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没飞升吗? 第182章

作者:国王陛下

  例如,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因为偏偏是现在,仙盟决定踏上天之左的土地,夺走关键的战略要地疯湖。

  为什么一个和道侣相爱甚笃的双修宗师,会对自家的后人抱有这样恶毒的诅咒?

  老实说不清楚,真相只能等打倒对方后再慢慢问。但无论如何,这种以情感、因缘入手,操人命运的手段,的确也正是她的手段。

  然而,这一等,就是近一个小时。

  期间,白天心脸上宛如风起云涌,各种各样的心思,情结,都清晰地呈现出来……但却只是清晰地呈现出一片混沌。

  王洛一直安静地观察,但除了观察到白天心的心乱如麻,竟读不到他的真实情绪!

  而这样的姿态……恰恰和不久前的白隍,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让王洛很有些不解:白隍被无形中操控神智,显然是因为白师姐在月央也留下了后手,具体是什么姑且不论,反正影响力其实也并不强,以至于白隍气势汹汹来质问,却被王洛几句话就反诘的哑口无言。

  而白天心可是堂堂白家家主,不但出入各处都有高明的修行人随行保护,浑身的保命法宝也非同一般。王洛最先用真言唤醒他时,接近化神级的神念扫荡,居然都不能破白天心的防!

  白师姐手段再高,在仙盟境内,也不可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在千里之外,恣意操弄一位豪门家主的神智。

  不然她直接去把前线元帅关铁军魅惑后采阳补阴了,岂不更好?

  白师姐神通再多,在仙盟境内也是要受到限制的。所以,白天心的反常,又是因为什么?

  等待中,王洛尝试了几种唤醒之术,却无一例外被白天心的护身法宝给抵挡下来,其中有几次甚至惊动了潜藏在门外的白家死士,险些为这场二人的密谈引来外力干扰。于是,这也让王洛没办法继续加大力度强行破掉法宝,只能暂且等待。

  好在,王洛此时还有足够的耐心。

  一直等到天色将明时候,白天心终于有了反应。

  老人慨然一叹,而伴随这一声叹息,仿佛有一面封堵了若干年的墙壁被洞穿,墙后,无穷无尽的恶念和悲意随之汹涌出来。

  “王山主,有些故事,我本不打算对任何人提起,但既然此事已成当下焦点,恐怕之后的故事我便不说,你也早晚要挖出来……白橙的父母,当年以话本故事一般美好的诚挚爱情,在家族中赢得了小小的名气。而我当时正在鼓励家族内部和谐,所以便趁此良时,亲自出席了他们的婚礼。”

  王洛闻言一惊,白天心出席婚礼?这事可是未见于任何竹简之中啊!

  “你没看到,是因为相关记载被我强行删去了,只可惜纵使我为家主,要毁竹简,也颇花功夫,且毁的多了,痕迹反而明显。我本以为此事终归能被所有人遗忘,却不料从那时候起,我就已经沦为棋盘上的棋子了。”

  王洛不由皱起眉头,微微将上身探前:“白老,别打机锋了,说重点吧。那场婚礼上,你做了什么?”

  白天心抬起头,看向王洛,目光却聚焦在王洛身后的无穷远处,仿佛在眺望历史。

  “那天,我第一次见到白橙的母亲,她明明不算国色天香,但沉浸在爱情中的模样,却让我莫名心动,之后……”

  “草……”

  白天心沉默了下,只说了结论。

  “白橙,其实是我的女儿。”

  “草!”

  “而那对夫妻的意外亡故,也是我一手主使,因为……我本来以仙法遮掩了相关记忆,但不知为何,法术突然失去效用。回忆起一切的小夫妻,便成了我的一个破绽,所以……”

  “所以,你准备好赴死了吗?”

