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没飞升吗? 第207章

作者:国王陛下

  这是傅明在成就元婴时得知的事实,事实上能够得知这个密辛,还是因为他的国主身份,寻常的元婴只有晋级化神才有资格知晓自己所处的位置是何等危险。

  之所以对这样一个简单的事实严防死守,是因为事实本身也是有杀伤力的。关于荒原的事情,知道的越多,就越接近化荒。而关乎修行境界之秘,更是到了稍有不慎就会让人原地疯魔的地步。所以仙盟才会对千年前的历史涂脂抹粉,才会在普及全民的仙道修行理论上,拷上严格的镣铐。

  而自从得知了这一切以后,长生君傅明的修行速度就慢了下来——以他的天赋,其实本来有望在一百五十岁前抵达化神之境,但从他此时的老态龙钟便不难看出,化神已是梦中泡影了。

  仙盟对荒芜尚且如此,反之,当亦然。

  此时,明一又进一步解释道:“事实上,培养新恒朝,也是基于知己知彼的需要。我们这些天庭仙官很难直接获得对天之右的认知,一千多年来,我们都是依靠仙庭洞府的仆兵之流潜入荒原,搜集情报。他们对认知污染的承受能力,比我们要强得多,但是仆兵被污染的多了,作主子的也会受影响。何况他们将知识从天之右带回来后,我们若是直接碰触了,那和亲眼目睹,也就没有多大区别了。所以我们才需要扶持一个中间人,代我们处理这些情报。”

  此时,王洛补充了一个问题:“说来,你们这些天庭仙官,若是被认知污染了,会怎样?”

  明一说道:“和你们的所谓化荒差不多:失去对大业的尊崇,失去对天庭的忠诚,失去对同胞的共鸣。然后,失去一身的修为与理性,变得孱弱、痛苦、多疑,最终退化为凡俗之辈,运气好些的,大概有亲友会将其收容在一些独立而密闭的仙庭洞府之中,运气不好就只能自己在天之左四州求生存了……这还是症状较轻的情形。至于那些发作激烈的,呵,被你们仙盟人视作异兽的生物里,颇有一些是被严重污染的仙官所化啊。”

  “……!”长生君不由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王洛则不出所料地点点头:“明白了,那么回到先前的问题。你等既为天庭仙官,显然对仙盟所知有限,可能只是一些泛泛的概念。那么,你是否真的明白,当你越过定荒结界,委身仙盟麾下后,究竟会遭遇什么?”

  明一苦笑道:“最坏也不过是一死,好过留在原地被你们随手碾死。何况,我听说仙盟与天庭一样注重承诺,你们既然答应给我们在周郭安排太平生活,应该也没那么容易反悔吧?”

  长生君点头道:“自然,此事由仙枯林全员商讨通过,便是我这周郭之主,也不能随意更改核心条件。你们在仙盟的各项权利,会得到最高程度的保障。”

  明一也随之点头道:“谢过贵方好意,那么……现在是否可以……?”

  王洛嗯了一声,终于收回手,不再阻拦对方去抓转莲之种。同时,长生君也张开手掌,将那枚水润的种子送入明一掌心,并叮嘱道。

  “阁下既是多人所化,那么此转莲之种则只能暂为象征之用。待你进入周郭,将混元分离独立,我们会再派专人,为每人授种。”

  “多谢。”

  再次点头后,明一终于按捺不住,拖动残破不堪的仙体,一路冲过了定荒结界……越过那条无形界限的刹那,他的身躯就从半空摇摆跌落。

  之后,很久很久,他都没能站起身来。

第476章 不知足

  随着明一越过结界,前来接引的长生君也向王洛拱手告别,回身去搀扶明一起身。与此同时,原为赤垄地的一片平原上,一众全副武装的仙盟联军战士,也纷纷解除化形隐匿之术,现出狰狞的身影。

