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书 第562章

作者:姬叉

  “当然,你所需的血祭没有百万生灵是不够的,所谓万灵无非让你有个人样就行。如今献些血鳌什么的勉强填一填,效果也差不多。夜九幽何等人物,花心思拖着你只为了等着你变成这种状态,不知她心里有多不耐烦,你还以为你真能与她势均力敌?”

  古神:“……你在图什么?”

  “我们谁都无法确信,重新杀了你之后你会不会又演化一个小乾坤,尽做无用功。但我有一个办法确定可以让你彻底消亡。”

  古神心中泛起不妙的预感,就听“唰”的一声,烈的血神刀直接劈在了他自己脑袋上,神魂悠悠,被阵盘吸收而去。

  古神:“你疯了!”

  烈的声音大笑而起:“老子御的是气血,首先得你有这些,才能让我……再启造化。”

  “轰隆隆!”巨大的血光从阵盘之中冲起,足以撕裂苍穹的力量漫过古神之躯。

  刚刚拥有了血肉的古神体内气血骤然沸腾、枯萎,只在刹那间变成了一具干尸,而初诞的些许意识在血神阵盘融合烈之神魂的疯狂冲击之下,轰得粉碎。

  粉碎的刹那,古神的声音不可置信地低语:“你沉睡一个纪元至今,就为了这一刀,把自己赔进去?”

  烈的声音也只剩最后的冥冥:“既许神佛俱散,世间何必有烈?和我一起消亡,就是你我最好的归宿。很庆幸,我有始终。”

  巨大的干尸躯体慢慢倒下,倒下的位置似有无边幽垠闪过,将尸身彻底收取不见。

  夜九幽回望了一眼,不再注目。攫取了所有生机气血的尸体,此后最多做一个尸傀给夜九幽玩弄,再也不可能逃出她的囹圄。

  这也是她的复仇之一。

  烈从很早就和她有暗中的联系,她此前对赵长河说有一些筹备后手,指的就是烈。夜无名当年会尝试与烈为盟,如今的夜九幽也会做类似的尝试,原因相同,因为烈是人类修成的魔神,可谓上古版本的赵长河,而且比赵长河极端得多。

  当把自己最核心的一刀许为神佛俱散的那一天,烈的道途便已注定。

  人各有志,死而无悔。

  “轰!”

  苍穹之上,凝聚了夜九幽两个纪元的恨意,狂暴无匹的寂灭之力恶狠狠地轰在苍穹之中被四象限制的残魂之上。

  四象正有些力不从心,最强的支援已经到来。

  残魂发出一声极其尖锐而憎恨的嘶吼:“夜……九……幽……你上个纪元被夜无名利用与我两败俱伤,此番不去对付夜无名,居然还来害我!”

  夜九幽压根懒得搭理它:“区区残魂,不过我路过随手一击,也配此语?”

  残魂扭曲着,渐渐在烈焰之中消散。

  说是路过随手一击,实则造成的伤害是曾经夜无名都没达成的……彻底的寂灭。

  勘真之后的夜九幽再也不是此世藩篱,赵长河可以屠的神,她也已经可以。

  巫蛊之败,身躯之亡,残魂之灭,三者都是原天道在界内的落子,在这一刻同时反噬,作用于九天之外。

  “轰隆隆!”

  三界雷鸣,惊电遍布九天。

  九天之外,天道一声闷哼,显然受到了不轻的影响。便临时后撤一掌拍向夜无名额头,试图逼退。

  不料夜无名不闪不避,双掌齐出,重重轰向他的胸膛。

  几乎与此同时,夜九幽破界而出,就像双生的影子,拍向了天道后背。

  稍远一点的地方,赵长河站在书页般的世界之上,张弓搭箭,直指前方。

  箭尖上屠神弑魔的金光,便是夜无名都感到心寒。

  赵长河一直蓄力没怎么参战,却是始终在微操各个战场,掌控时机……并在最关键之时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

