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舟钓雪
当然,如果可以,宋辞晚很愿意去摸一摸这虎牛妖尸。
如果能够摸到,那可就不仅仅是开眼界了——
正思量间,前方队伍的点名速度飞快。
大量的杂役被分派了出去,有些去了草洗间,有些去了二洗间,有些去了分割间……
这一部分流程与宿阳城的浣洗坊基本一样,倒也不必过多叙述。
有所不同的是,平澜城浣洗坊规模更大,杂役人数之多似乎能有上千个。
人们站在八卦池边的巨大环形广场上,分了十支队伍在排队,足足排了有一刻钟后,只见那些收取虎牛血液的兵丁忽然四散而开。
下一刻,一道身影从八卦池的另一边直冲而出。
那人身着玄铁色劲装,一跃十丈高,他人在半空,双手则向着身后一拔,一柄足有两米长的春秋大刀就这样被他从背后拔了出来。
呛!
刀刃出鞘,在青空之下划过一道璀璨的银光,恰如流星坠落,轰然而至。
刷刷刷!
刀落下了,八卦池边,那一头巨大的虎牛便随着这刀光的降临而在瞬息间被分裂成无数块。
砰砰砰!
数不清的尸块四散落地,震得八卦池边竟是一阵颤抖。
全场寂静无声,旁观之人无不深觉震撼,有一种心神都被这一道刀光所夺的神迷之感。
也不知过去多久,直到那玄铁色劲装的刀客从空中落地了,他收刀入鞘,一言不发,转身向外走去。
才有一名浣洗房的管事连忙追上去感谢道:“张大人,多谢张大人出手剖妖!”
被称作张大人的刀客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很快离去。
这边,浣洗房的管事们继续点名。
“你、你、你……”
队伍中后段的洗妖杂役们几乎都被点到,包括宋辞晚在内,她也被点到了。
“你们过来,搬尸块,去地字九号房的草洗间!”
原来,这虎牛的妖尸最后果然还是要洗妖杂役来进行草洗,只不过,他们洗的不是完整妖尸,而只是破碎的尸块。
宋辞晚混在乌压压的人群中,跟着众多杂役一起捡尸块。
管事们给每人发了一个箩筐,宋辞晚拾起一截沉重的断骨,脑海中瞬间便闪过一个破碎的画面——是什么?
好像是绿茸茸的田野间,一头牛在犁地?
天地秤浮现,采集到极度微弱的一团气:【通灵期变异虎牛妖兽之死气,一钱三分,可抵卖。】
死气十分微弱,可宋辞晚却只觉得心中一喜,这浣洗房,果然是来对了!
她连忙加快动作,勤勤恳恳地捡起尸块来。
大些的尸块往往都能采集出微弱的死气,若是太小的那种,虽无死气,宋辞晚捡到手时却也会有些破碎的画面闪过。
多半是一些老牛耕地的画面,也有孩童牧牛的画面,总体来说,这些画面都是明亮的,有一种田园生活的叙事之感。
很快,宋辞晚手上的箩筐就被装满了,她端着箩筐正要离开,眼角余光却瞥见身旁一名杂役的手伸向了一片破碎的头骨。
这妖兽虎首牛身,大半尸块都是牛躯,唯有那头骨却是虎骨。
杂役的手伸过去的一瞬间,宋辞晚灵觉触动,忽觉一阵煞气隐约涌来。
她心头暗叫了一声不好,脑中自然而然地回放起先前听到的一句话,那些围守在远处的兵丁们用满不在乎的语气笑着说:虎牛啊,这些杂役们上手去洗,怕不是又要死几个?
杂役的手已经碰触到了虎牛头骨,眼看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青白,宋辞晚端着箩筐似乎不经意般从他身旁走过。
砰!
