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姬叉
最后一个“昧”字都没说出来,神色忽地变了。
“呛!”长刀出鞘。
拔刀的同时,几乎就已经到了崔元腾的脑门,仿佛他这绕山一剑根本就是自己把脑袋送过来挨砍一样。
“好快的刀!”
管你什么变化万千,什么青山遮绿水……我自一刀斩去,便是青山阻我,也一刀劈开!
崔元腾极为狼狈地变招招架了一下,“哐”的一声,剑都差点被劈折了,踉跄后退。
前方风声大起,左右有人在喊:“元腾小心!”
在喊话的同时,崔文珏已经忽然闪身,试图救援。
崔文璟早有准备,笑吟吟地持剑拦在面前:“小辈之戏耳,文珏何故惊惶?”
那边崔元腾踉跄之中,抬眼一看。
如神似魔的雄伟身躯凌空而下,手持血月,眸如血光。
神佛俱散!
这不看还好,看了这一眼,崔元腾心中就泛起了无边的惊惧,手足都在发软,真感觉无论自己是什么神佛,也不可能挡得住这样的屠神灭佛的魔刀!
耳畔恰到好处地传来一声暴喝:“杀元央时,可想过今日!”
崔元腾魂飞魄散地大喊:“她也没死啊!别杀我!”
满场无声。
被崔文璟拦住的崔文珏脸色铁青。
血月消敛,刀光散去。
冷冽的刀锋架在崔元腾的脖子上,旁边是赵长河似笑非笑的讥嘲:“世家子弟,不过如此。赢你这种废物,甚至都不够我上乱世书。”
第79章 尘埃落定
崔家的很多人此时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场比武表面上好像是赵长河这种匪类冲动暴躁、不顾场合搞出来的闹剧,而崔文璟宠女儿,惯出了这场闹剧……
可实际上从赵长河出声起,他藏的就是用自己的刀法恐吓特性,吓得崔元腾这种心志不坚的世家子自己招供的主意。
缺关键性证据,这不就来了么!
这根本不是一个无脑匪类,这粗豪鲁莽的形象营造,太具欺骗性了。尤其那刀疤,你现在说这厮是故意画上去的都有人信。
人们打量着崔文璟和赵长河对视而笑的表情,心中都冒出一句话:妈的一老一小两只狐狸,你们也别翁婿了,还是自己在一起算了。瞧崔元央在你们身边那傻咧着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啥事的样子,简直跟个外人一样。
但崔文珏为什么呢?
为了争家主?
为了这个,也不至于从崔元央这娃娃开刀啊,就算真杀了崔元央,把屎盆子给崔元雍崔元成扣稳了,那也撼动不了崔文璟啊!何况崔家有清河剑,破这类案子怎么也比别家容易,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崔文璟也在悠悠地问:“老二,你在想什么呢?细捋之下,简直是蠢货所为。”
“呵。”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崔文珏也索性直截了当:“清河剑被你弄丢了,你还有什么颜面坐在家主之位上?”
赵长河心中暗道这厮果然从一开始就是奔着清河剑来的……刻意布置一个兄弑妹又没了线索的疑案,对崔家人来说很容易第一反应就是去请清河剑,他便可以借此窥破清河剑的虚实。
他应该是能确定清河剑有问题的……一旦在众目睽睽之下揭穿清河剑出了问题,崔文璟必然引咎下台,管它是天下第几都没用,世家传承自有规矩。
为此还做了多手准备,先带节奏,把嫌疑钉死在崔元雍崔元成哥俩身上,如果崔文璟死保哥俩,把这事拖过去,或许动摇不了他自己,可争下一任家主的时候,可就有话说了……
如果崔文璟窥破,把嫌疑扩大给所有人,那便怎么都绕不开清河剑,必须通过清河剑的能力才能够探查所有人的嫌疑,那清河剑的问题也就此暴露。
结果崔文璟的应对如同教科书,从一开始就不保自己儿子,直接下狱,在此过程中冷眼旁观,谁在带节奏谁闹得最欢腾,他早就心中有数了。什么摸剑典故……崔文珏几乎可以确定,即使儿子真的摸了剑,崔文璟都有办法让他手上没黑灰!天榜第九要坑你个小毛头,还不容易?
便是没有赵长河,崔文璟也能把这事平息下去,大约就是差了关键性证据,可能会闹得内部两党撕逼不休。
但是现在,已经没什么可撕的了。
崔文璟呵呵在笑:“清河剑丢了?你在说什么瞎话?”
说着随手一挥。
手里的清河剑离手而出,飞回铜殿,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下方托举一般,稳定而准确地落回了殿中剑架上。尤为神妙的是,在飞回神殿的过程中,天上似有天象牵引,云层像是被神剑飞过给拉开了幕布一样,于是云破月来,绛河清浅,皓月婵娟。
许多族老感动得颤抖着声音:“此非神剑而何?文珏,你利欲熏心,诽谤兄长,编排神剑,真是罪该万死!”
