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没飞升吗? 第64章

作者:国王陛下

  余小波叹了口气:“其实不独是堂主您,如今所有人,包括白进贤和赫小军,也都是这么以为的。”

  韩行烟说道:“所以你自己怎么想?”

  余小波坦然道:“我想赢,赢下石街,赢下拓荒大略,赢下波澜庄的家业。而我并不是没有机会。”

  说着,他也不卖关子,从腰间一只锦囊中摸出一卷图纸,摊开在半空中。

  “堂主请看。”

  韩行烟目光转去,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余小波的八方削福阵阵图。

  图纸并不是他本人的手艺,多半是花钱请了算经组里的老教授操刀,工艺细节无可挑剔,所以……所以这图上呈现的内容,也就不会有什么误差。

  而这没有误差的内容,让韩行烟大感意外。

  余小波说道:“观图方面,堂主您是整个书院都屈指可数的大师,所以应该看得出,这图里的变化意味着什么。”

  韩行烟紧皱眉头,她当然看得出,所以才更加难以置信。因为按照这个图纸所示,被八方包裹的王洛,福缘已经被削掉了一多半。但是,凭什么?余小波在布阵后的第一步就被王洛从中打断,整个阵势都几乎不可收拾,单是杜绝反噬就让余小波付出了相当代价,他凭什么还能削掉王洛的福缘?

  或者说,以那位灵山山主能历经天劫而不灭的福缘,凭什么被你余小波削掉?

  但是阵图是不会骗人的。

  “实际上,我本人也有些不明所以。”余小波坦然道,“削福之事,并不是我刻意为之。但大概是昨天深夜,我入定休息前,手头这阵图忽然滚滚发烫,我定睛看去,就看到了这不可思议的变化。我不确定究竟是石秀笙这人身上怀着什么特殊的秘密,以至于人没到茸城,就牵引了全局;还是王洛本人出了什么问题,但……”

  韩行烟听到此处,已不再理会余小波那毫无根据的揣测。

  昨天深夜,那不就是韩瑛和王洛一同入灵山的时候吗?

  是国主大人做了什么?

  这个可能性非常高,因为她既有动力,更有能力。别说区区削福,以她的实力,即便被困在名为韩瑛的躯壳中,也能轻易碾压一个尚未凝丹的灵山山主。

  王洛能越级碾压若干金丹,那是因为大部分现代金丹本就没古修士能打。可而今的祝望国主,却是在旧仙历时代奠定的正统根基,并随当世最强的古修士度过了整个定荒年代!

  论道统传承、论实战经验、国主都远在王洛之上。

  所以说,若问这世间还有谁能一夜间就将灵山山主的福缘削弱过半,那当然非祝望国主莫属!

  但是,韩瑛从没对她提起此事……灵山之行后,她总结了三点收获,两点失误,却半点也没提过她对王洛出手。

  是因为此事其实并非国主所为?

  是因为自己这提勤官,终归不如莫雨大人那般受到绝对信任?

  再或者说,是因为国主当时就料到自己会给余小波传话,所以才将一些关键的事情隐去了不说?

  这最后一种猜想,让韩行烟不由叹息。

  余小波则被打断了长篇大论,心中顿生忐忑,继而不平。

  “堂主大人,是觉得我仍没有胜算吗?即便这八方削福的进度已然过半,即便我手中仍有打不尽的底牌,即便是我给石秀笙递交的报告,已被总督府的人正式接手!?”

  余小波很想维持一贯的风雅,尤其当他面对这位理律堂主时,更不想被其看到狼狈的一面。

  但韩行烟那淡然无视的态度,却简直比王洛的当面羞辱,更让他感到心脏刺痛。

  “我也知道,自己胜算不高,从我第一次与王洛正面较量,我就知道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但阵法的作用,不就是以弱胜强,化不可能为可能吗?若是这八方削福阵没有成效倒也罢了,如今进度过半,堂主大人你为何还是不肯承认我的胜算?!”

  听着余小波的歇斯底里,韩行烟只觉烦躁。

  “你……既然胜券在握,那我便等你的好消息。”

  说完,她向前迈了一步,随着脚步落定,曜黑长靴与地板碰撞,发出嗒的脆响。

  于是,这空荡荡的别香小筑中,只有余小波独自呢喃:“没错,我一定能赢,一定能……”

第135章 不能说的故事

  茸城建木区东侧,有一座【碧波园】,其占地广袤,园内不单有绿树成荫,花草芬芳,甚至还有一座清澈的湖。在寸土寸金,就连天空都被定下天价的建木区,碧波园的存在可谓一枝独秀。

  同时,它也是波澜庄旗下兴澜地产,在茸城最引以为傲的工程项目,其建设过程中,运用了许多接近禁术的前沿技术,令园内生态别具神异。寻常人哪怕只是走进园中,都能有延年益寿,神清气足的功效。

  而碧波园内共有十七套宅院,专供城内最为显赫的权贵居住,例如茸城总督韩谷明就占了一座湖畔庄园,只是他本人从未在此居住,买下庄园更像是对波澜庄,对这碧波园的一种无形支持。