  显然,长生君傅明并不是真的单枪匹马前来接引真仙,他的身后是强大的仙盟。

  而尽管在一位真仙——还是混元仙面前,区区金丹的联军战士无疑卑微如蝼蚁,但这些联军战士却仿佛看不到双方之间的巨大实力差,只是各自用不卑不亢的姿态审视着眼前的新来者。

  眼神中,甚至有些许的跃跃欲试,仿佛巴不得能在此,亲手诛仙。

  明一在最初的惊诧之后,才发出了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之后便努力抬起头,强忍着体内仙律流失,仙体又被定荒结界“千刀万剐”的疼痛,向那些勇敢的仙盟战士露出赞赏的笑容。

  “果真,军容雄壮,令人钦佩。”

  于是一场小小的摩擦,就此化于无形。

  与此同时,王洛站在定荒结界外,脚踩血河,也是不由失笑。

  “倒是机灵,比我想的还要识时务,更拉的下身段。难怪茸城拓荒至今,明墨两州活下来的天庭仙官是他们,而非那三个敢正面冲撞茸城的死人。”

  顿了顿,王洛问道:“师姐,你怎么看?”

  良久,意识世界中都没有响起白澄的声音。

  王洛也不介意,因为他本来也没指望得到白澄的答复。对方之前连续吐露天庭机密,屡次遭到反噬,区区残魂形态已经很不稳定,没必要再去为难她。

  但有些话,却也是不吐不快,而王洛很清楚,自己的话对方完全听得到,所以便接着说了下去。

  “他们几个的日子并不会好过,在明墨两州,他们是高高在上的天庭仙官,是可以将凡间文明视作蝼蚁的无上巨人,但是进入仙盟后,哪怕以最宽厚的条件去优待他们,他们也不过是战俘,而且是一举一动,都会引起周边警觉的战俘。届时,他们会被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被无数只镣铐牢牢锁着,然后,被无数张嘴巴大胆议论着,那些言辞,不难想象。”

  顿了顿,王洛又笑道:“师姐,你给白鸢收集课本的时候,有没有深入体会过仙盟人的舆论环境?有没有见识过太虚幻境中那些资深行者们高谈阔论的模样?我估计多半没有,刚刚明一说,天庭仙官对仙盟不宜认知过深,你的品阶至少也是上品仙官级,受的限制理应更多,所以你应该没有深入太虚吧?毕竟,你家里那个仓库,就连战利品的陈列都显得杂乱不堪,也不知小白鸢是怎么长大的……”

  话没说完,王洛就感到意识世界里,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波澜在鼓胀,显然那是来自白澄的无声抗议。

  “哈哈,抱歉我不该随便戳你痛点,但是呢……众口铄金的故事,在旧仙历时代,其实就屡见不鲜了,大师姐以前也跟咱们讲过一些有趣的段子。如今这仙盟,几乎完全是按照她脑海中的构想建设,所以啊,那些归顺仙盟的仙官,会遭遇什么,完全可以想见的。人们会肆无忌惮地嘲讽谩骂,穷尽一切言辞恶毒之能事对他们做出羞辱,随着他们正式在周郭安家落户,在数十年间不得不摆出顺民姿态,来自民众的恶意将成为一场经久不衰的狂欢。”

  “很难说这有什么不对,过去千年来,仙盟定荒的意志从来都坚定不移,无论是战火纷飞的动荡之年,还是和平安稳的太平年,仙盟从上到下的定荒教育都是重中之重,近乎执念。各级各层对荒毒也都是近乎零容忍。这种情况下,一群象征荒芜至高之位的原天庭仙官突然降临,无论那几人表现得多么温顺,人们都不会信任他们,也没有理由信任他们。毕竟,信任他们,给他们说好话,又能有什么好处?反而落井下石,才更能显示自己的言行贴合定荒大略,更能显示自己的忠心耿耿。”

