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舟钓雪
谢云崇的话一出,有些人脸上还露出了茫然不解的表情,可有些人却是立刻就领悟了他的意思。
虞淼淼瞬间回应,她眼睛一亮道:“是该如此,我等虽是要等候夫子醒来,却不能单在此处干等着。我会做饭,谢师兄,我们立刻去找找厨房在何处。”
两人一唱一答,说话间一边留意着院门外狸花猫的动静。
狸花猫没有动静。
而事实是,在此时此刻,没有动静就算是好的动静。
毕竟众人护送高夫子回家,可不是当真只为送他回家的。
一方面,按照这个诡境的规则,高夫子是师长,学生们是弟子,众人要尊师敬师,送他回家便是应有之意。
而另一方面,大家其实也是想要在村子里,或是在高夫子家中寻找到一些破除诡境的线索。
一个成型的诡境,甭管有多奇怪,其底层逻辑都必须是存在的。
如果没有一定的逻辑,那诡境便极有可能自行崩溃。
而破除诡境的关键,往往便是要寻找到这个逻辑的漏洞,又或者是寻找到这个逻辑的弱点,再或者是要破解这个逻辑的谜题……总之,方法有多种,而每一种都必然无法脱离逻辑的约束。
在场的众人其实都不傻,道理大家都懂,只不过有些人反应快,有些人反应慢。有些人喜欢出头,有些人喜欢主导,又有些人喜欢浑水摸鱼……
十来个人,便有数十种姿态。
宋辞晚恰当地退居了二线,她沉默地站在一旁,众人眼神对视,而后又四下分散开——
眼下去不了堂屋,也去不了高夫子的房间,大家便以寻找食材为借口,将小院内的其它房屋给整个儿好好转了一遍。
这个院子共有青砖瓦房五间,其余三间房则分别是西间起居室、厨房,以及东边一个书房。
东边的书房是众人重点观察之地,而奇怪的是,这间书房的布置竟显得十分正常。
里头有三排通顶的书架,一张雕花的书桌,书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摊在正中间的一张纸上则书写着一篇尚未被写完的“千字文”。
书架上的书大家也都仔细看过了,里头大多是启蒙书籍,这些启蒙书的纸张都被翻得起毛边了,看得出来书主人是经常阅读它们的。
比较引人注意的一点是,在这些书架的顶端,还摆放着少少几本兵书。
一个在小乡村教书的夫子书房里,居然还有兵书存在!
这到底是无逻辑的混乱,还是另有玄机?
这些兵书被每一个学生都仔细翻了几遍,一时间却又并未找出大家想象中的玄机所在。
后来大家又仔细翻找了西间起居室。
西间的起居室摆设也很“正常”,里头有架子床,有罗汉榻,还有雕花的箱笼,桌椅锦凳等物,皆是齐全。
宋辞晚盯着箱笼的雕花仔细看了几眼,焦左走在她身边悄声问她:“辛兄,你看出什么了吗?”
宋辞晚轻声道:“这些箱笼上的花纹与那边黑棺上的花纹有八分相似,并且我看在眼中都觉眼熟。可是,我却又想不起来从前在何处见过这些花纹。”
不是她记性不好,而是眼前总好似是有重重迷雾,要将她的感知与记忆都一并蒙蔽。
焦左顿时一怔,喃喃道:“辛兄觉得这些花纹眼熟?奇怪,我竟也觉得眼熟……”
焦左也觉得眼熟?
宋辞晚看向他,二人便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种相似的凝重与疑惑。
就在这个时候,虞淼淼在厨房找到了米面与蔬菜。
只听虞淼淼的声音欢喜道:“太好了,我给夫子做个蔬菜粥!”
外头,狸花猫却忽然叫了起来。
正在众人心惊时,那院外头又响起了一道苍老粗犷的女声。
这声音是大家都熟悉的,似乎正是原先在河边遇到的那位白发妇人的声音。
她老远便欢欢喜喜地呼喊:“哟,狗子,看门呢!真是好狗!来来来,快看看我给你带什么了?这可是肉馅儿饼呢!快吃,快吃!”
狸花猫:“汪汪!”
