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国王陛下
赤诚听到此处,已不由想到了更多:“而化血劲的副作用,就是修行者必然短命?我爹……我爹当年也不是因为遭受邪崇,而是化血的毒素发作?!”青元弯起一条纤长的手臂,抚摸着下巴,说道:“这么说也可以,但是丹心伯伯的情况,的确比任何人都特殊。”
说话间,那种皮肉塌陷的脸上,分明释放出了一丝恶意。
“化血劲的问题,在于吸纳外物之血时,必然会被外物的心神污染……那不是简单的生活习性的改变,而是很多时候,你会下意识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人还是畜生。吸纳的越多,这种污染也就越强,而身为部落的首席猎人,是没有退路的。所以,过去的猎人们无有例外,都会在污染达到界限时殒命。运气好些的,还能维持个人类的轮廓。运气差一些的,甚至尸骨无存。”
赤诚问道:“我爹就是……”
“他是极少数的例外,他活下来了。”
“什么?!”
青元笑容中甚至有了一丝嘲讽:“他活下来了,但又和死了没有区别。你是他最疼爱的儿子,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吗……”
赤诚压下了心中的惊怒和烦躁,以清心之术驾驭金丹,冷静地问道:“我的确一无所知,所以,青元哥,还请你不要卖关子了。”
“呵,你这份聪明,应该就是遗传自丹心伯伯,他和以往任何猎人都不一样,在得到化血劲的传承时,第一反应竟是:若是吸纳他物之血就会被他物心神污染,那么找没有心神的生灵不就好了?而天地间,有的是既强大,又木讷的生灵。”
“植物?!”赤诚刹那间便醒悟道,“难怪他以前一直喜欢摆弄草药,原来……”
“对,一般而言,采摘和加工草药都是部落女子的工作,丹心伯伯却乐此不疲。其中道理,就在于他是借此机会汲取草木精华。草木之血同样可化为己用……这其实是非常异想天开的念头,和过去传承多年的化血劲也并不完全兼容,但他却凭借一己才华,硬生生踩出了路。可惜,这条路同样是一条死路,草木固然大部分没有心神可言,但没有心神,其实也是一种心神。万物有灵,这是丹心伯伯生前常挂在嘴边的话,却也是痛彻心扉的体悟。不过,草木之灵,的确和一般生灵有所不同,哪怕污染深入到极致,也不会直接致人于死地……反而,会让人用并不那么美好的姿态获得长生。”
听着青元的长篇陈述,赤诚心中越发预感不妙。
那既是金丹修行带来的灵觉……也是他一贯的聪慧使然。但是某个刹那,赤诚只希望自己并没有那么聪明和机灵。
因为真相,居然超乎想象的残酷。
“还记得那年你在河边看到的那生满瘤子的树精吗?”
“够了!”
青元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打算,反而变本加厉道:“丹心伯伯生前一直维系着克制与理性,但在被植物同化以后,便失去了所有的枷锁,只余下对生存下去的渴望。他死前心神几乎被磨灭殆尽,所以极度渴求人心,于是他徜徉林野,收集了上百颗人心……”
“我说,够了!”
玉剑锋寒再起,几乎在瞬息间划破青元的喉咙,也打断了青元的故事。
青元笑了笑,饶有意味地伸出蛇一般绵长的舌头,舔舐着颈部,仿佛在感受剑气寒意……而后他转过话题:“放心吧,丹心伯伯已经安息了,我爹在死前亲手安抚了他。呵,结果就是一身疮痍再无复巅峰之时,等于白白将猎弓便宜给了我。但是,这也是他欠丹心伯伯的。”
赤诚没有理会这番话,郑重警告道:“化血劲,不要再练了。”
青元有些意外:“为什么?”
赤诚说道:“此术恶毒且致命,这么多年只传首席猎人,正是因为它绝非大道!”
