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舟钓雪
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别人眼中的工具人,付出劳动获取报酬,只要双方都认可自己的价值,谁又能说这有什么问题呢?
今天人手紧张,宋辞晚一个人就分配了十只妖兽。她顿时就觉得,今天发财的不仅是炼妖台,还有她自己。
但很快宋辞晚又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这十只妖兽里头,居然有七只是巨蟑!
这些巨蟑大多甲壳破损,外形凄惨无比,它们并不是因火攻而死——火攻死的基本上都被烧成灰了,也很难留下尸体。
这些留下了尸身的巨蟑都是被搅碎了头颅,打得整个身躯完全四分五裂了才死的。
宋辞晚碰触到这些残尸的时候,首先就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扑面而来。
她脸色微变,洗这东西比洗以往的所有妖尸都恶心!
而旁边同样有被分配到巨蟑的杂役,有些已经呕出声来了。
他们是麻木了,但不是死了!
此起彼伏的呕吐声使得宋辞晚立刻屏住呼吸,拎起身边的巨蟑残躯,快速清洗起来。
天地秤浮动,这些残破的妖兽身躯带来了一幅幅凌乱的画面。
画面的整体色调都是昏暗的,扭曲的,甚至是残损的。
有阴沉的地下世界,有水声叮咚叮咚……
一条暗河汩汩流淌,偶尔溅起的水花仿佛是暗红色,带着血腥气。
巨蟑从中爬出,成群结队,密密麻麻。
宋辞晚在这一瞬间,简直是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她还想再看清楚一点这些巨蟑的来路,画面却又陡然一转。
巨蟑们从地底到了地上,它们冲进了一户户人家。它们没有完整的思考能力,只有追寻食物与生气的本能。
只要是活生生的,能吃的,不论是牲畜还是活人……
扭曲的画面中,有人在惊恐尖叫,肢体被咬断,恐怖的咀嚼声响起。
宋辞晚手一松,那片巨蟑残尸就这样掉落进了水中。
画面被中断,宋辞晚的心房却是噗通乱跳。
冲击感太强了,她现在就只有一个感觉:这些巨蟑果然都该杀!
这世间有像翠娘与小狐那样,虽然作恶却又难免让人心生怜悯的人与妖,也有如同这些巨蟑这般,几乎没有情感,只有混乱本能,令人见之生厌的妖。天地秤浮现后,采集了七缕微弱的死气,这些死气都似有若无的,比起昨夜宋辞晚亲手杀妖时所获得的凝实死气要显得淡薄许多。
宋辞晚将这些巨蟑的残躯甲片整理放到一边,接下来清洗的则是一条蛇妖。
这蛇妖约有成人手臂粗,六尺长,头颅被斩破半边,肚腹处破了一个大洞,看得出来死前也是经历过激烈的战斗。
宋辞晚将蛇尸浸入水中,天地秤浮现,一片片残破画面似走马灯般飞速旋转。
同样是阴暗的地下,水声滴答;
又有蛇妖穿梭在潮湿的丛林间;
还有不知怎么,蛇妖入了城;
然后是人们惊慌奔逃,蛇妖凭借本能窜动杀人;
蛇妖奔行如风,游动时飞沙走石,它也没有明显的情感,但它有本能的妖术!
宋辞晚最后看到了蛇妖死前的画面:蛇妖喷吐毒雾,摇动风沙,四周行人纷纷倒地,有户人家院子里种了树,蛇妖毒雾到处,那树迅速枯萎!
却有一名青衣武者大步奔来,他浑身气血鼓荡,在蛇妖视角的画面中简直就像是一个人形熔炉般灼热耀目。
他冲入了蛇妖的毒雾中,能够腐蚀生灵的毒雾与他相触,他的身体里却冒出了赤金光泽。
嗤嗤嗤!毒雾未能将他腐蚀,反而被他炽热的气血烧灼。
蛇妖嘶声鸣叫,风沙卷动,大树倒伏,砖墙断裂。
青衣武者持枪劈砍,怒斥一声:“孽畜安敢放肆!”
枪头化作长刀,他以肉身破风前行,迎着蛇妖的妖术将它的头颅生生斩破半截。
画面到此为止,宋辞晚却像是看了半场人蛇激战的大剧,属实有些惊心动魄。
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武者气血之强横,从画面中的战斗强度来判断,对方至少是比死于心魔的张平强多了。
不,何止是强多了,他们应该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
这会是先天吗?
