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舟钓雪
宋辞晚听到,那屋中的男主人与女主拉扯起来。
男主人急道:“既是刘家娘子,便该救她,她带了家里细软,你忘了她家卖豆腐,家底必定不薄了么?”
女主人怒说:“怎么?你这是嫌我家底薄?那我这家底薄是怎么来的?还不是你这死鬼不上进,说什么要读书,要考功名,要生才气,结果呢,功名没考上,倒将老娘我这些年辛苦挣的家底都耗了个干干净净!”
“如今你倒来嫌弃我家底薄?你有没有良心啊?你怎么好意思呢?这书读的,敢情不是读功名,倒是专门修脸皮?”
女主人的嘴皮子十分利索,顿时将男主人骂得脸红脖子粗。
男主人也恼怒起来道:“你这人,怎么这般胡搅蛮缠!我何时说过我嫌你家底薄来着?我只是说了她家必定家底不薄。这既能救人,又能得一番钱财,有什么不好?难不成,你不想做诰命夫人了?”
“你不想我出息?不想我再读书?”
女主人一时哑口:“我……”
但很快她又反应过来,立刻说:“你……你纵是要读书,就非要人家钱财不可?人家钱财凭什么给你?哦,对了,她口口声声说要给你做妾呢!你说,你快说,你是不是往常便与她勾搭了?”
男主人便推她,与她甩手道:“你、你混账,岂可如此往我脸上泼脏水?君子不欺人之妻,我堂堂读书人,在你眼中,难道竟是如此不堪不成?”
女主人便立刻道:“那你发誓,便是接她进来,也只当是做好事,绝不可纳她为妾!”
男主人立刻指天发誓:“这有何难,那刘家娘子乃是刘兄遗孀,君子不可妻人之妻,我自然不会对不住刘兄!娘子放心,我若骗你,便遭万诡穿心……”
女主人立刻用手捂住他的嘴,啐道:“尽胡说,谁叫你发这种誓言了?快,快去开门吧!”
“好,好!这才是我的好贤妻!娘子稍等,为夫速速便回。”
……
于是,那小院中便响起了阵阵脚步声,那男主人果然急急忙忙来开门了。
宋辞晚站在门外见此一番变化,心中滋味着实有些一言难尽。
说实话,她是真没想到,门外的诡异都还没出什么高招呢,仅仅只是两段语言变化,那门内的夫妻就自行将逻辑理顺,然后自动自觉地来开门了。
该说是诡异的骗术高明吗?
然而毫无疑问,诡异的骗术一点也不高明!
非但不高明,这甚至还能够称得上是粗糙。
又或者说是巡城司的官兵们提醒还不到位?再或者说是周边各种诡异惨案的例证还不够多?
这显然也说不上,妖魔的世界,谁人心中能不存三分警惕?
这只能说,人们往往还是过于低估人性的贪婪了。
对于这种自寻死路的,宋辞晚即便将要亲眼见到对方走入深渊,可一时间竟提不起相救的兴致。
世上苦难之人太多,而这种……这种虽说罪不至死,但是,好像她也没有非救不可的理由。
宋辞晚脚下轻动,她准备穿过自家的门户,直接回家去。
就在这个时候,邻居家的门打开了。
这位姓孙的读书人脸上带着笑,正说:“是刘家娘子么?这便进来罢……”
一句话尚且未曾落音,那门外的美人便直直往他怀里撞。
一边撞,她一边柔声说:“孙郎,你可算是来啦……奴家好怕呀!”
话音刚落,这美人瞬间抬起一只手。
她的手指尖寒光闪闪,尖锐的利爪瞬间伸出三寸长,猛地便对着孙家读书人的胸口掏去。
这诡异是要掏心!
孙郎君瞪大着眼,张大着嘴,一时惊慌太过,竟连一声惊呼都来不及喊出来。就在这生死一线间,眼看他便要命丧当场。
忽然,隔壁院墙一道白光闪过。
白影跃墙而出,于千钧一发之际对着那一只利爪直冲而去。
电光火石间,孙郎君没来得及惨叫,对他出手的美人却凄厉惨叫起来。
“啊!”