  然后,波澜庄的两位老板也各占了一处宅院。其中二老板顾苍生选的是园内最偏僻的一个院子,地处巨木环绕之中,仿佛与世隔绝——实际上也的确与世隔绝,顾苍生与韩谷明一样,从来不在这里居住,他常年定居在波澜庄总部的办公室里,一年也见不到几次回家。只有同族直系的若干血亲住在此处,日常与遮天蔽日的古木为伴,然后感慨自己像是被顾苍生关了禁闭……

  至于大老板余万年,却对这碧波园格外钟情,园子建成当日,他便举家搬迁进来,其后若干年内,他每日都准点下班回家,生活规律得堪比青萍司地下关押的囚犯。

  这一日深夜,余万年独自在书房中翻阅着一本古籍,眉头时舒时紧,整个人的心神都沉浸在古籍之中。

  连身后突然响起的脚步声,都置若罔闻。

  嗒。

  清脆的声响后,韩行烟自然而然地来到余万年身后,这座碧波园,以及余府所设置的若干禁法,护阵,对她的到来全然没有阻拦之意。反而书房里的几株自带灵性的绿植,以及温柔摇曳的灯火,在向这位深夜来访的客人致以问候。

  以她的身份,深夜独自造访余万年的书房,显然并不妥当,但此时此地,也不会有其他人能得知她的到来。

  这间书房,本就是独属于这两人的空间。

  韩行烟在余万年身后站了片刻,并不打扰对方的阅读,直到余万年心神耗尽,满是疲惫地抬起头,她才安静地递上了一杯清泉,两枚丹药,到他手边。

  余万年自然而然地端起水杯,就着泉水将药服下,顿时面色和缓了几分。

  韩行烟说道:“这张【命图】,并不适合你参悟。”

  余万年则说:“只做适合的事,就只会一事无成……”

  “你每次都是用这句话为自己的逞强开脱。”韩行烟很有些无奈,“这是狡辩。”

  余万年笑了笑,脸上露出一丝柔和。

  韩行烟看着那张儒雅的面孔,心中暗自叹息。

  余小波穷尽一切模仿的,正是其父的这份风度。只是,即便穷尽一切,他也始终只是在东施效颦罢了。

  余万年的风度,来自于他那永远无法模仿的能力与经历。

  “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韩行烟叹息道:“余小波在寻死。”

  “我知道。”余万年语气淡然,“灵山山主,是吧?虽然不知其身份有几成真,但从过往事例来看,确实不是小波能应付的对手。你对他了解多少?”

  韩行烟答道:“能说的部分,你应该都知道了,不能说的部分,便不能说。”

  余万年说道:“既然有不能说的部分,那就好理解了……所以,收治石街的工作,看来的确不适合小波去做了。”

  “他其实早就明白,只是不甘心。”“这不难理解。”余万年说道,“他一直将这份工作,视为能否继承家业的关键。而继承家业,对他来说又有着特别的意义。这件事上,我不会去劝他,也没有立场去劝他。”

  韩行烟默然许久,才说道:“他并没有继承家业的能力。”

  “当然。”余万年很是坦然地承认,“与他的两个哥哥,一个姐姐相比,无论是能力还是人品,他都可谓不堪造就。过去这些年,我实在是疏于对他的管教了。但唯独对他,我没有办法严加管教,他毕竟是我最愧对的女人的孩子,每当他想要什么,我都没法拒绝……”

  “那不是你的错。”

  余万年叹息道:“上一代的事倒也罢了,但教子无方,当然是我的错。或许从最开始,我就不该给他不切实际的期望,让他做个真正的纨绔,也没什么不好。”

  韩行烟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把收治石街的事交给他?”

  “他毕竟是我的儿子,当他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时候,我不可能一直打压和冷落他。而以他一贯的行事风格,收治石街,其实本来还算适合他。”

  “你是指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

  余万年不以为意道:“对上不得台面的人,做上不得台面的事,自然该用上不得台面的办法。小波先前的做法,并没有什么不妥,问题只是出在灵山山主身上,而那是不可抗力。”

  顿了顿,他看着韩行烟,说道:“行烟,我早就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我了。坐在这个位置上,我的道德水平绝不会比余小波更高,石街的事换我去做,处置方式也绝不会有太大的区别。呵,若我真的还有年轻时的几分天真善良,余小波也不会失去他的母亲。”

  韩行烟默然不语,只是不由握紧了拳头。

  余万年叹息一声:“总之,既然这次你专程为了小波的事找我,我后面会找他谈。只是我说的话,他未必肯听。尤其现在,他偏偏看到了成功的机会。”

  韩行烟说道:“他不会成功的。”

  “为什么?”余万年忽然提了一个让韩行烟惊讶的问题,“为什么不会成功?我记得,那八方削福阵,是经你之手改良过的。你曾说,即便是天庭真仙,在大律法的框架内也绝难逃脱阵法的约束,因此至你开始,这理律师的诛仙阵才算名副其实。现在余小波已将进度推进过半,显然是走对了路,为什么不会成功呢?”