“但是多亏了化血劲,部落才能生存到现在!何况,如今的化血劲已经大成了……由我在和外族厮杀的时候,亲自补上了它的缺憾!既然化他物之血,会被他物的心神污染,忘记人畜之分。那么只要化人血不就好了?无论吃再多的人,我始终还是人!而且人肉远比任何牲畜血肉或者草木精华要滋补得多了!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吧,我只吃了不到十年,就已经凌驾于任何人之上!而汲取了他人的心神,反而让我的欲念更为集中。吃得越多,我就变得越发纯粹,之后,只要再向前踏出一步,我。而现在,你却要我不再练了?!”
赤诚压抑着心中沸腾的情绪,沉声说道:“你所谓的没有致命风险……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青元冷笑道:“现在这个样子又怎么了?不符合你心中的文明形象吗?呵,如果是所谓文明,就是被异族征服践踏,沦为荒野枯骨……就是虚伪到以经商为名,潜入他族城寨,试图深夜作乱掳掠人口。却又孱弱到被人轻易识破后杀光抹净,挂在肩膀上……那我倒是宁肯守护的部落永远也和你的文明无缘!”
听了这些故事,赤诚心中自然又有波澜,却仍不为所动:“青元哥,若你真的如你自己说的那样,只是变得纯粹,而不是被污染成了难以名状之物,那么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你这条路是走不通的。何况,若你真的还是青元哥,就绝不会将这等恶毒之法,随意推广给部落族人。”
青元冷哼道:“部落的规矩一向是有好东西便要分享给大家,我难得将存在致命缺陷的化血劲提升完善,消去了副作用,自然不能独享。何况,若非人人沾血,就总会有人矫情个没完。明明靠着我吃人饮血才能活下来,却又要对我指指点点。可笑是,这些人只要吃过一次肉,就再也不肯回头了,劝都劝不动,反而比我更显得贪吃好斗……最近光是要喂饱他们,就让人伤透脑筋。”
赤诚长叹一声:“最后一个问题,青元哥,你有考虑过,这条路的终点会在哪里吗?如今这城寨上下不过几千人,就要你‘伤透脑筋’,那么以后人口扩张到十倍百倍的时候,你又要吃多少人,伤多少脑筋?不,都不需要考虑太久远的以后,青元哥,你我多年不见,你虽然表面一直在热情欢迎我,邀请我,但是你肚子上的那张嘴巴,涎水可是一刻都没有断。你,真的还能控制自己吗?”
青元于是终于收敛了所有的表情。
“好吧,看来我始终还是说不赢你,那么,就还是依照部落的规矩定夺结果吧……也让我看看,这近二十年不见,你的文明,你的正道,有没有让你变强一点?”
第545章 向前
赤诚和青元的一场恶战,持续了整整半日,两人从正午打到深夜时候,直到将青元所住的殿堂打成废墟,将殿堂所在的山头打得山崩石裂,才终于分出胜负。
这是一场属于赤诚的惨胜。
然而,当浑身浴血的赤诚,终于看到青元倒下,再无复起身的时候……脸上露出的神情却与战败无异。
当年的他,尚未正式踏足仙途,仅凭本能摸索引气,就已经能轻易击败处于发育期,得金目偏爱已久,日常食用灵兽血肉的青元。而后赤诚离乡十余年,屡屡经历奇遇,实力不断突飞猛进。至于成就金丹后,赤诚更是自信已得正道……照理说,他和青元的实力差距,应该已经急剧扩大了。但这半日的激战下来,赤诚却几度险死还生。甚至就连他亲手磨砺,象征一己道心的玉剑也在战斗中断折了。
这样的惨胜,和失败又有什么区别呢?
