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战袍染血
陈渊心中讶然。
“只是站在这,神念就有化入万物的迹象,即使在洞虚界,也是不易。”
那人如有所觉,转身拱手,露出一张英俊面容,面如冠玉,气度儒雅,像书生更胜修士。
尤其让陈渊印象深刻的,是对方的眼睛,那双眼睛明亮有神,内蕴神华。
“见过摧山君。”
“让你久等了。”陈渊只看了一眼,就察觉到此人的精力内敛却又勃发,分明到了先天巅峰的临界点,随时有可能炼成一口真气,晋升化气大宗师!
但不知为何,靠近之后,他又察觉到此人身上有股不自然的违和感。
“你就是成华?久仰大名。”陈渊也拱手为礼,指着座椅,示意入座,“我这没什么佣人、女使的,更无招待人的瓜果茶叶,就不搞这些了,相信你此番过来,也不是为了这些虚礼,咱们就不绕圈子了,你来,是为了人道大典吧?”
成华一怔,笑道:“陈君果然快人快语,那我也不说废话了,此番来访,除了久仰阁下的大名、想亲眼一见之外,就是想邀请阁下,往讲武馆宣讲武道,编撰人道大典。”
陈渊奇道:“编撰人道大典的事我已知晓,但这个讲武馆,又是什么?”
“讲武馆是在下筹办创立的,希望能成为上古杏林书院那样的、汇聚各方圣贤、藏著传承典籍的人道传承之地!”成华说起这个,双目就有神采显现,“我也不瞒陈君,要编撰人道大典,需各家拿出自家传承,但让人平白拿出来,既没道理,也显霸道,所以在下提出了包括赌斗、交换、补全等各种方法,奔着互惠互利之理,希望让每一个人都不吃亏。”
陈渊点头道:“要取之,则予之,这是正理,彼此交流,比敝帚自珍要强得多。”
“陈君果然能理解我,”成华笑了起来,接着道:“讲武馆也是基于这套思路建立的,其作用,就是让陈君这等经天纬地的人物,能放心的讲学,宣传自身武道。”
不等陈渊进一步询问,他就主动解释起来:“最顶尖的大宗师,或某方面的宗师,便可入得此馆,宣讲所学,而且这般宣讲,并非只能博取名声,还有切实之利,因为在下将一件奇物,放到了讲武馆内。”
“奇物?”
同来的摘星道长抚须笑道:“乃是一块奇石,通体漆黑,似与上古时的通玄宗有关,在石边辩论、讲法、治学,若有精妙之言,便有机会触动此物,令宣讲之人进入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似是顿悟,又仿佛神游物外。一入此境,对万事万物的理解会提升许多,能借此机会参研自家功法,解开许多武道困惑!”
他脸上露出了憧憬追忆之色:“只可惜啊,这样的机会不多,贫道也只体会过一次。”
成华这时又道:“经过反复尝试,吾等发现,在这石边宣法,若能触动许多听法之人的内心,结合众人之念,便可感悟妙境,因此我将此物命名为‘悟道石’。”
“宣妙法,灵石感应?”陈渊心中一动,有了个猜测,旋即又意识到,这个成华的手上还真有不少好东西。
“这世上该有不少遗迹,等忙完手上的事,全了三才,或许可以抽个时间去探查一番,可是否有可用之物。若在天外入侵之前多做些准备,应对起来也更加从容。”
他正想着,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
“岭南宋终,特来拜访陈君,还望先生能见我诚意,收入门下!”
岭南宋终?
南天一刀!
听到这个名字,周围的探子固然一惊,门里的一众大宗师们也是神色皆变。
这位不是什么无名之辈,而是靠着手上一把刀闯出赫赫威名的凶人!
“怎么是他?不是传言他先前一战突破瓶境,踏足了大宗师之境后闭关不出吗?怎么到这来了?”
