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猪怜碧荷
卫韬收回目光,抱拳躬身一礼,“在下多谢前辈大度体谅。”
刚刚从舱内出来的高大老者急忙还礼,身体甚至压得更低,“呃,好说好说,外面风大,公子不如到楼内小坐,也能吃些茶点休息片刻。”
卫韬一摆手,“还是先接到我的朋友们再说吧,到时候免不了要叨扰麻烦前辈,要准备好他们这些人的饮食起居。”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我这就去吩咐下人进行准备。”
老者连声说着,一刻也不敢停留耽搁,当即下去安排各项事宜。
楼阁之内,一处典雅精致的房间。
红衣少女以手托腮,坐在软凳上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旁边一个年龄稍大的女子,附耳过去小声说道,“罗茶妹妹,你看到刚才那人的眼神没有,都快要掉到你身上了。”
“苗茕姐不要乱说,我看那人不像好人,也不知道庚叔让他上船是什么意思。”少女叹了口气,眉宇间隐现忧虑。
“我也不知道庚叔是何想法。”
苗茕思索着慢慢说道,“或许是因为天马上就要黑了,把人纳入我们的视线之内总好过一直防备偷袭,而且庚叔刚才已经示警,让船上的武师做好了准备。”
苗公子推门进来,语气平静说道:“刚才我已经知会了赵客卿,他老人家表示会亲自处置此事,让我们老老实实在屋里呆着,一定不要出去乱跑。
不过在我看来,如果真的只是在大泽周围讨生活的江湖客,倒不介意发发善心带他一程,如果真的是有歹心的水鬼,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苗茕点点头,面上却有一丝疑惑:“小穹说的有道理,元水大泽各路水寨没道理不给我们苗家面子,难道他真就是个跑单帮的水鬼?”
“管他是不是水贼水鬼,只要敢惹上我们,直接杀了扔水里了事。”
苗穹语气森然,轻轻拍了拍腰侧的长剑,“庚叔真的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不知道他一直在那里担心害怕什么。”
忽然,船身微微一动,似乎是停了下来。
片刻后,又有一连串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苗穹起身将房门打开一道缝隙,伸头向外看去。
第一眼看到在前面领路的卫韬,他微微皱眉,面上闪过些许冷意。
但就在下一刻,苗穹眼神却是陡然一凝,站在那里愣住不动。
他失魂落魄看着走来的一行年轻男女,目光落在其中某道身影上面,面色接连变幻数次,嘴唇不停翕动也不知道想要说些什么。
待到那些人来到近前,苗穹才猛地回过神来,当即双手抱拳,深施一礼,“在下元州同福商行苗穹,拜见玄武庞道子。”
庞阙目不斜视,脚步不停,尽显矜持高傲之意。
仿佛正在行礼的那人就是路边花草石木,根本不值得投注上哪怕一丝一毫的关注。
苗穹也丝毫不以为忤,依旧弓着腰身,连头都不敢抬上一下。
咔嚓!
卫韬停下脚步,回头看来,“庞师兄,人在和你打招呼,不理不睬却是有些失了礼数。”
“本人庞阙,见过这位公子。”
庞阙同样深深一礼,甚至腰身压得更低,与苗穹面面相觑,相隔不足一尺。
苗穹陡然一个激灵,怔怔看着突兀出现在眼前的那张笑脸,吓得双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
卫韬等待片刻,“好了,差不多就行了,也没必要一直在那里躬身弯腰,行礼不停。”
话音刚落,庞阙便当即直起身体,脸上笑容也在瞬间消失无踪,再也不见任何表情。
“我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食宿,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各自注意,谁要又弄得一团糟糕让倪师姐前后收拾,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不再客气。”
说完后,卫韬便径直向前走去。
身后众人齐齐恭声称是,就像是被管教得服服帖帖的一群小孩子。
苗穹目瞪口呆,目送一行人远去,心中念头翻滚涌动,却又一时间如坠云里雾里。
他刚刚看得分明,在玄武庞道子前后左右,那几个年轻男女同样气度不凡,非是普通门派武者可比。
那么,基本上便可以确定,他们应该也是和庞道子身份地位相近的大人物。
甚至有可能全部都是教门道子。
但是,这些天之骄子对那个人,竟然是如此一种言听计从、无比恭敬的态度,简直难以想象那人究竟会是怎样的身份。
“穹弟,刚刚在外面的,竟然是玄武庞道子么?”
