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姬叉
崔元雍转目四顾,外面依然风沙漫天,举目不见天日,大军首尾连绵数里,这种随时随刻的偷袭如何防备?
这就是对方的牵制么……崔元雍看向皇甫永先前军的方向。皇甫永先在刚才的战斗中甚至没有动,只是转头遥望他的表现,见崔元雍看过来,皇甫永先微微一笑,大声传令:“照常行军!魑魅魍魉,无所惧也!”
“大帅!大帅!”一骑从后方飞驰而来,老远就喊:“雁门……”
皇甫永先忽地甩手,一支箭矢贯穿而去,准确地刺入来人嘴巴里,来人话都没说完,栽下马来,溅起一片尘沙。
崔元雍愕然。
皇甫永先道:“赤离来回袭击,如何能有人从后方赶来传信?若非赤离的人假冒,那也是他有意放来。军机之密,不到本帅面前密报,反而喊得全军皆知,当本帅是傻子?”
崔元雍心中佩服,策马到了皇甫永先身边,低声问:“赤离这来去如风的袭击怎么处理?我们无法首尾防护得面面俱到。”
“他们无非借着沙尘。”皇甫永先抬头看向高空之中,那里三娘与长生天神分魂的战斗余波在遥远的空中依然有感。他低声道:“玄武尊者负责我们这一路,是有预先估测的,并不仅仅是因为她本来在这附近。”
崔元雍点头,按照这些人能飞来飞去的行程效率,玄武和赵长河岳红翎可以轻松在一天之内完成“防区”的互换,和玄武原先在这个方向关系不大。之所以没有换,当然是因为大家认为玄武应对这一路相对合适。
皇甫永先道:“虽然玄武尊者没有余力来帮我们做什么,但她的法相一直伫立守护,那水柔浸润之意始终在发挥作用。不知不觉之间,周围的沙会慢慢被水浸润,他们的马蹄再踏上去,将会发现踏进了泥沼。那便是我们的机会。”
崔元雍道:“那雁门……”
“无非雁门生变,妄图动我军心。实际上我们早有安排,不用担心,行军便是。”
“哐!”高空之处,玄武之拳恶狠狠地与长生天神的分魂之拳对了一击,分魂飘退,竟然有些微微颤抖。
颤抖的分魂看着三娘媚意盈盈的模样,心中微微有些发寒。
距离东海之战才三四个月而已……那个时候刚破三重秘藏的玄武,此刻不仅是御境,而且至少已经到了御境后期。那时候与夏龙渊的交战中心她都无法靠近,但如今她一拳击出,地裂天崩,自己的分魂竟然已经扛不住!
“分魂而来,你就已经输了。”
她没有夸口,确实如此。
长生天神忍不住道:“你应该是你们之中最强的。”
三娘微微偏头想了想:“可能是吧,但我感觉如果我男人发起狠来,我会被他打屁股。”
他不发狠你也会乖乖被他打屁股,有什么参考意义?长生天神心中吐槽,口中当然不会说这么无聊的话,只是冷冷道:“把最强的你,放在应对我区区一介袭扰所用的分魂……如果不是误判,那就是为了速决,以便迅速回去支援雁门。但很遗憾,尊者是走不开的。”
三娘哑然失笑:“你想太多了,之所以是我留在这边,是因为我懒得动。”
一道与三娘一模一样的妖娆虚影在长生天神身后隐现,两个三娘一个认真一个妖媚,同时开口:“对本座而言,阁下的分魂不过是我龟蛇两分的试金石,仅此而已。二重之路,请多指教。”
长生天神心中微震。
这女人已经可以达成分魂!可以达成分魂却没有用于支援雁门,她们哪来的自信?
……
雁门郡。
魔神风隐率晋南之众北上,势如破竹地穿过晋北之地,直抵雁门。
晋北是朱雀此前以“江湖手段”雷霆震慑的,之所以这种手段不具备普适性,就是因为后患无穷,根本不算收服,只能是临时暂安之举,只要你人一走,随时都可能给你闹出幺蛾子。
治理与管控地方,终究不可能靠一两个神魔,而是需要层层的体制管理,需要人手与军队。否则只能得到阳奉阴违。
这同样也是胡汉之争不能打个神战就算完的原因之一。
只不过当时情况紧急,大汉实力也捉襟见肘,只能暂时处理,最大的作用恐怕还是收集钱粮。
然而这次风隐北上,晋北各族倒是比朱雀预估的还好一点,并没有集体倒戈,只是不做任何抵抗地让道,一副你们谁打赢我们就依附谁的样子,也算是学乖了。
但对于风隐来说,各家不给他添乱也就足够,能让他没有任何阻碍地一路直抵雁门。
雁门边军常驻于此,其中将士家眷都在郡中安置,一旦后方被破,消息传到前线,所谓的皇甫永先西路大军不战自溃,根本就不用打。老实说铁木尔和李伯平都不敢想象大汉胆敢在三晋不稳定的情况下就让皇甫永先出关北上,到底哪来的自信?
风隐早晋南军队一步先飞临雁门郡上,看着稀稀落落的守城将士,桀桀而笑:“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这词上个纪元就流传,你们国家没人听过不成?”