看着地上已不成人形的青元,赤诚反而有了一丝惋惜。
“青元哥,你若是不入歧途……”
说到此处,他却不由闭嘴。
若是青元没有“误入歧途”,或许在十多年前异族入侵的那一刻,连他本人在内,整个部落就都已经沦为他人奴隶了。在这个问题上,自己这个离乡远行多年的人,实在没有资格去居高临下地苛责对方。
然而心中的不平不甘,却仿佛荆刺一般,让他难以就此罢休。
“青元哥,你看看周围吧。”
说话间,赤诚强行掐动一道剑诀,从断折的玉剑中催逼出一抹寒光,映亮了四周……只见木殿废墟周围,正闪烁着无数双血红而贪婪的眼睛,仿佛一头头几乎理智崩断的饿兽。
赤诚低声道:“就连这些受你庇护被你养活的部落族人,也没有任何一人站出来帮你,反而迫不及待想要来分食落败者的血肉,不然的话,你我胜负只在于毫厘之差……”
“呵,咳咳!”
另一边,青元忍不住笑咳起来,明明重伤将死却仿佛浑不在意。
赤诚听到笑声,忍不住皱眉道:“你在笑什么?”
“笑你离乡几十年,已经全然不懂得部落的人心了。他们不帮我,正是因为你我之间胜负只在毫厘之差,这样一来,才有两败俱伤的可能。而唯有两败俱伤,他们才有机会能分食你我的血肉……若是助我取得完胜,我反而不会将这么宝贵的战利品分润给任何人。”
赤诚闻言不由错愕,而余光所见,四周那一道道血红的目光,已经越发跃跃欲试。
青元又说:“此外,我更笑那群蠢货看错了你。他们只以为,像你这样不吃人的人,纵有再大的神通也是软弱可欺的……就像这些年被我们吃下去的周边部落一样。可惜他们却忘了,你也是这个部落出身的,底子里有着和我一般的狠辣。若是被你活下来,他们,反而没有生路可言。你,是不会放一群吃人的人活命的。”
赤诚沉声道:“这等邪门歪道,贻害无穷,我绝不可能放任它扩散流传。”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仿佛回光返照一般,青元忽而爆发出一阵惊雷似的笑声,那笑声将四周几乎完成围猎的部落族人惊得不由退走,又过了很久才在贪念驱使下,逐渐折返回来。
“邪门歪道,贻害无穷……赤诚,天下之大,邪门歪道何其多啊!你今日虽能杀我,但也只不过是能杀我。山北湖底那吃人的大鱼,还有它的鱼子鱼孙,吃人丝毫不比我少。百年前逼迫部落迁徙来此的大山怪鸟,一次振羽就能吹飞半座山头,将十余個部落的活人吹去血肉,只余下白骨。它们,何尝不是邪门歪道,你又能如何?”
赤诚沉声道:“我现在不是它们对手,但仙道漫漫,我终有一日能斩妖除魔。”
青元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而到了那时候,天下可还有其他的道吗?”
赤诚说道:“不需要有,九州万千道,不如吾之仙道。”
轰!
伴随这一声斩钉截铁的宣言,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陡然绚烂起来。漆黑的夜空背后,白金色的光芒渗透出来,映亮了群山,浸没了万物。
如此异象,让王洛不由恍然回神。
历史并未在这一刻终结,但却无疑是在这一刻开启了全新的篇章……对于梦中的主角而言,梦境也是在这一刻才变得真正具有意义。
身旁,天庭之主说道:“怎么样,看过了这一出仙祖立志传,有何感想?”
王洛考虑了一番,说道:“所以本质上仙祖是个受了故乡挚友刺激的魔怔人?”
