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战袍染血
刘一圣叹了口气,道:“世家大族最擅攀高踩低,既然知道了陈将军的本事,怎还会忍得住?况且,咱们打算宴请陈世集的消息,肯定都传出去了,也没立场再指责旁人。”
“也对,就先由着他们吧。”
接下来三日,风平浪静。
有赖于陈渊在军中立下的威望,定西余部的兵卒随之沾光,换了驻扎地,生活条件也好转了一些。
陈塘不现身,少了刁难,金城兵卒和定西军之间因陈渊之故,反而越发融洽。
另一边,城中大户接连送来拜帖,想拜访陈渊,都被拒绝,陈渊可不打算将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迎来送往的人际交往中。
不过,即便被拒绝,大户们依旧乐此不疲,派人送来了财货物资,让遭逢大难的定西军,逐渐恢复了元气。
“今日李家、刘家、司马家又送来了不少兵粮,将军,真不见一面?”张雀拿着单子,询问陈渊,语气中已有犹豫,“李定陌也来拜见了。”
“不见,过阵子再说。”陈渊一言否决,拿出一张写满了字的单子,“按单子去抓药,有些可能不是这个名,但特点和药效我都写清楚了,照着抓,对了,再多搜集一些蒙学和军中功法的书册送过来。”
愣了一下,张雀拿着药方,点头称是。心里对这位少年将军越发敬佩,过去来西北镀金的世家子弟,哪个平日里不是花天酒地、勾栏听曲,这位倒好,几乎长在军营里了,不是打坐调息,就是读书练字,哦,还抽空研究活死人。
“将军,你得注意身子。”
我注意什么身子?我是个死人!
陈渊心里疑惑,摆摆手,打发走了张雀,接着低头摆弄一件锦囊。
这是被他阵前打死的荒人供奉留下的,看似小小一团,其实内有乾坤。
“这锦囊另有乾坤,约莫一尺见方,地方不大,但胜在便利。而且,就算在洞虚界,类似乾坤袋、储物环的物件也十分稀罕的,那荒人供奉身手不怎么,居然有此物,实在令人意外。”
锦囊算是意外收获,当时陈渊本着贼不走……搜刮战利品的想法,一番搜索,没想到那人身上空荡荡的,比山神还干净,让他大失所望,等起身离开,却在不远处发现了这个锦囊,显然是那荒人供奉掉落的。
锦囊里有不少金银财物,但真正为陈渊看重的,是一件被祭炼过的蛊钵,以及一本手记。
拿着薄薄书册,看着封面上的《修行见闻》四个字,陈渊沉吟不语。
这两天,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研究这本手记,期间还配合着蒙学读本,学记大宁文字。
这本册子的作者,不是被他打死的邪修谢图印,而是个名叫“林有之”的道士,封面和侧面有血液干涸后留下的痕迹,所以这本手记是怎么到谢图印手上,很值得推敲。
林道士没有过多介绍自己,只在开篇时提及,自己是一隐修门派的弟子,于西北游历,记山川河道,见万千气相,于修行多有体悟,于是将心得和见闻,记在这本手记上。
陈渊看的主要是修行部分,内容不多,但简明扼要,将武道九重、先天和大宗师都讲清楚了,更谈了道术隐秘。
按着他自《修行见闻》上所得信息,这个世界的气血九重,目标是开启下腹精藏,确实能和炼己筑基对应上。
所以陈渊的关注重点,主要在九重之后的部分,也就是……
“一入先天,精元如天。”
按书上所言,武者想要踏足先天极难,哪怕是经历过雷劫的九重武者,真正能够把握住精元玄妙,打破桎梏,踏足先天的,也是百里挑一。
但即便踏足先天,和洞虚界的炼精修士也有区别——
“在洞虚界,炼精修士要凝练五脏与十二窍,这里的先天武者则是养五脏而凝九窍,少了三窍,即便炼精圆满,也无十象之力,多数只有七象、八象的格局,甚至因功法不纯,气力还要更低,不过,大体上,先天武者可以对应炼精修士。”
先天武者之后,就是“先天大宗师”。陈渊也是不止一次听到别人提及大宗师了。
而书上的部分,林道士用了很多“据说”、“听闻”、“传言”等字眼,混不似先天部分描述的细致,可见作者本身并非大宗师,只是将道听途说所得总结起来。
但对陈渊来说,这就足够了。
“这上面写道,大宗师天人合一,能气动山河,寿元悠长,这和化气修士开启丹田气藏,演化气海,内炼真气的情况相似,而且化气修士有灵觉感应,能外放真气,撬动外界元气,从而术法威力大增,倒也能对应气动山河。”
大宗师,就是对应洞虚界的化气修士。
先天武者与大宗师一起,就是完整的炼精化气。
至于是否也有细微差别,就无法从《修行见闻》上找到答案了。
不过,真正让陈渊意外的是,林有之在这后面又写道:“大宗师并非武道终点,在三四百年前的修行盛世,有更为高深的境界,一旦突破桎梏,能超脱肉身,有种种不可思议的威能,甚至打破虚空,白日飞升!”
