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没飞升吗? 第202章

作者:国王陛下

  可是现在……

  “和想象的不太一样?”王洛笑了笑,“太虚幻境是个很好客的地方,很多现实中受困于残破肉身的人,都在太虚中得到了自在。当然,你这个情况是特殊了些。魂魄有缺之人想要完整神游太虚,必须有本地的主人给你开绿灯。所以……不必担心,天尊并没有怪你。”

  “天尊……不怪我?”

  王洛笑了笑,说道:“你应该知道,这片太虚幻境,最早就是大师姐修来容纳仙祖赤诚的……残片的。她不可能在自己的魂魄中永远温养着一個比她强大十倍百倍的仙人,何况那仙人还满身的幽冥气息。所以她才构筑了太虚,将残片的‘实体’放置于广寒仙宫,虚体则投入太虚幻境,由亿万生灵的元神共同承载他的思绪,化解他身上死气,弥补他元神的残缺。而赤诚则以仙祖神通,融合天道,化身天尊,镇压太虚全境,保此地的秩序稳固。时至今日,太虚幻境的规模已经扩张了何止千万倍,成了仙盟秩序中决不可或缺的一环,而天尊则是太虚幻境的基石,他觉得太虚欢迎你,你自然就能在这里弥补残缺。只不过,在此之前,上千年来,从未有过天尊持有人性的先例,他就如同天道一般高远,但显然对你这位旧世真仙,他还是小小破了例。”

  白澄愣了一下,摇头低声道:“这些细节,我也知之不详……我只知道太虚与仙祖有关,却不知原来是这般的关联法。从仙盟缴获来的书籍中,并没有记载你说的那些。”

  王洛哦了一声,大概明白了缘由:白澄师姐被镇压的年代较早,那时鹿芷瑶还没开始修筑太虚。而当白澄从幽壤孽土中脱困时,已是仙历好几百年,仙盟秩序已非常稳固。而稳固的秩序,则非常周密地掩饰了太虚的真实来历。

  这份掩饰显然是有意义的,因为白澄不知道,很可能就意味着如今的天庭也不知道,至少也是知之不详……而这类机要绝密,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其实这些也是我连蒙带猜的。”王洛坦言,“天尊的来历,在如今的仙盟也是绝密,大师姐也没对我说过。好在眼下看来我猜的没错,这里既然能承载四分五裂的仙祖,当然也能承载你的残魂。至于这小家伙,就更是如鱼得水……之后,你们母女大可在这里隐居。”

  白澄叹了口气,轻轻摇头。

  而此时,那小小少女已经听够了白澄和王洛的对话,终于按捺不住好奇,来到王洛面前,抬头问道:“你就是我爹吗?”

  王洛想了想,笑道:“我可以是,所以你也可以叫我爸爸。”

  下一刻,王洛就不得不垂下手,挡住那轰向膻中的粉拳。

  拳掌相撞的瞬间,王洛只感到自己像是接了化神一击,若非早有防备,险些把持不住身形,被一拳轰得沿太阴河倒飞回现实。

  这小侄女,一旦脱离了幽冥的束缚,来到这片如鱼得水的太虚幻境……数百年来被真仙白澄细心调教的结果,当真是骇人得很。

  接下来,就见那小小少女收回拳头,很是不开心地皱着眉头叉着腰,说道:“你才不是我爹!我爹没有你这么弱!”

  顿了顿,扬起的眉毛又落了下来,显出些许疑惑。

  “而且,也没有娘说的那么坏,你身上的味道,还蛮好闻的。”

  王洛摇了摇头,看向白澄。

  白澄无奈叹息,对女儿解释道:“他是你的小师叔王洛,是……算是娘的恩人,你刚刚对他无礼,快向他道歉。”

  于是小小少女立刻来到王洛面前,有些手足无措地拱手躬身,又干脆双膝跪地……不过王洛没等她跪下,就伸手轻巧地将其抬了起来。考虑到这小姑娘在太虚幻境中的实力,王洛只能当她也没怎么认真想跪。

  “书上说,现在不流行跪拜礼了,但有时候娘就喜欢让我跪下……”小姑娘嘴里念叨着,但还是对王洛展颜笑道,“小师叔,你好呀!”

  王洛摸了摸她的头——对此她倒是不怎么排斥——说道:“小家伙叫什么名字?”

