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化军
其余三位厢军指挥使一起出列,学着吴文佐,唱了个大诺。中间的宣勇指挥使庞勋笑着道:“我们边地厢军,与内地可不一样,一般要上阵厮杀,打生打死。只是拿的军俸,只是禁军零头。好在小的们不贪心,火山军僻处边地,钱粮艰难,知军要发赏赐也不容易。若今日每队能发坛好酒,尽情一醉,那便心满意足了。知军恩典,万望成全!”
说完,看了站在当中的吴文佐一眼,带着其他两人,笑嘻嘻退下,显然要看吴文佐的笑话。
吴文佐被几个厢军将领调笑一番,心中恼怒,瞪了他们一眼,才悻悻唱诺退下。
看吴文佐通下,杜中宵道:“军中赏赐,是必须查点过府库再发的。今日我新官上任,庆贺一番总是难免。推官,若是衙门里还有好酒,发给军中,算我一点心意。”
程文礼上前低声道:“知县,本军虽小城,因驻军多,酿酒一向不少。只是北地酷寒,自几年前流行白酒,便受本地军民喜爱。他们说的好酒,实际是指白酒,城中实在已经不多。水酒倒是还有不少,只是军中不喜欢,若是发下去了,只怕他们闹事。”
杜中宵怔了一下,道:“既然有水酒,怎么会没有白酒?”
程文礼耐心解释:“知军有所不知,白酒是从酒糟里蒸出来的,所得不多。似本县这种地方,都是酿出水酒太多,卖不出去,只有酒糟能蒸白酒是好物。”
杜中宵听了,不由笑道:“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从酒糟中蒸酒的法子,还是我家献上朝廷的呢!只是你们不知道,有酒糟,有水酒,制白酒还不容易?出来的白酒,还强似糟白酒呢!”
程文礼听了,不由愣住,没想到新来的知军是个酿酒的行家。蒸糟白酒的方法是朝廷发下来的,州州如此,还没听说过用水酒也能制白酒。
火山军不过三千余民户,就有近两千禁军厢军,军队在人口中占比极高,酒的销量远不是内地州军可比的。之所以如此,一是军队好酒,他们每月拿着军俸,又有余钱。再一个,虽然不是有意,朝廷也用酒这种物资,从军人手中回收现钱,是一种小的经济循环。
问清楚了城里水酒存量极多,杜中宵对程文礼道:“此事不需愁了,一会我教你们用水酒制白酒之法。此法极是容易,今天便就发酒,免得城中军兵一肚怨气。”
程文礼拱手唱诺。退下之后心中疑惑,水酒怎么制出白酒来。
录事参军潘振上前,报了火山军的人户、钱谷,约略说了个大概。孙丹上前,则报本军的丁壮弓箭手,及周边的寨堡。火山军三指挥厢军中的壮城指挥,实际也隶孙丹之下,不过庞炳跋扈,拉拢了壮城指挥使,壮城指挥孙丹轻易指挥不动。
这只是个仪式,属下文武官上来露个脸,表示从现在开始,杜中宵便就是火山军长官了。
众人退下,杜中宵道:“一应事宜,明日办理。今夜后衙设宴,请诸位饮一杯酒。另从衙门库里搬酒到军中,一队一坛计,以为庆贺。各主管约束属下,不得醉酒闹事。有犯军令者,斩无赦!”