“每一个得道飞升的,多少都沾点魔怔。师父他为了胡须的光泽无暇,便能在凡间多驻足几十年,这难道就不魔怔?至于师姐,魔怔已经不配拿来形容她了。而开创魔怔盛世的仙祖本人,又怎么可能不魔怔呢?不过,也多亏了他魔怔,所以后面的梦境才好编织。”
说话间,只见长河两岸的景色开始加速掠过。一些不那么重要的历史,显然没有再细看的必要,何况仙祖得道至今上万年的历史,被浓缩在长河沿途数日之中,本也不可能每一幕都细细品味。作为旁观者,只需要看到几个重要的节点就足够了。
“自那以后,赤诚就将自己人生的全部都献给了对仙道的探索,数百年来,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一切外在的诱惑和纷扰都不能动摇他。旧仙历万年来,像他那般专注的人也屈指可数,再加上他的确有天道眷顾,最终成就飞升也是顺理成章。”
王洛默然点头。
天庭之主又叹道:“对他而言除了一路向前,不断向前,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他幼年丧父,母亲又早早归附金目,对他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眷恋。唯一可亲的兄长青元被他亲手所杀,就连整个故乡部落也在那一夜后被他斩草除根。他是一个全然失去了故乡的人,甚至连回忆过去都会触动伤处,所以也只有勇往直前……去亲手创造离乡的故乡了。”
王洛不由问道:“所以,在他任天庭之主时,即便明知天庭从根子上就难以为继,却还是……执迷不悟?”
“对,他亲手摧毁了自己的故乡,又如何舍得摧毁另一个?何况在内心深处,他始终都对青元的死耿耿于怀,所以很多事情他反而没法像青元一样,用快刀乱麻的方式去处理。你看,对青元来说,遇到异族入侵,而本部落的实力不足以抗衡,该怎么办?吃人呗。族人非议,人心涣散怎么办?那就大家一起吃呗。其实客观评价的话,在那个洪荒时代,青元作为部落之主,很多判断固然残忍,却也称得上理性。很多时候现实是没有完美可言的。”
王洛听了不由想笑:“你是在为自己开脱?”
天庭之主说道:“对,很多时候在无奈决策的时候,我都要告诉自己,这就是最优解,并不存在理想化的完美结局。哪怕强如仙祖赤诚,离谱如师姐鹿芷瑶,都要作无数次的妥协。而执迷不悟的代价,很可能异乎寻常的惨烈……比起从不肯回头的仙祖赤诚,我宁肯去做青元。”
“那么,你吃过人吗?”
“吃过啊,而且有必要的话,我随时可以再吃。”天庭之主丝毫不介意,“仙荒对峙千年,死在我手下的无论是仙盟人,还是天庭真仙、仙仆早就不计其数,再问我是否吃人,未免幼稚了些。不过,这个问题由你来问,却也合适,因为你的手还没有脏过,而有些事,也正需要一个不曾脏过手的人来做。”
王洛闻言不由心头一动:“你所谓的遗产交接,莫不是……”
“呵,先不急,时候到了你自己会知道。好了,这一段历史可以稍微认真一些看,这是当初石素英连破天劫,强行飞升时的画面。那时,他以凡间手段杀死真仙,取而代之,对于天庭群仙的震撼是难以言喻的,即便不说人人自危,至少也是人心惶惶了……”
王洛闻言不由皱眉,而当他亲眼见到这段历史长河中,仙人们惶恐又刻薄的嘴脸时,眉头就皱的更紧:“这人心惶惶,着实有些……”
“着实有些心虚的味道,对吧?被烧死的那人,是生于仙界,天然得道的本地人……但其实并非每一个本地人都可以称为仙人,在真正凝塑仙道之前,即便是本地人,本质上也和仙府仆兵没有区别。而凝塑仙道,需要的是足够扎实的积累,以及近乎魔怔的执着。但那真仙却因父母骄纵,走了偏门捷径得道。而结果,就是被凡间石中火生生烧死。”
说到此处,天庭之主忽然一抬手,将长河两岸的时光暂停凝滞,而后偏过头,直视着王洛的双眼,问道:“好了,假设你现在是天庭之主,你会怎么做?”
