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没飞升吗? 第266章

作者:国王陛下

  张俞只看了一眼,就皱眉道:“其他倒也罢了,但此地怎么无人?”

  自茸城工坊正式启动经营之前,张俞和张富鸿父子,就亲自主持收罗了上千名行业内的资深好手,平日里工坊可谓通宵忙碌,灯火不休,如今却安静地仿佛是死地。

  但随着张俞话音落下,就听前方不远,忽然有哄闹的人声传来。其中更有一个身材矮壮的中年人,自然而然地从左侧楼内闪烁而出,声音格外洪亮。

  “张老板,你这幕后功臣可算是舍得现身了!刚刚你儿子在各国国主面前可是将你吹得天花乱坠啊。”

  张俞听到那人声音面色顿时一变,却是急急看向王洛:“王山主,此间中人……”

  王洛说道:“既入此幻境,那么幻境中的人对我们而言反而是真实,所以照常应对就好,那人是谁?”

  张俞答道:“墨麟【宝工坊】的老板单形,也是茸城工坊的重要合作伙伴……需要我去招呼吗?”

  结论当然是不需要,因为就在张俞问话时,那位身材矮壮的单形已经看到了王洛,双目顿时一亮。

  “王山主?!莫非是王山主!?不想竟能见到山主大人!在下墨麟单形,对山主真的是,真的是仰慕已久!”

  一番话带着浓浓的颤音,宛如痴情的女子见到情郎。

  张俞则在身后密语补充道:“王山主,此人的确是对你真心实意的推崇备至……”只是话音未落,就听王洛开口道:“那为何前几日你路过周郭时,我邀你喝酒,你却推辞不就呢?”

  单形闻言一愣,但很快就露出苦笑,答道:“前几日,小儿重病,我忧心忡忡,几乎坏了道心,那时候我乱发脾气甚至打伤了身边下人,那番狰狞的姿态,实在羞于见人。”

  这段话说完,张俞已听得面色铁青。

  前几日,这单形分明是在茸城跟各路本地豪强连续会面,全程都展现出了一个豪爽大方的硬派商人做派,哪里有什么狰狞不可见人?而且,他向来推崇生子如播种,以量取胜,怎可能因为小儿重病就忧心忡忡?

  但是单形是绝不可能当着王洛的面,这么肆无忌惮又自然而然的扯谎的,所以,眼前这人究竟是谁?

  却听王洛嗤笑一声:“这还用想,前一秒还不存在,下一秒就出现在楼门前,这当然是幻境中人。”

  单形闻言错愕道:“王山主,请问您说的幻境中人……?”

  王洛不再理会他,继续对张俞解释道:“他的出现,应该是迎合了我们三人的预期……张老板,刚刚你是不是想过,若是遇到单形就好了?”

  张俞立刻答道:“的确如此,已知的失陷在工坊中的人里,我和单老板打交道相对最为轻松,所以之前下意识想过若能遇到他……只是,他之后的应答,就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了,简直是信口开河。”

  王洛说道:“因为我也在信口开河,所以幻境就顺应我的预期,让这段信口开河的故事继续了下去。”

  张俞立刻问道:“幻境若是能这么敏锐地响应心愿,我们是不是……”

  想到此处,他忽然一个激灵,畏惧不已道:“我们是不是,决不能妄想任何亲朋好友?”

  王洛说道:“此地的原理,我还没有完全摸清楚,但大体上的确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让幻境呈现出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物。毕竟在很多的太虚幻境的内容中,都有一个‘覆盖’原理……张老板,清心!”

  张俞立刻猛点头,深吸口气,将自身那学来并不精通的收敛心神之术祭用出来,确保自己不会产生任何危险的杂念。

  很多时候人们都会下意识去想象一些自己根本不愿想象的场景,而此时此刻,这份下意识无疑特别危险!

  而在张俞冷静下来后,王洛便对那站的已经有些尴尬的单形说道:“单老板,你既是陪同御龙君来此考察,不该一直被我们绊着,之后咱们有机会再聊吧。”

  单形立刻如蒙大赦般吐了口气,连连拱手:“那就说好了,来日我必要做东宴请山主,还请务必赏光!”

  之后不久,随着单形走回楼内,那些随他一道出现的零零碎碎的工坊员工,也如退潮一般收敛了。

  没有杂念的情况下,这幻境果真是一片死地。

  于是王洛回到了最初的问题:“张老板,此地可有什么异常?”

