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化军
富弼道:“直说就是。现在高昌周围的二十二城,我们已经全部占领,只剩下一个高昌城。依昨日战况来看,高昌城并不难攻取,又何必掩饰。”
杜中宵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前面不见高昌使节,倒不是话不好说,而是怕放高昌使节出来,他们乘乱逃走,到处勾连。现在只剩高昌孤城,西北的白水已经攻占,而且张岊占住了南边谷口,纵然有援军,也救不了高昌。话还是说明白,让北庭汗王是战是降,早做决定的好。”
富弼点头:“确是如此。事已至此,早早了结了高昌战事,让朝廷修铁路的兵马来,早早把铁路从伊州修到高昌。两地相距七百里路,着实不近,铁路不到,后勤太过艰难。”
“是啊,西域的地方实在太过广大,说起来是两地相邻,走起来往往数百里远。又无河流,不能够依靠舟楫,只能够多修铁路了。现在朝廷四大铁监,修铁路的钢材不缺,只是缺少人手罢了。”
从伊州到柳中,让杜中宵认识到了西域地方广大的含义。两地相邻,距离却有六七百里,如果是在中原内地,这个距离足够到另一路去了。
由于干旱少雨,西域能够居住的地方,多是沿山麓分布。特别是中间的天山,两麓分而着最多的城市。高昌周围因为是盆地,可以利用天山的水流,所以人口众多。沿着天山南麓西行,便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焉耆、龟兹、疏勒等地。而于阗,则在昆岗,也就是后成说的昆仑山下。
于阗与其他地方不同,并不在商路上,而是以农桑为主。地方多土著,也有汉人,农桑发达,又产美玉。这里本来是西域佛教的中心之一,数十年前最终被黑汗国吞并。黑汗国吞并于阗之后,以于阗为基地,与高昌争夺天山南麓。重建于阗国,对于安抚西域土著,对抗绿教有积极意义。
一旦占领高昌,杜中宵就要出兵灭焉耆,与黑汗争夺于阗地区。占领了天山南麓,就有了争夺西域的坚定本钱。黑汗攻占于阗数十年,绿教尚没有成为普遍信仰,大兴佛教还有机会。
天近傍晚,圆治一行到了柳中城外。看着城池残破,城中却热闹非常,圆治道:“看来宋军攻取这里并不容易,想来经过了激战,城池至今残破。不过看城中景象,倒是繁华热闹。”
一边护送的将领道:“大师说的是,听说攻柳中,城主坚守,最后与城偕亡。节帅到了之后,对这位城主甚是赞赏,特意为其重修了坟墓,厚加葬殓。”
圆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对死人加恩,能拢落民心,杜中宵显然是有意为之。柳中城坚守的结果不是城破人亡,高昌城又能如何呢?圆治不知道,他只希望杜中宵不要为难自己。
第173章 带话就是
看着门外的杜中宵和富弼,一身的士卒介绍过了,圆治上前道:“原来节帅如此年轻!高昌城里说起节帅,这几年来连败契丹、党项,定然是一位了不起的武将,不想却是翩翩文人。”
杜中宵道:“大师过眷,我本就是文官出身。这一路辛苦,且请里面坐。”
叙过了礼,圆治随着杜中宵和富弼进了城主府。进了官厅,分宾主落座,杜中宵吩咐上茶。
上来茶,杜中宵道:“大师,这是中原信阳军产的明前好茶,尝一尝味道如何?”
圆治喝了一口,微微闭目,睁眼道:“确实好茶,入口之后还有回甘。这样的好茶,以前在西域可是喝不到。从中原贩运货物来,路上就要一年,来的都是陈茶。”
杜中宵道:“是啊,以前中原到西域,路上要费许多时间,诸多不便。现在不同了,铁路修到了伊州,往来间个把月就能到了,中原的新鲜货物容易贩来。”
圆治放下茶杯,对杜中宵双手合十:“节帅此举,功德无量。”
说了一会闲话,杜中宵道:“不知大师从高昌到这里见我,有什么事情?”
圆治道:“实不相瞒,节帅治下大军围了高昌,如今看看城池将破。汗王百思不得其解,到底哪里得罪了节帅,要派大军来进剿。先前派过几次使节,前线将领只说是奉命行事,没有问出个答案来。”
杜中宵道:“到了这个时候,北庭汗王还不知道为什么发兵?两年多之前,我带兵建了河曲路,治下包括居延,已临西域。看伊州的城主,在朝廷大军占领居延之后,立即亲自到京城出使,而高昌国却不闻不问。此其一。还有一件,西域与中原通商,我在胜州特意建了货场,如果只是转运他国的,还有免税区域。可北庭汗王命商队不得走伊州、居延,而必须要走契丹上京道,这又是什么道理?有这两件,北庭汗王是铁了心要做反贼!我作为大宋河曲路经略使,汗王要做反贼,岂能不发兵进剿!”