“打破虚空,白日飞升?”
陈渊眼神微变。
什么境界啊,也和我一样想要飞升?
“我历经炼己筑基、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几百年蕴养,才想着炼虚合道,但按这手记所言,这个世界的人突破炼精化气后,就有飞升途径?飞的什么升?升去何处?合道了吗?”
他就是为了追求合道飞升,劫下成灰,这才有了如今的故事,多少有点……破防了。
“在洞虚界,炼气修士采五气,补命格,凝练和积蓄真元,最终成就无漏金丹,然后丹气冲顶,开启百汇神藏,打开泥丸宫,开始化神。”
“化神修士,则是参悟蒙蒙神藏,凝聚识神后,才有神念滋生,亦有神魂之根,能施展术法,能神游物外,最终的目标,是神念衍万象,炼出本命灵光。”
“可无论炼气也好,化神也罢,整个炼气化神之境哪有和打破虚空、白日飞升沾边的?”
自打从谷底脱身,陈渊就察觉这个世界有颇多诡异之处,但直到这一刻,才察觉到了一点斧凿痕迹。
不过,林有之终究是道听途说,提了一句,就没了下文,陈渊就算想搞清楚,也是有力没处使,只能将注意力转移到手记的后半部分——
这部分涉及的,是道术与一种《古文观想法》。
陈渊一直奇怪,为何清灵老道师徒、丘境之、智光僧,乃至许多妖类,明明没有炼气化神,就能施展神念,显化人形,驱动符箓、道术?
但书上的答案让他大失所望。
“没什么诡异异变、特殊祭法,又或者神祇衍生之类的……”
按林有之的说法,所谓道术,惟有灵脉者方可施展,而灵脉先天注定,有脉者生来便有,能滋生神念,无脉者懵懂一生,仙门无缘。
至于那篇观想法,内容稀疏平常,无非是通过阅读文章,收敛思绪,观想文中景象,凝练识神神念,对陈渊没甚用处。
又看了一遍《修行见闻》,他闭目沉思。
“神念道法,居然成了命理之说,是生下来就有的,能随着年岁增长,也能通过观想法增强,但没有体系,像是游离在武道体系外的外挂,是少数人的天赋,却也无晋升之路,近似于护道法诀。”
答案让陈渊失望,但这同样也意味着这个世界的人道修行,似乎上限不高,就连大宗师也只是炼精化气大圆满的程度。
“但具体如何,得等我印证后才能确定。而且说是上限低,也不对,神道是个什么情况还不清楚,这手记上只写到陇西、秦川、北地三郡属于西岳神庭,再无多言。那鹿首山神颇为诡异,是个例,还是普遍现象?”
陈渊让张雀去城中抓药的事,也传到了城主府的案上,连药方都清清楚楚。
看着药方,刘一圣眉头紧锁。
“可有发现?”王诲在旁询问。
刘一圣沉吟道:“有几味药的名字,和世人所知不同,但药效清晰,不知道是否有其他含义。”
“某种暗号?”王诲紧张起来,“他在和人暗通曲款?”
刘一圣凝视药方,有了决定。
“将他所需药材备好,学生明日就去拜访!”
次日。
“刘通判,稍待,我去通报将军。”
被张雀领着来到一顶帐中坐下,刘一圣回忆着营中的沿途见闻。
“营中杂乱,没什么章法,所属又各行其是……”
“这位少年将军一连三天深居简出,几乎没离开过营帐,最多去后山摆弄活死人,我大概能把握住他的性子了。”
“该是不善练兵、也不热衷兵家之事,反而喜欢稀罕玩意,和京师的世家俊杰一样,只是武道修为太高,可能还有道法天赋,掩盖了这些……”
想着想着,他正襟危坐,胸有成竹。
第24章 不问苍生拜鬼神
“这刘一圣在城主府有不小影响力,我等日后真在金城为兵,还是得结交一二的。将军你要的药,他都让人带来了。”
主帐之内,张雀正向陈渊禀报。
“都带来了?这么快?”陈渊听到药材都送来了,顿时来了精神。
这些药材看着简单,但以特殊法门烧锻,能提取灵气,再用神道之力牵引,便可简单的祭炼飞剑。
自从走出鹿首山,陈渊就感到缺一把傍身的飞剑,现在既然有了时间,当然想要祭炼出来。
“省了我不少时间,是得见一面。”
“见过将军,真是见面更胜闻名。”宽敞的帐子里,刘一圣冲陈渊拱手见礼。
陈渊收了急需之物,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摆摆手道:“大战的时候,我看到你在城墙上了,也算是见过了。”
“……”
刘一圣轻咳一声,道:“将军快人快语,那学生也就不绕圈子了,此番来,是有事想要请教将军……兵家之事。”
他本打算以京师玩赏入手,但担心陈渊又说出什么怪异之言,于是话锋一拐,打算在兵家之事上先声夺人,掌握了节奏,才好继续。
“那你可找错人了。”陈渊摇了摇头。
刘一圣赶紧道:“也不全是兵家之事,还牵扯到大宁朝廷。我也不瞒将军,如今这西北暗潮涌动,九城之间派系不少,其中有几家甚至存着拜西岳新神,得神庭册立,割据自立的心思,不可不防啊!”
