籁俱寂,只有寨主屋后的刀声呼啸,混杂在凄厉的北风之中,分不清那是谁的凛冽。

  如果白天在舵主院中观战时感叹天才的人们在这里,就会知道哪有什么天才……

  只有夏迟迟明白,那不过是别人休息的时候,他在练刀。

  和往常的练刀有一点区别的是……

  “嗖!”雪中身影腾空而起,顿足点在树干上,带起簌簌雪落。而身躯已经借力再起,飘向另一棵树枝。

  “咔嚓”一声,三丈高的树梢顶端,一截树枝迎刀而断。

  身影与树枝错身而过,轻巧地落回地面。

  赵长河吁了口气,回首而望,神色喜悦:“轻功果然有意思,这回总算有逼可装了。这波收获还挺大……下次封方不平做个运输大队长?”

  《飞血无痕》,在血神教中也属于比较高端的轻功……之所以肯给这么好的,不是方不平大方,这厮还是藏着小九九的——因为这是必须有不错的内力才能用的轻功,方不平很想让赵长河看见绝色美人在面前却发现自己阳痿的感受。

  然而赵长河不但不是阳痿,相反是个猛男——他的内功已经登堂入室,如今即使不算玄关一重,也就在突破边缘了。

  ……

  赵长河至今无从知道夏龙渊传承的这功法叫什么名字,暂且先管它叫夏家心法吧。

  这心法同样属于躺着甚至站着就可以修行的,并不需要摆什么双跏趺坐五心向天,那是玄门的东西……但是同样需要凝神静气,安静内视引导,否则真气乱窜可是能要人命的。

  至于能不能像洛七那样睡着的时候都在练,好像这套功法不行,不过练到深处,应该本身就可以替代睡眠,那也就一样。

  无非都是省时间……要练的东西太多了,恨不得一天当成两天用。

  赵长河安静地躺在床上,细细内视,脑海中不自觉就闪过当时洛七躺在床上看他练刀的样子。

  好像体验着她当时的体验似的……可惜并没有一个角色互换,没有一个小妖女站在门口练刀给他看。

  从得到夏家心法到现在不足十天就已经在突破边缘,当然也不是因为他特别天才,而是夏龙渊预留的那抹气机的功劳,免去了他从头修炼感悟出气机的过程。

  此外,内功和外功,其实是存在互相促进的作用,修炼起来会更容易些。

  体质越好、天天在打拳练刀的人,经脉窍穴的“淤堵”情况自然越少,越方便真气流转,一个病恹恹的人想说能练多好的内功,听着都不靠谱。反过来,玄奇的真气同样可以改善根骨,增强力量,促进血脉循环。

  无论内外,说穿了都是在做人体的开发。

  所以虽然多花了时间,但“内外兼修”从来就是王道,无论在修行本身,还是在实战效果都比专修一种有益得多。

  有一种说法,练到深处便是内外合流,归根结底是一回事,所谓突破九重玄关之后打开人体秘藏,就与此相关。目前赵长河还没资格体验这一层,他只觉得这种修炼虽然很浪费时间,但效果很好。

  光是刚才泡药浴的时候这真气自发地帮忙抚顺药力,就已经不亏了。

  只不过暂时还没发现什么很神奇的属性,应该是因为修行太浅……今天可以尝试一下突破内家玄关,看看真正突破第一重天之后,是否能找到内家的神奇?

  内家的玄关,说来有些羞耻。

  因为狭义上的“玄关窍”,其实就是会阴穴……所以突破第一重玄关,就是打通会阴穴。

  引导着真气往那里一下一下冲刺的时候,总觉得像自交一样……不知道洛七岳红翎她们练功的时候怎么想……多半没他赵长河这么无聊。

  冲关其实很痛,很多人一痛就很难集中精力去运功了,所以是个关卡。但好歹是正宗内家,这种痛还是十分常规的,在经历过血煞功的洗礼之后,赵长河简直感觉和蚊子咬差不多,几乎激不起什么涟漪,加大力度透了十几下,就透穿了。

  赵长河清晰地感受到丝丝凉意从玄关蔓延,渗透四肢百骸,连精神都一个激灵,灵醒了许多的样子。原先那一缕气机此时已经感受不到夏龙渊的遗存了,完全是属于他自己修炼的气,暖暖地循着运功线路循环,平和,浩大,就像在体内展开了一幅星图,丹田明月普照,而窍穴灿灿如星。

  他慢慢睁开眼睛。

  屋内无灯,漆黑一片。他原本的身后眼带来的夜视效果也很难在这一片漆黑中看清事物的细节,可这一刻他发现看得很清楚。

  连墙上的木纹都清晰可辨。

  听力同样得到了增幅,窗外飘雪飞落地面的声音,本该无声,可这一刹那似乎都能听见沙沙声响,又归于平息。

  “分辨率变高了。”这是第一反应。

  第二反应则有点咯噔……为什么感觉身后眼所附带的各种效果,就像是内家冲破玄关后的效果一样?而自己冲破玄关之后,好像还能继续强化身后眼的效果……

  这身后眼难道就是附送一层玄关层次?那什么层次能看见身后之物?