“听这意思,是来拜师的?他这等修为……”
“他这修为怎么了?院子里修为最低的,也得是先天巅峰。”……
不提众人的议论,陈渊一听这名字,就不免惊奇。
“这名字起的很有气势!”
徐正元则简单介绍了来者的身份。
“既然是大宗师,就让他进来吧。”陈渊点点头,他正打算借这次机会,将多种功法融会贯通,正需要了解不同的武道传承。
宋终进来后,先给几位大宗师打了招呼,然后冲着陈渊躬身行礼:“见过陈君!在下岭南宋终,在城门口见过陈君出手,心向往之,愿在门下听教。”
他正是之前在雅阁中的魁梧汉子,一身衣着从简,背着一把大刀,浓眉大眼络腮胡,器宇轩昂。
陈渊看过去的时候,隐约能窥见一柄锋利的长刀,藏在鞘中,酝酿着凶猛刀意!
“果然是大宗师!”
成华忍不住道:“宋君来得正好,你也是天下有数的大宗师了,既然来了,不如也往讲武堂坐镇……”
宋终抬起头,看了成华一眼,摇了摇头,奥:“我这次过来,确实是慕了你的名,但来了之后,你给我的印象可不好,弯弯绕绕,与我的武道不和。”
成华一愣,就道:“不知什么地方有了误会。”
“不是误会,”宋终直视对方:“我等远来之人,一到中岳境内,总有人想带着去看你的残留异象,听你的丰功伟绩,到了城门,还要知晓你的武道精神。寻常人被这阵势洗礼一遍,还没进城,就晕乎乎的了。至于什么赌斗、交易,还有这个讲武堂,和你注重招式繁杂的武道相符,花里胡哨的,我不喜欢。”
说到这,他看着陈渊,眼中绽放华彩:“还是陈君这种直来直往、包容万象的武道,更让人心向往之!”
成华苦笑道:“宋君是真的误会我了。”
宋终却道:“我对你没有误会,人心若被迷惑,就会看不清真相,你口口声声说编撰大典,是要抗击神道,但陈君剑斩神君,不是更加直接?可叹,此城之人心窍皆迷,竟看不透这点。”
“宋君此言差矣,”成华摇头解释:“神君固然厉害,但神道却不是一个帝君能代表的,而是一个体系,要将之击败、消灭,不是斩杀几尊神灵就能做到的。”
“你要消除神道?”陈渊旁听许久,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正有此意,”说到这里,成华冲几人拱手:“眼下编撰大典的前期筹备,已准备的七七八八,天下最顶尖的几位,也都在城中,正好到了为人道大典定基调、确主旨的时候。五日之后,我会在演武堂开一场论法大会,希望诸位能莅临现场,到时各家有识之士,都可阐述修行之心、宣讲自身精神,我的心意,诸位也会尽知。”
“定基调、确主旨?这就是要开始编著了?”
孙正钥、徐正元对视一眼,都有意外之色,正待开口。
“好!这道理都是越辩越明的!”陈渊却又开口,“你既然敢开论坛,又邀请我,我若不去,反而浪费了你的一番苦心,不过我自来不喜为人安排,你的武道主旨如果能说服我,也就罢了,如果不能,就不要怪我乱了你的谋划。”
成华又是一愣,旋即自信笑道:“这个自然,但我自信不会输给旁人。”
“如何?摧山君此人,绝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他毕竟是千百年难见的天赋奇才,你想说服他、让他来辅佐你,不费点功夫、心思可不行。也不要想着能让他如贫道等人般待你,他这个人的心思,十分难测。”
拜别陈渊之后,在回去的路上,摘星道长正说着,随即注意到成华眉头紧锁,似乎在想着什么。
老道士以为是宋终的那些话触动了成华的心思,就道:“宋终也是初来,有误会是难免的,莫要忘了,如今对你鼎力相助的几位,最初也多有误会。”
“前辈误会了,我烦扰的并非此事。”成华摇摇头,脸上的表情有几分凝重,“我担心的是陈君。”
“摧山君?”摘星老道一听,笑道:“放心吧,他看似不近人情,但说一不二,应了你的邀请,就不会再有反复。”
“我说的不是这事。”成华还是摇头,而后正色道:“方才我在他身上,察觉到了到了浓郁的神道气息。”
“这个正常,他有个族人刚抢了神道符篆,”摘星老道说到这一愣,“你不会怀疑他与神道有染吧?这不可能,他才斩了一位神道帝君,而且当初被神庭追杀,仇怨不小。”
“神道侵蚀人心的手段,往往潜移默化,即便满心戒备之人,都有可能着道。”成华说着,忽然一笑,驱散了凝重气氛,“不过前辈也不用担心,陈君立足世间顶点,心志必是磨砺到了极点,神道的一些小伎俩,绝对瞒不住他。我等要做的,就是给他提个醒。”
他顿了顿,扬声道:“辩法之会,既是武道精神的碰撞之时,也是驱散人道各家的杂念,梳理各家思想的机会!在正式编撰大典之前,得先要让所有人都意识到神道的危险!”
