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国王陛下
文杰连忙解释:“实非我们不肯用心竭力,而是秦钰的确无罪,屡次投诉实属冤枉!”
顾诗诗不由冷笑:“那就有两个问题了,第一,什么样的人,能被人在两年半里冤枉103次?而且几乎每次报案还都是不同人!第二,石街民风要糜烂到何等境地,才能有这么多明目张胆的构陷?!”
第48章 她真的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专项整治小组的组长顾诗诗,性情刚愎而行事霸道,却终归是个讲道理的人。此时一番道理讲出来,青莲台上众人全都哑口无言。
文杰也唯有叹息一声,无奈道:“此事的确邪门,我们内部也深感疑惑。”
“也没什么可疑惑的。”顾诗诗说道,“事情无外乎两种解释,其一,青萍司有意包庇;其二,此人异常奸猾,而青萍司办案无能,被他屡次玩弄于股掌之中。”
此言一出,就连文杰都不由轻点了下头。
因为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
首先青萍司当然不可能包庇秦钰,一个从书院街被破产清算到石街的落魄中年,有什么值得包庇的?何况真要包庇,就根本不会留下一百多次报案记录!
所以其实顾诗诗的解释,正是眼下唯一的合理解释:这个看似本分到麻木的肉厂门房,内里已经黑到不可思议!而未能察觉这一切,正是青萍司的无能!
然而就在此时,却听一个年轻的声音插入进来:“也可能是他命犯桃花,负面的那种犯,天然就不招女人喜欢。”
顾诗诗闻言一愣,因为这人虽然胡乱开口,无视上下尊卑,但话中似乎有些道理。
她刚刚见到秦钰时,几乎第一眼就不由得恶向胆边生!
尽管在这位豪门千金看来,整个石街的人都面目可憎,可秦钰却格外不同!
但很快,四周来自红衣、红带青衣的呵斥声,就打断了她的思绪。
“李靖!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谁让你凑过来的!还不快滚!”
小李瞠目结舌:“不是,刚也没人让我走啊……”
“你还敢顶嘴?!”
顾诗诗有些烦躁地抬起手来,示意众人安静。
几名红衣收势不及,仍在滔滔不绝,下一刻便感到一阵刺骨的阴寒自身旁弥散开来。
顾诗诗的银发无风自动,与头顶皎月相映生辉,上品一等的金丹卷动真元,如月华般流淌。
这等姿态,令众多出身也算优秀的红衣、青衣们,无不自惭形秽,顿时再也说不出话。
顾诗诗镇压住场面后,冷声道:“我从不曾听闻世间有这种桃花煞,更不曾听说青萍司可以依戏言来办案。秦钰的历史积案可以暂且不论,但肉厂雇佣这样一个前科累累的人作门房,又是什么缘故?”
文杰说道:“这……秦钰虽然被屡次报案,却没有作案的实据,谈不上前科累累吧?”
顾诗诗说道:“青萍司断案要讲疑罪从无,既然你们不能找到秦钰作案的证据,的确可以说秦钰是清白的。但对于雇主来说呢?肉厂雇人也要讲疑罪从无吗?石街是没人可用了,才偏要找个‘命犯桃花’的秦钰来看管厂区进出吗?!”
既然问到肉厂管理,早就候在青莲台下面的一个肉厂执事,便被拎到台上来答话。他平日在厂里威风八面,此时对上一众红衣青衣,却是瑟瑟发抖,词不达意。直到一名红衣为其清心理念,他才终于能说出囫囵话来。
“秦钰是由石玥推荐来的。那个,虽然石家已经家道中落,但石玥的人品在本地有口皆碑,她推荐的人选,还是可信的。”顾诗诗问:“1200年7月,石玥推荐秦钰入厂的时候,还是个蒙学没毕业的学生,便已经有口皆碑了?”
此时,那执事却认真点了头,拱手道:“千真万确。”
“荒唐。”顾诗诗说道,“便是任人唯亲,也没有这种任法。肉厂管理的荒谬,简直触目惊心!”
此言一出,肉厂执事虽有话想说,却只有低头不语。
顾诗诗说道:“有话便说,我既然问你话,便不是堵你嘴。”
执事于是壮起胆子说道:“大人以为,我们厂不该雇佣秦钰这样名声存在争议的人,那,那又该轮到谁来雇佣他呢?到今天为止,从没有任何真凭实据能证明秦钰犯过罪,就因为名声有争议,便要将其拒之门外,这不是正经做事的道理。何况就算他真有前科,便不能洗心革面了吗?”
顾诗诗对这番辩解,只是冷笑一声:“呵,你家的肉厂,若只是供应石街本地所需,你愿意怎么用人都随便,哪怕任命十恶不赦之人也无所谓!但这间肉厂的产品关系了茸城几千万人的饮食安全,便是要求再严苛也不过分!你们连管理厂区出入的人,都能用得备受争议,其他岗位又凭什么能让人放心?”