将士们抬头看着天上的魔神,明明恐怖的威压降临,却大都没什么表情。
风隐看这种漠视生死的平静表情就一肚子恼火,因为让他想起了当初伤得一塌糊涂还能用这样的表情面对自己的赵长河。
风隐伸手一挥,飞沙走石,狂风漫卷,将整座城池笼罩其中:“放心,本座不会杀了你们,不知一城家眷,在他赵长河心中值几页天书?所谓护佑神州,何其可笑,哈哈哈哈……呃……”
笑声突兀地阶段在喉咙里。
一阵流水清音悄然而起,声音不大,却轻易地传遍全城,也传到了他所处的高空。
那原本试图掠尽一城人口的风,似乎撞在了无形的气墙之上,连一丝一缕都没能进入城中。
那是……音波之功?
音波如水,无所不在,与风相融,随风传送。所有的风力、气劲、威压、能量,消弭无踪。
反倒是风隐自己的心脏开始跃动,神魂有什么在里面搅乱、共鸣。
风隐骇然看去,城门之上端坐一名女子,衣袂飘飘,拂袖抚琴。那秋水般的眼眸不经意地瞥上来,就像吴越的山水倒映着空中的黑云雾霭,再丑陋的天时,也动摇不了山川的秀美。
一个娇俏小丫鬟站在她身边,好奇巴巴地抬头看着自己,好像在说话。
那嘴形能读出来:“小姐,我以为魔神代言一系之御,必有气度,再丑陋也不会到哪去,不意还真有这么丑的……换了是我啊,都没脸从坟包里爬出来见人,还不如把自己埋回去。”
风隐:“……”
风隐没有见过这主仆,但心中很自然就浮起了这歹毒丫鬟口中的小姐名字:前镇魔司首座、今大汉丞相唐晚妆。
曾听人说她是天下第一美人,如今一看,确实没有吹嘘,不以那病弱气质加持,依然如此美貌……不过风隐还是觉得,如果九幽不是那么过于苍白的话,还不好说……
不管怎么说,这位竟然不是留守京师,而是孤身带着个小丫鬟,就这么跑来镇守雁门。
无怪乎晋北没有倒戈,也无怪乎雁门守军如此平静。唐晚妆作为这个帝国多年的定海神针,在大汉军民心中的地位一点都不逊于皇甫永先,在更广的范畴里还要远超皇甫永先。有她镇守,谁还怕敌人?
只是没想到她居然也破御了。俗事操劳、根本没有时间修炼的她,到底怎么破的御境,风隐两个纪元的认知都很难理解。御境是大白菜吗,是工作劳累了一天回家随便想一想就破的吗?
风隐没忍住问:“你出来,你们京师不要守御了?”
唐晚妆轻声开口,声音直传九霄:“风之御者,本当是世间最逍遥之辈。随风漂浮天下,腾云隐匿九霄,风隐之谓也。何其阁下东走西顾,东海败于赵王,晋北伤于朱雀,依附人间势力,奔忙俗世之争,何也?”
风隐咂了下嘴,冷笑道:“本座只要天书,有本事你让赵长河把天书交出来,本座转头就走,俗世之争,与我何干?”
“那么……”唐晚妆轻按琴弦,平静地问:“你为什么不敢直接去找赵王?”
风隐:“……”
“上古魔神,不过如此,诚为天下所笑。”唐晚妆继续抚琴,轻笑道:“不错,京师空虚,阁下有本事就去偷袭,本相是追不上阁下的。”
“……”风隐哪里敢去,只得冷笑:“京师是否空城,本座懒得管。倒是你雁门真是空城,莫非你真以为自己在这抚琴就可以把人吓退?”
随着话音,远处地平线上终于出现晋南军队的影子,一路向城郭靠近。
“你若防护本座,是没有余力再管其他的。”风隐冷笑道:“雁门只剩这点兵马,旦夕可破,你一个人在这里又有何用?”
唐晚妆琴声越急,似乎在群攻远处兵马,但同样被风隐以风相融,送上九霄,再无声息。
军队推进越发近了。
风隐笑道:“或许拿下了你,比拿下整个雁门对赵长河更有意义,不知道你值几页天书?”
唐晚妆看着越来越近的军队,淡淡道:“本相与阁下试探这几回,为的同样也是确定我能不能把你的伎俩全部消弭,如今看来似乎可以……那就没事了。”
随着话音,城头被布盖着的一些物事被士卒掀开,十余台黑乎乎的炮管从城头探起。
“这是什么东西?”风隐连见都没见过这些玩意,正自愣神,就见到城头士卒点燃了引信。
“嗞嗞”的引线燃烧声让风隐本能地起了些不妙的预感,飞速伸手一扬。
狂风卷于战场,遮蔽了所有通行的弹道。
唐晚妆眼里闪过厉色,“铮”的一声,音波溢散。
眼前的风阻被狂暴的音波卷成一团,螺旋着直冲云霄,卷向风隐所在的位置。
下一刻“轰隆隆”巨响传来,城头炮火轰鸣,正推着云梯接近城墙的军队被炸得血肉横飞,云梯冲车全轰了个稀巴烂。
烟尘四散,整个战场鸦雀无声,晋军从将领到士卒呆愣愣地看着前方血肉模糊木屑稀烂的景象,个个脑子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东西?