宋辞晚只觉大开眼界,包括今早遇到的赤华仙子,都令她对这个世界的高手有了一个更为清晰的认知。
她不能否认,先前轻易暗杀掉张平,之后她虽然小心消除了自身来过的痕迹,同时也一再告诫自己要再谨慎一点,可是潜意识里,她其实还是因为这场成功而有点飘了。
殊不知,张平又算什么?
从九品的诛魔校尉,原来在这个人妖混杂的世界里,只不过是垫底而已。
四舍五入,跟张平的死有点边角关系的宋辞晚自然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这可不行,垫底可就太危险了,要加油努力!
继续洗妖。
宋辞晚将清洗干净的蛇尸捞出来,天地秤上卧着一团气:【妖气,混乱向,一斤六两,可抵卖。】
宋辞晚将这团气暂存,继续清洗下一具妖尸。
今日第九具妖尸也是蛇尸,比先前那具略小些,宋辞晚快速清洗。手碰到蛇尸,这一次倒是没有再接到什么传输画面。
宋辞晚知道,这是因为这条蛇太弱小了。它死了,身上却基本上留不下什么明显信息。
宋辞晚清洗完,得到了一团比之前还要淡薄的白气:【混乱妖气,三分,可抵卖。】
宋辞晚通通收起来,然后快速清洗第十具妖尸。
第十具妖尸同样是残破不堪的,也是蛇尸,同样得到一团气:【混乱妖气,二分,可抵卖。】
第23章 唤起一天明月
这一天,宋辞晚洗了十只妖。
也同样是这一天,浣洗房内有五名杂役暴毙!
管事们还是那副司空见惯、混不在意的态度,死了旧人,又添补上新人。
活下来的杂役们劫后余生,麻木窃喜,当然,也有唏嘘惊恐的,但并不多。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刀不砍到自己的脖子上,活人总会心怀三分侥幸。但也就是这样,活着也才有股劲儿不是吗?
宋辞晚倒不窃喜,都是可怜人,她救不了谁,但至少做到平静尊重。
洗妖的间隙,她耳朵听到外头管事们的说话声。
胡管事说:“上头提高妖尸兑换气血丹药的比例了,以往一只不入流的凡级小妖,至多能换来两颗养气丸,现如今都能换来两颗壮气丸!而要是正式进入到妖兵级的,初期就能换五颗壮气丸!”
又说:“妖兵精锐,一具妖尸就是五颗行气丹!这他娘的,弄得我都眼红,想去杀妖换丹了!”
胡管事就是曾经在宋辞晚面前一鞭子将石板地面都给抽开裂的那位,宋辞晚也不知道他具体是个什么境界,但想来身手不弱。
胡管事话语中透露出来的养气丸、壮气丸,宋辞晚都是见过的,壮气丸她还天天吃,但行气丹却在宋辞晚的知识盲区上。
听起来这行气丹是比壮气丸更高一级的丹药,这使得宋辞晚不由暗生思量:如果她能拿到完整的妖尸,放到天地秤上去抵卖,不知能卖得什么?
这时,却听另一位姓王的管事说:“杀妖换丹,赚取修行资源,步步高升,这谁不想呢?可是胡兄,这杀妖凶险啊!昨夜里死了不少人,诛魔校尉都不够用,还引动了藏在咱们城中的各路高手,这个胡兄你知道的吧?”
胡管事说:“那是自然,既有妖祸,又怎么可能不死人?”
他的语气似是有些不以为然,王管事就嘿地笑了一声,说:“那胡兄可知,昨夜妖祸起时,还有一位诛魔校尉离奇死在家中?”
胡管事说:“是谁?这妖如今都猖狂到不找凡人麻烦,而是直接上门攻击诛魔校尉了?”
王管事道:“那位诛魔校尉名叫张平,乃是上宗七星门弟子,他的死状倒不是被妖所害,而是自身在练功时气脉逆行,走火入魔而死。”
胡管事顿时轻嘶一声:“走火入魔?这……好端端的怎会走火入魔?”
王管事就叹道:“这谁知道呢,这一年一年的,咱们听说过的走火入魔的事情也不少,只不过往常入魔的至少也是先天……”
话说到这里他忽然一顿,似乎因提到先天而有所忌讳。
胡管事若有所思道:“所以,王兄的意思是?”