第435章 藏

  与灵山人为敌,大概是天底下最痛苦的事情——即便对于同为灵山人的王洛而言,也是如此。

  哪怕身处在距离师姐足有千里之遥的白钥城,王洛依然体会到了师姐的锋芒,令人不寒而栗的锋芒。

  然而,印象中的四师姐白澄,其实是个性格爽朗大方,总是将笑容挂在脸上的可爱姑娘。

  虽然是以双修术而名动九州,平素谈论此道修行时也素来坦率……但其实,四师姐在感情上,纯良的让鹿芷瑶很多时候都不忍心捉弄。

  她与道侣秦牧舟很早就相识相爱,几乎是从情窦初开的年纪一路携手,同修数百年,双双得以跻身九州顶尖修行人行列。期间尽管经历过凡世红尘的浮光掠影,也见识过大争之世的仙道无情,但白澄师姐却仿佛一块清澈透明的琉璃石,无论经历多少,内里都不含一点一滴的杂质。

  此外,她性子正直而不执拗,待人温良恭谨,又心细圆滑。在那个鹿芷瑶惑乱灵山的时代,她就仿佛正道的光,时常温暖着山主宋一镜那岌岌可危的心灵。

  这样的白澄师姐,为什么……会仿佛魔道三宗出身一般,将事情做得如此毒辣决绝?

  早在得知站在自己前面的敌人是白澄师姐时,王洛就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更从那一刻起,就竭尽全力展开算计。算师姐的牌,算自己的牌,算一切可能和不可能。

  依靠这份算计,他明确了亲自前来月央,以白家人为祭品,布置八方削福阵以咒杀白橙的计划。而在此期间遭遇的种种意外——包括石街旧友的突兀出场,包括白隍突然被人夺舍一般,将王洛的计划公然曝光——其实都没有出乎意料。

  与灵山人为敌,怎么可能一帆风顺?白澄师姐在性子最为清澈纯良的时候,也从没有人敢说她软弱可欺。

  只是,王洛的确没料到,白澄的反击,竟是如此犀利。

  不,这其实已经不是反击了,早在二十五年前,甚至更早之前,白澄师姐就已经先于所有人的预料,在月央的棋盘上悄然落下了子。

  也是从那一刻起,白天心其实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无论他的禽兽行径,究竟有几成是来自白澄师姐那操弄气运命格的神仙手段,又有几成源自自身深藏的兽性……在异乎寻常的酷虐暴行面前,分辨动机是毫无意义的。

  所以……

  “所以,白天心,此时我并不是在威胁你,也不是要替天行道来惩罚你。相反,我是在为你指出最后一条明路,准备好赴死吧。”

  白天心对此,似是完全不出所料,他淡然说道:“谢过山主的好意。一死了之,的确是对我而言最好的结局。但是,如果只是为了以死解脱,求个所谓的好结局,我根本不会苟活到今日……王山主,不妨先耐下性子,听我将话说完。”

  “好,你说。”

  “二十六年前,我犯下滔天大错之后,实在不敢相信这一切是我自己所为。我对男女一事虽有所好,年轻时也有过荒唐的岁月,但我至少从来都不是为了此事连基本的人伦廉耻也可以舍弃的禽兽,更不可能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满足区区一时的冲动。以我当时的权势地位,什么样的女子不能到手?甚至寻常的良家妻女,我也有的是办法能顺水推舟地收入房中,所以,我根本没有理由对自家的孩子下手。”

  王洛对此却是不置可否,只是耐心等对方吐完黑泥。

  而白天心自然也知道自己这故事的破绽在哪里。“没错……做下禽兽之举后,我第一时间并没有将此事开诚布公,反而用尽手段封锁了消息,为此甚至不惜毁去了部分家族竹简,还动用了强大的禁法来封锁他人的记忆。于是此事除了极少数机要密员,几乎无人知晓,而几年后随着那几名知情者纷纷暴死,这件事的真相,普天之下也唯有我一人知道。嗯,至少当时我是这么以为的。”