  他掌控时光与因果,居然真的已经达到了现在这样的层面,一点都不比她夜无名差。

  然而这看似一场精密无比的狩猎、方方面面算计得清清楚楚再无遗漏的绝杀之局里,天道脸上却现出了笑容。

第867章 命运算个屁

  箭在弦上,赵长河见那笑容心中一个咯噔,却已经射了出去。

  那蓄锐已久凝聚了所有力量、往昔屠神弑魔无往不利的一箭,直挺挺地穿透了天道之躯。金光射向远方黑暗,根本没起到半点效果。

  而夜家姐妹的前后夹击,也变成互相对了一掌,各自闷哼而退。

  天道虚化,散于四周。

  日月星辰仿佛都在讥讽:“你们的界内布局,做得确实了不起,手段远远超出了我的预计……但夜无名难道没有告诉你们,此界只是我的法宝,法宝自演天地,所诞生的天道本该是你们姐妹、尤其是你夜九幽,而不是我?只不过你们应该要叫我主人,我以主人的意志剥夺了你为天道的权利,将你们一分为二,由我来掌控此世。”

  夜九幽冷冷道:“那又如何?”

  “界内的任何变故,都只是我扰乱你们对世界掌控的插足手段。无论把你们一分为二、催生四象,还是安插灵族之躯、安插剑皇暗子、操纵波旬等负面意志、引发佛祖道尊等人的黑化……都只不过是为了让世界偏离原本该有的样子。你们把这些一一拔除,也不过是让世界恢复本该有的模样,排出我对世界的影响,而不是削弱我本身。”

  赵长河看了夜无名一眼夜无名闭目悬浮,没有说话。

  看来先前猜错了一些……杀那些先天魔神之类的,本以为是削弱天道的,实际不过是削弱祂对世界的掌控。

  看来夜无名引进地球的历史来混淆纪元,也是为了这个,当整个人道纪元的概念都已经脱离了天道设定,祂的影响力和掌控力自然也就越发薄弱了。

  当祂对世界的掌控全面被拔除,难道夜无名是想她自己来掌控世界?她的目标有这么低级么?

  天道笑道:“而我作为此世的主人,整整两个纪元,内里诞生之物无不是根据我的意志而成……龙魂之木所谓的灭魂之效,那是我定好的东西,你用它可以灭魔神之魂,又如何能对我起效果?赵长河,你修行至今,却依然在依赖我所诞生之物,不觉得自己很可笑?”

  赵长河默然。

  照这个说法,其实连龙雀与星河对祂都未必有效,因为也都是祂定义之中的材料构建而成的。当年夜无名没有铸完星河,是否因为察觉到了铸成也没有意义?

  不对……龙雀和星河有效……因为它们有灵。本质上夜家姐妹也是世界之灵,她们可以脱离定义对天道生效,那龙雀与星河也该可以,前提是它们要达到这个实力。可惜龙魂弓确实无灵,无效是理所应当。

  惯性使用龙魂弓去灭杀强大的神魂,以至于浪费了最好的夹击机会。

  思索间,天道又在说:“至于你们姐妹俩……倒是天然都有给我造成麻烦的本钱。很可惜当你们一分为二,各自冲突,当你们同时在场,属性上的冲突牵引就只会让你们自己互相对撞……还不如单独来车轮战的有效,哈……哈哈哈……”

  说到最后,笑得乐不可支,显然眼下的状况让他觉得很是有趣,有种操纵所有人喜怒哀乐与命运的快感。

  夜九幽青着脸合着这意思,要一个人做逃兵?

  或者说……她也看了夜无名一眼。难道要和这混账玩意儿合体?谁特么愿意!何况谁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合体,合了又算谁的?

  根本解决不了的问题。

  且不说做不做得出来,单论天道这些话,你敢直接当真理全信了么?一旦真的只留下一个人,被各个击破那就真的纯属搞笑了。

  这便是祂的牵丝戏,牵着每个人无可奈何的命运,不管怎么取舍都无可奈何。

  看着四周星辰都在狂笑的样子,夜九幽死死捏着纤手,咯咯作响。长河已经布置得够殚精竭虑了,自己跟着长河行事如此轻松地达成了最初想要的结果,扫平界内六合八荒,破界直面天道与夜无名的最终战……确实无愧于自己对他的全面信任。

  可到了最后依然感觉如此无力。不是长河的问题,是自己的。

  “行了。”始终沉默的夜无名终于说出了见到赵长河与夜九幽之后的第一句话:“我与祂的对弈之中,你们本来就只是扫平内部的棋。之所以很多事不交流,本质其实是我挺信得过姓赵的水平,能够解决好他范围内的事情,不需要我多置喙。事实证明完成得很好,还超标了,我真没想过你居然真敢泡九幽。”

  赵长河语气阴阳:“是不是还要谢谢你的信任了?”

