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大宋 第267章

作者:安化军

  叶县那个地方,自从自己在那里建铁监到现在已经七八年,经过了多次发展,正是发财的地方。这样的地方,经济案件必然不少。加上官吏不足,民间必然许多烂事。从状纸来说,地方土豪勾结官吏,弄死一个小地主,侵吞土地,实在稀松平常。此案难在,做事的人手脚干净,一应文件齐全,从文书上找不出毛病来。对于官员,这种就是疑案,只能够放在一边,不去管它。

  不大一会,叶项带了一个人进来,上前拱手:“中丞,这人交了状纸,还等在门外,没有远离。”

  杜中宵打量交状纸的人,看起来十几岁的年纪,身形瘦削。头发有些蓬乱,脸上有灰,看不清是什么面目。只有一双眼睛,看着自己,有些畏惧,又有些倔强。

  杜中宵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氏?要告什么事情,再详细说一遍给我听。”

  那人上前跪下,磕了两个头道:“小民白先,京西路叶县人,祖上几代都住在县城西边,家里有一百多亩良田。自从周围建了铁监,人户增多,我家里便也不再种米麦,再是雇了人种菜。因家里的地,中间一条河流穿过,上下地势相差很多,被本县的豪户简员外看中,要买了地开什么劳什子工厂。这地是我一家衣食,阿爹如何肯卖给他?争执许久。今年春天雨水着实不多,菜地一时种不上,阿爹心中焦急。因为叶县这些年繁华,阿爹心一横,便去借了钱,买了一台抽水机。怎知借的钱是简员外家的,被他伙同本县书铺和吏人,把借条换过了,一百贯成了一千余贯。我家里的钱都买抽水机了,如何能够还得上?他们百般逼迫,我阿爹只是不认,被拿到县衙几次。最后那些人不耐,起了杀心,借故杀了我阿爹。自从阿爹去世后,家境便不济,被简员外使了手段,收了一百多亩地,说是偿还尚缺的借款。”

  杜中宵道:“似这般手段粗糙,逼死人命,地方官就不问么?”

  白先道:“那些人与地方吏人勾结,文书都做好了,地方官纵然审问,只查文书,如何查得出来?”

  杜中宵道:“你说你阿爹是被人所杀,这是人命官司,如何敢马虎?”

  白先道:“他们勒死我阿爹,反说是自己上吊,又没有人证,如何查得出来?”

  杜中宵摇了摇头:“似你这般说,这案子就是既无人证,又无物证,就是无头案。似这种,地方上买卖土地,只要手续齐全,地方官当然不会过问。”

  白先道:“我家里一百余亩好地,以前种稻麦虽然只堪温饱,这几年种菜,可是赚钱的。一台抽水机不过两百贯足钱,我阿爹借一百贯,已是留了钱买种子雇人。他们改成一千贯足,买了抽水机,其余的钱哪里去了?自被他们追债,我家里便食不裹腹,几十文钱也难拿出来。”

  抽水机是这几年铁监制出来的,用蒸气机带动,京西路种田的大户许多人家买。有了这东西,再不愁田里没有水,甚是方便。最开始一百多贯,因为卖得好,今年涨到了两百贯。一百多亩地,全部种菜的话,买抽水机有些困难,借钱不稀奇。两三年间就能够赚回本钱,倒也是亏不了钱。

  这件案子惟一的疑点,就是为什么借一千贯了。只是买抽水机,实际用不了这么多钱,而且白家本有储蓄。只能认为,白家这样的殷实人家,少于这个数目,收拾不了他们。

  杜中宵想了又想,道:“此案虽然重大,疑点却也不少。这样吧,我先查一下,若果有隐情,自当为你诏雪。你在京城里面,现在住在哪里?有了进展,我自会派人知会于你。”

  白先嗫嚅一会,才道:“回官人,小的在京城里无处居住,晚上找个墙角就歇了。”

  杜中宵对叶项道:“你出去赁间房屋,让他安歇,房钱自公使钱里出。对了,日常吃喝,一样从公使钱里出钱,先把他安顿下来。”

  叶项拱手称是,依着杜中宵吩咐,带了白先出去。

  看着两人出了官厅,杜中宵把状纸拿过来又看了一遍,心中思索。从刚才问的,以及白先回答的内容来看,此案确有疑点。最大的疑点,就是白家为何会借一千贯钱。虽然叶县那里,有钱人多了,一千贯钱用一百余亩好地做抵押,确实可以借出来,不过白家用不上。

  借钱私自写借条虽然官府也认,但有诸多麻烦。一般都是到书铺去,用买的契纸,相当于交了印花税,有公证的功能。这件案子,白家的借条就是在书铺写的,正是因为如此,官府都不接他的状纸。

