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没飞升吗? 第234章

作者:国王陛下

  王洛沉默片刻,说道:“但宋一镜最后却还是将此事告知于你……请问,他当时是自愿告知的吗?”

  “嗯,好问题,不愧是我,洞察力果然敏锐。但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对面的王洛闻言也是叹息,“我虽然是被鹿芷瑶带大,染上了她的一身叛逆性情,但我终归不是她,并没有她那般无法无天。忤逆师尊的事,我很少做,更不愿做。”

  “但你还是做了。”王洛冷声道,“当年无暇真仙宋一镜集合三大真仙世家之力,在体内凝塑仙律。而后又故意与兄弟宋一鸣同归于尽,破灭仙律,彻底断绝了新天庭的存续之基……此计理当万无一失,但新天庭却还是苟活下来,盘踞九州千余年!这意味着当年必然有人继承了宋一镜体内仙律,撑住了天庭。我一直奇怪那人是谁,却不想竟然是你!”

  “呵,你当然想不到,当年就连鹿芷瑶都没想到,最终站到她对立面的人,竟是她最为信赖的师弟。但是,要说想不到,我们才是真的想不到啊。天庭坠落之时,群仙自顾不暇,所有人都为了生存而倾尽全力……在付出了绝大的牺牲后,幸存下来的人才终于摸索出了一条再立天庭的大道……然后,这个时候,却有人忽然站出来说此路不通,因为再立天庭的过程会令凡间生灵涂炭。而她身为堂堂真仙,宁可天庭生灵涂炭,也要保凡间太平,呵,这种事,谁又能想得到呢?”

  王洛闻言,眉头紧皱:“宁可生灵涂炭……你是这么认为的?”

  “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最初她孤立无援,少数拉拢到的盟友,也是一群在天劫后迅速适应环境,生存无虞的幸运儿,唯有那些幸运儿,才有余力去听她讲什么新世界的道理。对于大多数挣扎在生死线上的仙人来说,她的理论实在过于奢侈……也过于自私了。”

  “我在问你,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对面的王洛终于摇头:“不,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师姐没有丝毫的私心杂念,她的理论也确实有现实的分量:再立天庭的道路固然能解燃眉之急,但也只能解燃眉之急,如同饮鸩止渴。那些挣扎在生死线上的仙人,即便拥抱新仙律,最终绝大部分还是会早早死去。活下来的人,则要以凡间的尸山血海作为代价。所以与其抱着残缺的仙律,勉强苟延残喘,倒不如趁此机会一扫旧日沉疴,确立一条更胜仙祖赤诚的崭新大道。”

  王洛问道:“你明知如此为什么还要……”

  “因为我只确信她的真诚,并不确信她就是对的。她所描绘的故事实在太过遥远,验证真伪的代价也太过沉重。她的确说服了很多人站在她那边,但她始终都没有能说服我。或许,我从她身上学到的叛逆实在是多了些吧。但总之,这些事情其实也不重要了。千年过去,她已经用仙盟证明了自己是对的,而我是错的。然后,作为代价……”

  说话间,对面的王洛认真看向王洛,轻声说道。

  “我很快就要死了,而你,将要继承我的一切。”

第522章 取而代之

  “呵,不必想太多,我没要你现在就接受或者拒绝。”

  在轻描淡写地抛下继承论后,对面的王洛忽然笑了起来。

  “没头没脑地就把你立为太子,并不是要你给我什么答复。我提前抛出结论,只是为了让你能安静地听我把故事讲完,而不是把这场对话当作优势方的猫戏老鼠,然后拼了命地想办法和我同归于尽。比如,飞升录上求救的事就不要做了,天尊不可能引弓射我。”

  王洛沉默片刻,在识海中收回飞升录,而后问道:“以你的本事,要我安静听故事,应该有很多办法吧?”