  白天心说道:“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逃避罪责,而是,我实在不想,也不能死得不明不白,我是白家的家主,是月央的八大统治基石之一。然而却在不知不觉间,被人当做提线木偶一般恣意操弄!此事若不能查個水落石出,那么,之后我还会犯下什么样的错?下一个受害的又会是谁?但是,面对这种根本捉摸不到行迹的对手,要怎么查才能查明真相?最简单的办法,当然是直接向仙盟自曝恶行,将一切缘由都交代出来后,慨然赴死,是非功过则全交由天下有才学的人去评判调查。但我作家主几十年,最深刻的一点领悟就是:为上者若是毫无所为的就将难题包袱抛给天下人,期待一双双雪亮的眼睛和集体的智慧能解决一切问题,那就不仅仅是天真,而是纯粹地在为恶了。当时那个情况,若是我的所作所为被天下人所知,恐怕比起调查真相,更多的人只会恣意在我的尸体上宣泄情绪,激化矛盾。届时我身败名裂事小,引发白家乃至月央的动荡,那我就万死莫赎!何况,那对受害的小夫妻,也必将要蒙受更多更难以启齿的羞辱和折磨。所以对他们而言,暂时忘掉此事,一无所知地享受新婚恩爱,才是更好的选择。”

  说到此处,白天心又叹息道:“当然,我也考虑过向上求助。白家家主头上还有补天君,还有仙盟,还有……鹿国主。总有人能帮到我,但是二十多年前,月央的国主位置近乎空悬,八大豪门彼此关系微妙,而最微妙的一人,便是赫家家主赫平君。但那时的他,虽未退隐,却已明显有了难以长期主持家族事务的征兆,正到了该准备放权的敏感时候。而我,却还年富力强,正是野心勃勃以求奋进的时候。所以,若是赫平君当时得知此事,我很难想象他会完全处于大局考虑,去探求真相。王山主,赫平君活跃的那些年,可从来不是以良善著称的呀。”

  又是一声叹息后,白天心将话题带到了最后一人身上。

  “鹿国主是我当时唯一的希望,她的神通广大,我当然无需赘述了。所以我一度犹豫许久,甚至已经写好了自白和求助的信函,更一度将它捆绑到了传信的飞剑上,只待激发剑灵……但是,我终归还是有一个挥之不去的顾忌。就是,在当时那个情况下,鹿国主不但是我求助的唯一对象,也是我怀疑的唯一对象。试想,我堂堂白家家主,在自家的地盘上,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什么样的手段,能悄然无形地将我化作提线木偶呢?恐怕就连荒原上的古荒魔们也万万做不到!但是,如果是鹿国主,那就绝没有人敢说她做不到。”

  白天心认真注视着王洛的眼睛,以示此时自己的认真和坦诚。

  “自百年前月央那场几近倾覆的拓荒之后,国内几乎一片狼藉,多得仙盟的长期援助,才终于恢复元气。然而在此期间,我们的近邻祝望,却在短短时日内,就将自家的影响力迅速渗透到了月央的每一个角落。当然,这个过程是摆在明面上,也让人丝毫无话可说的。毕竟当初是月央内部生乱,才导致荒潮反卷下,白钥城几乎彻底沦陷。期间还坑惨了第一批赶来援助的祝望友军……”

  “所以,我们月央事后被祝望人追究责任,也是情理之中。然而拓荒这种需要动员数亿国人的大战略,必然会伴随难以计数的蝇营狗苟,例如白钥城的城建是否有贪腐?拓荒关键岗位上的人选,是否又是豪门的用人唯亲?来自仙盟百国的物资,有多少落入了私人口袋?种种问题不胜枚举,若是拓荒最终成了,那么胜利自然能掩盖一切,可既然败了,那么,所有的一切,就都要付出代价。而这个代价,月央人支付了几十年。几十年来,月央人都近乎附庸国一般,频频仰望邻国。甚至很多人干脆只认祝望,不认祖国。”

