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战袍染血
“原来如此,我大概明白了这个鼎元诸多、鼎元小界的真正情况,以及为何自从来了此处后,便总让人感觉到的违和与异样之感,到底来自何处。”
“看来道友见着我的模样后,想起了什么。”黑衣仙翁嘿然冷笑,不管自身的重创,游目四望后,对陈渊道:“道友可有兴趣听我说说话?毕竟,我这副模样,能持续的时间可不长。”
“你这样子看着就像个反派。”陈渊说着,忽而笑道:“但不知为何,比方才那模样要看着顺眼,虽然这局面有些古怪,不过我大致猜得出你想说的是哪方面的事,倒也有些兴趣。”
“这才是我的本来面目,言语出自真心,精诚之念加持,自然顺眼。”黑衣仙翁说着,倏的话锋一转,“还望道友布下一个隔绝禁制,才好与道友说明情况,我已重伤,就算还能借助命星的外力,对道友的威胁也已降到最低,足见诚意了吧?现在,连布置禁制的力气都没了。”
说到这,他忽然顿了顿,眯着眼睛道:“当然,我要说的话,未必是道友想听的,而且牵扯因果与长河,一旦听闻,就必然要入局,想要脱身都脱不出去。”
“我都一掌把你打成这幅模样了,难道还能置身事外?同样,也不怕你耍花招。”陈渊将手一挥,十二枚炁符直飞出去,当空一绕,便将散去的云雾重新卷了过来,把二人身形笼罩。
“这是符箓之法?但又有许多不同,是道友自创的法门?真是精妙啊!”黑衣仙翁看着炁符变化,露出几分贪婪之色,他也不掩饰,“若按着我的本心,该是会想办法布局谋取,只可惜啊,待那命星之念回归,我的本心便又要被扭曲,现在就算有心布置,最后也是一场空,可惜,可惜……”
陈渊奇道:“你倒是直白,丝毫也不遮掩心中之欲。”“我王弄玄修行,为的就是谋取这天下之奇珍异术,为此苦修易算之法,才能得了许多宝贝,就连那上古夺灵旗也是在欲念的驱使下才能获得,哪里想到,到了这鼎元小界后,为命星遮蔽,成了什么劳什子的应命星君,还得了个仙翁的雅号。”
陈渊就道:“这应命之星居然如此邪门,能将道友这样一个贪欲肆意之人,塑造成个悲悯温润、德高望重的君子!”
“只是表面看起来是个君子罢了。”黑衣仙翁哈哈一笑,“所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纵有命星强按,但这到底是本座的身躯,魂魄不改,就算道心扭曲了,但还是有些许念头泄露,所以看着道貌岸然,可无形之中还是暗合谋夺之念。”
“哦?竟是这般么?”陈渊沉思片刻,点头道:“也是,炼神修为已是极高,能被强行扭曲道心已是惊世之举,若真如傀儡般随意掌控,那就太过骇人了。”
“都是自找的。”黑衣仙翁笑的不怀好意,“四百年前,我等皆非炼神,若不是为了更进一步,去吸收什么仙灵之气,又怎会落到如此田地?”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陈渊,低声笑道:“我这被人说是阴险狡诈的,成了个德高望重的仙翁;那心思最是缜密、喜怒不形于色的如意尊者,成了个喜怒无常、任性妄为的疯癫之尊;那从来都是漠然修行、不理世事的逐日真人,成了个热心各方消息、事事皆想搀和的老好人;而那冷峻无情、唯剑唯道的玉剑君,则成了个笑面应人、玩世不恭的浪荡子……”
陈渊表面不动声色,知道对方说的这些人,定然就是与他一样的应命星君、鼎元巅峰,同时也是见自己能动用仙灵之气,刻意在提醒自己,所以他越听,心情越是沉重。
“若此人所言为真,那这仙灵之气实在是古怪、邪门至极,等于是将原本人的性子,彻底扭曲!”
虽然对面前这个化身黑衣的仙翁,还有不少的怀疑和警惕,但陈渊毕竟是接触过那位如意尊者的,确实也察觉到了对方性子里的古怪之处。
“这么来看,当初将仙灵之气都收纳到三尸化身的决定,确实是无比明智,这种邪门的外力,不参悟清楚,就贸然吸收,纳入自身的修行体系,实在是个隐患,甚至后患无穷。”
想着想着,陈渊倒也不客气的直接问道:“按着你的说法,你等在来到这里的时候,不是炼神,所以也要吸纳仙灵之气用来突破,那么也要经历心魔障?”