  对面的王洛点点头:“对,而开诚布公也是其中一种,还是我最喜欢的一种。对于你,至少在这个时候,我已经没有继续隐瞒事实、故弄玄虚的必要了。所以,如果做好准备,就点点头,之后我会将故事从头说起,为你梳理清楚这一切。嗯,我知道你已经猜到了许多事,但肯定不如我从头把故事讲一遍来得透彻。”

  王洛没有更多犹豫,轻轻点头:“你可以开始了。”

  “故事就从天劫前开始吧。旧仙历末年,九州大陆屡屡仙门洞开,令许多修行人白地飞升,其中就包括了咱们的师父宋一镜……乃至师姐鹿芷瑶。”

  王洛又点点头,表示此事自己已知晓。

  于是对面王洛便说道:“但你应该不知道,那时的仙门洞开,是天庭难以为继,赤诚老祖在做最后的挣扎。他开拓星海天域不利,仙界前路几乎断绝。而失去前路的仙律则迅速腐朽,于是他不得不引入九州凡人升仙,以为中和。这部分内容你不需要理解太深,只要记住大致结论便好,简单来说:那时赤诚老祖已预见到仙界将亡,所以在穷尽一切可能自救,而一大批修行人都借着那个机会,侥幸在人生的最后岁月里,混到了一个真仙的身份……这其中,包括我。”

  王洛不由显出一丝惊讶。

  在他的记忆中自己从未飞升过,对仙界更一无所知。仙门洞开直至仙界陨落,他都在定灵殿中沉睡……虽然早知道这段记忆,应该是鹿芷瑶的捏造,却不想,居然是凭空捏造……

  “呵,定灵殿闭关是对的但从我闭关,到灵山集体飞升,再到天庭坠落,那其实是个持续了数十年的漫长过程,以我的天赋资质,以及灵山上得天独厚的修行环境,怎可能几十年都破不了区区万妙金丹的瓶颈?早在师姐被仙门牵引飞升之前,我就练成了万妙金丹,破关而出啦。”

  王洛再次点点头,只是动作中却有了一丝迟疑。

  对面王洛于是笑道:“别把万妙金丹当作是什么缺憾,那是旧仙历时代的仙道之妙,早不适用于新时代了……在我看来,它其实还不如你体内那颗一清元婴来得高明。而且,正是因为这颗凝聚旧世无上妙境的金丹,让我在那时候选择了站在师姐的对立面。”

  王洛微微扬起眉毛,心中的惊讶开始溢于言表。

  “嗯,我破关成丹后,修为进境丝毫不见缓,仍是一日千里,很快就连破元婴、化神之境。而后随着一次仙门洞开,我随师姐一道历经仙灵洗练,成了未至合体而先行飞升成仙的奇葩。不过奇葩当然有奇葩的代价,化神巅峰的修为在凡间固然可为一方霸主,但在仙界几乎没有呼吸权——字面意义的呼吸权。对于那时的我来说,仙界的一切都显得过于灿烂,也过于浓烈了,单是为了维系生存的‘呼吸’,也即体内仙元流转,都要我竭尽全力。所以,飞升后,我其实第一时间就被送去抢救了,哈哈,即便时隔千年,那也是段让人糗破苍穹的黑历史啊。所以,你脑海里关于长期闭关,一梦千年的记忆,也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因为实际上,我就是在闭关疗伤的过程中,跟着整個天庭一道掉落地上,摔成重伤,昏迷好久……师姐在外面以一己之力搅动天地大势,我始终都睡得人事不知。”

  听到此处,王洛不由放缓了呼吸。

  因为接下来,显然就来到了故事的关键。

  对面王洛说道:“当我醒来,见到的是一片末日景象,那些在我初飞升时,对我多有关照的仙人们已经大半都不复存在了,侥幸幸存的人则分成两派,杀的你死我活。而这其中,挑头的,是我的至亲师姐,而被杀的,则是从我飞升前就待我如自家子侄辈的……一众仙长,其中,便包括白家。我知道鹿芷瑶给你讲过白家的事,白澄师姐杀了宋鸢,几乎让彼此仇怨难以化解。但是站在我的立场上,我那时看到的,就只有一众视我为至亲的叔伯长辈,在一夜间死伤殆尽,三大真仙世家就此除名之一。我不会评价师姐那时做得对不对,我只是要告诉你,天劫后,我身受重伤,是白家人找到我,并不惜耗费所剩无几的仙家至宝为我疗伤续命……那几位老仙人是真的将我当成了白家的自己人。而直到最后一刻,他们都没有考虑过将我拿来当作人质,去要挟鹿芷瑶。反而将重伤的我送至仙府洞天细细保护起来,直到白澄师姐的新婚夜后,白家人再无力维系仙府存在,我才终于苏醒过来。而那个时候,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师姐了。”

