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书 第402章

作者:姬叉

  怪不得说是秤杆,真有一种如同货物被称量的感受。崔元央忽地在想,还好有当初那次离家,认识了他,于是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的选择,不像哥哥嫂子那样,婚前连见都没有见过,只能用一支如意挑开,期待斯人能如己意,像是开奖一样。

  在小丫头胡思乱想之中,盖头揭开,光线暖暖。崔元央顺着揭开的光线也顺着抬头,两人的目光对在一起。

  无论之前有多少捣乱,多少出戏,到了这一刻忽然就变得很是安静,双方都能听见对方的心跳,看见对方眼中的喜爱和微笑。

  受限于家教与实力因素,崔元央出门不多,两人相处确实是极少的,但这一刻却好像有无数场面在两人心中浮光掠影地闪过,那时的天真和愚蠢,那时的弱小与豪情。凝固在如今的烛火里,告诉人们拥有一段共同的记忆是多么美好与幸运。

  两人的喉头同时下意识地动了一下,旋即一起笑出声来。

  赵长河转身倒好两杯酒,递给崔元央一杯:“来。”

  崔元央脸红红地接过,两人无师自通地手臂交缠,低头喝酒。都感觉不出酒味儿来,总觉得满满的都是糖。

  一杯酒落肚,崔元央脸上更是滚烫得像是发了烧一样。赵长河笑眯眯地从她手里取走杯子放在一边,突然袭击在她脸上啃了一下。

  崔元央揉着脸蛋,幽怨地看着他。

  赵长河再按捺不住,一把将她横抱起来,放在一边的软榻上。

  崔元央本能地有些紧张,伸手揪着他的袖子,帘帐满满滑落闭合,遮住了外面的灯火。

  崭新的才穿了一两个时辰的婚衣被慢慢解开,露出里面鸳鸯戏水的小肚兜。男人慢慢地把玩着,崔元央咬着下唇看着男人的表情,忽然喊:“赵大哥……”

  “嗯?”

  “……没什么了。”

  其实崔元央想说,我这两天懵懵的傻样子,或许有一半是做出来的,你会怎么想……但话到嘴边却又觉得不用问。赵大哥那么聪明的人,未必不知道的……他喜欢这样,那就这样吧,做你一辈子的小丫头就是了。

  反正不老药都吃了,还说那些干什么呢……

  衣裳渐渐剥落,雪白的兔子缩在大熊身下,微微仰着螓首,眼波渐渐迷蒙。

  恍惚间看见了天空,看见了间隔悠远的过往。清冷的眼眸看着世间,看着无尽河山。

  忽地想起当年的判词,“血染清河夜未央”,当年觉得豪情满满的一句话,放在今天来看,是不是在开车啊,车轱辘从脸上碾过去了,谁写的判词……

  身躯忽地锥心一痛,崔元央从朦胧中惊醒,脸都疼白了。

  赵长河正小心地亲吻,很是熟练地打消她的不适。

  崔元央感受着他的温柔,有几分“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的小愤懑,旋即却又有点好笑,伸手环绕着他的脖颈,柔声低语:“赵大哥……”

  “嗯?”

  “我终于……嫁给你了……”

第669章 乱世新婚

  正如龙雀所思,这几个月来看见他的床戏比前两年都多,或者索性说从群雄屠龙到现在十天都没过去,感觉比之前几个月发生的事都要多了。

  晚妆与央央这对朝廷侧的第一次,十天之内全拿了……

  是前两年的缘法在这些日子一个个开花结果,同时也是怀有一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

  现在的时局十分紧张,很难再像以前那样觉得“你还小,我再等几年”,甚至以前还矫情“你对我不一定是爱情,我们再给各自一段时间”。

  而现在有种朝不保夕的感觉,赵长河在外表现得再自信再狂傲,内心也知道自己终究只是个刚刚踏入三重秘藏的武者,而现在的对手全是御境,甚至像海皇那种二重御境的也不少。

  以前有夏龙渊顶在台前,客观上吸引了神魔们以及铁木尔等天榜强者的目光,没有谁会把目光落在他赵长河身上,而现在自己不仅仅是取代了夏龙渊对于此世的意义,还更严重,身怀多页天书的怀璧之罪可不是闹着玩的。