圆治听了,一时愣住。他没有想到这样两件小事,现在竟然成了发兵借口。前线大胜,杜中宵说出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只觉得理所当然。这个进候,高昌已面临灭顶之灾,杜中宵说什么都是对的。
沉默好一会,圆治才道:“节帅,这两件事情,只是高昌内部议论不休,不是大事——”
杜中宵道:“大师,什么是大事?今日朝廷奉百年之余烈,大军再临西域,西域的势力,不早早迎接,反而心怀异念,这不是大事?能够恭奉朝廷,朝廷自不会忘其恩德。而对朝廷三心两意,朝廷现在已经有余力,自然就该剿除。北庭汗王便就如此!”
圆治道:“节帅,自大唐中衰,西域不在中原台下已近二百年,高昌建国也过百年。纵然现在中原武力再兴,也没有西域就要拱手称臣的道理。以此为借口灭国,恕我直言,只怕周围的势力——”
说到这里,圆治连连摇头,显然觉得杜中宵的理由不能说服自己。
一边的富弼道:“大师方外人,把此话告诉北庭汗王即可。其实节帅说的已经委婉,北庭汗王在朝廷大军占领伊州后,却断绝交通,不许商人通行,不派使节,已经摆明了与朝廷敌对。只不过在朝廷的眼里,高昌只是一方小势力,时机到了剿除即可。这里本就是汉唐故土,又多汉人,北庭汗王不及早向朝廷称臣,不服臣礼,朝廷岂会不发兵?你们觉得是小事,只是大唐中衰已过两百年,时间太久,忘了该怎么做事罢了。大唐盛时,他如果这样做,是不是兵马很快就来了?”
听了富弼的话,圆治就感觉得出来,富弼比杜中宵还要热衷于开拓西域。他话里的意思,理所应当地认为,大唐在西域的地位,宋朝理所应当地继承下来。
见圆治有些尴尬,杜中宵道:“大师是佛门中人,这些闲事,不必过于费心。回去之后,把我们为什么进兵高昌,说给北庭汗王听。他怎么想,现在不重要了,大军围城,不会再等很久。”
圆治双手合十,对杜中宵道:“节帅如此说,贫僧回去告诉北庭汗王就是。除此之外,节帅还有话要跟北庭汗王说么?贫僧来此一趟,总要带些话回去才好。”
杜中宵道:“大师可以回去告诉北庭汗王,大军已经围城,各处援军断绝,望他快些投降。不要等着轰开城门,那时投降可是晚了。现在投降,还不失下半世做个富贵员外。”
圆治称是,双方关于高昌再无没有话讲。
杜中宵道:“高昌归入朝廷,大师可以入中原名寺,与高僧交流。自大唐中衰,西域的佛法受了许多挫扼,现在重归朝廷治下,该当重兴才是。”
圆治道:“早闻中原繁华,若有机会前去,自然是好的。只是相隔万里,去一趟不是易事。”
杜中宵道:“大师忘了,火车已经到了伊州,要去中原,在伊州买上一张车票,用不了多少时间。”
圆治听了,一时有些茫然,过了一会,才道:“敢问节帅,火车真像传说的那个样子,不用粮草就可以一日行千里吗?如此神物,真真是让人向往。”
杜中宵道:“当然如此,不然进攻高昌哪来这么多兵马?有了火车,天下就不一样了,距离远了不再像从前那样遥不可及。一张火车票,价格并不昂贵,天下任逍遥。”
圆治点头:“节帅把此种神物带来西域,功德无量。既然火车到了伊州,西域与中原也就不再遥远了。大唐时,西域虽在中原治下,可中原离着太过遥远,非是等闲人去的。现在通了火车,如果火车票不贵的话,哪怕寻常百姓,也可以到中原去看看。”
杜中宵笑道:“与以前路上的花费比起来,现在火车票的钱,不值一提。寻常百姓有心,当然可以去中原。只是中原地方广大,去了也不知道要到哪里,有些麻烦。”
圆治道:“贫僧精心佛法,只要去一去名山大寺,与高僧交流佛法即可,倒没有什么。”
说了一会闲话,杜中宵道:“天色已晚,我在后衙备了筵席,为大师接风。不知大师持不持斋?”