  王洛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实在没有什么可以说的话。“嗯,不必强行评论什么,这是我的经历,不需要其他任何人代入进来感同身受。总之,我与师姐的重逢并不愉快,她之前从没想过我还活着,而她在天劫后变得那般……对旧日同道那般狠辣无情,也多少有几成的原因在我。所以,我的‘死而复生’,对她而言,自然也不是什么能立刻开心起来的消息。有些事情,一旦做过,就再也没法回头了。”

  王洛一动不动默然不语。

  “我知道,你可能想要责怪白家:既然他们第一时间就能找到我,救下我,为何不告知师姐?一方面,因为那时的师姐已经开始杀人了,很多人都以为她在仙律破碎后就已经疯了;另一方面,白家幸存下来的几位金仙中,恰有一位精通牵星大衍之术。她借助域外星辰之力,算出天劫后,我与师姐必为死敌。所以,在看清真相前,她决定将我暂时隐藏起来。而后来,后来发生的一切,都只是越发坚定了她的判断。”

  说到此处,对面王洛也感到气氛开始变得过于压抑,便干脆释然地耸耸肩,笑道:“哈,说来说去,好像全是些自我开脱的言辞,对你这个天然站在仙盟一方的人而言,未免有些无趣了,所以我就快进一些,略过这些不知道也无妨的琐碎吧。总之,出于种种原因,我在苏醒后,第一次站到师姐面前时,就与她分道扬镳了。我接过了师父体内的仙律,成了新任仙王——没错,新天庭的首领被称作仙王,土得发黑,但对于日益凋零的幸存仙人来说,这种近乎原始的称谓,反而更能凝聚人心。同时,一个虽然实力不算绝佳,却恰好拥有天生道体,能完美收纳仙律的人,也值得幸存者的追随。当然,这背后免不了还有些肮脏龌龊的政治算计,但那也都无关紧要了。若没那些算计,我也很难在那个时候团结群仙,将师姐的定荒大计,牢牢阻挡在天之右。”

  “你……”王洛不由开口,但只说了一个字就不再说下去。

  因为,其实也没必要再说什么了。后面的事,即便是在仙盟随处可见的通识教材里也都有部分记载。

  简而言之,鹿芷瑶的定荒伟业,因小师弟“王洛”的出现而未竟全功。尽管在当世所有人看来,鹿芷瑶率领凡人力抗群仙,已是不可思议的伟业。但是,若那时没有人接下宋一镜体内仙律,那么一千两百多年前的定荒之战,其实本可以彻底将仙人灭绝。

  “呵呵。”对面王洛笑了笑,“自那以后,我们就成了彼此的眼中钉,我俩虽然性情不同,但心底的执拗却一般无二,认准的事无论如何都会坚持到底。所以,过去百年间积累的一切亲情转瞬间便化为乌有,之后我们用了几百年的时间,穷尽一切办法杀死彼此……因为所谓天庭与仙盟之争,既是文明之争,也是个体之争。这两个组织,两种文明,在初生阶段,本质上都只是我和师姐的延申。只要能除掉核心之人,再怎么巍峨繁华的文明大厦也会轰然崩塌。”

  顿了顿,对面王洛的笑容中更多了几分释然。

  “然后,从结果上看还是师姐技高一筹,我现在已经快要油尽灯枯了……至于师姐杀死我的办法,你应该能猜到一些,但咱们还是不要玩猜谜游戏,直接揭晓答案吧。简单来说,她借助天道之力,制造了一个全新的‘王洛’,用以蚕食和取代我这个旧有王洛。具体原理我可以在之后慢慢讲给你,但现在你只需要记住结论。从结果上说,你可以算是她用来杀死我的武器……哦,倒也不必紧张,我不会因此对你怎么样,或者说,我根本也没法对你怎么样。在你从定灵殿苏醒的那一刻,我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不能阻止你的出现,我就彻底失去了自己的唯一性。而仙人是必须独一无二的。对于不曾成仙的你来说,哪怕世上再多十个百个王洛也无关紧要,但对我来说,每一个多余的王洛,都像是寄生在体内的恶性肿瘤,放着不管,会将我的血肉精气蚕食殆尽。可是要说将其切除下去,却大概率直接切断动脉,死的更快。”

  听到此处,王洛实在忍不住问道:“这种取而代之,无法可解吗?”