王洛说道:“下策自然是严惩石素英,并对凡间严加管控,杜绝下一个石素英的出现……天庭之人即便是得道不正,终归也是天庭自己人。身为天庭之主,应至少团结好自己人。”
“呵呵,说的也没错,虽然是下策,却的确是一种可行之策,那么中策呢?”
“中策就是不予理会,石素英这类奇才,世所罕见,即便后世之人被他的飞升经历所激励,也不意味着就能复制他的成功。何况天庭真仙们经历一次之后,必然会有对凡间之火有所防备,断然不至于再被凡人连烧十三重天劫,最终受反噬而死。所以,这种事情本来也就是孤例,不必大惊小怪。石素英既然来了,就让他在此安家。其余人便是惶恐不平,又能不平几日?不要自己修行了吗?至于得道不正的问题,待事态严重了,再专门抽调人手整顿便是,没必要在这个敏感的时点借题发挥。”
天庭之主闻言不由哈哈大笑:“油滑,着实油滑!你这在仙盟也没生活几年,油滑却堪比仙盟老官僚了。但不得不说,这中策确实可用,换了我多半就会这么做,这些年来也没少这么做……那么,最后的上策呢?”
王洛说道:“上策就是告诉大家不必惊慌,仙界宽广,再多人也容得下,然后就全力以赴去开发星海天域,务必达成让所有人都幸福的结局。”
“哈哈哈哈。”天庭之主闻言简直笑得前仰后合,“阴阳怪气的本事不愧是师姐亲传。但你猜的一点没错,赤诚仙祖选的就是这一条上策,事发之后,他用美好的理想宽慰了所有人——当然也包括他自己。石素英飞升后,赤诚对他没有丝毫偏见,反而倍加器重。而这背后,却是他对星海天域的探索加倍疯狂。”
王洛听到此处,不由问道:“所谓星海天域,究竟是什么?”
“什么也不是。”天庭之主答道,“那是一片唯有你亲自踏足,方能定义的空白空间。对于凡人来说,头顶的星海仿佛诞生自亘古以前,但其实每一颗星辰都不过是凡间愿望所化。而对于高居上界的仙人来说,头顶的星海,则是仙祖赤诚一颗颗装点上去的。而对于赤诚本人来说,所谓星海天域,就是他的足迹和背影。”
“……”这个惊人的事实,让王洛一时无言。
天庭之主也叹道:“所以我说,他在天庭也一直试图复刻凡间的成功,因为他一直以来都只会做这一件事。如果世界有哪里不够好,那就去亲自开拓一片更加美好的世界。他活着的时候如此,如今被死而复生,依然如此。”
王洛问道:“但是,这条路最终是走不通的啊。如今你用一场照搬史实的梦境困住了他。可是待梦境来到天劫之时,又要如何是好?”
天庭之主笑道:“事实上,梦中的时间线早就越过了那一刻了。如今这条长河的尽头,已经是新仙历两千年左右了。”
“两千年!?”王洛惊诧万分,继而恍悟,“所以,从那以后的部分,才是真正的梦境?!”
“对,一个无论他如何探索,都会有所收获,而仙界也不会毁灭的梦境。”
第546章 圣人
随着天庭之主的话音落下,太阳河两岸的风景再次有了变化。
这一次时间线赫然来到了天劫前夕,同时,也是历史上仙界的鼎盛期。
两岸所见,已是一片难以言喻的繁荣辉煌,仙苑玉栋,宝光琳琅,哪怕只有浮光掠影的一瞥,也令人宛如置身梦境……然而梦境的底色却逐渐被一阵漆黑浸染。
那漆黑并非实际存在的颜色,而是无数条细密而蠕动的裂缝,绽放在仙界根基上的裂缝。
仙祖赤诚将修行升华为道,将实在而具体的人提炼为形而上的概念,以此活动近乎不朽的本质,而后他将这大道之秘普及天下,从而开辟出仙界……然而随着大道繁衍,那条划分已知和未知的限界不断扩张,新生之道越发容易而同样,道与道相叠也变得越发容易。石素英事件后,赤诚选择了上策,强行忽视了仙界的内部核心矛盾,选择独自背负一切,开辟星海天域,于是如仙门洞开之类的凡间奇迹便越发频繁,这就更加重了仙界的负荷。
至天劫前夕,尽管大部分仙人仍沉浸在仙家繁华盛景中不愿醒来,却已有人实实在在看到了危机将至。
“……待大祸临头之时,我绝不会对醉生梦死之徒有丝毫怜悯,今日在场群仙,当知而不知的,文过饰非的,有一个算一个,你们全都死有余辜,勿怪言之不预也!”