“嘎!”
歘!
白影撞倒了那美人的身躯,而后,伴随着一道道“嘎嘎”声,紧接着响起的便是鹅嘴戳刺的歘欻声。
歘欻歘!
“嘎嘎!”
“亢亢!”
“昂昂!”
这竟是大白鹅横空出世,跃过了院墙,拯救了邻居。
大白鹅的叫声十分丰富,诡异只会“啊啊”尖叫,大白鹅却会威武霸气地变换着声调,一会儿嘎嘎,一会儿亢亢,一会儿鹅鹅,一会儿歘欻!
它的鹅嘴锋锐有力,羽毛坚硬如铁。
诡异的利爪抓不破它羽毛的防御,诡异的身躯更是抵挡不住它鹅嘴的戳刺。
“啊!啊!”
诡异不停尖叫,一边尖叫一边喊:“郎君救我,孙郎君救我!”
可孙郎君却是吓傻了。
他呆站在原地,整个人连魂都几乎飞掉一半,又哪里还能有力气来救她?
诡异的身上被大白鹅戳出了无数个血洞,哗啦啦的鲜血如同大雨倾盆般在院中四处洒落。
这根本不是正常人会有的出血量,片刻后,孙郎君终于反应过来了,他后知后觉地惨叫:“啊!有鬼!娘子救命!”
他踩在满地的血水中,连滚带爬地往屋中跑。
孙家娘子也不停惊叫,她边骂边喊:“死鬼你喊什么?这里,到这边来!”
孙家娘子抡起一根擀面杖,咚咚咚冲到院子里,大白鹅还在与诡异战斗,孙家娘子口中喊着:“死鬼,快到后面去啊!”
一边喊,她一边使出全身力气,在大白鹅与诡异战斗的空隙间,觑准机会便对着这诡异的头脸使劲猛砸。
砰砰砰!
擀面杖一下一下重重砸在诡异身上,这诡异的头颅顿时被打掉了。
轰!
一腔殷红的鲜血喷出,眼看便要溅到孙家娘子脸上,旁边大白鹅飞起来,翅膀一扇,便将这一蓬鲜血扇开。
嗤嗤嗤!
被扇开的鲜血重新落回到诡异身上,瞬间,便在这诡异的身上燃起一阵火焰。
“啊!”
诡异无头的身体落在地上,打着滚。
而她的头颅则凭空跳起来,一边惨叫一边又向着孙家娘子猛地扑咬而去。
第184章 妖心,白鹅之欲三斤二两
孙家娘子后退一步,眼看便要被诡异的头颅追上,大白鹅斜刺里又是一个纵跃。
它双翅连连挥动,如同斩刀般将那诡异的头颅一通乱斩,片刻便将那颗惨叫着的头颅斩了个七零八落。
最后,这碎裂的头颅滚落在地,沾染到了地上的无处不在的血液,又发出一阵嗤嗤声。
火焰自燃了起来,碎裂的头颅只来得及张口,说出最后一句:“孙郎,你何以如此负我……”
那一双脱了眶的眼珠子吊在脸颊边上,直对着站在屋檐下瑟瑟发抖的孙郎君,吓得他双腿一软,当下就跪坐在地。
火焰烧得更大了,隐隐约约的,火焰中又仿佛是响起了一声空幽的嗤笑……
“哎呀,死也……”
满地鲜血燃烧,终于将地上的诡异尸身连同头颅都一并烧成了灰烬。
最后,那些鲜血不见了,诡异的尸身与头颅也同时不见了。
孙家娘子跳着脚,躲着火,直到那些火焰如同薪柴燃尽般,同样消失不见。
数息之后,整个庭院一片清爽。
要不是院子里还滚落着各种乱七八糟的物什,比如说被不经意推倒的笸箩,又或是零零散散掉了一地的碎砖,只怕都要令人恍惚,这里……方才当真遭遇了诡祸?
