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脚架
第三天下午,纳加利尔联合开发公司在新一年的董事局会议,终于正式的召开了。
联合开发公司的股东有一百多人,这其中还不包括一些没有受邀的股票持有者。
只有持有股票超过千分之一的人,才受邀参加这场董事局会议,低于千分之一的并不具备资格参加。
在游轮最大的会议室中,所有的股东都列席在一张巨大的圆桌旁。
有时候很难想象联邦人对圆桌和桌边会议的执着程度,他们明明可以安排一排排的联排桌子和椅子让人们分开坐,可大家偏偏喜欢坐这种巨大的圆桌边上,似乎这样更有参与感一些。
林奇也坐在桌子边上,他看着远处的那些人,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他笑了起来。
坐在他旁边的人和林奇并不熟悉,只是在船上见过两次面,点头之交。
不过大家都在联合开发公司,关系天然的就比较靠近,这位先生有四十多岁,他看着林奇笑了一会后忍不住好奇的问道,“林奇先生,有什么特别有趣的事情吗?”
当林奇看向他的时候,他解释了一下,“我刚才注意到,你一直在笑,而且发出了声音。”
“是吗?”林奇立刻为自己的冒失道歉,“抱歉,我没想到我会影响到旁边的人,真是对不起。”
林奇身边的人也怪罪林奇的意思,只是有些好奇,“不用道歉,林奇先生,我有些好奇,你是否能够分享一下?”
社交社交,必须要有交流,如果两个人坐在这里一句话都不说,他们到结束都不会认识,但现在有了交流的理由和继续交流的接口,社交就出现了。
“当然,我刚才看着我们这里这些人,还有这个圆桌,你知道我想到了什么吗?”林奇分享着自己的想法。
那位先生也很配合的问道,“想到了什么?”
林奇忍俊不禁的又笑了两声,“脱衣舞酒吧!”
“在那里,就有这样的圆桌,比这的小一点,然后里面会有一些钢管或者几把椅子,一些女孩子在里面……”,他眉飞色舞的宛如一个少年。
坐在林奇身边的先生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思,“你说的话很深奥,林奇先生,但不得不说,你描述的很形象!”
“是吧,所以我才会忍不住笑出来……”
其实坐在这里的人们和坐在脱衣舞酒吧里等待着“上菜”的客人们能有多少区别?
没有多少区别,甚至是他们此时的心理活动都差不多,都在焦急中等待着实现欲望的那一刻。
坐在不远处的董事会主席们朝着这边看了一眼,林奇及时的收敛起那种似乎能说话的表情,在微微颔首致意之后,一本正经的坐着。
第572章 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
“人差不多都到期了,那么我们正式的开始联合开发公司的第一次董事局会议,首先,我们大家应该自我介绍一下,让别人对我们有一个了解,从我开始……”
说话的人坐在主席位,看上去有六十多岁的样子,头发已经花白,不过这里的人不能单纯的通过外表去判断他们的年纪。
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有一个不错的生活环境,并且有着普通人难以企及的社会关系网络,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们避免大多数会让他们衰老的因素,所以他们每个人看上去都比他们的实际年纪要年轻一些。
这位老先生看上去有六十岁上下的模样,有可能他的实际年纪已经快七十或者超过七十岁了,可他身体的技能就是普通人六十岁左右的样子。
金钱虽然不能让时间在人类的身上停下脚步,但是它能最大限度的让时间走的稍微慢一点。
随着这位先生的自我介绍,联合开发公司最豪华的董事局主席团完全的展现在人们的面前。
如果有人去排一个像是“联邦十大财团”或者“联邦最有影响力的财团有哪些”的列表,那么最前面的一些今天都出现在了这里。
人们早就知道了这些事情,当初他们掏钱入股联合开发公司的时候就看见过董事局主席团的名单,但此时此刻真正的亲眼看见这些人时,人们还是非常激动的。
激动到有些人嘴唇都在颤抖,眼皮都不受控制的乱蹦,人们对资本的敬畏,对金钱的敬畏已经被资本家们刻进了骨子里。