  白天心说到此处,也是不由摇头:“算了,这些话题有些偏离主题太远,还是不要赘述了。总之,赫平君和我,当年得以在家族内快速上位,靠的是凝聚月央人的国家意识,而反祝望,就是一个最好不过的口号。毕竟总要有一个强大的外敌,才能让人们下意识去抱团。而这个过程中,不免会有很多过激乃至恶意滋生。这一切鹿国主当然也都看在眼里,只是一直也没有横加干涉。但是……也就是在我们权势逐渐来到巅峰时候,赫平君意外患病,一身通天彻地的修为不断枯萎。而我,我几乎不可理喻地犯下禽兽一般的暴行。这种情况下,我,实在很难克制自己的疑心。如果这一切都是鹿国主所为,那我将查清真相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岂不是自投罗网?”

  听到此处,王洛实在不得不打断。

  “如果鹿悠悠真要对你不利,你藏或者不藏,根本没有所谓。”

  白天心叹道:“现在回过头来看,或许的确如王山主你所言。但当年我与赫平君靠着反祝望来搏出位时,并不是空喊口号,而是实实在在投入了自己的心血乃至信仰……所以那个时候,我也真的没办法对鹿国主推心置腹。我只是想着,再等一等,等我能确认鹿国主确实可信了,就将一切都告诉她。只是,没想到,没过多久,我就等来了另一个噩耗。那对本该被我牢牢封锁记忆的夫妻二人,竟然莫名其妙突破封锁,想起了一切。这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我当时用在他们身上的术法,理论上根本无药可解,是不折不扣的禁法,就算我本人出手都解不开。是什么人如此神通广大?然后我就发现,他们在记忆恢复前不久,去了一次祝望旅游,还参加了鹿国主主持的金鹿祭……所以,王山主,那之后,或许是那位大能再次出手让我鬼迷心窍,或许也是我真的心智发生了扭曲,总之我没办法再信任任何人,只将这个秘密牢牢藏在心底。同时,任何尝试揭开真相的人,都是我的敌人。我用了二十多年时间,独自一人默默搜集资料,调查真相,客观来说,也有了一定的成就,比如我为自己设计构筑了一整套保护神智的法宝,而从那以后我也再没有神智失常过,否则我应该早就将白橙也一道灭口才对。我只是没想到,原来这一切,终归都只是笑话罢了。”

  说到这里,白天心的自白也终于来到了最后。

  “现在,我总算找到了可以信任,可以托付的人了……也实在是这个秘密藏在我心头太久,让我再也没法藏下去了,哪怕自欺欺人也好,我终于可以讲这段故事公开讲给他人了。王山主,既然你已经知道幕后真凶是谁,那么就务必将其斩除吧,就当是为了无辜惨死的人报仇也好。至于这八方削福阵……以寻常白家人为祭品,恐怕效果并不会好,毕竟白橙那孩子出身旁系,又独来独往,与其他白家人的关联不强。但如果是我这个作家主的亲生父亲,应该一人就能抵寻常的千百人了。所以,既然王山主要我准备好赴死,那么我希望自己能够死在这削福阵中。以我的性命,确实了解这场持续了二十多年的恶孽。”

  说完,白天心不再言语,只是闭上眼睛,仿佛待死的囚徒。

  王洛沉吟片刻,说道:“那咱们就一言为定了,之后你先将八方削福阵的事情安排妥当,把白隍刚刚造成的纷乱控制住。你当年能将天大的窟窿都封得严严实实,此时应该不至于控制不住舆论吧?”