  夜无名不搭这腔,淡淡道:“总之以你如今的实力强行参与这里的事,只是碍手碍脚。如今看也看完了,好奇心也满足过了,回到你们应该去的地方就行了……别的事情,与你们无关。”

  夜九幽冷笑:“凭你想赶我们走?你算老……”

  话音未落,夜无名睁开了眼睛。

  那眼眸荒芜死寂,却与此前夜九幽的那种不太一样,夜九幽早前再是荒芜你也可以看得出那是个活人的眼眸,有属于她独特的神采在内。而“两眼无神”四个字用在夜无名这里就不是形容词,是物理,一双真正缺了“神”的死寂之眼。

  赵长河心中剧烈地跳了一下。

  随着夜无名的睁眼,他赵长河的身躯再也不听使唤,居然一把搂住了夜九幽,连拖带拽地把她往界内扯。

  夜九幽:“?”

  夜无名趁机伸手夺过藏在夜九幽随身空间里的那页时光之书,嘴角微挑:“挺好的,他征服了你,反倒省了我一番手脚。有本事你揍他啊。”

  夜九幽气急:“你……”

  “安心带着去吧,我的……姐姐。”夜无名轻声一笑,死寂的眼,嘴角却勾勒着妩媚的笑意,看得人心胆发寒。

  夜九幽第一次听这货叫自己姐姐,以前都是自己这么叫她……听起来似乎还挺爽的。但此刻得意不起来,被赵长河死死抱住,啥都做不了。她还真舍不得揍赵长河,就这么一个迟疑,天书被夺,人还被扯到界内去了。

  回界内的落点还很特殊……是个此前所有人都没能找到的地方。

  也是赵长河与飘渺此前盗莲台来过的地方……代表三界之中天帝所居,夜宫。

  此刻的夜宫荒寂无人,幽静可喜,倒有点像是夜九幽自己的幽暗深渊。然而此刻夜九幽哪有心情去管这破烂夜宫是怎么回事儿,简直像是个被法海拖走的白娘子,眼睁睁地看着外界夜无名的气息疯狂增长,眨眼之间就达成了夜九幽此前千辛万苦也没能达到的层面。

  御境三重之上的那一层,天道层级!随着夜无名天书完满,便已达成!

  是了……夜无名身合天书,但此前的天书始终未曾圆满,哪怕差一页看上去差不了多少,有没有圆满还是很不一样的。现在的夜无名才是身魂完整的全盛夜无名!

  赵长河带着夜九幽破界夹击天道的举措,是不是夜无名早就知道无效,她等的就是姐姐姐夫两口子带着天书上来送?

  毕竟她早就有办法控制赵长河……

  夜九幽气急之中,夜无名却在含笑:“此时界内肃清,只余你我。若说原先我杀不了你,现在的我与你并驾齐驱,你的牵丝戏早就断了,还在自以为是个什么?”

  天道重新汇聚人形看着此时气息强悍的夜无名,也有些沉默,似是也没想到夜无名的伏笔埋得那么深远,从几年前就为了今天。

  半晌才略带些佩服与叹息,慢慢开口:“其实若是夜九幽达到你现在的层面,我还真会忌惮于她。但你不同,你衍生于她,衍生的过程还是源自我的分割与赐予,也就是说她的生命并非我创造,反倒你有一半算是,与龙魂弓的意义差不了太多。你要杀我很难,就算自爆身躯,也不过再度与我两败俱伤。”

  “上个纪元我不够决绝,爆了身躯还留了神魂呢。”夜无名轻声一笑:“当然了,上个纪元还有太多东西没有肃清,我也不能绝掉自己的后路。到时候你借什么灵族大地重生,我却自己爆没了,岂不是愚不可及?还好纪元重开,一切如我所想,今日界内已清,你我也可以了结了……”

  天道听得好笑:“你爆了我就会死?难道我是站在这里陪你过家家的?”