圆治道:“我们西域佛法与中原有些不同,并不持斋。”
杜中宵道:“如此最好。西域这里地气有些不同,现在虽然是秋天,却蔬菜不多,如果持斋还真是不方便。中原的僧侣,也不是都持斋,京城的大相国寺便就有烧猪院,生意极好。”
圆治道:“久闻大相国寺之名,一直心向往之。什么时候去走一趟,才遂心中之愿。”
当直起身,杜中宵和富弼一起,陪着圆治到了后衙。
为了防焉耆发兵救高昌,张岊带着将领在高昌南边的谷口扎营,并不在柳中。这里的重要官员只有杜中宵和富弼,清静许多。
分宾主落座,杜中宵持酒,对圆治道:“朝廷发兵征高昌,是世俗事,与大师无关。今日大师且痛饮一杯,用些酒肉,明日回到高昌,让北庭汗王早日投降就是。”
圆手持酒杯,道:“节帅的话,我一定带到。北庭汗王如何,却不是我能左右的事情。”
杜中宵道:“无妨,不管他如何做,都与大师无关。如果北庭汗王不降,到时攻城的时候,大师只要守在寺庙中即可。我自会吩咐军兵,保护寺庙,不与大师冲突。”
圆治谢过,三人一起饮了一杯酒。
酒过三巡,用了些酒菜,话题慢慢放开,杜中宵问起西域的佛事。
圆治道:“黑汗国宗教不同,他们境内原则上不许宣扬佛事,自不必说。高昌国里,现在是每一大城有一都僧统,统管佛事。原则是各都统互不统属,各城自治。”
杜中宵听了,道:“这与中原不同。中原有功德司,有僧录,天下僧事统一管理。以后西域这里可能也一样,要设僧录,归于功德司下。”
圆治合十:“既归于朝廷治下,自该依朝廷律法。”
宋朝是由开封府兼管功德司,天下僧侣都要考试才发度牒,与西域大不相同。依西域佛国,这么多的僧人,是没有那么多度牒的。毕竟除了考试发的度牒,天下僧侣的度牒大多其实来自买卖,一年要不少钱呢。既然这里佛国,应该有专门的制度。
杜中宵对佛法所知不多,只是聊些平常事务。倒是富弼不同,他本来就强于记忆,对佛法经典知道的不少,与圆治谈论起来,有许多话说。
杜中宵虽然对佛法所知不多,却知道在政治上,这些意识形态上的东西,是非常重要的。政权对地方的管辖,如果没有意识形态的支撑,会非常混乱。这个年代,他前世学的那些知识,基本没有太多的用处,还是要尊重地方。对于圆治,给予了足够的尊重,为后边的统治做准备。
第174章 誓死不降
“什么?伐不臣?!”听了圆治的话,仆固怀恩猛地站了起来。
在案边来回走了几步,仆固怀恩转过身,厉声道:“我高昌从来没有向大宋称臣——”
圆治道:“大王,几十年前,是曾经派过使节到开封府的。更不要说,还有王延德来访。”
仆固怀恩一下子噎住,想了想道:“那不过是要与宋朝做生意,文字上客气些罢了!即使按照那个时候算,我们与宋朝也是甥舅之国,并不是臣属!”
圆治叹了口气:“大王,现在重兵围城,说这些有什么用处?杜节帅说,大王早些出降,后半世不失为一富家翁。如果城破,那时就——”
说到这里,圆治道:“贫僧只是带回杜节帅的话,大王如何做,自决即可。”
仆固怀恩黑头脸,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大师一路辛苦,早些回去歇息吧。”
圆治双手合十行礼,退了出去。他在城中有寺庙,从此回到庙里,政事就不必搀和了。
仆固怀恩抬头看着屋檐,许久不语。最后,叹了口气,吩咐卫士把仆固臣和龙落都沙请来。
两人到了之后,各自落座,仆固怀恩道:“圆治都统已经回来,见了河曲路经略使杜中宵,带回了杜中宵的话。宋朝之所以来攻,是因为两个原因。第一,宋朝占领居延和伊州后,我们没有派使节,为不臣之罪。第二,胜州开设了货场之后,高昌不许商贾经伊州、居延到胜州,怀有异心——”
听了这话,龙落都沙叫道:“这是什么理由?我们自是高昌,那里是宋朝,互不臣属!”
仆固怀恩沉声道:“我们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宋朝就认定我们不守臣礼,大军前来,是伐不臣的!伐不臣,几十年来,我们一直是向契丹朝贡,宋朝其实说的不错。可问题是,二三百年以来,是中原不振,而不是我们怀有异心!以此为借口进兵灭国,实在过份!”