如果主席团成员此时对着其他人伸出手,恐怕很多人会排着队和他们握手,并且做出谦卑的模样。
一个个人自我介绍,也让人们对联合开发公司的董事局有了更加深刻,立体的印象。
很快就轮到林奇了,他站了起来,微笑着面对所有人,“各位主席,董事,有些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有些我们已经很熟了,我是林奇,很高兴认识大家……”
很普通的自我介绍,没有太多的个人特色,但在这样的场合,需要的就是普通。
特立独行那套对普通的社会底层民众很管用,他们沉浸在灰色的世界中难以挣脱出来,只有那些特立独行的东西能让他们眼前一亮,让他们灰色的世界多一些色彩。
但对于早就五光十色,五百光一千色的社会顶层而言,特立独行意味着不合群。
你可以说些放肆的话,你可以做些放肆的事情,荒唐的也行,没有人会谴责你什么,因为人们都知道“我们是同一种人”。
但特立独行不行,那会让人把自己排除在“我们”之外,林奇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的自我介绍就非常的普通,没有什么亮色。
所有人自我介绍下来就用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有些人的说话速度可能慢一点,要说的东西多一点,总之半个小时之后,最后一名股东激动的落座,之前最先发言,六十来岁的老先生再次开口了。
这位老先生的名字叫做“杰鲁诺”,可以称呼他为“杰鲁诺先生”,他的姓氏是“邓肯”,杰鲁诺·邓肯,一个名字读起来有些别口,看起来不像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的名字的名字。
但它的主人的确很不一样,邓肯家族属于第一批移民来联邦的一群冒险家,只要是第一批冒险家,并且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半路“夭折”了,现在混的都不错,比如说帕图先生的“阿金尔家族”。
邓肯家族也是一样,只是他们在民众里的知名度不像其他人那么高,因为他们很低调。
他们把股份大致公平的分给了每个族人,还有各种海内外的基金会,这让他们似乎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人尽皆知的代表性人物。
但在上流社会的圈子里,真正的高层里,邓肯家族是最不能轻视的家族,他们很会投资。
他们的家族里出现过三任联邦总统,并且是联邦最大的土地拥有者,和联邦五大石油公司有很密切的联系,在五大石油公司里有不少的股份。
和矿业相关的公司也大多数有他们家族的影子,总之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多么的富有。
但人们知道一点,帕图先生所在的星梦蝶财团,沃德里克先生背后的财团,以至于其他大型财团中,都有他们的人和他们的股份,这也是杰鲁诺先生能代表董事局主席团发言的原因。
其他人不太具备这个资格,不管是和林奇比较熟悉的沃德里克先生,还是已经有些熟悉的帕图先生,他们如果代表其他主席发言,肯定多少会有些人不服气。
联邦不是讲究含蓄的国家,你不主张你自己的权益,别人就更不可能会在意连维护自己权益都不敢开口的人的利益,到时候肯定有一些冲突,可让杰鲁诺先生来发言,就没有那么多的麻烦事。
“我看过公司去年最后一个季度的财报,不得不说我们做的不错……”,杰鲁诺先生说着笑了起来,“一切都在我们的计划之中,我们在纳加利尔找到了新的机会。”
“新的机会,新的发展,新的未来,但也有新的麻烦。”杰鲁诺先生的语速不是很快,似乎人到了一定的年纪之后,语速都会慢下来。
其实不是他们说不快了,也不是他们说不清楚了,而是他们害怕自己说的太快别人听不懂,所以他们会放慢语速。
有可能是担心自己表达的不够清楚,但林奇觉得,他们更多的是担心别人跟不上他们的语速,他也年老过,他很清楚这一点。
“那些土著中的一些对我们不是很友好,这在我们开发纳加利尔之前就已经遇见了,总有些愚昧的人认为他们那套才是最好的,我们不能责怪他们什么,可他们影响到了我们的生意。”