众人叉手唱诺,纷纷退出官厅。火山军是个小地方,官吏之中又有武将为主,这极草率的欢迎仪式也很不严肃,还没有出官厅,官员中便就嘻嘻哈哈,让杜中宵看了皱眉。
推官程文礼走在最后,看杜中宵脸色,摇了摇头道:“知军,边地为官清苦,一般的官员都不愿意到这里来。衙门里的这些官员,不知上下礼仪,如此习惯了,勿怪。”
杜中宵起身,随口道:“无妨,礼仪粗疏倒没有什么,做事不要乱来就行。走,我们去看酒。”
程文礼快步出了官厅,唤了潘振,一起引着杜中宵,出了衙门。
小城不大,只有一座像样的酒楼“九曲阁”,就在衙门旁边。这也是火山军的官酒楼,城中百姓和军中消费的酒,全是由这里酿造。
今日杜中宵新官上任,九曲阁特意结了彩楼,门口甚至还站了几个女妓,懒洋洋地靠在彩楼边。城里的几个富户,以迎接新官上任为名,在这里摆了酒筵,也不知请些什么人。
几人从后门了进了九曲阁的后院,现役衙前也是酒楼主管的周新田迎上来,行礼唱诺。
程文礼道:“这是新任知军杜官人,因城中乏白酒,特意到你这里来。你这里还有多少水酒,全部搬到制酒的地方,知军官人教你们制白酒。”
周新田满脸堆笑,口中道:“
官人说笑,从没听说水酒还能制成白酒。白酒一斤的价钱可买水酒近十斤,若是能制成白酒,哪个还会酿水酒?”
程文礼瞪了周新田一眼,周新田急忙闭嘴,招呼小厮搬运库里的水酒。
此时正是制酒的时候,制酒的地方闹哄哄,数十人正在忙碌。这是火山军衙门最大的收入来源,除了主管周新田,日常还有吏人在这里专门坐镇。见到杜中宵一行来,急忙上前见礼。
一进门,杜中宵便就见到中间的地方堆了大量酒糟,旁边两个大甑,底下火烧得正旺。
程文礼指着大甑道:“知军且看,本地军民酷爱饮白酒,酿的很多水酒就是为了制酒糟,为了从酒糟中蒸白酒。不知知军有何妙法,能够从水酒中制出白酒来?”
杜中宵笑道:“你们现在如何从酒糟中制白酒?”
程文礼拱手:“回知军,是甑下加水,酒糟中的白酒被水汽所逼,后边收起来。”
“着啊,既然是甑下加水,蒸了酒糟之后便出白酒,那么你甑下不用水,而用水酒,不就从水酒中制出白酒来了?此法简单之极,只是你们没有想而已!”
程文礼一时怔住,喃喃道:“这如何行?用酒代水,岂不是连水酒都没有了?”
杜中宵大笑:“水酒没有了,但制出来的白酒多了啊!而且从酒糟中制白酒,酒蒸过就没用了。若是用酒代水,蒸过酒的酒糟依然可以用,岂不方便很多。”
蒸酒的目的是为了把酒精蒸出来,不管酒精是在酒糟里,还是在下面的酒里。之所以用酒糟,是因为酒糟的物理性质,刚好能对酒精过滤提香,后面恰好出来的是白酒。这种方法更进一步,便就是不制水酒,而直接把发酵的酒糟蒸馏,就是后成的固体发酵、固体蒸馏了。
杜中宵最早制糟白酒,是为了对酒糟废物利用,并不是只能从酒糟中才能制白酒。中原地区因为地理风俗,并不喜欢浓烈呛人的白酒,就一直坚持制糟白酒。这办法传到北地来,民俗不同,大家更喜欢喝烈酒,再拘泥于糟白酒的制法,就不合时宜了。
程文礼虽然不信,却不敢反驳杜中宵的话,只好吩咐工人,把一座大甑中的水换成酒,蒸一蒸看。
见工人要把甑中的酒糟换掉,杜中宵道:“下面的水换成水酒就好,糟就不必换了。现在城中是水酒太多,酒糟不足,只好将就着用。”
第50章 好酒
竹管嘀嘀嗒嗒出来酒,潘振让工匠接了,轻轻抿了一口,面色怪异,低声对程文礼道:“推官,出来的委实是白酒。不过,味道却更加浓烈,少了一点香味。”
程文礼接过杯子,轻轻喝了一口,皱着眉头,说不出话来。
杜中宵道:“怎么,出来的酒不过烈么?”