  韩行烟凝视着对方的眼睛,良久之后,她才说道:“不能说。”

  余万年也不再追问。

  “好,那我就试着以庄主的名义,命令他收手吧,也算是救他一命……对了,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人要来茸城?”

  韩行烟说道:“你已经知道了?”

  “只是些风吹草动罢了,所以才要找你求证。”

  “我不能说。”

  “那我便有数了……行烟,这次的事,实在是多谢你了。”

  “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

  “我知道。”

第136章 只说给你的故事

  茸城书院,三重天上有一座空中花园,园中有一栋三层小楼,楼名潜渊,是书院为新晋的教职人员提供的院内住所。因其所处位置相对偏僻,内部的结构格局、装潢条件条件都平平无奇,一般只有年资较浅,且住宿确有困难的教习们才会蜗居于此。

  唯一的例外,在于三层边角的一间单人房,它较同层其他房间都要宽敞一点点,还有一个堆满绿植的阳台。每逢傍晚,在阳台上都能看到霞光与书院大阵相融的瑰丽景象。

  当然,这间房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书院理律堂的堂主韩行烟住在此处。

  它是韩行烟刚刚入职时被分配的宿舍,当时笃行楼内负责相关管理的教授,特意为这位总督大人的亲妹妹,在潜渊楼里挑选了一间条件最好的。

  当然,没有人期待豪门出身的韩行烟,会真的和一群无根无萍的穷苦教习挤在一栋楼里,书院能给出的福利待遇,对韩家人来说无非浮云。笃行楼的安排只是老教授们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向总督大人的一点敬意……然而韩行烟真就住了进去,而且一住就是二十年。

  期间,她在理律堂的工作屡有成果,职阶晋升一帆风顺,早就可以顺理成章搬入条件更优渥的教授楼,但韩行烟却淡然婉拒了笃行楼的几番邀请乃至哀求,坚定地扮演着潜渊楼第一钉子户的角色。

  事实上,笃行楼对韩行烟的猜测并不算错,那些令无数人争破头皮的福利、待遇,于她而言只是过眼烟云。

  却不是因为她有更好的,而是她根本不在乎好不好。几十年间,除了律算一道的研究,她几乎不将任何事放在心上。权力、待遇乃至最为基本的人际往来。

  这间位于潜渊楼三层的宿舍,从来不曾迎来客人,韩行烟独居二十年,还从没有外人进入过她的宿舍。

  然而这一天深夜,伴随嗒一声轻响,韩行烟回到自己的住所时,却发现房间里早就有人了。

  那人坐在她的床前,两只胭红的眸子在黑暗中宛如两团火。

  韩行烟惊讶不已:“韩瑛?你……你来了?”

  韩瑛说道:“放心,没翻你的东西,只是在这里坐着等了你一会儿。怎么样,余万年有没有对你道谢?”

  听到这句话,韩行烟浑身都是一颤:“我……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我亲自任命的提勤官,我当然要知道的多一点。我不是韩谷明,对你和余万年的事,不会管的那么苛刻,只要没妨碍到基本工作,我只会鼓励你自由追求爱情。”

  “我和他,不是那样的关系。”

  “是与不是,都是你的自由。”韩瑛说道,“做你真心想做的事就好。”

  “……谢谢。”韩行烟有些许的无措。

  “呵,仔细想想,我还真是很少听你对什么人道谢……所以这次也不必急着谢我,我有新的工作给你。”

  韩行烟问:“什么?”

  “我要搬过来住。”

  “……”韩行烟愣了好一会儿,“你要搬来?”

  韩瑛解释道:“我原先是住观月楼的,同屋有两名师姐,我与她们关系不错,所以这段时间最好减少往来。”

  韩行烟顿时了然。

  或许是被她这理律堂主蜗居陋室的先例所影响,后来的韩家人,若是考入茸城书院,大部分都会老老实实与其他平民子弟一道,入住学生宿舍。

  韩瑛作为总督之女也没有例外。她所住的观月楼,就是最寻常不过的宿舍楼,哪怕是成绩好一些的学生都可以申请搬出,但偏偏韩瑛这个绝对的英才生,就心甘情愿和一群平凡的学生同住了几年。几年时光下来,韩瑛的真诚换来了极好的口碑,就连周璐这来自南乡的学生也对她心存仰慕……但问题是现在的韩瑛,已经不是那个亲善随和的韩瑛了,她在观月楼只住了几天,言行细节就多次露出破绽,幸亏同屋的师姐没将这些小节放在心上。

  但长此以往,破绽越积越多,总有爆发的时候。

  而韩瑛的身份问题,是决不允许有半点爆发风险的。

  “我已经和师姐们说过,这两天有律算的课题要找你补课,就住在你房里。你我关系一向亲近,所以你破例招待我在这里暂住一两日,应该还算合情合理。待莫雨来了,韩瑛自然就可以搬走。”

  韩行烟本打算说些什么,但韩瑛却将所有的事情都设计得妥当,让她根本无话可说。

  “好吧……”

  韩瑛笑道:“答应的真是不情不愿啊,可惜我现在也是真的无处可去了,你就忍耐几天吧。或者说,你有什么课题想不明白,我可以帮你补补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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