  想来想去,杜中宵一时有些为难。叶县离着京城几百里路,自己不能亲自去查,一时有些难办。

  站起身来,杜中宵在案后踱了几步,一时委决不下。这件案子如果翻过来,经手的人,都要受到或重或轻的惩罚。叶县知县、柏亭监知临、京西路的提点刑狱、登闻鼓院、登闻检院,按说一个跑不了。杜中宵跟这些官员没有交情,自己作为御史中丞,也不用去管他们。新官上任,如果自己办了此案,也是一种威望。只是这案子,着实有些难。

  最稳妥的办法,是批上自己的意见,把状纸交到京西路提刑,一路交下去,让叶县再查一遍。可那样做有什么用?地方上明显吏民勾结,再查也不会查出什么来。

  思索良久,杜中宵最终定下决心。新官上任,还是要烧三把火,借着这件案子,让人知道自己这个御史中丞,不是备位的,而是要真正做事情的。

第8章 派人

  出了官厅,杜中宵径直到了御史台狱。两位推直官史随和程来广得了消息,急忙迎出来。

  御史台狱又称四推,分为四个部分,台一推、台二推、殿一推和殿二推,掌各种归属御史台的刑狱审讯。这里除了官吏,还有一些查刑狱的士卒,算是御史台里最暴力的部分。

  到了官厅各自落座,杜中宵道:“今日收了状纸,有人告自家父亲死因不明,疑为人所杀。因为案发在叶县,情况不明,我也一时不好决断。你们这里办案的人多,抽两个人,到叶县查探清楚,供御史台做决断。此是我到御史台做的第一件事,有合适的人选吗?”

  史随拱手:“回中丞,四推虽然也会办案,大多时候还是查探卷宗,并无职事。不知要用到什么样的人,看看有是没有。若有合适人选,自该听候中丞吩咐。”

  杜中宵道:“一个要办过案子,对于审案找线索非常熟悉。另一个为人玲珑,能探听消息。”

  史随和程来广两人到一边小声商议一会,回来道:“报中丞,这样两个人倒可以找出来。”

  杜中宵道:“如此最好,叫来我看。”

  程来广离去,不大一会带了两个人来。一个身形魁梧,另一个则甚是瘦削,一起各杜中宵行礼。

  看了两人,杜中宵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各自执掌什么?”

  魁梧的汉子道:“小的简成,是本厅主推官,在御史台二十余年,办过多件案子。”

  另一个道:“小的方平,是本厅书吏,在宪台十余年。”

  杜中宵看着他们,过了好一会,点了点头道:“你们随我来,有事情吩咐你们去做。”

  说完,对史随和程来广道:“这些日子,这两人我要派出京城去,你们四推这里别人忙一些。”

  两人忙道不敢,一起送了杜中宵出厅,各自回去。

  到了自己的官厅,杜中宵取出状纸,交给两个人看了。道:“这件案子递到我这里,不能够放任不管。只是叶县那里,到底离京尚远,必须派人去查探一番。你们两个人拿了公文,明天便就动身,去叶县查这件事情。简成去查白家家主的死因,是否可疑,搜集此案的证据。方平则去附近走访,查一查那里的情况,听一听当地的百姓怎么说。如此从官民两方着手,才能得确切消息。”

  两人看罢状纸,沉默了一会道:“相公,这案子可不容易办。状纸上也写,涉案的一切文书都勘合无误,没有任何证据。这种没有头绪的事,能不能查出线索,只在两可之间。”

  杜中宵道:“你们两人只管去查就是,回来查到什么就是什么。因为是外郡案件,实在查不出什么就交回本路,还有什么办法?这一件案子苦主告遍,必然极难查。要么就是做案的人手段高超,要么就是本来没有什么案子,苦主自己想出来的而已。你们尽心即可,不必有什么压力。”

  两个人一起拱手称是。

  杜中宵到案后,想了想,写了两封公文交给两人。无非是说明他们干什么,让地方配合,不要干扰他们办案。叶县再是繁华,终究是个小县,还没有对抗御史台的勇气。

  吩咐两个人出去,杜中宵随手处理了一些公文,想想没有什么事情,便就出了御史台。

  杜中宵与随从到了州桥边,从州桥北边穿过御街,走不多远就到了大相国寺。此时天色尚早,大相国寺前人头涌动,各种各样的市场里,摊贩林立。这是大宋最繁华的地方,应该也是这个年代天下最繁华的地方,几乎卖什么的都有。