  “可我有帮手啊……你看。”

  远在夜宫,赵长河一脸便秘地再度张开龙魂弓,搭上的箭却不是那些龙魂金箭,而是……星河剑。

  “我当年欲铸星河,从来不是为了自己用的……星河之内,自演苍穹,是为牢笼。让赵长河从承续烈之意到了后来改承我自己,也是因为发现他才是最适合铸成星河的人,以待今日。”

  “嗖!”星河剑出,不需要任何轨迹,直接划破虚空,在界外再铸小天地,把天道与夜无名一起困于其中。

  一直在笑的天道终于笑不出来了,试图飞遁,却发现星河无尽,不管怎么远遁,却依然只是方圆咫尺。

  虽然以祂的实力,最多困他片刻,可只需要片刻已经足够。

  夜无名双手微张,短发轻飘,再度闭上了眼睛:“你早就该走……却为了满足你操纵苍生的成就感,洋洋得意地叙说你的成果,到了现在万事俱备,你来不及了……当年趁你受伤,自爆我的身躯,也毁了你的身躯……如今自灭我的魂魄,自当也可以灭掉你的魂魄。”

  天道忽地抽出一把巨斧,重重劈在星河之上。

  夜无名死寂的眼眸里隐现神光:“天意本当无名。从此以后,我身化幽幽青冥,以被动之意取代有灵之天。长河已是夜帝,行天帝之事,是我利用了你的补偿。九幽重归幽冥,飘渺镇此人道,她们都听你的……从此三界归一,交付于你。”

  “是么?”夜宫之中忽地传来赵长河的声音:“你计划得真好,好感人哦……但老子不同意。”

  夜无名愣了一下,低头看向界内。赵长河怎么还能自主说话?

  却见赵长河脑袋后面慢慢浮现一双眼睛的虚影,那眼眸灵动妩媚,粲然如星。

  夜无名心中一跳:“你……怎么办到的?”

  虽然知道赵长河多半对身后眼早就知道也早有准备,可也没见他对此做过什么,究竟是怎么排出身后眼的?既然能够排出,那刚才被控制的举措是在做戏?就为了看她夜无名打算干什么?

  “借用三年,该是还你的时候了!”

  “嗖嗖”两声,眼眸虚影回到夜无名身上,那死寂荒芜的眼眸终于有了神采,瞳若秋水。

  “早在老子还没破御之时就在暗修排异之法,老夏提点的。他一辈子都在跟你较劲,较到现在,差不多可以含笑?”赵长河慢条斯理地再度张弓,弓弦上搭的不再是龙魂箭,也没有了星河。

  而是一束血色的光,不知道那是什么。

  “天道想安排你们,你想安排我们……问过我的感受了么?”赵长河眼神有些狰狞:“想多了,臭瞎子……破坏你的计划,可是九幽与飘渺心心念念的事,想死没那么容易!”

  夜无名失声道:“赵长河你疯了!你的气血是这么用的吗!就算你身死魂灭,以你此时的修行也根本伤不了祂!”

  “是么?”赵长河低声道:“飘渺。”

  苗疆,飘渺抿紧了嘴,有些不甘愿地把自己的所有力量转注给赵长河。

  这是早就测试过的作为人道气脉的辅助,飘渺可以把自己的所有力量借给代言此世山河的赵长河。

  只不过赵长河这一击……好像会死。

  飘渺隐隐知道赵长河在想什么,心中很是忧虑,但到了这种时候也只能无条件相信他。

  “其实你若能保证你的魂魄与祂共灭就能绝对成功,倒也没什么不行……问题是我不信,祂有可能是在演你。”赵长河说着说着,慢慢汇聚着夜帝信仰、四象之功、八方之力、幽冥之重,把所有力量聚成了一点,把神弓拉得满满:“因为他说的话,像是引导你自灭神魂……当然可能是我敏感了,但只要有一丝可能,你就不能死。你们姐妹的合体,才可能是真正的解决方案,你死了就没了。”

  天道停下劈斧,饶有兴致地看向赵长河:“你很聪明,力量也很强……但你以为,不靠夜无名,凭你可以阻止我?”

  赵长河微微一笑:“我知道我的实力可能是一场虚幻,你早就布好了当我自以为能对你产生威胁时,却发现本源不稳、生命陨落的结局……但那又如何?”

  天道终于动容:“你知道?”

  赵长河收起笑容,淡淡道:“当然。你说我用的东西都是你的,对你无效……但我有个东西绝不是你的……那就是我从自己的世界带来的血肉之躯,我的命不是你给的!当我本就打算用它的时候,你所谓的命运又算个屁?”

  他低头看了一眼,苗疆之上,烈的阵盘支离破碎,悬浮虚空。

  但上面铭刻的血性,却始终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