仆固臣道:“大王,依我看来,宋军就是用这个当作个借口而已。现在大军围城,我们实在没有办法,还不是他们随便怎么说!伐不臣也好,还是什么也罢,最重要的不就是我们现在无法突围吗?”
仆固怀恩无奈地闭上双目,过了一会睁开,道:“是啊,最重要的,是我们打不过。”
龙落都沙看了看身上还没有好的伤,只好闭嘴。自己带兵出城,连一个宋军都没有打伤,就损失了近千人,有什么话说?什么伐不臣,无非是宋军倚仗兵力强盛,来吞并高昌罢了。
一时间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仆固怀恩才道:“现在的问题是,我们降不降?”
龙落都沙猛地站了起向,高声道:“大王,城中还有近万兵士,可与宋军一战,如何要降?!”
仆固怀恩看了看龙落都沙身上的伤,淡淡地道:“近万兵士又如何?可堪出城一战?”
龙落都沙语塞,只好缓缓坐下,心里觉得委屈无比。以前作战,靠着自己勇猛,从来没有这么窝囊过。城外的宋军,根本不与你肉搏相战,来了就放炮,连他们的军阵都接近不了。这仗怎么打?
仆固怀恩看着仆固臣,道:“于越,高昌是你的治下,现在降不降?”
仆固臣沉吟食久,才道:“依属下看来,战没有获胜的机会,大王,不如降了吧。”
仆固怀恩道:“降了?两百年基业,就这么降了?我如何向列祖列宗交待!”
仆固臣有些无奈:“不降又如何?现在重兵围城不说,宋军还多火炮,挡不住他们。原本想着我们在高昌紧守,焉耆和北庭的援军会来,现在却没了指望。北到北庭的路,南到焉耆的路,都已经被宋军占住,援军根本来不了——”
说到这里,仆固臣重重叹了口气:“而且说实话,就是援军来了,能打过宋军吗?前天龙落将军带兵出战,连宋军的军阵都没到,就被一阵炮火打了回来,这样的仗还怎么打?”
仆固怀恩无语。这是最让他窝囊的事,自己城中近万兵马,在西域是很强大的力量了,结果跟宋军根本无法交战。宋军的火炮已经封锁城门,愿意的话,可以让城中兵马出不了城。早知道这样,不如在宋军初来时,出城与他们交战,不会如此被动。
进入火炮时代,围城跟攻城再不跟从前一样,还有出城杀敌的机会。城池就那么几个城门,对方的火炮封锁,连城都出不了。除非城中有炮,可以打得更远,把对方的火炮逼走。
仆固臣道:“如果不降,我们只能死守。问题是宋军有炮,能不能轰开城门,甚至是轰倒城墙难说得很。如果我们要试,城破之后的下场,那也就可以想得到了。”
蒲昌城门一被轰破,城主就带人投降了。降了之后,一切都还好,城主只是失去位置,还能安心做百姓。只是宋军不允许他待在蒲昌而已。柳中不一样,城主坚守,最后城破,城中兵马大多战死,没死的也成了战俘。战俘是罪犯,宋军把他们集中起来,不知道要他们干什么。
这是旧时代的军队面对新军代,无可奈何的地方,比历史上的清军还要尴尬。清军面对外敌入侵的时候,已经接触火器几百年,并不陌生,只是军队不能打罢了。现在的高昌,以前没接触过火器,来的宋军偏偏又火器齐全,根本没有交手的可能,只是被动挨打。
仆固怀恩重重一拍桌子:“为什么会这样!高昌立国二百余年,何曾有过这种时候!”
仆固臣和龙落都沙对视一眼,各自微微摇头。宋军没来之前,高昌国的重臣高官自视甚高,认为一二十年内,宋军不可能有实力经略西域。等到宋军一来,才知道自己错得多厉害。
站起身来,仆固怀恩在屋内来回踱步。过了好一会,转过身道:“就这么投降,我实不甘心!”
龙落都沙道:“大王,要不明天我再带兵出城,与宋军战上一场如何?”
仆固怀恩摇了摇头:“前天已经打过,没有用处,不必再出城让宋军笑话了。我为一国之主,投降不祥。这样吧,明日我们一起观看城外的宋军,看他们围攻薄弱的地方。如果有可乘之机,便带着城中兵马杀出去!出城之后,避开白水,翻过天山去北庭!”