  王洛叹了口气,说道:“虽然我在仙盟生活的时间也谈不上久,更不是什么资深的太虚行者,但类似的事情已经实在见过太多了。人们只要牢牢踩住大义名分,便能尽情用言辞施暴。在这个和平安逸,官方严禁暴力的时代,这几乎是修行人极其难得的发泄渠道。而无论是太虚幻境的管理者,还是那些围观的中立者,基于定荒大义所在,都很难站出来去反对施暴者。而这种言辞上的暴力,甚至不过是无数种暴力中,相对微不足道的一种。”

  “那些仙官在周郭生活时,必然会遇到各式各样的冷眼和刁难。买东西的时候,商家可能会刻意多收几枚灵叶;去酒楼吃饭,饭菜里可能会掺杂些口水指甲;想要正经参与社会劳动,或者进行经营生产,都会遭到整個仙盟全方位的冷遇乃至打压;针对特别受保护的七位仙官,或许还不会做的特别过分,但他们七人偏偏又都是带着自己的仙庭洞府来的。那些仆兵和异兽很难不成为发泄对象。或者说,这是化荒之物们,在仙盟生活时必然要经历的一环……至于我?我当然是个例外,明明出身旧仙历时代,明明以荒毒入丹,却能跻身仙盟顶尖决策者之列,更在太虚幻境有不俗的口碑。但这也只是个例外罢了。”

  “我的例外性,并不在于我为仙盟做过什么,战功有多显赫,而在于我有仙枯林首席的鹿悠悠强势支持我,更有个被仙盟人尊称为尊主的鹿芷瑶作大师姐。有了这两重保障,当初补天君高恒都拿我毫无办法。遑论民间议论了。当然,我也不是不知道,太虚幻境中,有的是人在恶意揣度我,甚至不厌其烦地为我罗织罪名,编织故事。尤其在我沉睡的那两年间,简直屡禁不止。只不过随着拓荒正式启动,太虚司的执律权限得到了空前强化,那些不利于定荒大将的言论都死得飞快,不知多少人被永久踢出太虚……然后,师姐你送来的这一波战功,更是让我的短期声望涨到无以复加。此时,那些曾经一度诋毁攻击我,最终又被踢出太虚的人,反而成了被合理施暴的对象。于是那些乐于施暴的人立刻便打着我的大义名分去对他们落井下石……最后,我在民间的口碑才能变得辉煌无暇。而这样的待遇,是降兵们永远也不可能有的。”说到此处,王洛沉默了很久,方才又补充道:“其实,这些事本来和我也没什么关系,那些降兵无论在仙盟的日子过得有多艰难,至少也好过被茸城正面撞得粉碎,死无全尸……何况按照仙盟定荒大略的本意,最好就是将天之左的四州的一切都碾的粉碎,这些主动投降的人,反而是给我们添了麻烦。但是,这显然并不是正确答案,而我却有义务为两边找到那个正确的答案。”

  至此,白澄终于结束了意识世界中的漫长沉默,用颇为细微的声音,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有这个义务?”

  王洛反问道:“师姐,这个问题,你方便与我讨论?”

  白澄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只要别去碰触那些明确不可碰触的话题,旁敲侧击的讨论还是允许的。毕竟不是与别人,而是与你。”

  王洛笑道:“果然,我就知道自己在荒原那边的定位不凡。无论是仙律赋予的权限,还是刚刚那个混元仙的反应,都太过显而易见——我在问他我是谁的时候,他甚至还没说话,就遭到了仙律反噬。我这保密层级,俨然到了近乎天庭之主的水平。虽然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有荒原生活的记忆,不过大概也不是因为我在荒原生活过,而是那边的人对我有特别的执念。比如,我其实是天庭之主的儿子?只不过被师姐用不知什么手段掳走,灌输记忆、构筑躯体,最终塑造成了一个久睡初醒的灵山小师弟,她是仙盟尊主,在自家地盘里伪造证据简直易如反掌,那本飞升录更是让我忘乎所以……但是,对于天之左那些知晓内情的人,比如师姐你,这些伪装就完全无效了。从咱们见面,你就没有称呼我为师弟,只叫我王洛,是因为我只是王洛,而非你的师弟。而偏偏王洛这个概念,已经被人有意扭曲模糊化了,对吗?”