杂役手中的碎骨被撞得落到了地上,这杂役本身也被宋辞晚刮得踉跄了一步。
“你……”此人回首,正要怒骂,却忽觉头脑一阵晕眩。
他骂不出声了,只得心悸着一屁股坐到地上。
宋辞晚捡起被他落在地上的虎牛头骨,天地秤接连采集到两团气。
【凡人煞气,二两三钱,可抵卖。】
【通灵期变异虎牛妖兽之血煞,一钱一分,可抵卖。】
这其中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那团凡人煞气。
按照一般规律来说,宋辞晚即便通过接触能够采集到旁人身上的气,这个气往往也是散逸的,天地秤采走以后,并不会对此人产生任何影响。
不论是坏的影响,还是好的影响,都不会。
因此,从前宋辞晚在宿阳城浣洗房的时候,从不会通过接触去采集其他洗妖杂役身上的戾气。
反正也采不到,没必要浪费精力,还容易惹来怀疑。
只这一次,情况有所不同。
宋辞晚与这杂役相撞时,这杂役刚刚好接触到虎牛碎骨。
从虎牛碎骨上传递而来的煞气亦是刚刚染上了此人之身,宋辞晚在这一瞬间与之接触,便采到了这一团不稳定的煞气。
煞气被宋辞晚采走,此人便相当于是做了个媒介。
经过这个媒介之后,煞气产生了变化,从妖魔煞气变成了人身煞气,其重量则奇异地增加了。
宋辞晚不知道卖出这样的煞气之后能够得到什么,但很显然,她采走煞气的这个举动却是间接救了那名杂役一命。
这是一种奇妙的变化,使得宋辞晚隐约像是察觉了天地秤的一种全新可能。
她心下正思量间,忽闻身侧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
第100章 虎死危犹在
八卦池边,惨叫声起。
有一名杂役捡到了一枚虎牛犬齿,他的手才刚刚将这枚犬齿放入身侧篮筐中,他整个人便惨叫着一个倒仰。
砰!
此人仰面倒地,脑后沁出一滩鲜血。
他当场死亡了。
真正应验了先前那兵丁的话语:虎牛啊,这些杂役们上手去洗,怕不是又要死几个?
宋辞晚救得了一个,却救不了所有。
随着这一声惨叫起来,便仿佛是打开了什么恶魔的匣子般,接连又有数道惨叫声起。
惨叫过的人,无一不是捡过虎牛头骨的人。
这些人俱都是一声惨叫,仰面倒地。
死法亦是统一的后脑磕破,碎首而亡。
虎牛虽死,其余威却依然能震死几多凡人。
这惨烈的现状震骇到了其他还在劳作的杂役们,人们纷纷直起腰往左右顾盼,生怕身边再死一人,更怕这死亡漫延到自己身上。
浣洗房中,从来没有岁月静好,这里全是世间各种惨剧。
宋辞晚在宿阳城的时候其实已经是见惯了这样的惨剧,如今再面对,她既有悲悯,亦有平静。
管事们纷纷出声,叫已经捡足尸块的杂役们速去草洗间。
他们说:“叫什么?不许叫!走,快些走!捡满一筐,立刻离开!”
管事们都在赶人了,杂役们哪里还敢多留?他们可是巴不得赶紧走呢。
大批的人迅速离开,宋辞晚也混在人群中一起去向了地字九号房的草洗间。
她倒是有心多留片刻,想要再捡几块虎牛头骨。这东西凡人触之即死,在宋辞晚这里却是煞气的上好来源。
但理智分析,捡一时煞气终究还是不如长久留在浣洗房中来得重要,因而此时她便必须克制贪欲,迅速离开。
等到大批的杂役全都离开,留在八卦池边的除了一些零散碎肉,便只剩下最重要的虎牛头骨。
各种碎骨散落在地,几名管事互相对视一眼。
有一名看起来像是头领的管事说:“罢了,已经死了五个杂役,这些贱民虽然不值什么,但若是一次死太多,也终究不好。”
说着,他满脸肉疼地从怀里取出一副薄如蝉翼的手套戴上,口中说:“诸位,该你我出手了。”
其他管事见他动手戴手套,便立即也从自己的怀里取出手套。这些手套统一都是蝉翼般透明,大家一起小心将手套戴上,同时开始清理池边留下的各类碎骨。
一双双半透明的莹白手套伸过来,捡起了地上的碎骨。
随着碎骨的减少,手套伸过来的次数增多,却见有些手套上面竟是开始出现了淡黄色的焦痕。
有一名管事忽然恼怒说:“贱民该死,我这寒酥手套,再有数次怕是便要作废了!”