  之所以现在好像还没有什么表现,那是因为时间真的很短,别人要有什么动向此时也只是在路上呢,不代表没动。

  赵长河真会觉得,再矫情下去,怕是以后连矫情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承认了我就是好色,我就是想吃了你,管你是不是爱情。

  崔文璟也是这样的心情,想必央央心里也一样。小姑娘哪有那么急着要嫁人呢,但谁都怕一夜醒来,神魔临世,胡人入关,搞个不好崔家都没了,那时候凄凄惨惨戚戚,何如现在风风光光的一场婚礼。

  并不是真的非要抢在夏迟迟之先,其实没有太大意义。人家是皇帝,你还想抢正宫不成,抢先了也只能虚正室位。

  呃……按人间理论上说,赵长河才是皇后,别人都属于皇后的面首……

  当然神魔之世,逻辑已变,皇权没这么了不起了,青龙不过是夜帝麾下,而赵长河是她们眼中的夜帝。较真的话,夏迟迟也不过是带着更大嫁妆的一位势力之主而已,起码收服崔家的人是赵长河自己,单刀赴会定清河,新汉朝廷在此一点力都没出,无论崔家唐家,本质上认的都是赵长河而不是夏迟迟。甚至四象教自己两位尊者都一起跪在面前吃棒棒糖了……

  于是性质越发接近上古,这个朝廷越发像是夜帝的附从。

  现在女人们的心态里反而是一个很奇怪的感受,似乎没有人能称正宫,都不太好意思认为自己碾压别人。夏迟迟非要争,搞个不好这刚刚安稳的新汉内部得先撕起来,这也是她之前不敢借着皇帝的名义直接结婚的原因,真那么做了,这次收服崔家可能都要多波折。

  敏感一些的心中甚至会隐隐地想,这事可未必有先来后到,说不定将来冒出一个新人,镇压全场人人服气呢……

  崔元央暗地里就在想,如果自己有了当年飘渺的能耐,是不是就有那么点底气?

  天色微亮,赵长河披衣坐在窗前,窗外是鹅毛大雪,手中是夏迟迟回的密信。

  崔元央也醒了,抱着被子遮着白玉如脂的身躯,目光柔柔地看着窗边的男人:“不多休息一会?你……你昨夜……那么久,都半夜才睡。”

  赵长河放下信笺,转身到床边低头一吻:“其实现在我不需要睡眠了。”

  崔元央睁着大眼睛:“三重秘藏可以完全不要睡眠吗?爹好像还是要的啊。”

  “不是……三重秘藏还是要以修行代替睡眠的。”赵长河现在也不怕跟自家结了婚的老婆说得露骨:“主要是你的元阴补着呢,那就是修行代替了睡眠呀。”

  崔元央其实也觉得自己精神很好,刚刚突破的一重秘藏又往上增长了一大步,忍不住道:“按这么说,赵大哥你多找几个,是不是就御境了……”

  赵长河笑出了声:“那是御什么,御女吗?”

  “不行吗?”崔元央咬着下唇:“我愿意让赵大哥御。”

  这小妖精。

  话说回来她榻上是真听话,让什么姿势就什么姿势,让吃胡萝卜就吃胡萝卜,加上人偏娇小,脸蛋还嫩,真是很有驾御的成就感与征服感的……以至于昨晚明明第一次,赵长河还是没忍住做了很久……

  赵长河颇有些哭笑不得,摸着下巴想了想:“可能真有这种御境,但这种的想必战力很差,我们可不能走这种路子。”

  崔元央勾搭失败,只能顺着问:“那赵大哥的路子是?”

  赵长河道:“以前我以为是御血煞之力,这东西是广布于生命之中的,其实很强,上古之烈就是靠的这个。但我后期的修行旁涉了太多其他方向,渐渐觉得单靠血煞之力,小了……烈也不过一个身死灯灭的结局,复制另一个烈又有何用?现在我的御境之路暂时有些迷茫,没有一个非常明确的方向,这我需要寻找。”

  崔元央道:“御境算不算修仙啊?听着真玄乎。”

  “仙?”赵长河想了想:“这种世界,与仙无关。不同力量的生命,争夺各自所需的东西,只能称为高武与玄。哎呀不管了,亲一个。”

  崔元央没理解赵长河为什么要定义区区一个字眼,但也无所谓,男人的温柔亲吻让新婚的小妻子很是欢喜,柔声问:“那……天气苦寒,被窝暖暖,要再进来么?”