  白澄没有回答,甚至特意在意识世界中,将自己折叠起来,连眼神也不外露。显然,事情到了这最后一步,即便是一点点的暗示,也是不被允许的。

  “啧,这也不行?真相只差临门一脚了吧?同样的问题,我先前曾经问过师姐你,当时你无法作答,只能用眼神暗示的方法来引导我去思考,而完全无法与我深入讨论。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我当时心中猜测虽多,但没有任何一个有把握。你若是引导多了,就等于直接泄密。仙律的反噬也不是残魂态能够承受的。但现在,和那混元仙聊过以后,我的很多想法都得到了验证,推论距离谜底也不再遥远……即便如此,你还是不能直白地告诉我真相吗?因为仙律地限制就是这般死板,还是有别的什么缘由?好奇怪啊……”

  王洛一边说,一边伸手摩梭起了下巴,不由陷入沉思。

  “这种故作谜语人的约束,究竟有什么意义呢?由我一步步收集线索最终得到答案,和直接由别人告知我答案,又有什么不同?因为认知本身,也是一种力量?不经自力更生而来的力量,根基不稳?”

  就在王洛越发不解的时候,白澄终于开口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有义务处置好仙荒两界的矛盾?”

  王洛说道:“因为这就是我苏醒的理由啊。仙历1202年时,仙盟的胜势已经注定了,这个时候有我没我,并不会有本质区别。但大师姐还是偏偏把我叫醒,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她需要胜利以外的东西。最初,我以为自己的使命是作为御史钦差一类,执掌特权,帮她梳理一些仙盟运转千年留下来的顽疾。比如我在茸城的时候,就曾经帮以前灵山的外山门石家保住了祖产……但后来想想,大师姐那么喜欢强人所难,怎么可能只交给我如此简单的工作?她甚至能驱使一头纯良的小鹿儿去作仙枯林的首席,替她守望仙盟五百年之久!那么自然而然,她对我的要求就只会更高。现在看来,唯一可能让她感到有些棘手的,大概就是仙盟奠定胜势之后的事了,对她而言,仙盟的胜利,远远不是终点。”

  说到此处,王洛忽然自嘲似的笑了起来:“说来,师姐,你有没有考虑过这样一个问题?就是,你觉得大师姐是如何看待天之左的?当她已经确信自己在这场千年的拉锯战中占据上风后,会想要对那些处于下风的人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呢?我知道,在你的记忆里,她是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辣之人,尤其在你身上更是体现的淋漓尽致,那么想必她只会对敌人赶尽杀绝。但其实在当时那个乱世之中,她是弱势的一方,全部精力都只能瞄准眼前的事,将敌人赶尽杀绝,其实对她来说一直都是无奈之举。在灵山上,她还尊为无暇真人的首徒的时候,她做事的风格从来不是狠辣,而是……”

  “异想天开。”

  “既要又要。”

  两个同时出现,却截然不同的答案,让两人都不由一笑。

  但随即,王洛就正起颜色,说道:“所以,她现在一定想的是:单单杀人多没意思,最好是要教那些死硬了一千年的王八们,乖乖对自己俯首称臣……就像刚刚那个混元仙一样。”

  “九州大地,自天劫降临至今,已经流了太多的血,多到现在已经可以考虑用一些和平的方法去迎接未来了。而我,应该就是那个迎接未来的关键,所以我既在仙盟一方享有绝对的特权,就连太虚天尊都对我网开一面;同时我又能轻而易举地以荒毒入丹,连堂堂混元仙都对我不敢造次。”