苗茕关紧房门,下意识便压低了声音,一脸紧张的表情。
苗穹还没有真正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确实是玄武庞道子,但又不只是玄武庞道子。”
“不只是庞道子,穹弟此言又是什么意思?”苗茕问道。
苗穹刚要开口,忽然房门被笃笃敲响。
紧接着,卫韬挑开门帘走了进来。
他没有去看畏畏缩缩的苗家姐弟,只是将目光落在红衣少女身上。
“你是萝茶族人,而且身份地位绝对不低。”沉默片刻,卫韬直接开门见山。
少女眸子里闪过一丝恐慌,下意识地避开目光,面上挤出一缕笑容,“公子说笑了,小女子本就是元州人氏,从未听说过什么萝茶族,更不是萝茶族人。”
“罗茶姑娘,你改名也不知道改个没关联的,这样掩耳盗铃又有什么意义?”
卫韬语气温和,微笑说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与萝茶族无冤无仇,也绝不会取你性命,只是想问你一些问题而已。”
苗茕心中一动,当即拉着弟弟出了房间,还紧紧闭上了木门。
只留下罗茶自己留在屋内,不停绞着下摆衣角。
过得片刻,卫韬便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出的萝茶族?”
罗茶脸上神色变幻,最终低低叹了口气,“回公子的话,小女子是在去年春夏交接之际离开的萝茶大山,来到了齐州地界。”
卫韬道,“是因为孙洗月吗?”
她顿时愣住,眼神中闪过些许恐惧,“是,当时这个女杀神不知何故突然闯入祖堂,就连大族长都败亡在她的手中。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被父亲从藏了起来,然后便又逃了出来。”
卫韬点点头,“你知不知道,孙洗月闯入萝茶族祖堂,究竟所为何事?”
罗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停顿一下,她却又接着说道,“不过听父亲说,她的目的便是吾族在祖堂内代代供奉的圣物。”
他眯起眼睛,表情也在这一刻变得严肃沉凝,“圣物,又是什么?”
她沉默许久,“我从未见过圣物,不过听一位族老偶然间提起过,圣物其实是本族供奉的先祖遗骸。”
“你且详细说说。”
卫韬不由得一愣,听着她娓娓道来的讲述,脑海中勾勒出一幕幕与之对应的场景。
天色渐晚,楼船便在此时调头,转向北方。
最高的小阁楼上,卫韬与倪灀相对而坐,桌上摆着一壶香茗,还有几盘精致茶点。
“若是遇到剑道宗师,一般的武道宗师确实有些吃亏。”
倪灀看着漫天繁星,思忖着慢慢说道,“就好比当年藏剑阁最为强盛的时候,影响之大遍及整个西地北地,以一己之力都能和半个教门分庭抗礼,可见剑道宗师的厉害之处。”
说到此处,她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若说该如何对抗剑道宗师,甚至战而胜之,对于气血武者而言其实也就只有三条路可走。”
“第一条路,便是在境界层次上比他们高上一筹,如此不管对方如何剑气纵横、剑意凌厉,都无须在意,只需要堂堂皇皇碾压过去。
就如同百年前的大周武帝,以当世第一的高度层次,独自迎战藏剑阁十三剑师,最终结果不也是剑断人折,杀阵被破?”
“那第二条路呢?”
“第二条路啊,便是踏破玄关,成就近乎金刚不坏的横练宗师,不管他剑从何处来,吾自是只朝着剑师本人去,只要能抵挡住对方最为锋锐的剑式,那么胜局便可以定矣。”
卫韬帮她续上茶水,“前两条路似乎有些难,第三条路又是什么?”