  “哈……小色女。”赵长河刮了刮她的鼻子:“昨夜谁眼泪都掉出来了,说自己肿了要歇歇?”

  “喂!”

  “没人听见。”

  “哼。”崔元央偏头:“夏迟迟给你的信里说什么了?”

  “敢情纠结这个呢?看我一大早起来看信,感觉像被绿?”

  “哼。”

  “但这信和昨天的圣旨可不一样……”赵长河说着自己都想笑:“没见过圣旨那么不正经,密信反而正儿八经的。”

  密信里当然是对于攻打王家的意见交换,从头到尾连崔元央一个字的影子都不见,那浓浓的醋意和怨妇味儿更是仿佛从来不曾存在。

  “乖,此非放纵休憩之时。”赵长河揉揉小丫头的脑袋:“我给迟迟回个信,今天我们就该准备出征了……”

  崔元央瞪大了眼睛:“这么快?你信都不需要送到的嘛?”

  “嗯……因为打王家我们靠的是崔家这里的兵马,以及江淮军的两面夹击。万天雄被王道宁打成了植物人,万东流恨得牙痒,日夜操练就等这一天呢。”

  崔元央道:“可别小看王家啊,没了王道宁,他们的底蕴也一样很强的。”

  “其实王家因为王道宁之死乱了阵脚、失去先机了……如果王家另有智者,就应该第一时间再度主动出击,趁着那会儿你们家正在与他和解,不会再阻路,可能会借道给他们过,那时候一支奇兵直奔京师,我们就被动多了。”赵长河笑笑:“一旦错过了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被动守御甚至寄望于荒殃之流的话……只能说道中兄没让我失望,确实是比较菜的。”

  崔元央:“……”

  赵长河也没再多说,只是坐回了窗边,提笔写回信。

  崔元央也起身下床,到了边上帮他磨墨。

  窗外雪花飘扬,新婚妻子红袖添香,看着很美,却只是仅仅新婚第一天的安宁画面。崔元央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憎恨乱世渴望太平,当乱世的战鼓敲响,平民只能诉一曲新婚别,幸运的是,他们还可以一起征战。

第670章 仍是江湖而已

  当这封回信写完,昨夜刚刚新婚的小两口换下婚衣,穿起劲装,跨上骏马,跟着崔元雍的亲兵一起直赴璞阳。

  璞阳终究是崔王前线之地,虽说之前仗打完,皇甫绍宗的京军回归、其余郡县的兵马也已回归,所留兵力也不算少,崔家主力尚在,连血神教都在,现在过去直接就可以拉出去出征。

  不过由于还需要分出兵力去看顾南方防备杨家作梗,能动用的兵力并不多,崔元雍去率一万精锐,其余主力恐怕要落在血神教身上。这兵力比之王家是远远不够的,但还有南部漕帮在捅王家菊花,总体还算是持平。

  强者武力方面,王家固然死了天榜顶梁柱,可崔文璟也需要坐镇应对杨家或者从西而来的变故;这边有赵长河堪比天榜,可那边也有败退回去的荒殃。

  依然是一场看似势均力敌的战争,远远不到赵长河口中貌似随手可灭的状况。

  但崔家上下都没有异议,毕竟京中还有兵马,四象教与镇魔司强者还在,虽然大家不知如何调遣,总不会不动吧。军机秘事没必要多问,跟着赵王就行。

  崔元雍很同情妹妹和妹夫,也在文青喟叹这新婚一早就出征不应该是新婚夫妇该做的事,但他觉得自己才是个更大的冤大头。

  刚刚打完仗收拾战场赏功罚过忙忙碌碌,回家屁股都没坐稳,崔家就说被妹夫“征服”了,崔元雍表示两年前这娃还是个菜鸟,我是以折节下交的心态和他玩的,现在你跟我说他匹马单刀平定清河?

  平定个啥了,问过我手中长剑没?

  这话都没跟老爹说出口,就被老爹赶去京师送降表了,这种事派儿子去真有种任君处置的质子味儿,诚意是很诚意,崔元雍表示MMP,我还没打呢怎么全家就降了还把我派去送菜?