  此时张俞自然也懂得该如何回答:“一切建筑设施、仙阵法宝都和我记忆以及图纸中呈现的一模一样……而且,这些应该不是随我心意出现的。两楼之间的那个清泉,我一直都看不惯。”

  王洛又问:“那么,这工坊的核心设施,也就是染幻池在哪里?”

  所谓的染幻池,是任何一间绘卷工坊都不可或缺的核心,其本质是一个小小的独立于太虚而存在的幻境。那些负责设计绘制绘卷的设计师和苦力们,要在池中先将太虚绘卷构筑完毕,然后将整个染幻池一道送入太阴河,漂流进入太虚幻境。

  张俞立刻答道:“就在西楼楼顶,染幻露天,不过……”

  说到此处,张俞明显是想到了什么,却不敢确定,语态有些迟疑。

  “有话就说。”却是沉默许久的宋徽,冰冷地催促起来。

  张俞咬牙道:“山主可知,这茸城工坊之所以能引起诸位国主重视,其核心竞争力优势,并不在于我们张罗的人手有多精干,更不在于我们拥有什么独特的生产技术……而是不久前,我们‘挖到’了一个幻境遗迹。”

  “遗迹?”王洛顿时拧起眉头,“二类遗迹吗?”

  所谓幻境遗迹,大致可分为两种,一种是在长期战背景下,因太虚幻境碎裂,而遗失在乱流中的遗迹,如一些青庐废墟、照堂废墟等。还有一种,却是在太虚破碎时,不知从何处泛滥上来的幻境残片。其特性往往极端诡异,也一直被仙盟高度警惕。

  但与此同时,也的确有一些经严格审核判断后,确认无害便立刻投入使用了……如今张俞所说的,大概率是第二种。

  “山主所料不错,那幻境遗迹,拥有助催绘卷演化,甚至无中生有的奇妙功效,且经过太虚府的专业研判确认没有副作用,所以我们才将它利用起来,作为这座工坊的核心竞争力。只要有那遗迹帮助,我们量产绘卷的效率可以提升数倍,在眼下这个节点,没有什么比高效投产更重要了……”

  话没说完,王洛已经打断道:“好了,带路吧。”

  但同样是话音刚落,就听宋徽忽然开口。

  “此路,恐怕九死一生。”

  说话间,却见老人右手食指上点燃了一道火苗,颜色凄厉似血。

  这是每一位灵山纸人都有的基本神通——为自家主人趋吉避凶,而食指上那道血一般的火苗,俨然是不祥之兆。

  王洛见状却更是坚定:“那就更说明这是正路,动身吧。”

第580章 真实中的虚妄

  “请稍等,这里有一道严格的安检程序,需要持有效符节,令两侧的哼哈二将闭眼。”

  在一道通向地下的走廊前,张俞及时叫住走在最前面的王洛和宋徽,而后取出一枚精致的铜印。

  铜印出现的刹那,走廊两侧如同装饰雕塑一般的哼哈二将,忽然活转过来,齐齐拧头侧目,向来者投来冰冷的目光,目光之下更有凛然的杀意……只是,在确认符节无误后,哼哈二将便缓缓闭上眼睛,回复了原先那不动的姿态。

  “之后,就可以继续前进了。”张俞说着,语态中有一丝犹疑,“前面就是幻境遗迹的所在了,但这遗迹虽然被投入了茸城工坊辅助生产,本身并不属于工坊所有,归属上是祝望国宝。所以负责提供安保的也不是工坊,而是悠城兵院,那两尊雕像其实就是从兵院借来,威能非比寻常……”

  宋徽冷声问道:“所以你究竟想说什么,言简意赅一点。”

  张俞答道:“……我虽然深度参与了工坊建设,也亲自走访了绝大部分工坊设施,熟知工坊内情。但唯独这前面我从未来过。遗迹究竟是什么模样,我也从未见过,甚至我手中这开门的符节,也是第一次用。”

  王洛恍然:“难怪你刚刚有些紧张,嗯,你这实际主事人不来,是因为避嫌?”

  张俞叹道:“富鸿请我出山,是请我以客卿身份出山,他的理由当然冠冕堂皇——茸城工坊虽是张家出了最大力,但却绝非张家一言堂,他能在高层安排的位置有限。但无论如何,既然是客卿,就要守客卿的本分。”

  王洛点点头,一边迈步走入漫长的走廊,一边随口问道:“这么父慈子孝,你心中可有怨言?”