第99章 人于此处,便是大势!
时间一晃,就是五日。
演武堂的位置,离陈渊的宅子不远,占地甚大,但放眼望去,并无多少楼阁,倒像是一片田园。
陈渊扫了一眼,就看出园中的布置,隐含着一套阵法。
“讲武堂,其实就是成华的宅子改的。”负责领路的摘星老道指着前面,给几人讲解,“这里最初是前朝一位郡王的宅子,所以占地很大,三年前被成华买下来,随后便大兴土木,当时旁人还不知他要做什么,只当是修缮翻盖,直到半年前,雏形渐显,又有了人道大典这事,才知道他早在三年前就有了今日志向!”
他越说越是来劲。
“是个深谋远虑的,”陈渊点头赞了一句,接着道:“不过,我人都来了,再说这些背景小故事,也意义不大,不如详细说说这次论法,我听成华的意思,此次论法涉及到人道大典的主旨?”
“不错。”摘星道人从善如流,“这人道大典虽有武学与道术之分,但总不能真就做个汇总,将收集到的功法、传承一股脑的都扔进去吧?而是要有一条主轴,一条主旨,以这个主旨为核心,又删又改,有增有补,延伸出各种不同的功法传承,成为体系,后人习之,也方便理解。”
“这是真想要开宗做祖,塑造天下武功道术的正统,一言为万世法!”宋终一听,就明白过来,“你等打算用那成华的武道精神?”
“成华小友的武道,讲究以过往经验为准绳,用千招万式磨练出武道拳意,从而奠定自身的武道风格,人人皆可适应与习练,以此为武道主旨,又有何不可?”
摘星道人说到这,又道:“另外,他作为发起人,历经各种艰难,才说服各家各宗各派,几乎人人都卖他几分面子,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他若不坐这个位置,其他人很难服众。”
“这是自然!”
这时,一个声音从旁传来——
“编撰大典,看得是武道底蕴,这著书立说说白了,就是是教化世人,要能清楚阐述自己的武道精神,传承拳意,才好流传于世。不过,到底该用哪一家的,这事也不是几家商定就行,还是得服众。”
“教化世人?那可是很累,而且容易出力不讨好。”陈渊叹了口气,一眼沧桑,回忆前尘往事,不免叹息。
其他人则循着声音看了过去。
入目的,是名年约三十的男子,他虽是中土打扮,但发丝略微发黄,眉眼间有几分异域迹象。
“原来是李真人。”摘星老道见着来人,立刻给陈渊等人介绍起来,“这位是北岳乌兰宗的李萨满齐道长,已是先天巅峰,还掌握了本命法诀。”
陈渊暗道:那就又是个堪比大宗师的人物了。
而且摘星道长虽然没有直言,但这位李道长该是荒人出身、延国人士。
摘星老道又要给李萨满齐介绍陈渊。
“不用了,这位必是赫赫有名的摧山君了!”李萨满齐拱手行礼,“城门一掌,在下深有体悟,始知阁下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难怪延国几大宗门,连带着朝廷都在找门路与阁下联络。”
“延国的人想联络我?”陈渊很是诧异。
“不错,其中就有一位……”李萨满齐还想再说,但后面呼呼啦啦的来了一群人,闹哄哄的,于是他话锋一转,“今日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改日定当登门拜访。”
拱手拜别后,李萨满齐快步前行,很快远去。
陈渊回头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后,也不再停留。
后面那群人明显是个宗派的,有位长者领着,行走间也有一点傲气,但等他们注意到陈渊一行人后,又都是一愣,然后各自噤声,一副进退不得的样子,也不知是否该去打个招呼。
待陈渊等人走的远了,人群又炸开了锅。
“那是景阳侯世子陈世集?”