程文礼摇了摇头:“烈是尽够烈了,只是太过呛人,比以前的白酒,少了些香味。不瞒知军,下官是不喜欢这种酒的。不过城中军汉,他们喜好与我们不同,倒也未必。”
杜中宵道:“烈酒中的香味是来自酒糟,所以越是好的酒糟,蒸出来的酒越是醇香可口,跟用来蒸酒的水酒无关。这种烈酒没有后劲,入口便如火烧一般。酒本就是发到军中,只要军中将士喜欢,何必管那么多?等到以后,我们再收些高粱杂粮,制出好酒,再说其他。”
程文礼点头,吩咐周新田,把酒楼里卖不掉的水酒,全部用来蒸白酒。
出了九曲阁,程文礼又吩咐公吏,从军衙库里把存的水酒搬来,一起蒸成白酒。
军城南门附近的军营里,庞勋坐在一张大杨树下的交椅上,摇着蒲扇纳凉。一个兵士走上前,叉手道:“指挥,军衙派人送了酒来。说是知军官人赏赐,军中一队一坛,另有十坛给指挥。”
庞勋道:“拿一坛来,我尝一尝。那些撮鸟,惯会拿水酒来蒙人,欺我们厢军。若是酒味不浓,便就摔到衙门口去,让他们知道我们厢军也不好惹!”
兵士叉手唱诺,转身飞跑着去了。
城中成建制的军队,有北门处的吴文佐的广锐军大部,再就是庞勋的宣勇军大部在南门,其余的多分散在寨堡里。壮城指挥是用来守城的,实际上多是从事各种工程劳作,不成体系。庞勋的厢军是因为党项战事,从中原调来,家属大多都在中原。反倒是禁军的广锐马军,虽然隶属于马军司,却一直在火山军驻泊,是驻泊禁军,家属随军,是本地人。
广锐军隶马军司,宣勇军隶步军司,先就有两个衙门的矛盾。再加上禁军和厢军待遇差别极大,作战时却经常不加区分,加之火山军地形崎岖,骑兵大多时候无用武之地,以宣勇军为首的三支厢军不知积攒了多少不满。军俸倒也罢了,一有赏赐,这些厢军就鼓噪,总怕自己发的少了。
不多时,几个士卒捧了三坛酒,来到庞勋面前唱诺。
庞勋接过一坛,一把拍开,仰头喝了一大口。不等把酒坛放下,便就咳个不停。
几个士卒吓得脸色发白,急忙道:“指挥,这酒不对么?小的们该死!”
庞勋咳嗽一会,眼睛憋出泪来。长呼了一口气,大声道:“直娘贼,这酒好烈!衙门里的那帮畜牲这回转了性么?拿如此好酒给我们!来呀,
儿郎们今夜痛饮!”
一边的几个小军官听了,觉得怪异,接了酒坛,每人尝了一小口,俱都咂舌不已。白酒的价格是水酒的十倍之多,往常发给厢军的,多是水酒。偶尔发次白酒,衙门的吏人还死命向里面兑水。
几人商量了几句,一个小军官道:“指挥,这次发这么烈的酒,莫不是有诈?”
庞勋怔住,眼珠转了转道:“不可不防,那帮撮鸟欺我们厢军习惯了,不信他们转性。你们派个人到北门去,打听一下,广锐军那里发的什么酒。”
一边有人应诺,向外面去了。
庞勋低头寻思一会,自言自语道:“今日的酒性烈如火,世间的好酒,不过如此。再要更好,除非是仙酿琼浆。想来是知军官人正榜进士出身,跟以前的军汉不同,可怜我们这些离家万里的厢军。”
杜中宵是至今惟一一个文官出身的火山军知军,以前的无一例外全部都是禁军将领。虽然偶有隶步军司衙下,不苛待厢军的,最多也不过是比照着禁军给几成待遇,还没有一碗水端平过。
军衙后衙,程文礼和潘振带了本军官员团团围坐,簇拥杜中宵在中间,
一众官员再次参见完毕,程文礼道:“火山军僻处极边之地,人户不蕃,地形破碎,实在是天下少有的苦寒之地。我们几个在这里为官的,哪个不是生活所迫,不得不来?但凡有点办法,或者家里不缺吃少穿的,宁可在京城待阙,谁会来这里?不瞒官人,我已过任期一年,因无人来代,不得离去。哎——”
潘振也叹气:“往常的知军,都是行伍军人,于政事大多粗疏,一有事端,便拿我们这几个文官撒气。城中军汉横行,衙门也管不了他们,百姓多有怨言。在这种地方为官,一言难尽!”