执事忍不住辩驳道:“照这般说法,天底下哪还有能让人放心的厂子?就算景丽轩,也不可能从上到下,每个雇员都完美无瑕啊。”
顾诗诗说道:“不能令人放心,那便严厉整治。天底下的违法乱律行为从不曾根绝,难道就不要青萍司工作了?不要拿别人家的错处来给自己的错处辩解!”
执事张口结舌,终于绕不过这逻辑。
此时,站在青莲台边缘的张俞,便不得不开口说话了。
“顾组长,鄙厂或许的确在管理制度上存有待改进之处,但应该不值得让组长带着这么多人,这么大张旗鼓地调查整治吧?虽说不应用他人的错处来辩解自己的错处,可世间万事总要讲个公平。其他人犯错,错一罚一,难道轮到石街时,便要错一罚百?还是说,如今明明事故真相尚不明确,顾组长却已经假定了责任在我?”
顾诗诗说道:“调查结束前,我不会假定责任归属,但我不假定,不代表其他人不会假定。院外的记者你也看到了,若不能摆出一副足以令他们信服的姿态,你认为明早的茸城新闻会是什么?所幸总督府的闻者离去得早,否则我甚至都不必亲自来这里替你们收拾这个残局。”
张俞面色一沉:“所以顾组长的意思是,明明我们没有错,却也要认罪认罚,受尽唾骂?再被加码整治?”
顾诗诗说道:“调查结束前,任何人都不应假定责任归属,你们有没有错,要调查之后才能知道,但那时,你们有没有错就不重要了。”
这话说得张俞更是恼怒。
“顾组长……”
顾诗诗却说:“张老板,我在波澜庄时,曾经多次听闻过你的名字,家中长辈曾说,你是石街人中难得一见的,有潜质与他们平等交流的聪明人。而你正是靠着这份聪明,才能将生意拓展到石街以外,为自己赢下石街首富的薄名。现在,我真挚地希望你还能一如既往的聪明。”
张俞愕然,继而面色逐渐苍白。
第49章 我最喜欢和讲道理的人讲道理
张俞从来也不是传统意义上,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而他的表情变化,自然是被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青萍司的众人心思各异,那名肉厂执事却是逐渐颤抖起来。
作为一名跟随过张俞多年,才被安置到肉厂养老的老将,他很清楚张俞露出这个表情,就意味着准备妥协了。这位石街首富并非事事一帆风顺,相反,在他的生意壮大过程中,不知多少次向人妥协乃至谄媚……石街首富,终归只是石街的首富而已。
然而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妥协,其代价实在过于严重了!张家几百年积累下的口碑,怕是……
在执事近乎哀求的目光中,张俞缓缓开口:“顾组长,我……”
但话音却被人从中打断。
“把一桩肮脏无耻到极致的内幕交易,光明正大摆到台面上说,还说得字正腔圆,理直气壮,真是让人眼界大开啊。”
一句话,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并带来一阵惊恐。
因为没人发现这人是怎么来的,他就像是鬼魅一般凭空现身,加入到这段并不属于他的对话之中。
而直面这份神出鬼没的顾诗诗,却仿佛早有预料,面色几乎一动不动,唯有银发表面的真元光泽更为剔透了几分。
“是你,伪装巡察使的骗子。”
王洛笑了笑:“你这话一说,反而证明你们并没能推翻巡察使的假说,而只是得到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结果……真能证伪,你该直接找人来抓我。”
顾诗诗面色不动,心跳却不由漏了一拍。
这细微的变化,自然逃不过王洛的耳朵,于是他便追问道:“所以,你就不怕我真是巡察使,拿出鹿角令破你的道心吗?”
顾诗诗冷笑道:“鹿角令只是民间传说才有的设定,金鹿厅的巡察使从来不曾持有什么令牌。何况破人道心只限官身修行人,又凭什么限制到我?”
王洛拍了拍手:“这种几百年都没人关心过的设定,居然了解得这么细,看来你们是真的有些怕了。”
顾诗诗一愣,随即第一次露出表情上的动摇,极度的羞愤下,那如雪似玉一般的脸蛋上浮现出显然的红晕。
她紧咬贝齿,颤声道:“我记得自己下过命令,要闲杂人等悉数退场。”
于是,两名跟她一道从上城区来的红带青衣立刻蠢蠢欲动。
王洛却一抬手,展示出一枚略有些破旧的铁牌,说道:“我可不是闲杂人等,而是堂堂正正的肉厂工作人员,如今在现场接受调查,天经地义。”
顾诗诗不可思议地质问:“你在肉厂工作?什么时候?”
王洛伸手向后一指:“刚刚。”
“什么?”