  “对,无法可解,至少直到现在这一刻,它都无法可解。但凡有办法,我怎么会坐视自己消亡?同样,但凡有办法,师姐又怎么会在你们新仙历七百年左右,突然销声匿迹呢?”

  “她的退隐是因为……?”

  “对,因为我抄袭了她的创意。她用你来取代我,我同样可以用别人来取代她。她虽然自定荒之后就逐渐散去了仙家修为,但一日为仙,终生都无法洗去仙人的烙印。那么对我有效的方法,对她也是一样的。何况,如果说这种必杀之术,真的存在什么解法,师姐没理由不给自己用,而只要她用了,我自然就能看破其中的诀窍……此外,在当时那个时点,天庭远比仙盟更为强大,所以一旦知晓原理,我有无数种办法在她的术法基础上再作优化,以达到后发而先至的目的。怎么样,这个反击的计划,听起来是不是堪称绝妙?”

  王洛却摇摇头:“你已经输了。”

  “哈哈哈,说的没错,果然你也看得出来。这种抄袭,是不存在青出于蓝的可能的。在我决定拾人牙慧的那一刻,就已经在自掘根基了。不遵循自己的道,而去模仿他人的道,那是凡人之道,而非仙人之道。但是,当时的我,的确也没有其他选择,而且,从事后的结论来说,也多亏我当机立断地模仿师姐,以同样的术法将她逐渐逼到幕后,甚至退居建木中沉睡自保,才将你的出现迟滞了数百年。而这几百年间,我着实做了不少事,挣扎出不少的成果。不过,想来你也没兴趣听一个败军之将,兼垂死之人吹嘘功业,所以我只挑重点来说吧:这几百年里,我做过的最重要的事,就是为天庭的和平归降铺平了道路。随着甄席两家仅存的妙法金仙被我一笔勾销,如今静州天庭,已经再没有成气候的极端反对派了。所以,仙盟的拓荒之路,也不必再碾过我们所有人的尸骨了。”

  说到最后,对面王洛又补充道:“当然,我知道,这个条件无论对你,还是对你身后的仙盟来说,都没那么容易接受。但没关系,事情可以慢慢来,就如同你们接纳明州这两亿凡人一般,终有一日,你们也可以接受静州天庭的仙人。”

第523章 形而上论

  “天庭与仙盟之争,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而比起两败俱伤,或者任意一方的彻底灭亡,和平归一的道路总是对大多数人而言都更好的结果……当然,你可以嘲笑说,由败军之将这般陈述未免滑稽,那我就必须要提醒你,即便在天庭越发式微的今天,我若决心亡命一搏,依然能让仙盟文明倒退千年,甚至不复存在……所以,好好想想吧,我会耐心等你的回答。”

  对面王洛在这一席长谈后,轻轻拍了拍王洛的肩膀,便要转身离去,令这片寂静的时空恢复流转。

  王洛却眉头一皱叫住了他:“等等。”

  “呵,我说过,这些事不必急……”

  “我让你等等。”

  坚决而不客气的语调,成功定住了对面王洛的脚步。

  天庭之主回过头来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的“仿品”,而后露出一个耍滑头被捉奸的笑容。

  “哈,果然蒙混不过去,看来无论是成长在什么样的环境下,我还是我……好吧,的确还有些细节应该补充,我……”

  王洛打断道:“取而代之的术法,是如何运作的?我想听你详细讲讲。”

  “……”对面王洛沉默了一会儿,又是展颜一笑,伴随笑容,整个空间都仿佛变得更加明亮少许。

  “好,那我就来详细讲讲。”

  话音落下,四周的光亮陡然膨胀,仿佛要将整个世界也填满……而待光亮逐渐暗淡,明州新恒,已在身下百里之外,身旁呼啸的是足以令真仙也为之却步的高天罡风,风层之上是璀璨而深邃的星空。而向下眺望,明州的山川大地已缩略成盆景模样。