“因为动乱,因为游行,公司损失了一大笔钱,这也是这次我们董事会主要的议题之一,如何去对待这些土著。”
林奇注意到杰鲁诺先生在说起纳加利尔人的时候,一直在使用“土著”这个非常具有贬义的词,在他说起这些话的时候语气里充斥着一种很难掩盖的傲慢,还有一种轻蔑。
其实大多数从联邦建国时期延续下来的大家族主要成员都有类似的态度,就像是帕图先生对那些土著的态度也是一样,他还想着要搞清洗,一点都不友好。
这种态度其实源自于他们的“家族光荣”,任何一个熟悉联邦历史的人都知道,联邦的发展就是建立在不断屠杀联邦本土土著的基础上。
越是从那个时期开始的大家族,屠杀的土著也就越多,现在他们对外不宣传这些,可是在家族内部教育过程中,难免会向孩子们灌输这种被他们认为是“祖先的荣光”的事情。
据说有些古老……其实也没几代人的家族甚至还收藏着一些特别的战利品,一些来自于那些有地位的土著头领身上的一部分,比如说一些看着有些瘆人的,已经风干了的大拇指,亦或是一些泡在罐子里的眼珠子。
当然这些东西不是主流,主流的还是一张张老照片,一个个留着小胡子,仪表堂堂,戴着象征着文明的礼帽,拿着文明杖,踩在一具具土著尸体上的先生们。
这些人就是联邦的第一代移民,在那个时候屠杀土著被看做是光荣的事情,这些“光荣的事迹”几乎贯穿了这些大家族成员成长的重要阶段,他们就会自然而然的流露着那种对土著的傲慢和轻蔑。
不只是联邦的土著,所有他们认为不文明的人都是土著,纳加利尔的这些人很明显符合了所有土著人的特征。
杰鲁诺先生的声音并没有因为林奇如闪电一样快速闪过的思绪有所停顿,“现在董事局内部有两种处理意见,一种是相对缓和的方式,一种是……”,他瞥了一眼那些同样有着深远家族背景的人们,“……稍微严厉一些,让那些土著知道什么是规矩。”
“联合开发公司并不是某一个人的,包括我们主席团的各位,也不是公司的主人,这家公司属于在坐的每一位,所以我们需要统一一下意见。”
“我在这里必须提前告诉各位,一旦我们在董事局会议上统一了意见,那么接下来就不允许有人违背我们集体的意志行事,我们是一个整体,任何分裂的行为都应该受到强烈的谴责!”
气氛仿佛一下子就沉重了起来,明面上杰鲁诺先生在说一件看起来很公平的事情,实际上人们都知道,真正能够发表意见,被人们所接受的,只有董事局主席团的那些人。
换句话来说,他们普通人的意见不重要,也不需要他们主张什么意见,他们只需要遵守主席团的意见就行了!
感觉有点伤人,可又没有什么办法,毕竟小胳膊小腿比不上那些人粗胳膊大腿的,大家也都只能迎合。
说着杰鲁诺先生看向了帕图先生,“帕图先生,我听说你对这个议题有一些自己的看法?”
第573章 两种人和宽容
杰鲁诺先生第一个提问的对象就是帕图先生,这其实并不奇怪。
没有人能够做到真正的公正和无私,就像联邦终身大法官都做不到,他们也会因为一些“场外因素”偏离他们坚持的公平公正,更何况杰鲁诺先生并不是一名秉持着公正的法官,他只是一个资本家。
利益才是他追求的最终目标,那么他就不可能那么的公平。
他和帕图先生都是一伙人,一样的人,有着大致相同的身份背景,都属于第一批移民,祖先都是通过屠杀土著建立起一个显赫的家族,他们之间是有共性的。
有共性,就意味着帕图先生会和他站在一起,其实他们也没有想着要在纳加利尔搞什么灭绝行径,他们只是想要在小范围内推动纳加利尔的奴隶合法化。
请注意一点,他们不是要在国际上或者联邦内重新推动奴隶重新走上台面,而是想要让纳加利尔联合王国政府许可蓄奴。
瞧,他们准备的词汇多么的含蓄,没有捕奴,没有杀害,只是蓄养了被模糊了来历的奴隶,这样就能满足以他们的需求。
无论是普通的金属矿藏开发,还是能源矿藏的开发,都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并且在开采的过程中始终是会存在很大的安全隐患的。
使用普通的劳工和使用奴隶完全是两种成本,如果能够让一个愚昧落后的国家重新允许蓄奴,在道德问题上他们就没有了污点,因为这是其他国家的内政。
而且纳加利尔联合王国本来就非常的落后愚昧,他们居然还相信“伪神”,那么为什么不可能开历史的倒车?