王管事压低声音道:“好端端的,那张平走火入魔,说不得便是因为他杀妖太多,沾染了什么不详……”
草洗间内,宋辞晚听到这里却只觉得自己方才仿佛是经历了一段过山车之旅,高高抛起的心房此时倒是险险落地。
张平之死果然被认定为走火入魔!这样一来最大的好处就是,走火入魔不是他杀,不是他杀那就没有追凶的必要!
连追凶的过程都不必存在,那么宋辞晚暴露的风险自然也就被压到了最低。
她心下稍安。
一日洗妖结束,宋辞晚带着今天分到的一副蛇妖内脏去了菜市场。
菜市场看起来没有往日热闹,来来往往的人群大多数神色有些仓皇,行人议论的也几乎都是与昨夜妖祸有关的话题。
这些倒也没什么,只一点最要紧,宋辞晚发现,菜市场的物价上涨了!
不是涨一点两点,而是翻倍的涨。
只是一夜妖祸,物价就翻涨。
那粮油铺子的门口挤满了抗议的人群,百姓愤怒声声。
粮店的掌柜却站在台阶上高声说:“好叫诸位知晓,不是我们东家坏良心要吃各位的钱财,实在是昨夜里咱主家也遭了灾,有那恶妖将咱们粮仓里的粮食吞去了大半!”
粮店的粮仓竟也遭了妖祸,愤怒人群不由得安静下来。
掌柜又说:“东家本想关店,只是又顾念到老街坊们常来买粮,怕诸位家中存粮不足,硬是叫小的我顶着压力来开店。”
掌柜一叹,擦擦眼角,唱念做打:“诸位啊,这粮……只有这么些了,卖完就没咯。大家都不容易,嫌贵小的我也理解,不然就每斗再让诸位一文钱,能接受的可以来买……”
他吩咐伙计开了门,外头方才还堵着他骂的人群顿时如同潮水决堤,呼啦啦往店里冲。
这个喊:“买啊,怎么不买?给我来十斗!”
那个说:“让让,你让让啊,我买二十斗!”疯了,简直都疯了。
宋辞晚目瞪口呆,又开了一回眼界。
她默默让到一边,与汹涌的人群分离。
买粮的话,今日是不能买粮了。只能说庆幸她从前有囤积癖,家里和天地秤空间里都攒了不少粮食。
单只是她和大白鹅两个吃的话,管个一年半载也不成问题。
这边粮店门口乱糟糟的,宋辞晚换了个方向走,又听到街对面忽然零零哐啷传来一阵铁器敲打的脆声。
紧接着有个声音高扬道:“街坊们,乡亲们,城隍庙放保家符了,百文钱便能请回家一枚!大家快去请啊,请回挂家里,驱妖辟邪保平安了!”
这一嗓子是真的有效,顿时买粮的队伍就分出大半。
人们激动不已,有人说:“城隍庙当真放保家符了?一百文钱……哎哟,我三舅以前请过,听说至少十两银子起呢!快,快跑!”
当然也有人嫌贵,嫌贵的是真的被贵哭了:“可是一百文,一百文俺也没有啊。家里要揭不开锅了,一百文啊,请了符,这粮还买不买?”
……
宋辞晚将人间百态都当做了背景,拔腿便往城隍庙方向跑。
城隍庙的符,她也想买回家看一看。
此后不必过多赘述,总之就是人山人海。宋辞晚也是到了城隍庙门口才知道,原来宿阳城常住有这么多人。
人真的太多了,城隍庙这边都管不住秩序,只能由着人们去挤,谁先挤进去,谁就能先买到保家符。
这其中,一些习武的,身强体壮的必然是占便宜。但好在这类人总体不算多,毕竟真正的高手早就另有门路,也不至于在这时候跟普通的小老百姓争抢一个买符的机会。
宋辞晚就是个小老百姓,她也不施展什么神通法术,就随着人流前行,听人声鼎沸,然后终于在夕阳落山的某一刻,随着身边人群的欢呼,冲进了城隍庙大门。
有人激动说:“终于进来了,道长,我要十张保家符!”
嘿,十张,可真够贪心。
可惜了没有,城隍庙这边有限制,一人最多只能换取一张。
宋辞晚换到一张保家符,灰头土脸地从另一边门出了城隍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