  “娘没给我起名字。”

  王洛于是又看向白澄:“有什么忌讳?”

  白澄说道:“没什么忌讳,只是……也没什么必要,幽域之中,只有我和她二人,彼此称呼,也不必有名。”

  “嗯,有种不尽不实的感觉,不过师姐你不愿说就算了。然后,现在既然她要在太虚生活,除非你打算让她和独居幽域时一样,隐居闭锁,否则总要有个名字,才能和其他人正常交流。你若不愿,我可以代你取名。”

  白澄想了想,问道:“你打算起什么名字?”

  “她是你的女儿,自然随你姓白,至于名……白忆舟如何?”

  “……你认真的?”

  “她能维持现在这个样子,源于体内那一抹不灭生机,而那一丝生机则来源于……所以,斯人已逝,用名字纪念一下,又有何不可?”

  白澄无奈:“大可不必!”

  争论时,小小少女却主动举起了手,垫着脚尖一跳一跳:“能不能我自己起名字!?”

  王洛笑道:“当然可以,你有什么点子?”

  白澄同样有些好奇地看着女儿,过去数百年间,她从没听女儿提起过想要一个名字。

  只见那小女孩儿嫣然一笑,笑容中明显流露出与其相貌不符的城府与智慧。

  而这一个刹那,王洛不由恍惚,仿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我想叫白鸢,可以吗?”

  ——

  彻底安顿好白澄和白鸢,已经是两天后了。

  太虚幻境对于幽冥出身的残魂,有着极佳的滋补作用,但这片繁衍生息了上千年的异世界,也有着迥异于任何一处的独特规则。即便是长期生活于仙盟的本地人,若是从未接触过相关文化,初入太虚也会感到手足无措。

  何况白鸢这样,只不过读了几本仙盟的过气图书,对诸多事情都一知半解的小姑娘。

  王洛用了大半天时间,陪白鸢藏身暗处——实际上是找祝望太虚司做了备案,并开了临时的太虚巡查的权限——观察太阴河上的芸芸众生。

  看他们的衣着样貌,看他们的言谈举止,更看他们的喜怒哀乐。每当白鸢或白澄有疑问,王洛都会贴心作答。从太虚幻境的历史、基本框架,到如今链接亿万众生,俨然第二世界的辉煌……有问必答。

  过程中,白澄有些心不在焉,若非女儿缠着,几乎一刻不愿在太虚多停留。白鸢却明显兴致勃勃,尽管初临太虚,其实有很多需要适应调整的地方——寻常人若是适应性不够好,初入太虚很快就会头晕眼花,继而倦意如潮。白鸢要克服的困难较常人多了何止十倍,但她仍缠着王洛问了足足一整天,才沉沉睡去,梦中呓语不断,显得意犹未尽。

  而待白鸢睡了,王洛才终于能和白澄说些以后的事。

  “所以,师姐,你不打算留在这里?”

  白澄反问:“我又有什么必要……有什么资格留在此处?我本是战死之人,却侥幸偷生,得知了困扰自己数百年的真相,甚至还能看到那孩子生机勃勃的样子。我得到的,已经远远超过我应得的。”

  王洛说道:“你如果觉得愧疚……”

  “我不会赎罪的。”白澄打断道,“我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也不想为你们做什么……”

  “那不是正好吗?”王洛笑道,“这里生活的大多数人,都没有什么为仙盟奉献、为拓荒拼搏的志向,大家只是闲来无事过来玩玩罢了。太虚幻境是仙祖的疗养地,也是超过百亿生灵休闲娱乐的地方……没有人是怀着崇高的理想去休闲娱乐的,所以你在此处也不必担心会被什么仙盟理想所污染,你不欠任何人,任何人也不欠你。”

  “……”

  “而且白鸢明显也需要人照料,她很聪明,但终归还是孩子,并未见识过真正的人世险恶。而太虚幻境从来也不是什么纯良的地方,反而是小圈子抱团散播恶意的绝佳温床。我不可能在这里一直陪着她,所以你留在这里照看孩子,才能让她更加稳妥地融入太虚。”

  “可是……”

  “最后,你自己难道不想见证一下结局吗?天劫之后,九州大陆究竟会归于谁手,鹿芷瑶能不能笑到最后,统一后的九州又会是怎样的模样,你,不想亲眼看一看吗?”