  “嗯,我的猜测就是这样了,师姐也不用告诉我对错,因为无论对错,之后我都会按照这个猜测去继续思考,继续行动……不单单是为了所谓的使命和义务,也是因为,我觉得这样的路数,才更有趣。”

第477章 难停留

  白澄并没能陪王洛聊太久,在混元仙明一隆重离场后不久,王洛才刚刚谈到兴起时,她就无奈与王洛作别。

  毕竟如今的她已经不再寄生于王洛的意识世界,而是和白鸢一道寄托在太虚幻境之中。隐居在一个小小的位于太阴河畔的孤岛上,她们并非标准意义的太虚行者,因此想要真正畅游幻境还需要相当多的基础适应训练。

  而在训练完成之前,白澄并不能长时间离开太虚幻境——而太虚幻境依托仙盟大律法而存在,无法延展到定荒结界以外,因此当王洛主动走出结界,站上荒原血河时,白澄就只能消耗着难得积累下来的一点气力,才能和他在意识世界中对话了。

  现在白澄能量耗尽,无奈回归太虚幻境,王洛留在荒原顿时显得形单影只,然而他却仍驻足在血河的水面上,迟迟不愿转身归去。

  直到一声无奈的叹息,在身后响起。

  “仙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让你嫌弃到宁肯在荒原散步也不回家吧?”

  王洛不由笑了:“鹿国主怎么一开口就阴阳怪气的……”

  “你还好意思说别人阴阳怪气!?一见面就鹿国主鹿国主的,现在人们都怀疑是我亏待了功臣,搞得你跑来和关元帅诉苦!”

  鹿悠悠大方地抱怨着,走到王洛身旁,那娇小的身影悬在半空,令两人的视线将将齐平。

  “回去吧?”

  王洛摇摇头:“再等等,难得出来放风,不急着回去……”

  “别说的仙盟仿佛囚笼一样……反正你不久后又要回来,不是吗?”

  王洛有些惊讶:“这也你都能看出来?”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你一个人站在血河上,像望夫石一样盯着静州的方向一动不动,我若不亲自来,已经有人准备派联军将士来请你了。”

  “所以我才懒得回去……不过,深入荒原的事,也的确不急于一时,也多少要做些准备。等我再吹吹风,就跟你回去。”

  鹿悠悠总算松了口气,然后问道:“你想去新恒朝?”

  王洛说道:“对,一个被天庭圈养了上千年,却始终维持着基本独立的文明,很值得一看。而且,我知道那边有我需要的东西,同时那边也需要我。你们也需要我在那边。”

  鹿悠悠失笑:“虽然这话被你说得饶舌,但你还想得挺明白的……尊主大人的想法,我无从揣度,所以明州有没有你需要的东西,我不得而知。但从仙盟的角度来说,既然决定要吸纳新恒朝,救下那两亿众生,那么就有必要尽快在那里打下一枚楔子,布下一块定荒基石。而目前看,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

  王洛说道:“是啊,要深入荒原,深入到千年来都不曾有人到达过的地方,然后单枪匹马指导一群深怀敌意的陌生人去反抗天庭……这种事的确交给一个死不足惜的外人最合适。”

  鹿悠悠的面色顿时沉了下去:“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王洛说道:“我知道你们没有这么想,至少大多数我认识的人不会这么想。但道理一定是这個道理,比起其他人,我的确更像是外人。”

  “没有人会这么觉得,你已经很多次证明过自己了!”

  “一个人的身份如果需要证明,那就必定需要一次又一次的证明……鹿悠悠,咱们没必要计较这种措辞上的细节,你们需要我出力我也乐意出力,这不是挺好吗?”

  鹿悠悠沉默了很久,才说服自己放弃这个话题,点点头:“好,那就一言为定。但你也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吧,偌大仙盟,就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一下的吗?”