它喊叫了数声,白发妇人又劝道:“好狗子,你也该饿了,快些吃,吃好了才有力气守着你家主人不是?”
劝着劝着,狸花猫没有再叫了,白发妇人了声音里带了笑:“好,真好。哎,不急不急,好狗子,这些饼都给你吃,吃,快吃吧!”
狸花猫竟真吃了白发妇人带来的饼!
第201章 公子当真不吃?
院门外,狸花猫欢畅地吃着饼。
学生们则分散呆在屋子里,有人在书房,有人在西间起居室,有人在厨房。
大家都产生了同一种疑惧,有人低声问:“谢师兄,我们要出去看看吗?”
这是与谢云崇同在书房的武者董思梁,也就是被狸花猫咬掉了一只耳朵的那个人。
这一批学生共有十一人,照理说大家应该都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此时便该齐心合力破除诡境,以谋生路——
当然,现在的众学生之间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矛盾,只是人心太复杂了,没矛盾归没矛盾,这却并不代表大家就都能齐心一意了。
人心太复杂,即便是同一个人,他的心思尚且有可能一时三变,又何况是那么多人?且还要应对如此诡异莫测的局面?
因此,在悄无声息间,人心就生出了偏向,十一个人的小队伍中又不知不觉出现了小团体。
宋辞晚之前的表现虽然突出,但在村口自报修为时,她却只报了一个炼气初期,这无形中使得她的威信大为下降。
焦左的修为倒是高,原先的名声也很足,但他被村民们当做是驴来追杀的模样实在是太狼狈了,这同样使他丧失威信,甚至还会有人在无形中对他生出轻视。
只有谢云崇,他既有较高的修为,又有良好的出身。在宋辞晚出现以前,他就是这个小队伍的领导人物,于是到如今,有心跟随他的人反而更多些。
有意思的是,焦左很信任宋辞晚,他总与宋辞晚走在一起。大家分散在各个屋子查看的时候,谢云祥也自然而然地跟在他们身后。
只听书房里的谢云崇说:“董师弟,你去看看。”
青砖加木框结构的屋子隔音效果并不好,大家虽不在同一间房里,但说话时只要声音并不刻意压低,彼此就都能听见。
董思梁应了声是,随即走到书房门边,小心往外看了几眼。
这一看,却是隔着院子与那院门外的白发妇人将视线对了个正着。
董思梁一惊,白发妇人已经摆着手笑开了:“哎哟,公子呀,你来看奴家啦?来,快瞧瞧奴家给你带了什么?”
被迫与妇人对视的董思梁张着口,脸涨得通红。
他答不出话,书房中的谢云崇则走出来,他走出门,站在屋檐下遥遥对着白发妇人拱手一行礼道:“多谢姑娘好意,夫子教导,君子之为,无功不受禄,这饼我们不能收,还请姑娘见谅。”
他一张口就又是夫子,又是君子的,其实是学到了宋辞晚先前说话的精髓。
谢云崇发现,不论是宋辞晚此前拿捏高夫子,还是高夫子先前喝退村民,用的都是圣贤之言。
由此可见,在这个颠倒诡境中,所谓圣贤之言既是武器,也是通行证。
谢云崇于是默默学习,心中亦暗暗演练,终于在这一刻,他将心中演练已久的对策施用了出来!
只见那院门外的白发妇人果然无言以对,过了一小会,她才似有悻悻道:“什么君子不君子的,公子们虽是君子,却远不似狗子爽快哩!”
她将君子们比作猫狗,顿时惹得董思梁脸色又白又红。
谢云崇脸上也隐约有着不悦,他不答话,只是站在屋檐下,用静默的态度表示坚定。
白发妇人不死心,又问了句:“公子当真不吃奴家带来的饼?”
诡境里的东西,谁敢乱吃?
谢云崇淡淡道:“圣贤之意,学生们不敢有违。”
白发妇人道:“你真不吃,那你过后可莫后悔哩!”