联邦人从来不干涉其他国家的内政,不提建议,也不抗拒,所以联邦人会看着纳加利尔联合王国通过这条法律。
作为外来者,联邦人也会遵守这条法律,联邦人都是道德楷模,都是法律的维护者。
只要帕图先生一开口,那么整体的局面就会倾斜,即便有些人的立场还摇摆不定,也会因为第一个开口的人鲜明的立场有所动摇。
人们总是告诫自己不要被一些浮躁的,并不一定准确的信息误导,但人们总是会被这些信息误导,比如说先入为主的信息。
你知道那不一定就是对的,也知道不一定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但第一个人表达了这种信息,立场,就会让人觉得这可能就是大多数的想法。
这就是杰鲁诺先生要做的,不管他们这些人是不是大多数,他都需要人们认为这是大多数,而且是强有力的大多数。
他面带着自信的,隐隐透着一种傲然的笑容看着帕图先生,等待着一些他想要听见的话从帕图先生的口中说出来。
帕图先生瞥了一眼杰鲁诺先生,虽然心里觉得有点对不起这位老先生,可为了那些有着迷人的油墨香味的小纸片,他只能从心了。
“很感谢杰鲁诺主席先生让我来做第一个发言人,对于这个议题,我的确是有一些看法……”
此时坐在离帕图先生不远的沃德里克先生皱了皱眉,他瞥了一眼老老实实的林奇,心里正在犹豫是等轮到他发言的时候,他再谈一谈自己的想法,还是直接在帕图先生发言结束之后,直接表明不同的观点。
前者不会让他和这里的一些人太过于对立,更不会惹恼帕图先生,打断别人的发言,在别人发言结束之后立刻尖锐的反驳、攻击,针对性太明显,很有可能引发一些矛盾。
但它不够及时,等轮到自己发言的时候再讨论,人们的立场其实已经发生了变化,这个时候有些人的态度已经很难挽回了。
后者倒是能很快的把这些人的态度纠正回来,可他也会得罪帕图先生,包括杰鲁诺先生等同一立场的人。
思前想后,沃德里克先生决定还是等到他发言的时候,他在说说自己的观点和立场,其实对他来说纳加利尔人死也好活也好,他都能赚钱,只要能赚钱,其他的就都不是事情。
只是让他无法想象的是,帕图先生也被说服了。
“社会的进步不是某一个人的觉醒就能做到的,这需要所有人的能力,我很感激我的父母和天主让我出生在了联邦,让我能够出生在一个文明的社会中。”
“可纳加利尔显然不是那样一个文明的社会,它野蛮,残忍,暴力,愚昧,落后……,我能够把用来形容社会负面的词汇都施加在纳加利尔这个国家的身上。”
“但是我们不能因为它比联邦落后,就放弃它。”
“在对纳加利尔和那些土人的态度上,我建议在相对严厉的同时,也要保留着一份宽容,我们应该引导他们发展成为一个兴旺的文明社会,而这也是联合开发公司的目的之一。”
“我们正在培养这个市场,先生们,短短的三个月时间里,根据不完全的统计,纳加利尔几乎如同荒漠一样的民间市场已经开始初现繁荣的潜力,林奇先生的商品热销,也正说明了这一点,我们最初的决策是正确的!”
“以上就是我的看法,主席先生,各位董事!”
帕图先生微微前倾了一下身体,略微收敛下巴,就当做是致敬了。
他没有太明确的表明自己的立场,用了一个看似好像有点模糊的句子“在相对严厉的同时,也要保留一份宽容”。
其实他已经在话里话外把自己要说的话都说清楚了,还留了回转的余地。
他把土著变成了土人,土著和土人,这两个词不是一回事。
用土著形容某些人时,其实已经带上了非常明显的敌意,但土人不同,虽然也很不屑,却没有那么强烈的敌意。
加上最后保留的“宽容”,帕图先生的立场可以说完全偏向了杰鲁诺先生的相反方向。
后者也有些奇怪的看着帕图先生,不久之前他们还通过电话谈论过这些事情,帕图先生也表示对使用奴隶来节约已经非常低廉的劳动力成本很感兴趣,没想到一转眼就跳反了。
但杰鲁诺先生并没有因此就暴跳如雷,在他活过的这几十年里,他见过了太多的事情,该生气的,该高兴的,该愤怒的,该低沉,不管是怎样的他都经历过。
经历过,就能处变不惊,就像是有些人第一次找不到那扇门,但进去过一次之后,就再也不会找不到。
他现在让他觉得好奇的是什么东西居然改变了帕图先生的立场,他对这个很感兴趣。
“很精彩的发言……”,杰鲁诺先生点评了一句,然后他像是闲聊的问道,“今年宗教大典打算请你做发言人吗,帕图先生?”
他可以理解,但他不会无动于衷,所以他讽刺了一句。
帕图先生笑了笑,“如果他们打算请我的话,我并不介意,我是忠实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