崔文珏“呵”地一笑,不再争辩。
崔文璟只是在变戏法而已,那是他自己天下第九的实力,而不是神剑的光彩。然而眼下“证据确凿”,他已经没有资格叫崔文璟再露一手神剑的特异给大家看了,崔文璟完全可以拿腔调拒绝,神剑又不是给你们耍猴戏看的,你配吗?
大势去矣。
他只是平静地对崔文璟道:“大哥,有些事情,你心中有数。”
崔文璟淡淡道:“我有数的是,无论你认为神剑出了什么情况,如果你是为了家族,那就不是采取这种手法,所以何须多言?”
崔文珏点了点头:“大哥说得是。”
崔文璟慢慢道:“崔文珏崔元腾族内相残,陷害子侄,欲谋家主,依家法剥夺一切职司,先禁天牢,待家族议定惩处。崔文珏一支,即日起尽数驱逐,流放塞北。清河郡守之职,老夫会另择贤能,保奏陛下。”
崔文珏脸色灰败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赵长河:“……”
一郡之守,封疆大吏,你说撤就撤,说换谁就换谁,先斩后奏都不要皇帝同意的?
清河你家的?
——我们家其实也不是太怕那个君。
赵长河首次真正认识到顶级世家的恐怖。盛世不好说,真逢乱世,这样的家族完全就是一方之霸,随时自己都可以参与逐鹿的那种,哪需要看皇帝的脸色?
既然如此,那大夏龙雀放在这里的意思……
崔文璟看了他一眼,笑道:“让客人看笑话了,央央。”
崔元央一直在发呆,此时如梦初醒地“啊”了一声。
“你带客人去为父的书房,为父这里处理些尾巴,一会就来,有些事和客人说。”
崔元央心中怦怦直跳。
这可不是对待不知道能不能成的“女婿”的态度了,他崔文璟的书房,是什么人都可以进的吗?
上一个进的外客是谁?
琅琊王氏之主王道宁!
她简直想跑回去拉着那些长嘴仆妇看一眼,你们觉得这匪类进不得我闺房,现在看看他进的是哪里!
……
崔文璟的书房其实也和一般读书人的书房没太大区别,毕竟赵长河认不出各类用具到底多名贵,反正看着典雅大方就行。
最大的区别是,在这种地方,崔元央好像也有了气质起来,原先憨头憨脑的可爱样子找不见了,居然在那静坐泡茶,轻挽水袖似模似样的温婉闺秀样儿,看得赵长河颇觉有趣。
“看什么啦。”崔元央都不敢大声说话,低声嗔道:“这是待客之礼,真以为央央毫无礼数么,这都练过的!”
“是是是,央央练过的。”赵长河差点没笑出声:“这茶是什么门道?”
“碧螺春呀。”
“……”每次听到这些与现世一样的玩意,赵长河都很出戏。
而且这居然已经是工夫茶了,现代人搞炒茶搞工夫茶的赚钱套路已经没了。
但赵长河知道揭秘不会很远了,这次来书房,岂不就是谈的这些?
“真是想不到,居然会是二叔。”崔元央正在叹息:“二叔对于家族很重要的,光是那位置就不是随便谁都能取代,而且他的势力很大,爹爹这次应该很头疼。”
赵长河道:“该有心理准备。不是这种级别的也搞不了争夺上位的事情,早该知道不会是一般的偏房或庶子,否则你以为别人为什么那么容易被带节奏,心思只想着你哥哥,因为别人档次不够,搞事也没用呀。”
崔元央低声道:“可我还是不明白,他们到底图什么呢……”
赵长河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爹其实才是真正的皇党,陛下一伙的。你二叔倒可能是受了什么反贼的蛊惑,最终的目标可不是崔家,是大夏。”
门外传来大笑声:“我现在有些犹豫。既感觉你天生的江湖客,就该鲜衣怒马纵横江湖;又感觉你颇有几分政治潜力,可以去朝堂混一下。”
赵长河头也不回:“可别了,我这点斤两,真牵涉什么朝堂,早晚被你们这些老狐狸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崔文璟在他对面坐下,美滋滋地喝了一杯女儿递过来的茶,悠悠道:“所以你意在江湖,对所有关于身份的猜疑不去触碰?但你现在总该面对一下了吧。”
赵长河奇道:“面对个啥?”
崔文璟悠然品茗:“大夏龙雀,你要不要?”
赵长河眼里瞬间泛起了光彩。
真能带走?
第80章 刀剑有灵
“如果晚辈没有猜错……”赵长河试探着问:“这刀其实是用来取代清河剑特效的,伯父不能让人带走才对……”
泡茶的崔元央手都抖了一下,震惊地看着父亲,莫非二叔的指控其实是真的?
清河剑效果没了,是靠大夏龙雀在唬人?