  白天心点头道:“放心,不会让他们乱说话,也不会让他们胡思乱想。至于八方削福阵,还需要王山主你亲自出手布置,毕竟如此大阵,若是经了我手,怕是不能让人放心。”

  王洛笑了笑:“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第436章 梦

  在很有自知之明的白家家主的支持下,一度面临夭折的八方削福阵的建设,得以倍速推进。

  白家小楼内,原先的布阵班底不但依然保留着,白天心还从北域其他各处调来了更为精锐的人手,其中有些甚至是需要他以家主的面子诚挚邀请,才愿意屈尊前来的月央顶级阵师。

  有了这些人的加入,王洛点名的要的一阵五塔,就以近乎浮夸的速进度迅速成型。原定的计划中,这种战略级的建设工作,再怎么样也要花上十天半个月。但现在看来,最多五天,一个规模前所未有的巨型八方削福阵就能完整运转起来。

  而这些新加入的人手,对于自己亲手打造的大阵中所暗藏的杀机,仿佛早有默契一般不闻不问。

  白隍那番话,以及由之而来的人心浮动,仿佛从来不曾发生过。

  在这个问题上,白天心的确展示出了他的手段和诚意,当年他能将自己那丧尽天良的兽行,藏到连王洛都没有第一时间察觉……此时掩盖一个八方削福阵,理应绰绰有余。

  而对此,王洛自是乐见其成。

  哪怕明知这异乎寻常的进度背后,必然隐藏着异乎寻常的阴谋,但他并不在乎,或者说,现在已经没有在乎这些琐碎的余裕了。

  他只身前来月央,并不是毫无负担牵挂的,他在这里逗留的每一天,灵山前线都在承受着日益沉重的压力。关铁军虽然承诺会为王洛争取到放手施为的空间,但面对真仙白澄,这份承诺的期限,实在是岌岌可危。

  从昨晚开始,与关定南的例行通讯就已经中断了。

  在白隍被白澄师姐宛如木偶一般操控着,壮起胆子从卫街返回白家小楼时,本该按时点亮的通讯灵符,却黯淡无光……而那张灵符,曾被关定南戏谑为他的生命线。

  几天前,王洛在意识到自己的对手是灵山旧人时,自然也就猜到飞升录通讯不再保险,很可能被白澄师姐窃听捕捉。所以,与他人最保险的通讯手段,反而是朴实无华的传讯灵符。他与关定南分持的符纸是仙盟特为此次拓荒设计的上品仙符,其绘制动用了半城地脉,凝聚千人之心血,效力非比寻常,便是在旧仙历时代的大乘真君面前,也能搏对方一声由衷之赞……王洛并不认为在仙盟地界内,这张灵符的通讯能力,会被什么人强行中断。

  所以,出问题的不是灵符,就只能是关定南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关定南确定失联后,王洛很快就启用了备用手段,他敲响了一只精巧的铜钟,以这种极其独到的方式,联络到了山垒要塞的另一名要员,关小河。

  作为备用的联络员,关小河给出的反馈是:关定南只是意外走火,目前正在闭关疗伤,有海青云带队专程看护,恢复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個结果,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因为最坏的可能其实是:关小河表示哥哥一切正常,仍在要塞内履职,然而却独独断了和王洛的联系……

  但无论如何,关定南作为前线的指挥,竟在分别不过两日后就已经难以自保,前线如今的惨状,已经不言而喻。

  所以王洛现在很赶时间,无论白天心是真心实意求死以赎罪,还是假意配合,实则暗藏阴谋,只要他能帮王洛加快推动这八方削福阵的进度……那么其他问题,都可以暂时置之不理。

  ——

  又是一个忙碌的深夜,王洛仍在那栋白家小楼中沉默着监工,此时楼内的夜班人已经比先前多出一倍,但各路精锐却能有条不紊地各司其职,这其中呈现出的团队管理水平,令人惊叹。

  不出意外,到明早时候,这位于小楼内的核心阵眼就能提前半天,正式启动运转,并带动城外五座简易高塔共鸣生辉,激活起最基础的定荒功能。

  而那个时候,距离王洛发动八方削福阵,也就只一步之遥了。

  所以,在这个关键时候,王洛半点也不敢放松,他一遍又一遍检查着身下的双重大阵,确保每一个细节都尽在掌握……然而无论检查多少次,王洛也不敢拍着胸脯说,这个大阵绝对能够奏效。