“第三条道路,就是普通武道宗师最多的选择,以己之长、击敌之短,避敌锋芒、泄其锐气,待到寻得机会,便可以定下输赢生死。
不过剑道宗师杀招难破,若是不能完美避开,就算是胜了,那也只能是一场需要付出不小代价的惨胜。”
卫韬微微点头,陷入沉思。
倪灀就在一旁慢慢品茶,带着浓重湿意的夜风穿堂而过,掀动了阁楼布帘,发出啪啪的响声。
楼船便在此时借风加速,沿着河道一路向北而去。
…………
…………
………………
秋意正浓,凉风瑟瑟。
比起更加向南的元州,青麟山上已经有了浓重的寒意。
经过一夜的沉降,地面隐现秋霜,一片白茫茫的景象。
就在太阳初升之时,一道修长身影悄然来到山上。
值守的内门弟子迎了上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身着裙装的雍容女子。
还未等他开口,她便微笑说道,“吾乃定玄宫苑,前来拜访宁道主。”
“定玄宫苑……”
“定玄,宫苑!?”
内门弟子心念电转,面色陡变。
当即深施一礼,说话时声音都有些颤抖,“还请宫掌门在待客殿稍候片刻,晚辈这就去禀报道主。”
就在此时,一道苍老声音从山门深处缓缓响起,“宫掌门大驾光临,本门蓬荜生辉,老夫就在观云台,宫掌门可来此观景品茗,叙一叙旧。”
半刻钟后。
宫苑在观云台缓缓坐下。
对面则是一道被淡淡白雾笼罩,看上去模糊不清的身影。
“许久不见,宁道主的修为愈发高深,也是愈发的让人无法看透。”
她端起刚刚沏好的茶水轻抿一口,面上露出淡淡笑容,“不知道还需要多长时间的苦修,才能让我也达到道主如今所站的高度。”
白雾涌动,从中传出一声悠悠叹息,“宫掌门才是让吾感到惊讶,你初入宗师不久,便已经达到如此境界,后来居上超过老夫并非难事。”
宫苑放下茶盏,“宁道主目光如炬,又一针见血,倒是说到了我的心上,而这也是我此次前来拜访的主要原因。”
宁道主沉默片刻,声音中多出几分讶然,“宫掌门的意思,莫非是因为晋入宗师之后境界实力提升太快,所以才专程过来找老夫相询?”
停顿一下,他便微笑说道,“武者过玄感而入宗师,不管是精神还是肉身,都会得到一次洗练升华。
所以在初入宗师的一段时间内,实力层次便会得到极大增长,此种情况完全属于正常现象,宫掌门并不需要思虑太多。”
“宁道主所言无误,而且这一点本人同样知晓。”
宫苑抬起头来,看着被云雾笼罩的青麟峰顶,“但我现在遇到的情况,却似乎有些不尽相同。”
她收回目光,暗暗叹息,“道主可曾听闻过,原本资质天赋并不算特别出众的武者,在千辛万苦晋入阴极宗师之后,却像是突然开了灵窍,学什么会什么,甚至还能接连突破,一路径直奔向阳极大宗师而去?”
宁道主沉默不语,只是听她接着说了下去。
“若是换做其他武者,遇到这种情况或许便会欢欣鼓舞,一意勇猛精进,但在我这里,欣喜固然是有,更多的却是焦虑忧愁。
原以为熬过了玄感妄念,便可以得享自在宗师境界,结果真的入了宗师之后,却并非是我当初想象的那般恬淡闲适。”
说到此处,她又是一声叹息,“吾思来想去,却是只想到两人,可能便是碰到了与吾相似的境遇。
一是玄武孙道子,虽然不知她有没有晋入宗师,但细思她一路走来的成就,却是让人心生感慨,又莫名有些亲近熟悉之意。
只可惜玄武孙道子洗月入苍莽山脉后便消失不见,无论如何寻找都不见踪影,那么也就只剩下了宁道主一人而已。
或许便如我一样,在破境武道宗师之后,妄念虽然尽皆消失不见,却有莫名玄念一直留存,在意识深处盘桓不去,让人愈发不得安宁。”
雾气翻涌,苍老声音从中传出,“看来,宫掌门确实是和老夫一样的境地遭遇。”
宫苑缓缓起身,稽首一礼,“正要向宁道主请教,你又是如何度过的半甲子岁月。”
雾气忽然凝滞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团人形雕塑。
“一个字,熬。”
她眉头紧皱,直起身体,“要熬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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