  赵长河坐不住了,爬起身来去翻白天抱回来的那叠书,其中有血神教的经义,经义里自然也有血神教视角上对于人体玄关和秘藏的阐述。

  “人体秘藏者,神通也。”

  “常人破玄关、开眼窍,无非明目远视,细查入微。唯秘藏神通,可视身后事、可穷万里目、可照人世悲喜、可察天道之理,世间万态,尽入眼中,可曰天眼通。”

  “我们血神巴拉巴拉……”

  赵长河已经没有心思去看后面吹嘘什么了……

  天眼通……

  此前主要用于偷看洗澡的挂,似乎竟属于天地人榜宗师们追求的一种境界,并且还能进化。

  还好意思说前几天才揭开第二张位置卡呢……其实到了现在,连第一张眼睛卡都没揭明白。

  赵长河躺在床上出着神,心思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这一夜,他做了梦。

  梦见静谧的夜空之下,女瞎子轻轻闭着眼睛站在那里,似远似近,仿佛暗夜女神。

  “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快,就突破内外一重天。”

  “老子可他妈见到你了!让我回去!”

  “可你……真的还想回去么?”

第35章 此天无道

  “我想不想回去是我的事,能不能回去是另一回事,你少跟我在这装蒜!”赵长河懒得跟她辩经,勃然大怒地冲了过去,想要揪住女瞎子的衣领。

  但场面十分玄奇,明明看着瞎子就站在屋内床边,可这冲过去却无论怎么都只差一点距离,怎么都碰不到她。

  仔细一看,根本就在原地踏步。

  这种玄奥终于让赵长河感到了一点在做梦的意思,略微冷静了下来,问道:“所以我现在只是梦见了你,还是你用某种神通在和我联系?”

  “人生无非一场春秋大梦,是哪一种又有什么区别?”

  “你也读春秋的?”

  瞎子:“?”

  “少跟老子来这套!”赵长河冷笑:“都这样了还跟我玩玄虚,玩你妈呢?要么干脆杀了我完事,我知道你很强。”

  瞎子哽了一下,微微摇头:“这才多久呢,就变成这样了……那时候骂人也就说个有病……”

  “这岂不就是你想要看见的?”

  “我想要看见的?”

  “那如命运一般的安排,不是你的操纵是什么?”赵长河冷笑道:“是不是所谓天道,操控大伙的人生,让你心里有种扭曲的满足?”

  瞎子淡淡道:“天道?……此天无道。”

  此天无道……赵长河怔了怔,不知道怎么理解这句话,是指这乱世无道呢,还是世界上没有主神的意思?前者的话,他觉得这世界至少还没到彻底的乱世,帝国没崩,有基本秩序;后者的话,没有主神,那乱世书是怎么来的?

  他故意杠:“为什么我觉得天有道?”

  瞎子平静反问:“是么?你是不是在山寨久了,忘记了你真正看见此世的第一眼到底是什么?”

  赵长河脸色微微变了。

  “你且看看,其他的魔教匪窝,是怎样的?”瞎子纤手一挥,夜空依旧,场景却变了个模样。

  赵长河感觉自己就像飘浮在虚空,居高临下地看着悠悠尘世,夜色之中,众生如蚁。

  不知何处的山寨,火把猎猎,喧闹声声,一群匪徒饮酒笑闹,周遭的木杆上穿刺着数具尸首,中央的地上正进行着惨无人道的奸淫,女子的哭泣哀嚎悠悠飘传,传在天上,如风消散。

  赵长河看得火冒三丈:“你倒是救人啊!”

  女子不答。

  视角忽转,另一处山间,无数匪徒蜂拥冲向一支车队,惨叫声响彻夜空,鲜血流遍了山涧。匪徒们欢天喜地地劫了财货,上山作乐去了。

  视角再转,冰雪之原,异族策马呼啸,席卷而来,所过之处,尸横遍野,野鸦盘旋。

  视角三转,教派之中,血色深浓,面目狰狞的教徒生生剥下了不知哪个无辜者的人皮,献为血神的祭礼。

  赵长河看着看着,慢慢没了声音。

  瞎子问:“天有道乎?”

  赵长河冷冷道:“你想说什么?想说我做了寨主、入了魔教,也该做这样的事才合理么?”

  “你怎么做是你的事。”瞎子淡淡道:“我只是在回应你所谓操纵人世这可笑的质疑,这些事情有没有源于谁的操纵,你心里有数。而北邙山寨会怎样、你会怎样,难道不是在你自己?谁又曾操纵过你的行事。”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直接道:“我根本不想知道北邙山寨将会怎样,这个世界本与我无关!你要怎么才能让我回去,划下道来吧。”

  “我说了我不是天道,没有让人自由来回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