“厂区门口有个招人的黑板,一直在招搬运工人,应召的人只要符合基本条件,过去签名画押就会被自动登记为肉厂工人了,之后领走挂在板子旁边的工牌,就可以上工了。”
“……”
这操作,让顾诗诗目瞪口呆。
“所以顾组长有什么想问的,不妨问我,虽然我只是第一天来上工,但无论是对秦钰,还是对这次的事故,都有相当的了解,问我绝对比问张老板更好用。”
顾诗诗立刻竖起眉毛:“我没兴趣听骗子巧舌如簧!”“哈哈,你当然没兴趣!毕竟你本来也没关心过事实真相,更不在乎是非对错,又怎么会问询于我呢?不过,我今日也不是来与你分晓是非的,这肉厂就算被你整倒,我也只会乐见其成,毕竟张家最近屡屡挑衅于我。但这位被你当典型抓来当众羞辱的秦钰,却与我颇有渊源,我要带他回家。”
说完,王洛拍了拍秦钰的肩膀。
“秦钰,走了。”
秦钰抬起头,麻木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困惑。
下一刻,两名红带青衣拦在王洛面前。
顾诗诗冷声道:“想走就走,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王洛说道:“他本就不该来,你想把黑锅扣给肉厂,借机整治,完全不需要从一个无关紧要的门房下手。最优解是连夜突击审讯张富鸿,那胖子身上的突破口要多少有多少。或者那边那位看似忠勇的执事,被安置来养老的这段时日也没少浑水摸鱼,为自己的儿孙辈在上城区挣首付。可你偏偏找了一个被投诉了103次,都没能让人挑出半点毛病,本职工作几乎完美无瑕的打工人。”
顿了顿,王洛露出一个温和,却又刻薄的笑容:“你只是本能地看秦钰不顺眼,才选了他为突破口。而只是因为看人不顺眼,便要借题发挥……那么堂堂顾家人,与那103次报案中的石街民妇,也就没有任何区别了。”
“放肆!”
“住口!”
两位红带青衣齐声怒喝,金印威光随之绽放。
王洛毫不在意,任由这种能瞬间完成镇压的法器将全部威能都释放在自己身上。
咯!呵!
两声指节挤压的脆响,连带着王洛的右手微微颤抖,而后他无所谓地歪了歪脖子,将资深青衣的全力镇压,付诸一笑。
“果然道体的状态还没能完全恢复,化力化不到手指处,回去以后要多吃点肉了。”
说完,王洛便拉过仍在迷茫的秦钰,向青莲台下走去。
两位红带青衣手持金印,不断注入真元,令金光在王洛身上反复交织,宛如绳索一般。
但接下来,却见王洛毫不在意身上的绳索,步步向前,其势无阻!而两名青衣却反被牵动着,踉跄不已。
这一幕,比他那鬼魅般的现身更为可怕,以至于石街本地的青衣,如小李这等,竟不由得开始吞咽唾沫。
“那个,传说中遇到金鹿使大人应该怎么行礼来着?贴面礼可以吗?我之前跟他唠唠叨叨那么多,应该不会被破道心吧……”
终是顾诗诗开口打断了众人沉默(除小李)的内心风暴。
“放他走!”
两名红带青衣如蒙大赦,连忙收起金印,然后露出色厉内荏的凶相。
王洛则冲顾诗诗摆摆手:“多谢顾组长,那我便先走一步,咱们之后有机会再见啦。”
最后,他却转头看向了张俞,笑问:“张老板,顾家一个非嫡系女,都能居高临下地与你说话,你确定真要选择站在她那边?”
问完,他便将手中铁牌丢给了一旁的执事。
“不好意思,裸辞啦。”
第50章 其实你也可以把我当作父亲
“张俞投敌了。”
带着秦钰离开厂区后,王洛便将自己的结论说给了身边人。
理所当然没有回应,秦钰仍佝偻着身子,行尸走肉一般跟在王洛身后,对自己顶头上司的立场并不关心。
“不用这么拘谨,我非女子,不会因为你开口说话就投诉你言辞猥亵。”
顿了顿,王洛又说:“也不会因为有女子指责你,就不顾是非地附和,当落井下石之辈。呵呵,你在石街这两年多,还真是战果辉煌啊。”
说话间,王洛翻开一本小册子,一边看一边啧啧连声。
“有人在家里做噩梦都能投诉到你头上,说是夜班看了你的脸才会做噩梦……这让师姐看了都要眼界大开啊。”
这番话说完,却见秦钰目光中反而多了一丝好奇。
“你想问我手里的青萍司记录从哪来的?刚才顾诗诗只顾着恼羞成怒,手册丢给狗腿,那狗腿用金印来镇我的时候,我便顺手借来看了。反正她找你麻烦也不是真心针对,恐怕现在她自己都想不起这本册子了。”
秦钰慢慢点了头,说道:“谢谢。”
“不必客气,你是我的晚辈,照顾你是理所当然的。”
秦钰顿时一个踉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