一阵如雷霆般闪耀而震撼的叱责声,在白金色的殿堂中激荡。
而后,王洛就看到了那张让他无比怀念的面容。
天庭之主也明显露出温和的目光:“师姐一向任意妄为,初入天庭,便胆敢当着仙祖本人,以及诸位妙法金仙的面,公然指责群仙懵懂,以至于大祸将至……不知师姐有没有给你讲过那个童话故事,皇帝的新装。”
王洛点点头:“记忆犹新,师姐说那是一个变态老男人故意在小孩子面前赤身裸体的故事。”
天庭之主沉默了下,说道:“她当年倒不是那么给我讲的,这些年看来还是做了些艺术加工……或许仙界天劫给她带来的影响,也出乎意料的深远。总之,那时候师姐扮演的就是那小孩子的角色,将残酷丑陋的真相,不加遮掩的说出来。但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大人们不会计较孩子的妄语,一众真仙自然也没有追究一個初入仙门的小姑娘的狂妄。”
王洛说道:“只怕也是察言观色,看出了赤诚本人的心思。”
天庭之主点点头:“对,这也是重要原因……那时候师姐大闹天庭,也不是没有人真心恼怒你也看得到,坐在仙祖身旁的几位妙法金仙,已有人面色发黑了——顺带一提,那位是白家的金仙。只不过赤诚本人却在笑。”
王洛眼中,成为仙家至尊的赤诚,已不再是可以用肉眼去轻易观察的对象,他的每一丝存在感,对凡间修行人而言都过于强大了……但或许是天庭之主的庇护,又或者是太初幻境内的历史更适合拿来看,总之王洛清楚地看到了赤诚脸上的笑容。
在师姐童言无忌,咆哮公堂的时候,群仙心思各异,唯有赤诚在笑,而仙祖的表情无疑决定了余下人的表情。在师姐拂袖而去后,群仙不单没有怒斥她无礼,反而感叹灵山不愧是仙祖法统,继无暇真仙宋一镜后,竟然还有如此能人。仙界能接纳这般人才,前途必定无量……这番大事化小,丧事喜办的本事,也是令人眼界大开。
好在赤诚本人,在鹿芷瑶走后,就很快收敛了笑容,这才让群仙的谀词适可而止。显然,无论其他仙人如何糊涂,赤诚本人对仙界的危机,始终都很清醒。
同时,也很自信,因为他虽然收敛了笑容,却也没有出言提醒,反而附和着群仙的热忱,以仙祖之尊营造出太平景象。显然,无论其他仙人如何糊涂,赤诚本人都有信心能引领群仙度过难关。
“但是,当时师姐的那番斥责,还是给他留下了足够深刻的印象,所以这一段历史,即便在梦中,对赤诚本人而言也意味深远。”
王洛不由问道:“这段历史,也来自混沌雾海吗?”
“不全然是……严格来说,赤诚飞升仙界后,历史的碎片就不再坠落入海了。然而一场天劫却让承载着仙界历史的人和物统统回归了九州。之后我构筑太初幻境,更是邀请了旧仙历时代就飞升的真仙贡献记忆和心意。所以,如今幻境中呈现的一切,虽然不似雾海还原凡间历史那般准确,但基本也能完美还原个八九成了……你是觉得哪里有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