  话说到这个地步,白澄终于退了一步。

  “你还真是从鹿芷瑶那里学了一副好口才,可惜……罢了,就如你所说,我就姑且在这里隐居一段时间吧。”

  片刻后,白澄忽然又想起一事。

  “对了,明天,是关铁军的炼化仪式吧?我,想要去看看。”

第467章 葬礼

  关铁军的葬礼,依照本人遗愿,应是一切从简。

  然而,联军元帅的葬礼,纵使从简,依然有着超乎常人想象的规格。

  这一天清晨,在他最终陨落的地方,灵山以西的山垒要塞前,数以十万计的军人齐聚。

  除了亲临战阵的那十万人外,还有奋斗于后方,未能亲眼见证元帅独斗真仙的将士们,也力争前来。常驻南乡的定荒军几乎悉数到场,其余国家的联军部队也纷纷派出了代表。

  起初,安排葬礼的鹿悠悠并不希望场面搞得如此宏大,然而将士们的心愿也很难违逆。所以在简单的交涉后,她就临时改变了主意,允许了一切志愿前来者的到场出席。

  最终,当日复一日升起的太阳,终于缓缓爬升,越过灵山的山头,将金色的光芒投向大地时,被朝阳染色的军人,已有超过三十万。

  三十万人的协调调度是个极其复杂的工作,但仙盟各国在此事上却表现出了非常的高效。短短两天时间,三十万大军便有条不紊,齐齐整整地矗立在要塞前,默然见证着元帅关铁军在仙盟的最后一步。

  主持葬礼的是祝望国主鹿悠悠,她并没有准备什么长篇大论,也没有刻意渲染气氛的仪式。因为当仪式开始时,她站在要塞顶上,俯瞰大地,看到的已是三十万张或悲戚、或惭愧……却无不战意昂扬的脸。

  无需任何上位者的言语鼓动,因为将士们从没有动摇斗志。也无需长篇累牍去赘述关铁军生前的功绩,因为作为联军元帅,他的功绩早就无人不知。

  他的陨落,是仙盟拓荒来所遭受的最沉重的一击,完全出乎预料的一击。

  茸城启程西行之前,仙盟百国早就多次召集专家,集思广益,推演战局。然而哪怕在最悲观的推演中,仙盟也不曾在开战的第一个月,就痛失了自家的元帅——一般来说,局面若是糜烂到堂堂仙盟连自家元帅都保不住,那么整个仙盟的存在也都岌岌可危了。

  事实上,和真仙白澄这一战,仙盟所蒙受的实际战损并不算特别惨烈,事后统计上来的伤亡数字几乎是微乎其微。白澄的别离荒毒专破情感姻缘,却没有多少实在的杀伤力。而随着荒毒的主人早早被凝渊圣剑斩落,弥漫在前线的荒毒也自然消散……若非关铁军最终透支过甚而无奈陨落,那么这场仙盟的定荒之战,几乎可以说是完胜收场。

  但终归,仙盟并没能取得完胜,联军失去了自家的元帅,凝渊阁失去了宝贵的持剑人。关铁军的陨落,实质上是他在以一己之力,背负成百上千人的牺牲。

  代价,实在不可谓不沉重。以至于那些对茸城拓荒一事过于狂热的人们,再次遭到了迎头重击,不得不回归理性。

  拓荒绝非儿戏,无论仙盟为此投入多少人力物力,无论那些教授、参谋们规划出了怎样万无一失的局面,失败都随时可能降临。一如两年多前那场余波至今都没能完全消化掉的茸城荒乱……

  真仙白澄,是拓荒西行以来,仙盟遇到的最可怕的对手,真仙的修为只是其一……她视定荒结界如无物,仅凭一具化身便能自由出入,更能在大律法的层层包裹下散布别离荒毒。这些完全打破常理与规则的事,几乎摧毁了仙盟定荒的理论基石。