黑衣仙翁便道:“自然,在鼎元要突破,哪有不经历心魔障的?”
我在此界晋级了五转玄身,可不曾见过什么心魔障。
陈渊心道,但他也知道自己的情况特殊,自己既是死人,又是心魔大咒,遇不到也是正常的。不过,从这人的说法来看……
“这鼎元界中的人自称是正修,继承古法,但听你的意思,还是有所改变。”
“当然要改,如若不改,这诸岛之地岂不是没有修士了?”黑衣仙翁的话中满是嘲讽之意,“越是缺少什么,就越是会强调什么。原本那本部洲上七宗八派的格局,在大迁徙中彻底消散,原来的大门大派、大国大族几乎尽数式微,这可不是迁徙中的崎岖坎坷所致,而是……在初来鼎元之后,那些修为高深的修士,几乎同时心魔爆发,大部分没有挺过去!”
陈渊心中一动,问道:“包括了炼神修士?”
“自然也有炼神真君。”黑衣仙翁点点头。
“但你等当时就算不是炼神,修为境界也该不低,我曾听人说过,你这位仙翁在四百多年前名声就很大。”陈渊说到这,他突然道:“插一句话,若你原本是现在这个模样,如今也该有些人知道你的本来面目吧?”
黑衣仙翁笑道:“世事境迁,能说真话的人都死了,这余下者把谎言重复一百遍,假的也就成了真的。”
陈渊想到了光阴镜的神通之法,随后就听对方道:“至于那些人为何死,我等为何能生,想来道友该是猜出来了吧。”
“你等在迁徙到鼎元小界之前,就接触过了仙灵之气。”陈渊说着,见对方身上光影一扭,有一抹白色附着在身上,就知其人时间不多,于是忽然话锋一转,“不过,比起仙灵之气,我更想知道的是,所谓命星,到底是什么,毕竟……”
他抬手指了指天。
“这鼎元小界的星空,乃是伪物。”
第239章 人间难分真伪同,假为形体实成空
鼎元小界的星空是假的!
这不是陈渊在信口胡说,而是他玄身五转、意念升腾时,感悟人道之言、镇压超凡之力间,感知到了整个鼎元大阵的边界,继而发现了一些虚假之处。
陈渊在洞虚界时,以星辰之法凝聚灵光,对星空、星光最是敏感,因此才会察觉。
“星空既是虚假的,星空上的星辰便不可信,那所谓的应命之星,又代表了什么?那些与命星相合之人,乃至炼化命星之人,合的又是什么?炼的又是什么?阁下可是知晓?”
这既是疑问,也是试探,但在陈渊出口后,竟见黑衣仙翁脸上露出了愕然之色,随即明白过来:“你不知此事?”
“我只知这鼎元大阵,并非传闻中几位大能联手布下,因为那几位大能便是心魔障第一次爆发时,暴毙的众人之一!”黑衣仙翁说话间,他身上忽有阵阵白色侵袭蔓延,令其人闷哼一声,但他脸色不变,继续道:“此阵,更似是天生形成。”
“应当不是?”陈渊忽然心头一跳,问道:“那你可还记得,你等是如何发现这处天然之阵的。各宗各门刚迁徙过来时,又是个什么情况?”说完,他眼中有阵阵华光流转,死死的盯着黑衣仙翁。
“如何发现的?怎么发现的?”
黑衣仙翁面露迷茫之色,思索片刻,脸上的疑惑渐渐变成了怒意与狰狞,转眼竟要癫狂!
他身上的白色更是快速蔓延,起初只在四肢,转眼间就蔓延到了胸腹之上!
“果然,这个问题问不得!鼎元小界、鼎元之阵有大问题!鼎元尚且如此,就更不用问他们是怎么发现仙灵之气的了。”
陈渊的视野中,注意到了对方身上涌动而出的心魔气息,于是心中明悟,跟着一指点出。
“醒来!”
镇人间的神通再次扩散,华光涟漪荡漾,掠过仙翁之身,让他从迷茫、愤怒中挣脱出来,面露愕然,旋即脸色难看至极:“连大迁徙本身都存在问题?那过往的历史,难道也是假的?”