龙落都沙听了一惊:“如此做,是把在西域的基业舍弃了啊!高昌有一万兵马,还有焉耆的两万余人,是我们的基业。没了这三万余大军,北庭和彰八里一带,可没有多少人!”
仆固怀恩道:“有什么办法?宋军近十万人,已经占了高昌境内的其余全部城池,我们哪里还能维持那样大军!北庭北靠大漠,宋军来攻,我们就逃到大漠里去!”
第175章 逃跑
喝了口茶,杜中宵把茶杯放下,对富弼道:“副使,依现在情况,高昌的北庭汗王要如何做?”
富弼道:“现在大军合围,他已经走投无路,除了投降,还能够怎样!”
杜中宵摇了摇头:“我看没这么简单。两年之前,河曲路大胜的时候,北庭汗王就应该派使节向朝廷称臣纳贡。等到我们大军到了伊州,他就要积极开通经伊州的商路,而不是现在这般。这两件事情他都顶着不做,现在纳降,只怕心理上转不过弯来。大军围城,城中没了生路不错,但从城中杀出来,未必没有一条生路。不试几次,只怕北庭汗王轻易不会纳降。”
富弼道:“杀出城来又如何?赵滋那里有专门的捉杀队,纵然逃出城来,也无处可去!”
杜中宵点了点头:“是啊,纵然逃出来,其实也无处可去。南边张岊驻盐城,挡住了焉耆救兵的来路。北边占住了白水城,封住了过天山的路。出了高昌,其实也无去路。——时候到了,此战到了结束的时候。下令赵滋,准备攻城吧。占领高昌,全力进攻焉耆,朝廷先夺回唐时的西州。”
南边的盐城,正当焉耆过来的谷口之处,张岊带大军占住,断绝了焉耆援兵的来路。北边的白水城后世有个响亮的名字,达坂城,正扼住高昌过天山的路口。占住这两地,实际上就封住了高昌盆地。高昌盆地就是唐朝时候的西州,占领之后,宋朝在西域就有了伊州和西州这两州之地。
西域人口不多,高昌占据广大地区,全部人口也不足二十万户,常备兵力只有三五万。如果失去了高昌和焉耆,人口不足万户,也就没有了再起之能。
高昌盆地是此时西域的中心之地,人口最多的地方,也是宋军进攻的主要目标。
高昌城头,仆固怀恩和龙落都沙一起,看着外面的宋军。每个城门,都对着一个炮兵阵地,步兵则依托炮兵阵地布置。从城中出去,正撞到宋军的炮兵阵地,阵形最为深厚的地方。
转了一圈,仆固怀恩道:“没有办法了,从城门出城,如果宋军开炮,根本就出不去。现在只能乘着夜色,从城墙缒城出去,选择薄弱地方,杀出重围。”
龙落都沙听了有些为难:“大王,从城墙缒下去,可出不去多少人。人数少了,如何能杀出宋军的重围?还是妥善布置,出城激战才是。有跟随的士卒与宋军厮杀,大王才容易逃走。”
仆固怀恩叹了口气:“现在城中,有多少士卒还有战心?选些心腹,乘夜里的时候,缒城出去,向西北白水城去。到时绕过城池,从山里过天山,直去彰八里。”
龙落都沙不敢反驳,叉手应诺。想了一想,道:“大王,如果这样,城中的人怎么办?”
仆固怀恩看着蔚蓝的天空,过了一会,才道:“随他们去吧。此次出城,前路迢迢,还不知道结果如何,没必要让别人随着我们冒险。等到我们走了,他们再开城投降就是。”
龙落都沙听了,一时不由愣住。他还以为,仆固怀恩出城,要收拾其他人呢。
回到王庭,仆固怀恩和龙落都沙各自准备。仆固怀恩招集忠于自己的人,让他们各做准备,准备今夜出城逃跑。龙落都沙则回军营,挑选忠诚敢战的勇士,凑够一百人,准备晚上出城。至于其他的人,仆固怀恩只是告诉了仆固臣,让他在自己走后,投降即可。如果运气好,仆固怀恩招集了旧部,有重新杀回来的一天,不计较他这次投降。
仆固臣死命劝谏,仆固怀恩只是不听,把他留在宫殿,不许出门。
到了夜晚,仆固怀恩换了戎装,与龙落都沙一起,带了一百精壮卫士,到了北边城墙。看看城外的宋军军营,除了望楼,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寂静无声,仆固怀恩道:“现在月亮未出,正是出城的大好时候。拿索子来,我们静静悄悄下去,直冲宋军军营。冲出去之后,一路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