  所幸白澄只是天之左四州绝无仅有的孤例,所幸这个孤例在荒毒全面爆发之前,就亡于元帅剑下。

  西行拓荒最为艰难的一关,仙盟终归是有惊无险地度了过去。

  这一战无疑是惨胜,但惨胜也是胜利。因此在关铁军的葬礼上,鹿悠悠也简单表彰了参与围杀真仙的所有人。

  讽刺的是,王洛也赫然在列。

  对此,无论王洛还是鹿悠悠,都心怀微妙……但围杀白澄的整個布局是仙盟高层悉数知晓的,为了能顺利动员仙盟百国的十万联军在一夕间抵达各个要害位置,鹿悠悠自然要将全盘计划,以及计划的结果及时知会给百国国主。

  所以,王洛那布局南乡的神来之笔,自然也为人所知。作为此战的另一大功臣,他没有理由不出席现场。

  只是,站在高高的要塞顶层,感受着空气中仍未散去的圣剑寒芒的刺感,王洛心中的讽刺感几乎要满溢而出。

  作为亲手在完美的布局上划出破口的凶手,王洛却在同时承受着脚下数十万人的敬仰与谢意。

  这种荒谬感,实在不能独自消受,所以王洛很快就做了分享。

  “……师姐,谈谈感想?”

  然而意识世界中,白澄却不置一词,似是不屑,也似是不能。明明是她主动提出想来观礼,然而事到临头却俨然退缩了。

  王洛也不催促,只是带着心中的讽刺,任由鹿悠悠一步步推进流程。

  在简短的开场白和追悼辞后,便来到了葬礼的关键环节。

  由鹿悠悠亲自出手,将关铁军的遗体葬在灵山护山纸人之中……这在王洛看来是相当巧妙的一环。

  对于知晓内情的人而言,将活人的魂魄、身躯送入纸人的过程,其实是一个炼化、封印的过程。旧仙历时代,唯有犯下滔天大罪之人,才会被执以此酷刑……尽管这也是出于关铁军本人的遗愿,却实在不方便将真相公之于众。

  所以,鹿悠悠是以一种光耀夺目的方式来主持炼化的。她不但将炼化仪式修饰为关铁军的葬礼,更在炼化过程中,佐以大量华丽虚浮的光影演出。关铁军那本已枯朽的身躯,在幻术的作用下,呈现出宛如生前的样貌,那张古板而遍布伤痕的脸上甚至仍带有一丝气血流淌的红晕,仿佛老人随时都可能睁开眼。

  而身躯化入纸人的过程,不单佐有自天外传来的悠扬仙音,更有奇花异草凭空绽放,争奇斗艳。短短片刻间,灵山脚下就遍布芬芳,令人醺醺欲醉。

  然后,在这样光鲜亮丽的装点之下,鹿悠悠、宋徽……以及关铁军在世仅存的两位亲人:关定南、关小河,四人携手,一道将那枯干如玩偶一般的躯骸,一点点送入护山纸人中。

  由宋徽亲手剪裁、绘制的纸人,起初只是一张纯白无色、轮廓简陋,粗具人形的纸。然而随着关铁军的躯骸,似冰块沉入温水一般逐渐融入……白纸便赫然呈现出缤纷色彩,轮廓也轻轻蠕动着,一点点变得更加细致拟人。

  不多时,纸人上就映出了关铁军的面容。乍看来就似活人一般生动,丝毫没有旧日纸人的单薄特征。显然,宋徽并不仅仅重现了旧仙历时代的技术,更将仙盟千年的仙道演化也融入其中。

  事实上,也唯有这样的纸人,才能完美地承载一个生于新仙历时代的关铁军。

  再之后,纸上的关铁军睁开了眼。而随着他的双目点亮,他的整个身躯也随之饱满充盈,变得立体起来,几乎与活人无异,全然看不出本体只是一张薄纸。

  而随着纸人关铁军的苏醒,要塞前,出席葬礼的将士们,顿时迸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呼和欢喜声。因为人们仿佛看到元帅的死而复生。

  但不过短短一瞬,关铁军便又复归原状,气血饱满的躯体迅速干瘪,最终化为薄纸一张,而纸上那精致的颜色也在转眼之间就褪色殆尽,重新归为一片雪白。

  再之后,鹿悠悠带着一丝不忍,将纸人高高祭起,一路直升至罡风层的边缘,让它能在最后的时刻,迎着朝阳向东方眺望俯瞰,将仙盟的繁华锦绣深深刻印在心底……而后,纸人就化作虹光,瞬息间流向定荒结界的最西侧——曾经名为赤垄地的地方。