  张俞脚步停顿了一下,方才叹息道:“如何能不怨?但比起埋怨富鸿,更多还是怨恨我自己有眼无珠,竟始终没看出他心中抱负。”

  王洛笑了一下,不予置评,宋徽则瞥了他一眼目光中颇有警觉。

  张俞也知道这番话恐怕并不能取信于人,所以很快就绕开话题,继续说道:“虽然没有亲自来过但地下部分的施工图纸我都还记着,前面有一道破妄水帘,越过水帘,就正式进入遗迹的核心区域了,据说只要站在区域中,就会受到遗迹的影响。”

  “怎样的影响?”

  张俞有些惭愧地摇头道:“相关的报告我虽然看过,却实在看不懂,就没有认真理会,但考虑到破妄水帘的作用,大体应该是让人产生幻觉之类的吧?不过,无论是怎样的副作用,应该也不会太强,毕竟这是经过太虚府严格审核过后,批准投产的……”

  王洛闻言,又是一笑:“你对这类官僚机构倒是挺有信心的。”

  张俞一怔,刚要答话,忽然面色一变:“请,请稍等,王山主!”

  王洛此时也同样察觉了异样,就在这条蜿蜒向下的走廊左侧,一扇半敞开的门前,有一串造型别致的手链,那手链材质和工艺都平平无奇,唯独拴在链上的一面小小银牌,蕴含着独到的灵光。

  这类手链,通常都是某些重大活动的纪念专用,从那银牌流露的灵光中,依稀能看到几个满怀骄傲的字样。

  “特赠予飞垣录天地争霸战第二名,鏖血公子(张富鸿)”

  手链的主人一目了然,然而此时那链子明显经过暴力争抢,有损坏的痕迹。

  于是王洛侧头看向宋徽,只见后者无需叮嘱,已经自然抬起了点燃的右手,只见火光虽然依旧惨烈,却燃烧稳定,显然此地没有特别的风险,九死一生的九死,尚不在此处。

  而此时,张俞眼见身边两人没有言语动作,便忍不住冲到前面,一手捡起手链,一手推开半敞开的门。

  门后是一个凌乱的杂物间,堆放着数十箱特制的符纸、朱砂等耗材。以及大批工坊专用的灵石灵叶,其中一箱灵石已被粗暴的打开,地上还残留着几块残片。

  张俞一时有些出神,他并非专业青衣,虽然能显而易见看出着杂物间内有过异样,却判断不出细节。

  而王洛此时已经走进房中,目光一扫,大致反推出了这里发生过的事情。

  “这里的确爆发过短暂的争斗,嗯,金丹级数,但非常粗浅,而且并无章法……如无意外,应该是张富鸿所为。”

  说到此处,王洛却不由皱起眉头。另一边,宋徽也是一言不发,而这两人的沉默,只让张俞心中惶恐急剧酝酿。

  “王山主,富鸿他,他……”

  “没有什么危险,争斗水平即便以他的修为来看也非常克制。唯一的问题是,这里的张富鸿,不止一个。”

  张俞听得一怔,有些难以置信:“不止一个?”

  “至少从现场残留的痕迹来看,应该是有三個张富鸿在这里爆发了短暂的冲突。”

  “三个!?”

  “对,三个独立个体,泾渭分明的那种。绝不是一人独掌三枚金丹,抑或是什么分身术法。三个张富鸿,在这里短暂交手,其中一人的手链被拉扯坏了,但物主显然心不在焉,将一向宝贵的纪念品就丢在这里,没有理会……只是走出这个杂物间后,他们的行迹就中断了,我看不到更多。”

  张俞又愣了一会儿,恍然答道:“这地下部分,有屏蔽洞察的守秘阵,追踪反溯的术法通常都会失效。”

  “难怪就连这里的打斗痕迹也都残破不全,的确是被严格守秘了。我只能判断出张富鸿不止一人,但具体如何争斗,争斗以外有过那些交流,就一概模糊不清……总之,先向前走吧。”