  举手抬足间的神通,令对面王洛,终于像是货真价实的天庭之主。

  而此时,唯有夜幕下方会显形的弦月,正在不远的星辰簇拥下,显出冰冷的身形,弦月圆心处,仿佛有一双冰冷的视线正居高临下地俯瞰。

  天庭之主浑然不在意地向弦月摆了摆手,仿佛老友重逢,但转过头却又苦笑。

  “时隔千年,赤诚老祖还是看我不顺眼。老人家从天坠落,摔坏了脑子失了智后,就再也没有当年那般好说话了。好在这个距离下,他也不至于引弓来射我。”

  戏谑之后,天庭之主回归了正题。

  “下面,我会认真回答你的问题……但在此之前,我要先提一個问题,你有没有听过‘形而上’论?”

  王洛沉吟了一会儿,点点头:“记得宋一鸣师叔曾讲过,是一位和赤诚仙祖同时代的大能提出的理论,他认为世间万物,都在高天之上的某个地方,存在一个原型。而万物本身则只是那原型的投影……例如,在某个上界存在一把椅子,而现实中的所有椅子,无论是何种形状质地,都不过是那个原型在不同角度、不同位置的投影。同理,桌子、床、江湖、山海……莫不如此。但更具体的理论阐述,师叔并没有展开多讲。”

  天庭之主说道:“没错,就是你说的那个理论,以宋一鸣师叔那个时代的眼光来看,形而上论即便谈不上谬论,也最多只算是上古年间的智者哲论,并不能适配现实文明的发展,到了后世便形同民间笑谈逸闻,不值得过多在意。但另一方面,那位提出形而上论的大能,曾是赤诚仙祖的一日恩师。整个仙界的开辟,都是建立在形而上论的基础上。所以,在回答你如何通过破坏仙人的唯一性,实现取而代之之前,我要先确认你能理解这个理论的基础。”

  王洛点点头:“继续说。”

  “好,回归形而上论,该理论认为天地万物莫非投影,那么人类自然也不例外。九州大陆的百亿人口全都是上界在下方的投影,我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相较于原型,不过是区区杂音。而这也是凡间众生永远无法实现‘超脱自在’的根本束缚所在。”

  听到此处,王洛已隐隐有所领悟:“所以,所谓的破空飞升……”

  “对。”天庭之主说道,“破空飞升,就是以凡人之躯,去打破高天上界的壁垒,然后在那无暇的鸿蒙创世之地,留下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崭新原型。从此独立自在,不再是芸芸众生的一员。仙道至境的本质便是如此了。仙祖赤诚开辟天庭其实就是将那片混沌上界,化作有形有律的实在空间,从此洪荒万物均修行有道,且有始有终。”

  王洛听到此处,不由逐渐皱起眉头,因为这里面实在有些说不通的地方。天庭之主自然知道王洛的疑惑,又讲道:“当然,仙祖开辟仙界,创立天庭,并不意味着后世的追随者就能轻易沿着仙祖脚步得道飞升。事实上旧仙历的万余年间,自大乘而至飞升,这道瓶颈前卡死了不知多少人。是那些人功力不够深厚吗?天赋不够聪慧吗?很多时候并不是的,决定一个人能否飞升,在于他们数百年来积累的‘道’是否足够独特,是否有资格在仙界留下独一无二的原型。”

  说到此处,天庭之主的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身旁的罡风仿佛是随其心意而剧烈呼啸,遮挡了天地间的其余杂音。

  唯有天庭之主的声音,清晰而郑重的传入耳中。

  “所以,你也可以这么理解:任凭你功力再怎么雄厚,若是世间已有人与你走了相同道路,且站到了你的前面,那么飞升仙门就对你彻底闭合了。你哪怕积累出十倍百倍于其他大乘真君的力量,也不可能飞升了,因为原型只能存在一个。”

  王洛心头不由一动:“相传石素英以石中火焚尽十三重天劫……”