  王洛笑道:“我这不是特意等你来告别的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除我之外的人呢?你这次在荒原上停留这么久,很多人都在担心你。”

  王洛本想说些怪话,但事到临头,也觉得斤斤计较这些实在没意思。便点头道:“明白了,待会儿我就回去逐一安抚,并配合仙盟的公众活动,让人们确信我这功勋战将绝非承受什么了恶意打压,纯粹是基于自身的觉悟和意愿,才背负重要使命离开仙盟,深入荒原……”

  鹿悠悠欲言又止了几次,最终也只能无奈承认,这种说法,听起来已经是相对最正常的了。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你走之前,仙盟会将未来收复新恒朝的战略调整,逐步公告天下,并组织多轮专家论证……”

  王洛问道:“也就是大儒辩经?”

  “对,毕竟是突然之间就要收容一群荒原中人,可谓开仙盟千年历史先河,此事就连在仙枯林层面,都遭遇了补天君高恒的反对,民间的声音更可想而知。”

  王洛说道:“但也只限于舆论上的反对吧?仙盟拓荒对绝大多数仙盟人来说都只是发生在遥远的祝望西侧的事,他们对拓荒的一切感受认知都只来自仙盟传递到他们面前的东西。那么只要拓荒依然是节节胜利,那么战略方向上无论如何调整,都不难说服民众支持。”鹿悠悠摇头道:“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啊。即便以我今日的威望权势,也没办法真的在仙盟境内只手遮天。发自内心反对此事的,在仙盟高层中也大有人在。而他们才真正掌管着通向基层的耳目,很多时候即便和更上层唱反调,我们也不方便直接处置。毕竟,过去千年来,兼收并蓄、百花齐放才是仙盟的基石。至于大儒辩经……既然是辩经,自然就会有正反两方。而一旦进入辩经的拉锯战,那么决定民心的,往往就不是辩论的胜负,而是人心的惯性。大部分人根本听不到自己不喜欢听的东西,而他们无疑不会喜欢一个收容荒原来客的故事。这次将古荒魔的收容地点暂定为周郭,也是因为那片雨林不但适合封禁荒芜,雨林中生活的周郭人在仙荒之别的问题上没那么容易较真。换做其他国家,哪怕是祝望,也很难有足够好的民意基础……”

  王洛问道:“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

  鹿悠悠说道:“目前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我的想法是暂时先用英雄史诗来强行引导民意。就像我之前说的,民心所向并不在于道理的对错,而在于他们的主观意愿。人们喜欢听顺耳的话,习惯信任那些看来顺眼的人。哪怕是太阳从西边出来这样的鬼话,如果由一个当红名流来说,也会有很多人深信不疑。”

  王洛问道:“你现在不就是仙盟第一红人?”

  鹿悠悠点头:“对,所以我反而不宜轻易下场,底牌总要留到最后再打,不然真的再遇到什么突发事件,我们就连临阵斡旋的机会都没有了。”

  “懂了,所以我在出发前,还要配合你们扮演一次英雄。”

  鹿悠悠纠正道:“你的确就是仙盟的英雄,无论是你做过的事,还是你要做的事。你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但你已经一次又一次证明过。现在,我们只是要将一些早就该为你颁发的东西,正式颁发给你。”

  王洛沉默了一会儿,不由笑道:“小鹿儿啊,换做当年,就算是师姐揪着我的衣领逼我相信,我也难以想象有朝一日,你会变得这么能言善辩。”

  鹿悠悠闻言,有些好气有些好笑:“总之,干不干,一句话!”