谢云崇道:“多谢姑娘好意,我等心中有数。”白发妇人劝来劝去也劝不成,当下便“哼”一声。她又从随身的篮子里掏出了更多饼来,一股脑都堆在狸花猫面前。
狸花猫舒服得“呜呜”叫,用爪子按住地上的饼,吃得更欢畅了。
白发妇人便对谢云崇与董思梁翻了个白眼,又哼一声道:“不吃便不吃,总归你们莫要后悔便是。”
她一再提到要大家不要后悔,言语中似有深意。
董思梁有些紧张地摸了摸左耳边的伤口,险些便要喊住白发妇人请她赠饼了。
白发妇人说完这一句,却终于不再停留,只挽着篮子将身一扭,随即摆着丰硕的腰身走远了。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犹豫未决的董思梁顿生悔意。
董思梁没忍住问谢云崇道:“谢师兄,我们……那饼,我们真不要拿来试一试,看一看吗?”
谢云崇叹息一声,只说了一句:“拿过来,你敢吃吗?”
董思梁顿时便不再说话了。
谢云崇一转身,没有回书房,倒是进了西侧间,他问还在西屋中的宋辞晚与焦左道:“辛兄、焦兄,方才谢某直接拒了那妇人的饼,二位以为如何?谢某应是不曾做错罢?”
谁能说他做错?
宋辞晚一笑道:“谢兄应对高妙,我等只有佩服。”
焦左没有说话,但他也没表示反对。
自此,谢云崇在众学生中的主导地位隐约又被拿回几成。
一时间各人相安无事,虞淼淼在厨房里熬好了粥,众人也在各个房间里外都查看了一遍。
高夫子还没醒来,而不知什么时候,趴卧在院门外的狸花猫吃饱喝足,竟也睡着了。
天空中,夕阳西垂,绚丽的晚霞将整个小村都涂染成了一片温暖祥和,众人从高家的各个房间出来,仰望此时美景,一时间俱都无言。
最后,是张佑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打破了此时的沉默。
两名女武者中,先天一转的那位师妹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她叫名字叫做汤小琴,她师姐名叫庄敏。
汤小琴失笑以后倒是有些羞赧,她所在庄敏身边,轻声说:“抱歉,张师兄,我、其实也饿了。”
事实上,大家都饿了!
功力被封印以后,众人似乎是全然回归了从前的肉体凡胎,如此经过一日不吃不喝,谁能不饿?
可是再饿,诡境中的东西也没人敢吃!
大家的目光不由一致看向西边的厨房,那厨房里,还有着虞淼淼煮好的粥在冒着袅袅热气呢。
张佑没忍住,吞了下口水,紧接着,董思梁也吞了吞口水,然后是汤小琴,再然后是所有人!
火烧火燎的饥饿,在这一刻袭上了所有人的胃肠。
第202章 卖出小城级诡异幽精
饥饿犹如燎原之火,很快,便成了此时此刻,学生们眼前最为严峻的一道考验。
大家主观意志上都不想吃东西,可是那一种饿得好像五脏六腑都要融化的感觉,谁又能仅凭意志克制?
又或者说,即便是有人能够克制得了一时半刻,那么,时间拉长以后,人的忍耐极限又在哪里呢?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犹犹豫豫地提议:“要不然……我们还是试着去吃一些粥吧?”
谢云崇严厉制止:“不行,你不要命了?”
董思梁则忽而懊悔:“谢师兄,我们之前是不是不该拒绝那妇人的饼?她说了要我们别后悔,是不是早料到了此刻?”
谢云崇绷着脸道:“料到又如何?早知此刻,你当时就敢吃那饼了吗?你若当真想吃,那院门外,地上有的是饼,你要不要去捡些来吃?”
是的,狸花猫身前的地上还散落着好些饼呢!
董思梁顿时便不说话了。
谢云祥则悄悄站在宋辞晚身后,默念清心咒纯靠意志止饿。
他还是喜欢靠近宋辞晚,相比较起同族的堂兄谢云崇,宋辞晚所扮演的“辛免”,在谢云祥心中无疑更为可靠。
众人沉默间,那天上夕阳徐徐落幕,很快,夜色笼罩了村庄。
于是,这诡境中的第二重严峻考验,便跟随夜色一起,降临了。
众人忽然就感觉到了冷,很冷,极致的冷。
一种阴透骨髓的寒凉之感,随同夜色一起,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般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