  “对,当时他直接烧死了一尊真仙,为自己强行腾出了位置……不过别误会,这并不是我要说的取而代之,否则以我今日修为,再放任你修行一千年也无需担忧自己的位置。当年石素英的手段堪称不可思议,焚空飞升是仙祖开天庭几千年来都不曾有过的壮举,之后也没再有。空前绝后石素英啊,前辈在仙界的声望其实一直都是最顶尖那一列。”

  王洛又问:“但按照这个理论,天庭的仙人越多,凡间修行人想要飞升便越艰难,为何后来飞升反而变得越来越频繁,以至于有仙门洞开之事……”

  “这就错了。”天庭之主纠正道,“最初的确也有人像你这么担心过,但很快人们就发现,仙道理论的发展,就像是一个不断膨胀的圆。圆的内容越多,边界反而会被拓展的越广阔,你很容易站在前人的基础上创立一个全新的道。至于仙门洞开,很多时候都是某位仙人意外陨落,于是原先占据的位置被腾空,凡间蓄势已久的人自然能得补空缺。当然,这里面也有仙祖赤诚调整仙律,为后世修行者敞开了方便之门的原因在。他老人家大概也不想再看到自己所器重的真仙被下界之火生生烧死的场面了。不过这样一来,其实也多少留下了隐患,当仙界不再是纯粹的原型之地,也就失去了永远高居天空之上的特权。”

  王洛问道:“这个道理,赤诚仙祖不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所以他一直以来也都在默默尝试开辟新路,幽壤孽土、星海天域……他一直都在拓展世界地边界,为越发喧闹的仙界寻找新的上界,恰似一万多年前他为众生开辟仙界。可惜这一次,他没能复刻自己的成功。哈,很多成功人士都会错误地将自己的成功当作一种必然,赤诚仙祖也未能免俗。”

  王洛敏锐捕捉到一初破绽:“开辟新路,为何要默默尝试?关乎仙界整体安危理应群策群力。”

  天庭之主笑道:“做不到,因为我刚刚说的所有理论,都不能对他人讲。仙界存在的基础是形而上论,而这件事本身则是仙界最核心的秘密。仙祖赤诚在仙界留下的‘原型’中,核心要素之一就是掌握这个秘密。然后,一旦原型由秘密构成,那么下界万物都会受其蒙蔽,无论从任何渠道都无法得知或领悟这个秘密,这也是无上仙律的第一条,名为‘遮无暇’。除非是,有人能效法石素英,烧死仙祖,破掉它的原型取而代之。抑或是如我这般,在仙祖死后,接过他的仙律,继承他的秘密。最后,就是如你这般,和我拥有同一个‘原型’,自然也能知道同样的秘密。”

  说到此处,天庭之主的笑容虽然不减,但随着话题逐步深入核心,四周的罡风也仿佛更加剧烈了。

  “所以,回到你最初的问题,取而代之是如何实现的……很简单,利用天道的分裂和自相矛盾。你可以这么理解,旧仙历时代,在仙界留下原型而飞升,就等于是天道为你颁发了证书,持此证者即为真仙。至于认证的具体规则,蕴含于天道之中,即便是仙祖本人也要遵守,灵活调整的余地并不大。所以这份证书的含金量十足,因为它的本质是天道对你的认证,任何人也难以仿造。但是后来,随着天庭坠落,天道化荒,本质上大道是被人们分成了两边。一边与人类媾和,成为了为人所用的‘大律法’,另一边则勉力维持着旧日的框架。但是现在问题就来了,与人类媾和的天道,还有维持原状的天道,其实本质上同为天道,两者并没有彻底割裂。天之左右,终归一统。而结果便是,天之右为人类驱遣的那一方所颁发的证书,在天之左居然也有效。”

  王洛顿时恍然,但又同时想到了更多问题:“然而我现在并未飞升……”

  “飞升的本质是在上界留下原型,而非积累足够的真元和术法……我在仙门洞开之时也不过才化神修为,而后虽然经历仙灵洗练,拥有了真仙神通,但证书上的修为其实是定格在化神,距离传统的大乘还差了两个境界。所以,你就算境界不足,也没有任何实质影响。原型中,更具区分度的要素,在于‘天生道体’。这本是堪比先天至宝的无上仙体,理论上天地间独一无二,偏偏师姐就有办法凭空捏造出了第二仙躯,又借此让大律法为它颁发了证书。这般手段,实在令人佩服。”