周围的几个官员纷纷叫苦,就连兵马巡检孙丹也是叫苦不迭。火山军驻军两千,人户三千,完全是一座军镇。而且地处边陲,民户几乎全部编为乡兵,也列入军事管制,民事官员自然处处受气。
杜中宵道:“你们也不用叫苦,这里虽然地方荒僻,但也好在事务不多。不但不用缴纳赋税,朝廷每年还有大把钱粮拨来。只要好好经营,何愁不成一处世外桃源?”
程文礼连连摇头:“知军初来,不知地方的苦处,有这种想法也不足为奇。知军,这里比不得中原一马平川,周围不只是群山连绵,而且地形破碎,沟壑纵横。两山之间,人与人各自看得见,真要走过去却需十日八日。周围村寨,除了有大路通达,若是没有向导走入山里,几年都走不出来,都是常事。”
就是黄土高原吗。由于雨水冲刷,山间切割出了无数山谷,仿如迷宫一般。这里大量使用蕃兵,就是因为周围的山地,实际无法有效治理,只能依靠番户自治。只有一些大的山间谷地,人烟稍稠密,才能设堡寨,进行有效治理。火山军与契丹接壤,紧邻黄河,按说地理位置重要。实际周边数百里的地形过于破碎,大军无法行动,是个无人重视的小角落。
杜中宵道:“我自宁德军北来,一路沿黄河而进。自进火山军境内,见河谷宽广,地势平坦,若是开垦出来,得许多良田。仅这河谷之地,便可养数万人。”
程文礼连连摇头:“知军说得容易,做起来却千难万难。这里地近北地,胡俗浸染,民户大多半农半牧。他们种地,莫说精耕细作,实际全部看天吃饭。能在种地之地,耕种平整田地的,十户里也难见一户。黄河两岸荒地虽多,他们也只捡那些最种的地来种,其余还要荒着放羊呢!”
第51章 有钱还不赚?
北城门禁军军营,谭二郎对一个小军官道:“哥哥,今日知军上任,军营赏酒。以往赏酒,你们禁军的总是最好,我们发的都如水一般。哥哥,若心疼弟弟,拿一碗出来给我解解馋。”
那小军官看谭二郎垂涎欲滴的样子,不屑地道:“不过是酒,至于你这个样子?若是馋了,旁边酒铺买上一碗,又花几个钱?”
谭二郎搓手道:“哥哥说的好轻松!我们厢军,一个月也没几文钱到手上,哪有闲钱买酒!”
小军官被缠不过,只好转身回了军营,把一个酒葫芦递给谭二郎:“拿去喝了躺尸!今日知军官人赏酒,营里兄弟正要热闹一番,没有时间与你胡闹!”
谭二郎接了葫芦,千恩万谢。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打开葫芦喝了一小口,咂咂嘴,摇头头低声自言自语:“这不就是往常的白酒么?并没有我们厢军发的好喝。莫不是官人转了性?还是发错了?”