“要改变历史,可不是容易的事,我更倾向于历史脉络是真的,但细节处被动了手脚,或者说,这鼎元之人的记忆,被什么人动了手脚。”陈渊摇摇头,“这本也不容易,但回想鼎元修士的修行之路,却也不难,但这也就意味着……”
说到这,他闭口不言。
黑衣仙翁惨笑一声,随即摇摇头:“这可真是个悲讯,本以为是我与道友说清秘辛,未曾想到,却被道友点醒,唔……”
说着说着,他再次闷哼,却还强撑着道:“所谓的正修、古修,只不过是修行之法与过去相同,但内里的本质早已面目全非!吾辈修行,虽各有路径,但究其根本还是道法自然,但如今这鼎元各方,所求的不再是天地元气、天地大道,而是孜孜以求仙灵、以合命星,却无人觉得不妥,岂非是大大的不妥?”
白色已然爬上的脖子,朝着血肉深处渗透,黑衣仙翁艰难说道:“待我心志再被扭曲,那个仙翁重新归来,道友可千万小心!”
“无妨,此世之隐秘,我已猜出了个六七成,虽还有几处被迷雾笼罩,但想来都与那位死去的仙人相关,而若我所料不差,那仙人又和仙府之宴关系不浅。”
顿了顿,陈渊问道:“道心扭曲,不改记忆,这仙府之宴是你召集,你自然知道仙府的真正所在,以及如何开启,与其等什么人员齐整,不如先去一探。”
黑衣仙翁一愣,随即抬手指向远处。
“所谓仙府,其实广大,而且不止一处,但皆不在四海,而在那中央海域,无风寂静之处!想要抵达,可谓千难万难,却可用群仙谱上,众名姓之气运开启通道!不过……”
他的脸剧烈的抖动起来,血肉蠕动,半张脸冷酷狡诈,半张脸温润平和,眼眶中的两个眼珠子,更是各自转动,混乱至极!
“时辰至矣!”黑衣仙翁苦笑一声,随即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有人会替你开辟前往道途,只需稍待……错了!”
突然,他脸上冷酷与狡诈尽去,露出了悲悯与温润之色,身上的衣袍也化作纯白,一尘不染。
他摇了摇头,对陈渊道:“道友,方才我是受仙灵之气影响,心志扭曲,说了些混乱之言,万不可当真。”
“哦?”陈渊打量着眼前的这人,从里到外的气质、气势、气度,已然彻底变化,于是心中一凛。
不管哪个才是他的真实一面,但这种让人气度彻底转变的手段,实在是让人毛骨悚然!
“唉。”似是看出了陈渊的疑虑,白衣仙翁感叹着道:“虽是仙灵扭曲下的错乱之言,但有些话并非虚假,因鼎元贫瘠,修行越发困难,一代弱过一代,为了寻得资源与天材地宝,各门各宗各展奇谋,却收效甚微,是以最后只能选择那仙灵之气……”陈渊也不插话,但听到这,却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旗山八宗,费尽心机的寻神藏一事。
那仙翁这时又道:“……是以,我还是要提醒道友,仙灵之气不可不用,却要慎用。”
陈渊闻言,念头电转。
忽然之间,他想到了个过去有些忽视,或者说不曾深入考虑的问题——
若那道幻境中的残躯,真是仙人,那么仙人真的死了么?
若是死了……
“怎么样才能让一尊仙人陨落?”
想到这,陈渊就道:“多谢提醒,不过你我先前立场相悖,因变故所以停手,你现在说这些,不知是基于什么立场?”
“基于吾等皆为鼎元修士的立场!”
白衣仙翁语气诚恳:“大变局将至,此既是灾厄,亦是机遇!自大迁徙以来,吾等鼎元修士之所以步步受挫,归根结底,是因困于天下一隅,不得不面对贫瘠与枯竭。即便如此,外界灵修却尤不愿放过吾等,前三百年几乎时时有人侵入鼎元,探查、破坏虽然最近百年略有好转,近五十年更不曾听闻还有人新潜进来,但外界的威胁,依旧还在!”
近五十年不曾有人再潜入进来?
陈渊莫名的想到了几个人。
而白衣仙翁的语气则越发感情充沛:“……如此局面,唯有鼎元修士联手并进,才能镇住局面,继而抓住变局的机会,一改当前局势!就此而言,吾等之间没有什么解不开的结,说不开的话!”
就在这时。
“说得好!那仙翁何不广开仙府之门,让我等鼎元修士,都能入得其中,得享仙气,从而修为大涨,才好在接下来的变局之中,个个都能护持自身,甚至反攻本部洲?”
一个声音自远处传来,声音里带着一抹笑意。
与这声音同来的,还有一道璀璨剑光!