崔文璟仿佛并不在意似的,很随意就自曝了:“不错,不过他说的也有些出入。清河剑没丢,还是那把剑,但剑上的玄奇已经消逝,如今就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而已,已无法承载那些意义。如果说那是假剑,似乎也很难否认。”
赵长河道:“既然剑还是那把剑,象征意义就依然承载。玄奇效果在不在,本来只是次要,相反,反而让前辈可以更随心使用了才对。”
崔文璟抚掌笑道:“本当如此,但世人能像你这么想的可不多。真掏一把没效果的清河剑出来,崔家人先受不了。”
莫说别人了,就连崔元央听了都有点受不了,不可置信地道:“是什么时候开始……”
“这是早晚的事,事实上十几年前为父持之纵横江湖之时就已有迹象了,这些年终于彻底消去而已。”崔文璟淡淡道:“神剑有灵,为的是什么而凝聚?那海晏河清、肃清宵小之意,在我们这样的人手里,又凭什么留存?它不杀你就不错了,为什么要为你所用?自当归去。”
崔元央怔了怔,反而平静下去,低声道:“正该如此。”
“我崔文璟自认配不上清河剑,崔家又有几个有点自知?神剑灵去,他们不想想是什么原因,反而用神剑最反感的宵小之意,用来作为争权夺利的筹码。便是神剑灵性尚在,也当哭泣!”
崔元央有些难过地抿嘴不言。
崔文璟却不再说清河剑的事了,转向大夏龙雀的话题:“龙雀是当年陛下征战天下之时所用之刀,极为凌厉霸道,令出无违,有时候让人感觉简直像个毫无城府的孩子,一刺激就跳脚似的,那是刀的特性所致。不是如此,也无法维持那么霸道的意。”
赵长河点点头,他体验下来确实如此,那刀的反应简直有点中二,但作为宝刀的刀意来说正常,又不是生灵还能沉稳。
“陛下前些年知道清河剑出了岔子,便将这刀赐我,说面上看去也像是镇宵小鬼蜮之用,起码搁在一起别人很难分辨出是谁散发的意,可以暂代。”崔文璟笑道:“没人想过,我崔家用剑的,陛下怎么会选择赐把刀啊……当然有其缘由。”
赵长河就是依据这个感觉崔文璟是皇党的,很明显夏龙渊这赐刀是在帮他:“可是既然如此,前辈显然很需要这把刀,我不能带走啊。”
崔文璟笑了笑:“你觉得经过今天这事,短期内还有人敢去琢磨清河剑么?暂且无妨。这倒另说,更关键的是,我觉得龙雀也在渴望战斗,继续被放在这小屋子里消磨,早晚它的灵性也要失去,这叫暴殄天物。”
赵长河叹息道:“确实,感觉它简直迫不及待,实在不想留在这里了。”
“既然它认同你,便是机缘,莫非你还在这客气?”
“前辈,也不是我客气,我非常喜欢这把刀,但感觉没法带着……”赵长河很是蛋疼:“它的杀气太凌厉了,大老远都感受得到,谁都知道这是宝刀了,我如今的实力犹如小儿持金过闹市,是惹祸之源,反而没了自在。要是搞个什么铜鞘之类的,实在太重了,不方便,出鞘也一样惹人觊觎,都是麻烦。”
“你倒是自己瞎猜得歪了十万八千里。”崔文璟失笑道:“真要遮掩宝刀杀气,办法多了去了,随便抹点什么都可以,哪里是非要个铜殿的?铜殿是为了养灵的!玉殿效果更好,只是太贵又容易损坏,没人这么用,用玉匣的倒是挺多。”
赵长河:“……我是无知匪类,没事了。”
一直安静做个淑女替父亲和情郎泡茶的崔元央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所以你要带走很简单,连它的刀身光亮锋锐之感都可以遮掩得古朴锈迹,看上去跟个破刀一样,这对我们来说根本不是难题。”崔文璟悠悠道:“不过话说回来了,你也不能光依赖这个。现在它杀气四溢的,无非是它现在还不听你的而已,当你是它之主,它自然老老实实,反倒能够给你预警杀机,那才是你需要追求的结果。”
赵长河大感兴趣:“如何认主?”
“暂且不行,你实力不足,虽然与它亲和,它最多认同你是个伙伴,离认主还是有很大距离的。”崔文璟举杯吹了口气,老神在在地说着:“努力练功吧。”
敢情你也不知道要练到什么程度能认主,搁这装逼呢?赵长河哭笑不得:“怎么感觉你真的很想让我把宝刀带走?真只是为了宝刀不蒙尘?”
崔文璟道:“不瞒你,我也想借此向一些人传递信息,比如唐晚妆,或者陛下。陛下如今到底在想什么,连我都猜不透。当他知道你身负龙雀纵横在江湖,总该有些反应的。”
赵长河忽然想起瞎子的话。
对比夏龙渊那些人,崔家或许更像人的心思。
确实如此。
他们的心思仍在朝堂江湖、家族传承,再老谋深算都脱不出这个窠臼。
“既然如此,晚辈却之不恭了。”赵长河终于没再客气:“我确实非常喜欢这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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