一边说着,拿着葫芦穿城而过,回到城南厢军的军营。
庞勋接了递过来的葫芦,尝了一口,皱眉道:“这不就是往常卖的白酒?若在平常,也是十分的好酒了。但与今日我们发的酒相比,却是差了许多。”
想了想,喜道:“是了,新任知军是进士出身,中原人氏,必然心向我们这些中原兵士。”
说完,想起今日吴文佐跋扈,自己上去给了他些难看,倒是不枉知军官人一番苦心。
后衙,杜中宵听众人诉完了苦,道:“我在中原为官的时候,曾经屯田,两年时间一县丰足。我看本军黄河两岸平地不少,若是措置得当,尤胜过那时。不说这些,今日初到,且与诸君尽情一醉。”
说完,让十三郎捧了两个小酒坛过来,对众人道:“这是来河东路时,我从家里带来的好酒,现在只剩这么多了。此酒是多年陈酿,醇香无比,可不是普通白酒可比。”
说完吩咐一边的差役,拿了酒坛,给众人倒满。酒坛一开,便就闻到一股酒香沁人心脾,是从来没有闻过的味道。酒倒在杯里,微泛黄色,有一股粘稠的感觉。
杜中宵举杯在手,高声道:“今日初逢,诸位且饮一杯。”
说完,一饮而尽。众人跟着饮了酒,一个一个面色怪异。
过了一会,程文礼看了看众人的脸色,才道:“这酒下官从来没有喝过,原来这就是好酒么?酒入口不似白酒那么猛烈,既不呛喉,也不冲头,绵绵柔柔甚是顺口。只是酒一入肚,不觉身上就有一股热气升起来,绝不是水酒,应该还是白酒。”
杜中宵笑道:“当然是白酒。不过这酒可不是酒糟中蒸出来的,而是本来酿的就是白酒,酿好后又陈了数年,去了酒中烈气,才有如此好口感。在我家乡,这酒比糟白酒要贵好几倍呢。”
程文礼陪着笑,等杜中宵说完,面色有些怪异地道:“原来如此。不过,不瞒知军,我们这里买酒的多是军人,他们喝酒可不讲究绵柔香甜,只要性烈。最好酒一入口,便如一团火下肚,如刀子一般,从喉咙直滚到肚里去,让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那才是好酒。”
杜中宵听了愣住,听程文礼的话,那不是最差的白酒的特征吗?自己前世,粮食紧张的时候,有的地方小酒厂,用红薯之类的酿酒,便有这种特色。因为红薯实际不能酿白酒,是酿成酒精,再如同用水酒制白酒一样蒸酒糟,然后蒸馏成白酒。如果用好酒的酒糟,那就是好酒,劣酒酒糟就是劣酒。有的小酒厂酒糟长时间不换,里面风味全无,直接跟用酒精兑水一样,便是程文礼说的烧刀子口感。
自己今天赶着制白酒,因为水酒多,酒糟少,制出来的白酒,不就是如此吗?当时杜中宵还尝了一小口,被呛得流眼泪,觉得无法下咽。当时若不是逼得急了,还不会把那些酒发到军中去呢。莫非那些酒在军人眼中,还是最好的酒?这玩笑可开得大了。
见众人的神情都有些怪异,杜中宵对孙丹道:“巡检,你派两个手下,到城中军营巡视一番。今日人人有酒,一是问问他们酒如何,再一个防人酒醉闹事。”
孙丹叉手称诺,起身自去安排。他是巡检,管着火山军的治安。
杜中宵带的酒只有两小坛,喝不多久便就喝完,只好又上了今日新酿的白酒来。这酒杜中宵实在喝不下去,只好换了水酒,陪着众人。
这杜中宵喝不下的酒,一众官员却喝得兴高采烈,没两杯便就脸色通红,兴奋不已。酒劲上头,声音不知不觉就高了起来,大呼小叫,渐渐没了顾忌。
过不多久,孙丹派出去的人回来,附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孙丹站起身,向杜中宵叉手:“禀知军,下官派人出去巡视一番,城中并无意外。今日禁厢各军,每队发一坛酒,是从所未有的事。军中尽情欢饮,倒是没有人闹事。不过城中有传言,因今日吴文佐恶了知军,是以厢军的酒好,禁军的酒恶。”
杜中宵听了,差点就笑出来。天地良心,自己没一点这个心思。因为禁军的地位高,所以城中储存的白酒,优先发给了禁军,新蒸出来的白酒,才发给厢军。哪里想到这里的人口味这么独特,偏偏认为自己看不上的酒才是好酒。此事不必解释,也没法解释,任他们怎么去想了。
见众人看着自己,杜中宵道:“今日发酒,因厢军人多,故存酒给了禁军,厢军发的都是用水酒新蒸出来的酒。酒无好恶,不过饮者心情罢了。——对了,喜饮烈酒,本地的酒风盛么?酒风不盛,断不会有些风俗。酒是怡情之物,不会一味去追求奇异口感。”
程文礼道:“边地苦寒,冬日漫长,又无事可做,自然人人好酒。不只是我们这里,附近州军就没有不好酒的。就连北边契丹境内,无论军民都酷爱饮酒。这一带沟壑纵横,常有刁民走私白酒到契丹,防不胜防,让人甚是头痛。好在本军能制白酒的只好数家,城外不许发卖,不然更加难防。”
杜中宵眼睛一亮:“还有人走私酒到契丹?酒水不好携带,这事也有人做?”