……
杂役们不知道八卦池边后续又发生了什么,活下来的人只是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进入草洗间后,开始按部就班做起了自己的事情。也有人麻木得意:“虎牛虎牛,老子早便想明白了,这妖兽虎头牛身,那牛身倒还罢了,虎头却是决不能碰的!嘿,果然我没想错,这不,碰了虎头的都死了吧?”
他身旁有人连忙追问:“你早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得意的杂役说:“老子在浣洗房可是足足待了有一年半,一年半呐,全靠我这脑子和我这眼睛,你说我怎么知道的?我活下来了就是知道!”
他居然在浣洗房待了一年半都还活蹦乱跳的,也难怪他敢得意吹嘘。他是当真有得意的资本!
宋辞晚亦不由得多看了这人几眼,听着他与旁人的谈话,同时记下了此人的名号:旁人称他树麻子!
树麻子是个多话的人,只要有人追问,他就能滔滔不绝地将话说个没完。
宋辞晚一边旁听,一边埋头清洗虎牛碎片,洗完后,她身上沾染了戾气一斤一两!
宋辞晚也不耽误,当场就将戾气卖掉,迎来了久违的寿元增长。
【你卖出了通灵期妖魔戾气一斤一两,获得了寿元一百一十年。】
一百一十年的寿元注入,宋辞晚只觉得浑身上下一阵活力涌现。
她身在地字九号房的草洗间内,耳边是杂役们各种各样说话的声音,入目所及除了麻木的人,就是妖魔碎尸,这幅场景其实是恐怖又荒诞的。
可是宋辞晚在这种荒诞中却又仿佛是获得了一种分外的宁静,生命质量的提升似乎能令人连神魂都一并受到洗涤。
半下午的时候,活儿干完了,管事们过来结算工钱。
同样是日结,每人每日二百文,比在宿阳城的时候,这工钱足足高了一倍!
那些死去的杂役们则被管事派人拖出去掩埋了,一死百了,没有抚恤金。
宋辞晚顶着木大郎的马甲,怀揣着新收到的工钱,还有一副羊妖肺泡,独自一人离开了浣洗房。
她目前在外行走的马甲共有三个。
一个是炼气期男修士辛免,一个是煅骨期女武者宋寻,还有一个则是落魄的洗妖人木大郎。
至于那些各种各样的神使和神尊则不必多提,那些都是随机扮演的,没有什么具体人设,神使的名号,分分钟能切换无数遍。
此时的宋辞晚尚不知晓,她那些乱七八糟的马甲,看似混乱又随意,可其实有许多都在被人惦记。
甚至不止是“人”在惦记。
譬如曾经向于林传授破山拳的“星光神使”,就不止是于林在感念“他”。
平澜城外,洛三爷腰悬葫芦,一步三晃,走得醉步醺醺。
他腰间的葫芦也在晃,葫芦里的女声细细幽幽,纠缠在洛三爷耳边,吵得他头疼脑涨。
“你去平澜,再帮我寻一寻神使,我想起来我还有个问题不曾向他问得明白呢!”
洛三爷醉眼朦胧,没好气道:“都说了寻不到,况且平澜是大城,叶灵官在城中,那是你能去的吗?你当真是胆子肥啊!”
“那不是有你吗?你带我去呀!那叶老头若当真什么都能算到,他能让龙女将宿阳祸害成那样?”
“他连衡水老龙都比不得,嘁!”
洛三爷:……
反正早晚被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