正避开唐晚妆一击的风隐同样看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
“嗞嗞……”第二波引线再度点燃,唐晚妆平静的声音传遍战场:“今人何必追上古……风隐阁下请回,若依然恋战于此,世间怕是再无阁下之名。”
“轰隆隆!”炮火再起。
“呛!”天光乍现,春水剑出。
一道长虹直奔天际,射向了不知所措的风隐:“既然她击败过你,那我也要。”
风隐回过神,忽然觉得唐晚妆出现在这里,其实只是为了这一句而已。
第775章 四面烽烟
抱琴说风隐丑,其实只是在输出。
实际上这时候的风隐早已不是赵长河初见之时那副干尸模样了……面目虽然还算枯瘦,但已经是正常人的血肉,认真地说还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清癯模样,一点都不丑。
外观的变化意味着他们的恢复程度,越是饱满得像个正常人,就说明恢复得越完整、距离他们的巅峰实力越接近。
较早之前恢复得还比较差,那时候赵长河尚未破御,靠的龙雀与星河的神器之力,加上吓唬,生生把他吓走。
在晋北和朱雀打的时候已经恢复较好,差不多已经是中期水准,结果惨败在当时初入御境的朱雀手里。
如今养了养被朱雀揍了的伤,出来还是这水准,面对的同样是初入御境的唐晚妆。
事不过三。
风隐可不相信对面每一个人都有越级能力,可不会被再一次吓走。看唐晚妆像是玩音攻的,居然还主动弃琴仗剑,跑来打近战……风隐更觉得这要是还打不过你,我真可以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了。
结果刚与唐晚妆交战越久,风隐就越是怀疑人生。
风最是飘忽不定难以捉摸,近身战斗中历来是让敌人极为头疼的那种。但眼下他却发现这女人比自己更难捉摸。
那剑光连绵如水,层层叠叠,看着很美。然而目光所见的剑光没有一处是真的,莫名其妙就有伤害来自完全不应该存在的地方,无所不在,无停无歇。
这不仅仅是视觉的欺骗,到了他们这样的层面早就不完全看视觉了,可连感知似乎都受到了严重的干扰和欺骗。这原本是风隐自己最擅长的,可在对方面前就像是法则层面的压制,自己的所有攻势消弭在连绵春水里,而不经意溅起的水花就能让自己百孔千疮。
这是什么?
风隐一时半会居然连勘都勘不破对方的根基是什么。
光的存在,世人太过习以为常。
对比于风的存在,这差不多是一种法则上的全面超越与压制,不是一个等级的对手。
“嗖!”风隐枯瘦的手穿过唐晚妆小腹。
然而那就是一片虚空,根本不存在唐晚妆。剑芒不知道从哪里出现,早就已经划向了他的咽喉。
是的,不知道从哪里出现,打了这么几合,风隐都没找到对方人在哪里。就像在茫茫大漠里踟蹰而行的旅人看见了绿洲,可实际往那个方向走,怎么走都走不到地点,所见所知一切虚妄。
海市蜃楼。
风隐飞速避开这波割喉,心中一阵后怕。
好在他的手段也是属于很能纠缠的那种,唐晚妆修行比他稍弱,倒也确实无法速胜。然而风隐越打越是迷茫,根本不知道对方在哪、也不知道攻击从何而来,硬是靠着自己的修行与速度更强一些来拖着,这怎么打?
低头往下看,下方晋南军马满脸惊惧地躲在火炮射程之外,好歹没有直接溃逃,人人都还翘首等看空中神战的结局,期待自家的魔神能够为大家定鼎乾坤。
风隐很是头疼。
原本倒也不是没有计划过对方有御境在这防守,但雁门没几个兵了,常理来说只要自己拖住御境,下方大军扑上去,对方都只能眼睁睁看着雁门被破。
现在呢?己方根本不敢攻城,躲得远远的,唐晚妆却悠然得很,人家躲城池里,有屋有粮爱拖多久拖多久,你大军出征想在城外杵多久?
这仗好像没法打了。
风隐这么想着,心中战意就越来越弱,起了点退意。
唐晚妆眼里露出了笑意,就知道这位惯常随风来去,刚毅血性是所知魔神里最弱的,当初能被赵长河吓退,如今也差不多。
狭路相逢勇者胜!
“唰!”春水剑芒收敛,化成一道长虹,直奔风隐所在。
如此凝聚力量的一击,很难再隐藏威能所在,气机牵引,自然能被风隐这种级别的对手所知。
风隐本能地轰出了一道狂暴的旋风,将唐晚妆人剑合一的身影囊括其中。
这是双方第一次硬碰硬的对撞,本来风隐应该狂喜过望,仗着自己修行更高而压制。
然而事实是,风隐犹豫了。
他疑神疑鬼,认为唐晚妆不应该这么轻易地泄露气息,这么轻易地放弃了自己法则上的优势,这没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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