  看着人流,杜中宵不由停下脚步。从直觉上,他感觉今天的案子是真的,那个白先没有说谎。可办理案子,不能靠直觉办事,特别是叶县离着京城还有几百里路。

  作为御史,杜中宵可以风闻言事。便如这件案子,把白先和叶县的名字隐去,直接上奏,要求朝廷注意刑狱。可那样有什么用呢?这是一件具体的案子,有害人者,有受害人,只有审理清楚,才能够告慰死去的亡灵。在地方上,这种案子有很多,豪户和官吏勾结,除非特例,几乎完全没有办法可想。

  怎么样才能杜绝这种案子?想了很久,杜中宵不由摇了摇头。要想杜绝是不可能的,真正权力的地方化,必然会导致豪户坐大,甚至是掌握地方权力。朝廷能做的,是找一个平衡点,想出办法来,让大部分地方这种案子无法发生。

  想到这里,杜中宵叹了口气,向东绕过大相国寺,向家里走去。新家在安业坊,正是大相国寺后边的一坊,属于旧城第一厢,开封城里最繁华的地方。这里离着开封城的南河近,出门各种店铺。在大相国寺的后面,又显得比较清幽,算是京城里第一等的房屋了。

  经过了多年离别,这一段时间全家都住在这里。就连罗景,也全家来了京城。杜中宵进了家门,随从各自回了自己住处,罗景急忙迎出来。

  一起进了内院,杜中宵道:“现在天时尚早,你没有到城中去转一转?”

  罗景道:“官人,家中现在的管院,是到了京城之后雇来的,诸般事情不熟,我在家中多带上一段日子。等到他们熟识了,那时我自然就闲了许多。”

  此时韩月娘不知去谁家串门了,还没有回来,几个孩子被父亲带着读书,杜中宵进了书房。

  随手翻了几页书,杜中宵总觉得心中烦躁,干脆把书放下,仔细思索今日的案子。对于自己来说这不过是一件普通案子,真能查探清楚,一桩政绩而已。想到这里,杜中宵不由想起告状的白先。对于他来说,这件案子可能就是一切。如果能查探清楚,也就改变了他的一生。

  看白先不足二十岁,案子发生后,先在叶县告状,无果之后去了洛阳。转运司那里告状,提刑司另察,还是没有结果。再之后到了京城,一路告状,折腾了半年之久。

  不由想起了自己未中进士前,被本县土豪欺压,关在狱里的那几天,杜中宵叹了口气。什么是地方土豪?仅仅是家大业大不算的,要能够控制地方,一手遮天,才能当得起这个名字。什么是一手遮天?便如这件案子里,所有的文书都能勘合,完全照着法律程序做文书,让别人根本找不出差错。

  能不能做到呢?杜中宵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又有什么难的?只要跟吏人勾结,再加上书铺,自己又有财有势,这些假证据根本不算难事。

第9章 叶县

  简成和方平到了火车站,买了车票,在那里等火车。坐了下来,方平道:“哥哥,此番去叶县办的事情,可是极难。那状纸我们看了,虽然苦主说得如何冤屈,实际根本没有任何证据。”

  简成点了点头,又叹了一口气:“这是中丞到了御史台办的第一件事情,就交到我们手上。若是办得不好,只怕回来之后难过。虽然中丞说查出什么便是什么,可派我们去,就说明不简单。”

  方平点头,两人一时闷坐。这种事情,对于这两个人来说,实在是危险与机会并存,所谓危机。如果查出不妥,回来必然大功,杜中宵一定会重赏。如果去了查探一番,什么都查不出来,哪怕杜中宵一时不说什么,后边也会给两个苦头吃。

  衙门里的吏和官分属于两个世界,实际做事是他们,权力却在官手里。有能力强、人脉广的吏,就连官也要让几分,甚至有的可以过得富比王侯。这样的能吏天下没有多少,多了必然会被剪除。简成和方平两人,只是普通的吏人,靠着自小读书识字考进御史台,积年做事到了今天地位,怎么能够对抗得了一台之长御史中丞?此次去叶县,只盼着能够查出什么。

  此时天下铁路,几乎都会汇集到开封府,车站特别繁忙。为了管理方便,分成东西南北四部分,分开管理。两人等了小半个时辰,便就登上了南下的火车。

  这条铁路直到襄州,过汉水后到江陵,是连接南北的交通要道,车上人员众多。两个人相对坐靠窗的位子上,看着窗外的景色,没怎么说话。心中想着,到了叶县,到底该怎么办。

  到了叶县,天刚刚黑下来。看着车站外车水马龙,人潮涌动,简成道:“天已入夜,我们寻个地方去晚餐。顺便商量一下,到了之后该如何做事。”