  “呵,我如今不过区区元婴修为,在你这化神面前,自然只有认命啦。”

  说完,王洛长长伸了个懒腰,然后,终于转过身来,看向了面前的灵山,面前的仙盟。

  “走吧,唱戏去。”

  ——

  王洛在仙盟的演员生涯,持续的颇为漫长。

  最初,王洛以为只需要配合仙盟规划,在各地集中出演个三五天,在几个重要场合做些慷慨激昂的演讲,鹿悠悠就能放他自由。毕竟拖得再久些,茸城都该抵达疯湖了……

  但实践下来,王洛才发现这仙盟英雄着实不好当,三五天的规划也纯属异想天开。

  单单是在祝望本地参加的各类活动,就耽误了他半个月的时间。期间,他在茸城、悠城等地发表了五次现场观众超过十万人的演讲,接受了三次号称“国宝级”的记者访谈,领教了上百个刁钻乃至阴毒的问题……此外,诸如“仙荒并用”之类的才艺展示,更是不计其数。无论是演讲还是访谈,人们总会要他露一手。

  从本心论,王洛对此类杂务自然是毫无兴趣的,但在此期间,他又见到了很多让他很有兴趣的人,新人,故人。

  全程陪同在他身边,负责安排行程,对接人员,处置各类日常事务的团队里,就有几个颇为有趣的年轻人。她们是金鹿厅精心选拔出的提勤官,平日里一般在大总管莫雨的管理下侍奉鹿悠悠,如今被临时调到王洛身旁。她们的专业能力毋庸置疑,总能将一切事情都安排的井井有条,王洛这仙盟英雄,只需要按照他们的安排,做好提线木偶,就能一次次收获万民欢呼,众生敬仰。

  而这群有趣的年轻人,并不畏惧王洛,反而充满好奇,总是忙里偷闲时缠着王洛问东问西。不单问他修行,问他灵山,更问他和鹿悠悠的情感生活……

  若非每次莫雨突袭巡查时,都会将几个跳得最欢的小姑娘敲打的满地打滚,王洛还以为这其中蕴含了什么深刻阴谋。

  此外,与他面对面进行访谈的祝望记者,也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在此之前,王洛对记者的认知,还限于茸城石街时代,那围在肉厂旁边撰写黑文的记者。但对上一位真正往来无白丁的顶级从业者,王洛还是领略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全新体验,甚至是一丝丝的……压力。

  虽然是仙盟安排的访谈,但那位记者仿佛全然没将什么大局之重放在心上,访谈开局就锋芒毕露。她对王洛早有研究,从王洛苏醒于定灵殿那一天开始,直到访谈之日……在仙盟的全部资料,她几乎都收集得明明白白。而基于如此详尽的资料,她更是做出了相当多的专业而大胆的推论。许多问题甚至隐约碰触到了天劫时代的历史密辛!

  应对这样的刁钻记者,并不轻松,但收益也颇为丰厚,那期访谈节目在太虚幻境中播出后,王洛的英雄史诗几乎顷刻间就形成了坚不可摧的骨架!

  当然,除了这些新人之外,也少不得故人重逢的桥段。石街的老朋友们自不必说——忠心耿耿的外山门首席石玥,如今已是韩瑛的副手之一,算得上茸城顶流的权贵。甚至不久前,到白钥城开分店的手艺人老洪,如今也被茸城若干上流协会聘为了客卿。虽然平日里他依然只经营自己面前的小店,且店内总会给老主顾保留足够的席位,仿佛刻意抗拒脱离庶民之列,但他的地位早已无形中脱离了庶民之列,而这也是仙盟对他在白钥城立下功劳的回馈。

  当然,故人重逢并不是为了重逢本身,如果说王洛是英雄史诗舞台上的主演,那么每一位故人就都是必要的配角。而每一次出演,也都会让属于王洛的英雄故事更加饱满充实。

  结束了祝望之行,王洛马不停蹄又去了月央,之后是子吾、周郭、墨麟……后面几个国家的活动行程并不算密集,与其说是巡回演出,倒更像是云游访友,月央的李雄将军和他那作为太清传人的爱妻。还有新加入麾下的平原剑魁。长生君傅明和他有意介绍给王洛的乖巧小女儿。之后还有墨麟的老朋友御龙君预计她所御的黄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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