这道剑光竟是接天连地,自远处直飞而来,绽放出的每一道光辉,都是晶莹的剑气,让山巅屋舍、庭院中刚刚摆脱了灵气狂潮的修士们,立刻在骂娘声中再次奋战,但几息之后,就有许多人被无形剑气贯穿了身躯!
余波尚且如此,被那剑光直指的陈渊、白衣仙翁,更是仿佛刹那间坠入万剑之狱,目光触及的瞬间,就有剑气在意念中滋生,要斩断念头、破碎道心!
“不好!”
仙翁本就重伤,当即再受重创,不得不后退离开。
相比之下,早在战前就做好了准备的陈渊,只是用了一枚“代符”便转瞬五十里,随后立于云端之上,从容不迫的看着那道剑光斩过了仙翁所在之处,直接切碎了苍穹,让一幅长卷显形出来!
那长卷被剑光一刺激,立刻卷动着,再次泛起涟漪,露出了古旧旗面!
兹啦!
忽有一声,如中败革!
随后上面的一个个名字骤然泛光,护住了长卷旗帜,却也荡开了虚空中的阻碍。
一扇古朴铜门显现出来!
陈渊见此情景,心中一动,将虚焰钟自灵窍中取出。
果然,钟一入手,便剧烈震颤!
然陈渊也顾不上打探这破损的至宝,目光一转,朝着剑光来处看去!
挥出剑光的,是一名英俊男子,面如冠玉,周身剑气缠绕,手执一件剑匣。
他见铜门显现,便低下头,冲人群道:“都到了此时了,尔等还要等待?不怕那执掌造化道的,埋怨你等失了机会么?”
第240章 若能识得其中意,始信乾坤造化功
“可恶!这人是谁?”
人群中,有几人神色变化,但并未真个出列,而是在心里暗恨!
但他们自然不敢出头,好不容易潜伏到今日,还未见着转机,更不曾得到命令,哪会轻举妄动?这里是什么地方?在这里冒头,十个脑袋都未必够用!
更不要说,刚才又是灵气浪潮,又是剑气碎片,他们一个个已然重伤不轻,又哪里还有力气响应?
唯有那龙宫二太子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莫非这就是父王所说的时机将至?”
刚巧这时,那天媚星付真真从黑墙中钻了出来,看着这眼前这一片残壁断垣、遍地哀嚎的狼藉,先是一愣。
“这是怎么了?难道第五关之后,还有第六关?”
随即,他就看到了许多剑光残留,察觉到了凶险,继而又听到了玉剑君的声音。
“这是那个突然蹦出来,说认同吾等造化自然之理念的神秘剑修!他居然敢与人在此处对战?嗯?不对,此处到底发生了何事?既是仙府之宴的举行之地,自然有那位应命星君主持,岂能任由此人作乱?”
但很快他就从周围人的哀嚎与叫喊中,搞清楚了大概情况。
“有人在这里出手,还是直接对弄玄仙翁出手!?”
突然,不远处有一人扫罗了身上残留的剑气,止住了身上的伤势后,抬头看了一眼出剑之人,低语道:“如此剑势,如此威力,这人该不会是玉剑君吧?”
“玉剑君?那不也是一位星君?这是星君之间的内讧?”
“这可不是吾等能掺和的!”
“但这里上不着村,下不着店,又能躲到何处?”
听着众人的议论,付真真脸色又变。
“这人是应命星君?他要插手吾等的事业,难道是要利用吾等对付弄玄仙翁?以我们的这小身板,岂能掺和到星君的博弈之中?怕是几条命都不够死的!嗯?那不是小师弟吗?他怎的了?”
她正暗自心惊,游目四望间,忽然见到了一个熟悉身影,赫然是背着长刀的黑衣男子,这会正捂着胸口,委顿在角落,脸色痛苦。
稍稍凝神观望,靠着同门功法之间的联系,付真真察觉到了对方身上跃动不休的气息,眉头一皱。
“走火入魔?好端端的,怎么会走火入魔?他苦修几十年,连性子都扭曲了,一门心思要扬名,结果现在名号都没打出去,都没有几个人知道他叫什么,就走火入魔了?他所修行的那门功法,一旦道心纷乱,可是要彻底失控的!”
她纵然有心过去探查,但大庭广众之下,为了不暴露彼此联系,还是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更何况,付真真已然注意到,在离着小师弟不远的地方,站着几人,虽然也看着狼狈,但气度不凡,目光触及,就让她生出警惕、危险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