  方平答应,两人结伴出了车站,看着叶县城门未关,一起入了城。经过这几年发展,叶县小小的城墙里早已经人满为患,还有大量人户不得不住在城外。城中店铺一家挨着一家,显得格外繁华。

  简成看着两边密集的店招子,对方平道:“在京城的时候,就听人说叶县繁华,今日到了一看,果然如此。寻个本地特色,我们进去尝一尝。”

  方平道:“这种南北汇集的地方,有什么特色?只要寻个地方吃饱就好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在街上走,看见一家羊肉面馆,京城里少吃,便就走了进去。此时店里坐满了人,两人好不容易找了一处偏僻的座头,坐了下来。

  不一会面上来,简成见碗里汤色浓郁,对方平道:“看来这是个良心店家。”

  一边坐着几个汉子,看穿着是做生意的外地人,桌面上几个菜,在那里一起喝酒。

  一个汉子道:“城中的简员外,新近开了一家工厂,专门制造种田割麦的机械,听说做得大了。京西路许多州县,都到他那里买种地的机械,听说用着是极好的。”

  另一个道:“这两年,许多州县都缺人手,铁监制的这种机器便就卖了起来。我听人说,用机器去割麦,割完了还可以种上一季豆,并不妨事。如此一来,岂不是一亩地可以收两亩的粮?自然有人买。”

  简成和方平听见是说简员外,好似是白家案子的当事人,不由竖起耳朵,听他们说些什么。

  最近几年,由于京西路人少地多,叶县这些地方粮价又高,许多田地被开垦了出来。缺少人力,便就使用铁监的机器,一个人可以种许多亩地。天下营田务的农业机器,当然是由铁监生产供应,许多民间农场,就买这些小厂的机器。

  这个年代,可没有后世发达的供应体系,买买零件就可以装出机器来了。此时除了一些关键部件不得不从铁监买,很多零件,都要靠自己生产。开厂需要机器,需要合适的地理条件,需要人手,投入的资本不少。当然,厂建起来赚得也多,叶县许多大户,慢慢从商业转向工业。

  工厂的动力,可以使用蒸汽机。不过蒸汽机太贵了,除了一些大型工厂,很多少厂,还是选择使用水力。白家便简员外惦记上,就是因为那条小河。河虽然不大,便水量稳定,地势条件非常好。只要在上游起座小水坝,就可以拦住河水,带动一座小工厂。

  一个下马三络黑髯的汉子道:“这几年粮价虽然不太高,却胜在稳定。如果种上千来亩地,倒是生财之道。我在想着,如果简员外那里机器价钱合适,便就买上一套,回乡买些地。”

  其余人听了就笑:“纵然千来亩地,一年又能赚多少钱?亩产多不过两石多,去了租税,能卖一石就是难得,不足一贯钱而已。你一千多亩地,去了机器人工,还剩多少钱?我们做生意的,许多办法都能赚出一两千贯钱来,何必去做那种事!”

  黑髯汉子道:“不能够这样算的。地买到手里,终究是自己家的,可以传子传孙。做生意有赚的时候,也有亏的时候,种地可不一样,年年纯赚。你们说是也不是?”

  其余几人一起摇头,显然不这样认为。种地当然不是年年纯赚,天灾人祸,难道还少?为了怕天旱再买抽水机,再去修水渠,不知道要投多少钱进去。

  这个年代不立田制,不限制土地兼并,但天下的闲田也多,地价不高。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去五代不远,那时战乱频仍,田主更换频繁,民间并不以土地为传子传孙的重要资产。与之对应,安土重迁的思想也不浓烈,民间第一追求是逐利。买田地,建农场,在民间的氛围实在不浓厚。

  黑髯汉子很坚持,道:“现在种地与以前不同,有了机器,可以省人力。人虽然难雇,机器买回去就是自己的,种地如何不行?你们是生意做惯了,不考虑这些。左右这几天无事,明天我们到简员外的工厂去看一看就好。如果机器好用,回家买地自然划得来。”

  听到这里,简成和方平对视一眼,知道他们说的简员外只怕就是白家案子的简员外。什么工厂制的什么农业机器,这两个是不懂的,只知道应该非常赚钱。一牵涉到钱,许多觉得不可能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这件案子再没有破绽,有钱作怪,那可就难说得很了。

  吃过了面,两人出了店铺,简成道:“不如这样,明日我去叶县县衙,查一查案子卷宗,找一找当时经办的人,看有没有漏洞。你去简员外家的工厂看一看,探听一下当地人的说法。这就是中丞说的官民两方入手,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方平道:“便依哥哥说的去做好了。这位简员外听刚才的人说,想来是做的大的,是个大人物。”