  之后,不待王洛提问,天庭之主又解释了另一个问题。

  “不过,这般特例也只在我身上能行得通。旧世仙界从开辟到坠落毁灭,万余年间,只有我一人是区区化神而飞升,根本没来得及真正锤炼出自己的坚实大道,在上界留下的原型也就格外简陋薄弱。换句话说,仿造起来也就格外容易。而且,我一生修行都是跟随在师姐身边,传法授业方面,她比师父还像是师父。我一身功法神通几乎都瞒不过她。所以她在成立仙盟,散去仙人神通之后,依然有办法仿造出另一个我。”

  王洛则点点头,低声道:“可惜她却不能仿造其他人,因为那些正牌的仙人,手中证书含金量太高,以仙盟这般修不到合体的大环境,是断然没法复制的。”

  “对。”天庭之主说道,“但她也无需去费那般周折。只要能除掉我,天庭就不可能再抵挡仙盟的拓荒。什么妙法金仙,世家老祖,在太虚天尊面前,可当得起一箭之威吗?何况真在仙盟大搞仿品……仿品也未必稳定可控,还得是咱们这样根基浅薄,却又占据极端高位的,才有仿造的价值。”

  王洛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所以,对仙盟而言,一旦你这正版尊主因天道反噬而死,我也就没有继续存在的价值了。甚至反而因为手上的证书而显得格格不入。再所以,对我来说最为理性的选择,就是接过你的遗产飞升成仙,令手中的证书名实相符。如此一来,既有天之左右的和平,又有了我自身安身立命的基石。”

  天庭之主终于笑了。

  那是自他陡然现世以来,最为真挚而满意的笑容。

第524章 繁衍生息

  真诚的笑容,永远富有感染力。

  当天庭之主释以笑颜时,王洛也不由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

  天庭之主的笑容随之变得更加热烈:“哈哈哈哈哈!”

  两人的笑声在罡风层中仿佛同律共鸣,令四周的风声如同和声,而远方弦月广寒宫中的目光也随之闪烁。

  直到许久之后,笑声方才逐渐平息。

  然后王洛提出了问题:“石素英初降临时,叫出他名字的那个人是你吧?利用我的嘴巴道出真名,将他强行从门后拉了出来,再以黜仙录一网打尽……所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什么时候,我的思维已经可以任人篡改了?”

  天庭之主说道:“严格来说,当你出生的那一刻,思维就在被人篡改。不然,你一个出生在新仙历年间的小鲜肉,哪来的旧仙历的回忆?”

  这个回答,让王洛噗嗤一笑:“说的也是,弱者生来就是要被人侮辱,我就连出生都是被人用心设计的,又何必奢望什么思维自主?”

  “世间哪来的思维自主?小孩子被大人唠叨的什么三纲五常,家教修养,哪一个是纯天然的自主思维使然?我看那太阳东升西落,分明是绕着大地旋转,结果偏有人告诉我,实际上是大地在动,而我还非信不可,这又比洗脑强在哪里?就连仙祖赤诚,开天辟地一般的人物,其仙律核心也是借他人的‘形而上论’,等于毕生都活在那人的影子底下,你觉得这算思维自主吗?”

  王洛又是一笑:“我觉得当你这么诡辩的时候,答案就已经很明显了。所以,当我彻底继承你的遗产时,我还是我吗?”

  天庭之主没有急于给出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個问题:“假设你我并不是如今这个关系,你只是个沉睡千年苏醒不久的旧世天才。而我呢,则是膝下无子,恨不得将所有遗产都全数托付给你的垂死老人。那么试想当你继承了我的遗产,成为天庭之主后,你,还是原来的你吗?”

  王洛不由沉默。

  对方提出的是个很经典的问题,而答案同样不言而喻。

  很多时候,哪怕是官升一级,都会让一个低头哈腰的小人物陡然腰杆硬挺,更何况是将整个天庭作为遗产砸过来……在这种时候说什么不忘初心,即便陨落也不会变质……那就太不要脸了。

  所以,自己刚刚的问题,也的确没有太多实际意义。但是,即便没有太多实际意义的问题,对方也没有正面回答这其实也等于是一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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