  三人走出杂物间,沿着门外走廊继续向前,这工坊的地下部分虽然结构庞大,但至少在抵达破妄水帘之前,结构相当单一,不存在其余岔路。

  片刻后,前方就传来淡淡的流水声,显然距离水帘已不远,但随着水声一道传来的还有一阵痛苦的低吟。

  听到那低吟声,张俞顿时瞪大眼睛,下意识迈步向前,但很快就发现身形被强大的真元定住,不得动弹。

  “不要冲动,我走前面。”

  王洛说着,越过张俞,一马当先。而宋徽则默默站到张俞身后,待王洛走过几步,才伸手推了下他的肩膀,顿时也解掉了他的定身。

  张俞满怀感激地点点头,心神很快又被前方的呻吟所吸引,口中则仿佛是为了安慰自己一般,颤抖着说道。

  “张富鸿,应该没什么大碍,那孩子真正苦的时候从来不会开口……”

  王洛点头道:“听得出来,中气还挺足的,但伤也是真的伤了……所以,倒是能证明他大概不是此地为了呼应你的期待而产生的幻象,毕竟你心底里并不打算看到张富鸿受伤吧?”张俞这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正置身于一个随时可能看到虚妄之人的幻境中,不由背后生出冷汗,但很快他也醒悟道:“那只手链,至少那只手链绝不是我的想象或者预期。富鸿本人一定来过这里。”

  “对,所以才有必要亲自过去看看。”

  说话间,三人终于来到了破妄水帘之前,只见迎面走廊豁然洞开,而后一道薄薄的水瀑流淌下来,遮住了后面的景物。但距离如此之近,张富鸿的声音已经宛如在耳边了。

  王洛也没有停顿,抬起手,以无形真元撑起一面伞,恰到好处地挡住流水,却没有去碰触水势中隐含的破妄之阵。

  然后,他就看到了水帘后面,面色苍白的张富鸿。

  昔日的故友,正带着痛苦的表情委顿在角落里低头呻吟,他的右手齐腕而断,伤口虽然经过了简单的处理,不再失血,但疼痛显然仍在侵扰着他。

  当然,在王洛看来,张富鸿虽然从未承受什么皮肉之苦,天然对这种肉身伤势也缺乏抗力……但此刻的呻吟,更多却是精神层面,而非源于肉体。

  所以……

  “富鸿,你没事吧?!”

  就在王洛一时沉思之际,身后的张俞终于按捺不住,呼喊出来,他虽然没有越过王洛,却趴在王洛肩头,忧虑而关切地看向张富鸿。

  此时,张富鸿听到呼喊声,不可思议地抬起那张苍白的脸,见到水帘外的一行三人,瞳孔急剧收缩:“你,你们不要过来!”

  “!?”张俞顿时惊讶,“为什么?”

  王洛本已打算迈步越过水帘,闻言也先停住了步伐:“怎么说?”

  张富鸿说道:“碰触水帘,可能会让你们消失……你们,未必是真实存在的人。”

  听到这句话,王洛再次认真观察起眼前的故友:“但你越过了水帘,所以你是真实存在的?”

  张富鸿点了点头,而后又看向右手断处,自嘲道:“至少绝大部分都是。”

  王洛此时忽然福至心灵,说道:“张俞老板,把那手链给我。”

  张俞愣了下,将先前捡起的纪念手链交给王洛,而不远处张富鸿看到那串手链,就顿时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

  “你们,你们从哪里捡到那手链的?等等,莫非你们……是真人?”

  “马上就知道了。”

  王洛说着,毫不犹豫地跨前一步,正式越过了水帘。与此同时,张富鸿眼中简直要绽放明光。

  “王,王山主,真的是你?!是真的你!?”

  而后又急不可耐地看向战战兢兢越过水帘的张俞,一时间目光更是百味陈杂。

  “爹,你怎么来了,这里很危险……”

  张俞叹气道:“我若不来,危险的就是整个张家。你既是如今的一家之主,难道想不到此番异变,会有哪些后果?”

  张富鸿这才面色逐渐回归惨白:“我……我到现在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整个世界在转眼间就变得莫名其妙了。”

  此时,王洛已经来到他身边,俯身递去一瓶疗伤圣药,而后认真观察着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节,同时问道:“没关系,把你亲眼所见的一切都告诉我。”

  张富鸿服下药物后,右手的断口处便以惊人的速度重生起来,而这其中伴随着极大的痛苦,但他只是额头渗出冷汗,面色却平稳不动,仿佛感受不到痛苦……这却是让他刚刚的呻吟,显得颇为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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