“做的人多了!若不是白酒在火山军也不容易买到,不知一年要运出去多少呢!他们或用水袋,或用木桶,肩挑手提,或用驮畜,翻山越岭,非本地人根本难知踪迹。”
杜中宵奇道:“酒又不是铁器金银,卖给契丹又如何?赚些钱来,也是好的。”
程文礼连连摇头:“酿酒要用米麦,都是粮食。走私白酒,便如贩运军粮一般,可不是小事。”
第52章 禁地
杜中宵骑着马,沿着黄河一路北行。越是向北,河谷便越开阔,人烟却越来越少。看着一片宽广平坦的草原,中间黄河穿行而过,偶尔有牛羊点缀其中,仿佛到了草原一般,哪里像是汉人的中原。
心中疑惑,杜中宵问紧随身边的庞勋:“指使,越是向北,土地越是平坦,又近黄河,开垦出来都是良田,怎么反而没有人烟?都说火山军苦寒之地,地瘠民贫,无以谋生,却让最好的土地荒着,这不是捧着金饭碗讨饭?若说胡俗浸染,百姓多习惯半耕半牧,总有中原之民到这里开地。”
庞勋满脸堆笑:“知军官人不知,这里已近边地,与契丹紧邻,依例都要抛荒,以为禁地。官人不见这里虽是平地,然大树极多,蔚然成林,便是取榆塞之意,以限契丹马军。”
杜中宵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宋与契丹接界的地方,河北多塘泊,历年不断开挖,连绵成片,形成阻挡契丹骑兵南下的屏障。河东路这里地处高原,没有大河大湖,只好借助树木森林。历史记载秦时蒙恬守塞北,垒石为城,树榆为塞,这种人为形成的大片森林,便称为榆塞。
大宋立国,除了有意在边境栽植树木,河东路更加严禁砍伐树木。数十年积累下来,这一带的山里大树极多,与南部几州因为冶铁,造成山中无树,完全是两种景象。
不过这种借助森林阻挡契丹骑兵的做法,到底有多大作用,杜中宵只能摇头。
与榆塞相对应,沿边二十里内禁止开垦,称为禁地。火山军的地理限制,最广阔的河谷地带,正在沿边二十里的范围之内。实际这里之所以设军,是因为城位于宽阔河谷向南收窄的口子处,扼住咽喉。辖下众多的堡寨,全部都是军城的外围,与军城组成完整的防御体系。
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了军事防御,几十年来,民生根本不在考虑范围内。三千人户,一小半是依赖于驻军,还有不少是依赖沿边贸易,真正意义的上的农民相当稀少。
一路北行,中午就到了雄勇寨。这里西依黄河,东靠群山,正当南下北上的路口,虽是小寨,却俨然雄关。寨中有厢军保节指挥一百人驻扎,是火山军城的北大门。
寨主兼都头费立志早早迎出寨外,接了杜中宵一行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