  八方削福阵,的确是经过多方优化改良,业已成熟的阵法。然而在此之前,从没有人尝试过,甚至没有人考虑过,用此阵直接去诛杀一位真仙。

  那需要的福缘过于庞大,而要凝聚、控制、消化这些福缘,需要阵法也随之扩张到前所未有的规格。而这就必须对非常成熟的阵法,做极其激进的改造,就比如王洛现在所做的这样……

  感受着身下那近乎咆哮奔涌的地脉灵气,王洛试着分割出神识中的一缕,投入其中……顷刻间就被冲刷殆尽,令他感到了刹那的目眩。

  哪怕是位于控阵的位置,想要以一己之力驾驭此阵,难度也堪称致命,不过……

  咚咚咚。

  规律的三次敲门声后,一位胡子花白的老人默默推门走进来,而见到他,王洛便睁开眼,暂时从沉浸的阵法中苏醒过来,然后在脸上挂起一丝笑容。

  “白教授,什么事?”

  面前这位老人,正是白天心专程从位于月央首都的泉州书院请来的家族宿老,也是整个月央,对阵法之道精研最深的寥寥数人之一。

  多亏了他的加入,这小白楼内的建设,才得以倍速推进。这位老人不单精于理论,更懂实际执行,是个神乎其技的项目管理人。楼内来自五湖四海的行业精锐,在他手中就仿佛棋子一般服帖。

  这样的阵道宗师,自然一眼就看得出王洛这护城大阵的醉翁之意,但他显然也早和白天心有过默契,对此不闻不问,以堂堂宗师之尊,安心做一个听话的乙方。

  所以此时他忽然深夜造访,就让王洛有些奇怪了。

  “王山主。”老人开门见山,并无客套,“刚刚布阵时,我做了一次节点检测,发现此阵的稳定性较之预期有些许初入,这会让大阵激活后,持阵的难度多上几成。这问题虽然根源存于阵法框架根基中,很难治本,但若能将这几道阵路优化一番,应该多少可以减轻一些实操压力。我这里有几套简单的优化草案,还请你认真考虑。”

  说着,老人将一枚以自家真元神识凝练成的玉简,摆到王洛桌前。

  王洛沉默了下,接过玉简,神识沉浸其中,很快就赞叹道:“白教授不愧是月央宗师,思路和手段都精妙绝伦,让人大开眼界。”

  白教授微微拱手:“山主谬赞……那么,接下来该如何优化?”

  王洛却摇头道:“不必优化,就按照原先阵图做下去。”

  白教授顿感诧异,抬起头认真凝视着王洛,嘴唇翕动几次,似有不甘,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了,就照原样处理。”

  只是,老人虽语态淡然,回身离去时却明显有些负气,背在身后的双手,下意识地握着拳头。

  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愿意亲自出面,驾临一线来做“脏活”,已经是看在白家家主,以及仙盟拓荒大义的份上。期间见识到阵法中存有瑕疵,他基于专业素质给出了修正建议,已是额外的人情。结果却被人公然婉拒!

  这其中透露出的不信任,无论是不信任他的专业水平,还是不信任他的提议动机,都让这位老宗师倍感羞耻。

  但王洛只是目送老人离去,没有任何解释。

  甚至在短短片刻后,他就将白教授的事完全抛在脑后,继续尝试分割神识,投入地脉洪流,在一次次神识被冲垮的晕眩中,逐步熟悉此阵的“脾性”。以这种激进的方式与此阵不断融合,是为了提前预热。如此,到明日中午时候,或许就能正式激活大阵,为自己,为仙盟多争取出半日到一日的时间!

  深夜的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流逝。而不知不觉间,王洛仿佛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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