“嗯?割据还要先拜神?”陈渊眯起眼睛,故意道:“西北割据自立,是自取灭亡!”
“将军何出此言?”刘一圣振奋精神,打算来一波分析,以言语震慑住面前少年。
张雀也好奇着问:“将军,你为何能够断言?”
陈渊看了张雀一眼,道:“西北多荒漠、高山,植被稀少,虽有大城,但人口不多,支撑不起一个独立的势力,必会受制于人。”
他才看过《修行见闻》不久,上面记述了西北地貌,在洞虚界的几百年间,也看遍了人间兴衰,这时说出,可谓信手拈来。
刘一圣却道:“大宁、延国都在拉拢西北联军,若是自立,能左右逢源,荐于两家。”
陈渊指了指脚下,道:“西北是大宁旧土,割地自立,这是叛逆,大宁将视尔等为眼中钉;你等天天与荒人厮杀,互有血仇,就算称臣纳贡、送女联姻,都未必能让荒人放下戒心。就这个局面,如何左右逢源?”
刘一圣眉头皱起。
陈渊又道:“稳固的盟约,得有个共同的敌人,而左右逢源,就是谁都可能是敌人,若即若离,哪家都不会放心,迟早还要破裂,到那时,可能是荒人和大宁联合,瓜分此地!”
“不可能!”刘一圣下意识的出声,“延国占了大宁北方,岂能和解?何况,延国在西北明里暗里经营多年,也才占了个赫城,想要拿捏西北,也得掂量掂量!”
说完,他才发觉失态,暗暗嘀咕,这看似不谙兵事的少年将军,似乎有些见识!
陈渊不以为意,道:“只盯着五年、十年,局势好像是平缓、凝固,但放到二十年、五十年的尺度上,就是另外一个模样了。几十年前,如果有人说荒人能占了北方之土,可有人信?”
他也不指望能用言语说动对方,只是希望能引出神庭话题,了解神道虚实。
刘一圣一愣,沉思片刻,道:“或许真有隐患,但只要有神庭为证,便可镇住局面。”
来了!
陈渊顺势就问:“神庭如何为证?”
“将军不知?”刘一圣略感诧异,但似乎又明白了什么,“是了,中土神道稳固,几位神君在位多年,拜之如常,将军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短短一句话,信息量可不少!
陈渊配合着道:“我听人说过,西岳有神君要登基,是真是假?”
“此事为真。”刘一圣点了点头。
陈渊就道:“你们要拜这位新君?有什么规矩?又有什么好处?”
“是那些自立之人要拜,不是吾等。”刘一圣先做了勘误,才道:“大宁尊拜东岳与南岳两位神君,所以上到各地山神河伯,中到各城城隍,下到村镇的土地神,皆有神道统辖、辅佐,国朝因此稳固……”
陈渊思量片刻,索性问道:“如果拜了神庭这么好使,大宁还会失了北方土地?”
刘一圣没想到对方会说出忌讳之事,迟疑片刻,方道:“荒人也拜了东岳神君,几次大祭,得了青睐,才能在吞并北方土地后,稳固统治。”
陈渊越发觉得古怪,就问:“那要是这么说,你们西北能拜新君,延国和大宁就不能?”
刘一圣摇头道:“大宁、大延都是在北岳、东岳和南岳神庭确立许多年后,才去拜祭,但西北不同。此处神道不全,处处皆有空洞,那些自立之人是想等神君登基时,一并拜祭,立西岳为西北正统,这等于是新朝功勋,有开国从龙之功,今后也很难被动摇!”
陈渊心中一沉,心道:这刘一圣说的要是真的,岂不是说,神道已经渗透到了中土的方方面面?这西北因为西岳帝君的位置空悬多年,居然还算好的?
隐约间,他有些理解,鹿首山神为何要那般急切行事了。
“如此看来,祭炼飞剑也好,提升修为也罢,都得加快速度,一旦西岳神君登基,未必还有空闲让我挥霍了。”
一念至此,他就没了谈性,只道:“这江山社稷,若只拜对了神祇,就能立足一处,未免也太儿戏了些。”
刘一圣叹了口气,他与陈渊一番对答,心有所得,这会也不敢再轻视,说了几句,见对方兴趣了了,只好起身告辞,约定日后再来。等人一走,陈渊立刻吩咐张雀,说自己要闭关运功,不要让人打扰。
刘一圣回到城主府,才发现府上来了位访客!
“曾侄女,里面请。”
王诲亲自出面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