“可不就是他,咱们都看过画像,我师父也反复强调,见到了这人,一定不能得罪,要执晚辈礼!”
“他也来了讲武堂?要宣讲武道之法吗?以他天下第一人的身份,肯定不是来听人宣讲的,是要和成华君争夺大典主旨?”
“没听说他善于宣讲,都说他一言不合就动手,是个危险人物。”
“这倒也是,嗨!咱们也别猜了,到时候看局势再说吧,别管是什么情况,咱们跟着人多的一方,准没错。”
“对,谁占了上风,要赢了,咱们就跟过去,谁也不得罪。”
……
演武堂院中有小溪流水,还有几座假山,十几座屋舍分散在各处有大有小。
孙正钥感慨道:“听说上古之时,圣人教化众生,就是在村野山间,有教无类,无论人族,还是妖类,皆可听法,才有了后来的诸多修行法门、道术传承。现在,成华在中岳城中摆下这么一个地方,还真有几分要传法苍生的意思。”
很快就有几个宗门弟子过来,在紧张问候后,将陈渊他们领到了最里面的一座大殿前。
说是屋子,也不尽然,因着这大殿是用大理石搭建的,但无多少围墙,多数地方是用立柱支撑,更像是一座巨大的亭子。
陈渊等人一进来,就见着这大殿两边摆着一张张蒲团,但无人落座,反而有不少人分散在殿中各处。但他的目光没在这些人身上停留,转而看向大殿的中央。
那里正立着一块一人高下的黑石。
这石头看着就像是一块巨大的鹅卵石,表面光滑,黑的透光,里面仿佛藏着一片虚空,当陈渊的目光触及其上时,居然有心神要被吸摄进去的感觉!
不过,关键时刻,胸中铜镜一颤,让陈渊的心神归位。
怎么回事!?
“见过陈君。”
“拜见摧山君。”
“见过景阳世子。”
有一众过来见礼之人。
陈渊目光扫过众人的面孔,没在他们身上察觉到心魂被夺的迹象。“总不至于,这东西只对我有效吧?还是说,我和他们有哪些不同……”
想到这,陈渊的表情僵硬起来。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和这些人几乎处处不同,首先一点就是,自己其实是个死人。
“这下不好用排除法了。”
就在此时。
“总算是见着陈君了。”一名老者从里面走出,沿途之人纷纷让开,并且都低声问候。
“贫道三玄子,见过道友。”这老者正是九如庭的大长老,同时也是原本大宁的四位大宗师之一。
跟着,又有几个一身黑衣的仆从从里面走出来,恭恭敬敬的来到陈渊面前,就道:“陈君,请上座,我家主人等会就会过来……”
这一连串的行礼,让陈渊感到太过繁杂,干脆就道:“我不喜这些繁琐之事,还是罢了吧。”他摇摇头,也不理会旁人的表情,顺势就找了个靠边的蒲团坐下。
几名黑衣仆从对视一眼,有些无措,他们是按着大典礼仪安排座次,自有一套礼仪流程,陈渊这随意一坐,后面的流程可就都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