似真似幻,似梦似魇,使人仰望中天,竟不知今夕何夕。
大白鹅拍了下翅膀,昂着头“亢亢”叫了声。
孙家娘子如梦初醒,“哎哟”一声,忙道:“鹅,白鹅……不,白鹅大仙,多谢,多谢你相救!”
她将擀面杖随手丢在身后,又将双手放在身前的衣裳上擦了又擦,脸上堆了笑,用一种又惊奇又敬畏的神情看向大白鹅。
她尝试靠近,对大白鹅拱手说:“白鹅大仙,你……还未请教你在哪处高就?你方才救了咱家,我、我这……信女是,信女该怎样供奉你才好呢?”
“你饿不饿?我家还留着些饭食不曾吃完,有鱼有肉,大仙可要吃些?”
“哎哟,不对!”孙家娘子语无伦次地一顿说,说着说着又猛地给自己拍了一嘴巴,“哎哟哎哟,瞧这张嘴,尽胡说!怎好给大仙吃剩饭?”
“大仙,您……”
大白鹅昂着脖子“亢亢”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它的翅膀收在身侧,一双鹅腿在地上踱起了四方步,如此姿态,虽无言语,然而一种骄傲与威严却俨然是满溢而出。
宋辞晚站在旁边,却只见到大白鹅的头顶有一缕无形之气飘出。
这还是宋辞晚首次见到大白鹅的无形之气——
当然,在从幻冥城推门而出之前,宋辞晚并不拥有特殊视角,即便大白鹅情绪波动,能够生成无形之气,宋辞晚也不可能用肉眼观察得到。
不过从前的宋辞晚虽然并不拥有特殊视角,但她有天地秤呀!
天地秤也从来不曾采集到过大白鹅的“人欲”……哦,不对,大白鹅不是人,它没有“人欲”,那么它拥有的是什么?
宋辞晚随手将大白鹅头顶的这团无形之气捉走。
天地秤将其收入:【妖心,引气期鹅妖之喜悦、骄傲、自得,三斤二两,可抵卖。】
不知何时,大白鹅化妖了!
从不入流的低等凡妖,变成了正正经经的引气期妖兽!
凡兽化妖,这是何等不易,大白鹅的生命,从此刻起终将走向蜕变。
宋辞晚顿时也生出惊喜之感。
她如今还身在彼世,大白鹅并不能看到她在身边。只见这鹅妖昂着脖子一顿踱步之后,随即将翅膀一扇。
刷!
它铁羽般的双翅在夜色中掀起一阵大风,随即它就像一只骄傲的天鹅,在双翅的扇动中飞了起来。
须臾,它便飞到了隔壁的院墙之上。
越墙而过时,它昂首回头,又冲着孙家娘子“亢亢”叫了一声。
这一声仿佛是在骄傲地宣称:行侠仗义,又何尝索要报酬?嗐,凡人,你可太过看轻本鹅了!
它的翅膀轻盈扇动,白色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院墙之后。
这边,宋辞晚顺便又在孙郎君与孙家娘子的头顶捉了好几团气。
有孙郎君的:【人欲,惊、恐、惧,五斤二两,可抵卖。】
轻轻松松,这位孙郎君便气逾五斤,可见他是真怕。
他还不止一团气,宋辞晚甚至还从他这里捉到了第二团超过五斤的气:【人欲,恐、惊、忧,五斤一两,可抵卖。】
孙娘子也有一团超过五斤的气:【人欲,后怕、惊恐、感激,五斤六两,可抵卖。】
宋辞晚通通捉走,随即挥一挥衣袖,不留一丝痕迹地穿墙而过,回到自家。
隔壁,孙娘子一跺脚,又是一声“哎呀”道:“这,这白鹅大仙,莫非竟是隔壁人家那只鹅么?”
接着,她一边匆匆忙忙地跑过去关了自家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