  好歹是件大事,崔元雍不敢耽搁,冒着风雪快马加鞭赶到京城觐见新皇,递了表、送了赵长河的私信。

  新皇也是属于让崔元雍相当憋气的存在。魔教圣女嘛,在这两年赵长河未曾见到的江湖,人家也是搞过一些风雨的,崔元雍作为正派少侠的代表人物,和这妖女是打过架的好不好……

  “仇人”相见,理所当然地跪在那儿半天,新皇都没让他起来,那憋屈劲儿就别提了。

  还好也没跪太久,也就是夏迟迟写个回信的时间,写完直接打发他回来了,还强调必须快马加鞭,别错过了要事。

  崔元雍表示这世上没有这么可怜的递降表的使者,连坐都没能坐一下、茶都没喝一口就被赶回来了,所谓的“别错过了要事”,冒雪赶回来一看,你妈的所谓要事是结婚啊?

  一般人结婚,作为大舅子能敲诈妹夫很多礼物的好不好……你们背着我就结了,欺负人嘛这不是?

  话说回来了,新皇还很神机妙算嘛,居然知道这俩会当场结婚,果然真没错过。是不是该说对新朝的期待可以提高一点?崔元雍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得到休息,囫囵睡了一夜,天一亮就被拉扯着说要出征。

  崔元雍很想说,你都那么牛逼了能单刀赴会定清河了,那边王家也请单刀去一回?让我睡个饱觉行不……

  “崔兄……”赵长河凑过来并骑套近乎。

  崔元雍板着个臭脸:“不敢当赵王称兄。”

  赵长河哪知道崔元雍悲惨的两天,莫名其妙地挠挠头:“我哪得罪崔兄了……”

  崔元雍瞥了他一眼,心中倒是有些惊奇:“喂,你不是号称前来征服,投降或者族灭?这么嚣张的对我直接命令就可以了,称兄道弟的干什么?”

  “那是形势使然,不那么做造不了势。再说了,对崔家人我确实不顺眼,但这和你无关啊。”

  崔元雍道:“和我有什么无关的,我和他们没什么区别,要不是爹降了,我想要的也是崔家自己千秋万代。人皆如此,你看不惯,因为你还没有家庭。但凡你那庞大的后宫团将来子孙绵延,你的考虑自然就会不一样。”

  “屠龙者成恶龙必成定律?”

  “起码我认为逃不过。”

  赵长河点点头:“崔兄看着便是。”

  崔元雍打量他片刻,又道:“不过话说回来,你铸成清河,顿时把一切的质疑全部打消。原本大家还担忧要与神魔为敌是要死伤惨重甚至以灭门为代价的,你又证明了你也可以做到,啧……相比于什么后世子孙、什么手中权柄,现在的命才是最重要的。说你孤身定清河,真是全方位的定,不得不说一个服字。你到底怎么练的,能强成这样?”

  赵长河叹了口气:“天才注定让人绝望,没办法的。”

  “滚!”崔元雍没好气道:“现在说白了其实就是做哪个神魔的马前卒,无论选择哪一方,都要面对另一位神魔的怒火。现在既然靠向了你,你最好保证你越来越强,一旦你出了娄子,崔家就完了!”

  赵长河道:“为什么不觉得崔家自己能出神魔?”

  “爹本来可能有希望,这次重伤痊愈之后,身子衰落了不少,恐怕是很难了。”崔元雍看了眼身后一直默默旁听的妹妹,叹气道:“靠小妹的话……我倒是相信她有机会,但可能要很久。”

  “你今早是不是没见到你爹?”

  “当然没有,我在被窝里就被告知立刻出征。”

  “如果你见到,多半会看见他头发重新变黑,体内的一些暗伤和衰老都恢复了。”

  崔元雍愕然勒马:“你说什么?”

  “我不想以神魔叙事,但也许崔家人会这么认为……在我眼中那只不过是对岳父大人应该做的。”赵长河挥鞭指向远方天际:“崔兄……后顾之忧没了,何不放开枷锁,找回当初为了个排名千里追寻岳红翎的不服之心,在这神魔临世的变局之中再博一个新的天地人榜!”

  这话说得崔元雍心中有些久违的悸动感,低声道:“你把现在的乱局,当成一场江湖搏杀而已么?”

  “有什么区别吗?无非力量变高了,叙事开始神神叨叨……究其本质,追求的永远是打败前面的强者,劈碎所见不平,迈过座座高山。或许当前方再也看不见更高之物,到这世上的目标也就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