  两商量罢了,找了一家旅店,各自安歇。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一亮,简成与方平分开。简成去县衙,方平去简员外的工厂。

  此时叶县城的周围,很少有种稻麦的农家,种的多是瓜果蔬菜之类。工业一发展起来,因为与农业的巨大差距,必然会对农业产生影响。

  出了叶县,一路西行。方平注意到,这条路又宽又平,甚至还铺了煤渣,路上有许多车辆,运的也不知道什么东西。路两边不时出现房屋,里面的人或是敲敲打打,或是做着他没见过的活计。

  直走了十几里路,日中时分,前面一条向南的路,路口一间茶铺。方平问过人,知道大约是这个地方,就要向南走,才到简员外家的工厂。

  到了茶铺里,方平要了一大碗茶,问茶铺主人:“主人家,听说附近一家简员外工厂,专门生产种地的机器,是不是从这里向南走?”

  茶铺主人道:“是的。那里原来是白正然家的地,这几年种瓜果蔬菜。可惜今年天旱,一家人借了钱买抽水机,最后弄得家破人亡,归了简员外了。”

  方平听了,急忙问道:“天灾人祸,所在平常,怎么今年天旱,白家就家破人亡了?”

  茶铺主人道:“这谁能够说得好?听人说,是白家这几年种菜卖得好,想买了抽水机后,以后再不怕天旱了。谁知道借了简家的钱,最后还不上,遭了灾祸呗。”

  方平喝着茶,貌似不经意地道:“这白姓人家做人还真是没有打算,明知道还不上,怎么还去借别人的钱?这世间欠债还钱,自是理所应当。”

  茶铺主人叹口气:“这种事情哪个说的清!白正然几代人在那里,我看着长大的,自小做事就谨慎得很,实在想不出他怎么做出这种事情来。而且买他的地正是简员外,谁知道里面有些什么。”

  方平道:“事出反常即为妖,既然白家不是那样人,想来此事有蹊跷。”

  茶铺主人道:“这件案子白家的人告了许久,只是查不出来,别人又能说些什么。”

第10章 工厂传闻

  离了茶铺,方平走在路上,想着刚才谈话的内容。显然这里的土著都认为,白正然因为买抽水机借一千贯不寻常,只是简员外那里证据确凿,手续齐全,别人没法说什么。

  这里是叶县,家财千贯万贯的人所在多有,如果换一个地方,说借一千贯就没人信了。可一台抽水机只要两百贯,白家借一千贯实在说不过去,除了买抽水机,剩下的钱呢?

  路旁是一条小河,水流平缓,虽然行不得船,却也甚是宽阔。方平看见,想来就是给白家惹来祸事的河流了。本来地方是不允许筑坝蓄水的,地方筑坝,必须要有官府批准。前几年因为工业发展迅速,柏亭监放宽了筑坝条件,境内所有的河流几乎都被利用起来。

  走了大概三里多路,就见到前面一座大院子,开着大门,里面许多工人忙碌。

  方平走上前,到了院子里,向一个人拱手:“在下是外地客人,听说这里产种地的机器,特地过来看一看。若是合适,想买些回家里使用。”

  那人上下打量了方平一遍,转身高声道:“桑主管,有人来看机器!”

  旁边房里传来应声,没一刻,就走出一个四五十岁的汉子,身上穿着绸袍。到了方平面前,拱手说道:“在下姓桑,是这里的主管。客人从哪里来?”

  方平随口道:“我是开封府东明县人,家里田产多,人又难雇,听人说叶县产机器,便就特地坐车过来看。听城里的人说,简员外的工厂是新开的,产的机器精致,价钱又便宜。”

  桑主管听了,忙道:“原来如此。客人到房里坐,我们慢慢谈。”

  方平随着桑主管到了旁边房里,桑主管沏了茶,分宾主落座。

  请了茶,桑主管问方平家里有多少地,都准备种什么。问了之后,向他推销各种机器。无非是耕种收的机器,都是用畜力,用了之后可以节省许多人力。

  方平祖上就是开封府城里人,哪里知道种地的事情,说得含糊。桑主管只当他是财主,家里有地也不会去种,并不多想。只是详细介绍各种机器如何用,价钱多少。

  听桑主管的介绍,方平听得出来,这是个专业人才,只知道如何做机器卖机器,对于自己想知道的东西一字不提。听了许多之后,实在忍不住,方平道:“听说这里是简员外家工厂,怎么不见员外?”

  桑主管笑道:“简员外许多家业,怎么会待在这里?我是他雇的主管,日常这里的事情,都是我在管理。员外都是住在县城里,偶尔过来看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