  随着白澄的陨落,因巧合而形成的赤垄地已经不复存在,一条条宛如丑陋褶皱的赤色山垄随着茸城的西进而沉入大地,令地形回归平坦。但是无形的边界依然矗立着。

  纸人关铁军的归宿,就在这条无形的边界线上。

  当他站上边界时,一条无形的纤绳便缓缓点亮,从他的肩头,一路延伸向遥远的茸城建木。

  而后,关铁军扛起纤绳,向西方荒原所在的方向,迈动脚步。纸人的脚步单薄绵软,但随着脚步落定,所有人都感到心头似有无声的摇簇。仿佛整个天之右五州的文明疆域,都被纸人拖动着,向前进了一步。

  这当然只是错觉,单凭关铁军一人之力,无论那薄薄的纸人上寄托了多少人的意志,也不可能拖动整座茸城……但这又不是错觉,因为驱使着茸城前进的,其实正是最简单朴实的纤夫的前进踏步。

  一千两百年前,仙盟初立,八方定荒徒具雏形,各个定荒城都被荒原分割的时候,驱使定荒城前进,拓展文明疆域的力量,便是一个个勇敢地走在结界前沿的纤夫。他们用血肉之躯拖动整座城市前进,迎着荒魔异兽的杀戮,永不言退。他们绝大部分都倒在前进的路上,尸骸化作文明疆域的养料,滋养着后世千年的繁华。然后,他们的意志,他们的丰功伟绩,则被收录于凝渊图,成为永世不朽的神通。

  如今,仙盟早已不需要征发纤夫,用血肉之躯为定荒城铺路。因为凝渊图已经能从繁华盛世中,提取源源不绝的力量,推动城市前进。以至于仙盟后方甚至能在纸醉金迷中,庆祝拓荒的胜利。

  但是关铁军的前进,却引发了凝渊图最朴素的共鸣,他的脚步,仿佛与无数仙盟将士的心跳交融,永不终结。

  ……仪式在无声中结束。数十万联军,沉默着,似溪流一般渐渐散去。

  关小河搀扶着仍有伤在身,几近虚脱的兄长,向王洛致以复杂的目光,最终还是点点头,无声道了谢。

  而鹿悠悠则留到了最后。

  她沉默许久,还是开口说道:“灵山的护山纸人,本质是一种酷刑。在完成使命之前,一个人的思维、意志、行动都会被他所赋予的使命牢牢约束着,似奴隶一般生存。唯有完成使命,才会依据功业的大小,获得自由。你之前所见的宋徽教授,就是为灵山立下大功,才成为了完全自由的独立人,他身上几乎没有残留纸人的痕迹,我也无权命令他做什么,这次纯粹是基于人情请托,才让他出手……但是,和他同时代的其他纸人,都已经磨损殆尽了。事实上,除了宋徽之外,我几乎从未听说有哪个纸人能真正完成自己的赎罪使命,获得自由。”

  顿了顿,鹿芷瑶又说。

  “关元帅为自己赋予的使命,是完成定荒大业,将文明疆域覆盖满整个九州……当然,我们每个人都坚信,光复荒原的日子一定会到来,但是,那也一定不是三五十年之内。或许要三五百年,甚至可能要一千年,两千年。我们不过初入荒原,就几乎被区区一人挡住去路,前功尽弃。后面的艰险,任谁也不敢轻易估量。但元帅他却还是立下了这般不切实际的宏愿。所以,他根本没有奢望自由,磨损泯灭在西行的道路上,就是他为自己设计好的终局。我很遗憾,没有在此之前和关元帅深谈,所以我也不能断定他为何要如此决绝。但我想,或许在他看来,拓荒之行才刚起步,他这个联军元帅就无奈陨落……这非但不是功绩,反而是为帅者的莫大疏失,所以他才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赎罪。所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己,形容的大概就是关元帅这种人吧……”

  说完,鹿悠悠长叹一声,看向王洛的目光,变得无比的深邃悠远。

  “王洛,我没有资格要求你什么,也不想求你做什么,因为我知道你内心深处一定已经有了答案,我只希望你能遵从那个答案,而非被一时的情绪左右……至于另一个人,希望我们永远不要再见面了。”

  说完,鹿悠悠的身形便似薄雾一般消散了。

  而待鹿悠悠走后,白澄的声音,才在王洛的意识世界中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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