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音1
这段日子张晚秋跟姜善“相处”虽然算不上什么温情和谐,但她对姜善已经有了基本的了解,这女孩子极为自主,她很不喜欢被人控制,姜善更想要尊重。平时的表现好像很温驯,其实心里都是尖刺。最习惯用沉默来表达对抗。
看到大家都沉默,张晚秋再次补了一句:“刚才你们应该注意到了,霍主任跟着姜善一起出来的时候,身上没穿防护服。”
那么胆小的霍主任,而且是他们监控里看见他穿上防护服的,为什么和姜善出来的时候,却是没有防护的状态。
甚至两人还呈现一种莫名的默契。霍起永看着也不像是不情愿或者是被胁迫才脱掉防护服。
魏远目光这时微动,问道:“那位霍主任是?”
这次是耿江晖开口了:“是从京港大学实验室调过来的,青年才俊。”
耿院长这句青年才俊是下意识说的,就像上级对于优秀的下属顺理成章的描述。霍起永已经已经陷入急性昏迷被送去急救了,他脱水严重,加上受惊过度,简直奇迹般靠一口气才吊到了现在。
魏远似乎笑了笑。随后他慢慢说道:“如果姜善愿意继续留在松山病院的话,我不强求。”
这句话却又让耿院长脸色难看起来,哪个病人愿意主动留在医院?何况还是刚发生过这么恐怖事件的医院,这不是废话么……
张晚秋却再次道:“我可以去跟姜善谈谈。”
赵启胜观察到一丝微妙转折,不由望向张晚秋:“张护士长,你有信心吗?”
张晚秋看了一眼魏远,说实话她真的不认为姜善会跟这个人走……孰是孰非,还不一定呢。
魏远感受到了这一丝不算友善的目光,他抬起眼看过去。
张晚秋却已经别开视线:“我认为无论如何让姜善自己决定是非常有必要的。”
以姜善的性格,如果她在充分了解情况的前提下并且愿意配合,那无疑对他们的工作会事半功倍。如果相反,那很可能会跟之前一样,即使他们在努力做各种研究工作,可是姜善本人依然是以默默阻抗来作为反抗。
所以张晚秋认为,既然姜善思维清晰,逻辑敏捷,那就用人类的文明方式来沟通。
“我现在就去见姜善。”张晚秋站了起来。
姜善现在身上盖着毯子,坐在一辆敞开的救护车里,就像是影视剧中所有灾难幸存者那样柔弱又无害的形象。
只是,她的周边五米内,是无人区。
没有离开的医护,和离开之后又返回的医护人员,全都默契地站得远远的,大家各自低头保持诡异的安静。
姜善自己一个人和救护车形成了一个圆心。
第五十章 被嫌弃的姜善的一生
张晚秋在一楼找了间空置的杂物间,整栋楼都已经被清理干净,只是许多医护人员还是不怎么敢进来,在外面的广场上流连。
她和姜善的谈话决定单刀直入,“我知道一直以来你有很多问题,现在你可以问我,我保证会告诉你真话。”没有套路,只有真诚。
姜善看着张护士长,经历了一场生死再看见熟人的感觉,还真有几分亲切。“霍医生呢?”
只看到刚才被担架抬走。不知道到底严不严重。
张晚秋顿了顿,“他没事。不用担心他。”
霍起永说到底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至于心理和精神方面的创伤,那就等以后再说吧。
张晚秋望着姜善:“你确定没有问题?”
姜善望了她一眼。
“这里是哪里,我从来没听过松山病院这个称呼。”之前姜善醒来就问过这个问题,只不过那时候张晚秋的回答多少有水分。
“这里原名叫松山临终患者关怀中心,准确地说,四个月前才改叫松山医院。”张晚秋慢慢地说,“被送到这里的,要么是寿数将尽的老人,要么就是已经确诊重症不治、被送到这里度过最后的日子。”
所以对于和现实世界失联了五个月之久的姜善,是不可能听说过这个医院的。
姜善多少有点意外,临终患者关怀中心?这个名字听起来便不详。
“临终关怀中心为什么会变成医院?”这也是能随便换的吗。成立一家医院要多少资质,哪有说成立就能成立的。
张晚秋在这个问题上顿了一下,这也是刚才在观察室里,每个人都在纠结的问题——要不要告诉姜善实话。关于这个世界的……现在的模样。
“因为发生了侵蚀事件。”张晚秋看着姜善直直地说了出来。
这是姜善第一次正式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词,张晚秋也认为这一点隐瞒没意义,因为姜善已经“亲眼”看到过了。
姜善久久才开口:“‘侵蚀’是指、那小孩……和那女人的样子?”
张晚秋望着她:“是。就是你亲眼看到的样子。”
姜善在楼里所经历的一切,虽然没有“旁观者”来还原,可是目前凭借猜测张晚秋已经可以大概明了了。
姜善看着张晚秋,两人第一次这样毫无保留的交谈,张护士长的脸上也不再有那种面具似的假笑,整个人严肃的有些过分。
姜善半晌问出来:“为什么把我送来这里?”
这一切的事情,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姜善觉得自己是纯粹的受害者了。
张晚秋目光逐渐复杂,盯着姜善还是说道,“因为你是洞穴酒店事件中的唯一幸存者。你们旅行团所有人里,只有你活下来了。”
姜善一动不动,像是惊怔。
“洞穴酒店那片山,是我们最早发现侵蚀的区域,你们的旅行团是最先一批的受害者。”张晚秋神色复杂,缓缓说道:“要不是亲眼见到你,恐怕没人会相信还有人幸存。”
一个人能在山上生活五个月,而且全须全尾一块肉都没少,简直能当作怪谈看。
更重要的是,姜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姜善一时间仿佛是被定住,全部思维好像都在消化张晚秋的话,她良久才像是终于抓到了话中重点:“你是说旅行团的那些人……其实是被‘侵蚀’了?”
姜善一张脸上都是难以置信。
张晚秋的回答却言简意赅到只有一个字:“是。”
姜善眼前晃过的是小男孩肚子上的“黑洞”,女人的那两个眼窟窿……历历在目,想说是幻觉都难以做到。所谓的“侵蚀”,到底是什么东西?
姜善心里想的时候嘴里已经问了出来。
张晚秋却摇头,说道:“不知道。我的权限就只到这里,我也只知道这么多。”
姜善顿时:“……”
才问到关键时候就不知道了?说好的真诚呢?
张晚秋立刻说道:“不过,如果你愿意继续留在这里,我可以让院长来跟你沟通。他的权限比我高,知道的自然也会更多。”
姜善发现自己还是小瞧了张护士长,一如既往地鸡贼,会装蒜。
“你们怎么确定旅行团的其他人都是被‘侵蚀’了?”为何不是失踪呢?姜善对旅行团那些人,的确算不上有感情,但这不表示得知那些与自己一起待过半个月的人其实都已经化成了一滩灰她会不震惊。
换言之这已经不叫震惊了,叫崩塌。整个世界观意识的崩塌。
那一片片黑雪,飘在她眼前,寂静无声的灰烬。
张晚秋皱了皱眉说道:“最早的时候,是有一些影像留下的……总之,没有人会拿这个开玩笑。”
关于事件的调查和定位都是非常严谨的,所有的细节也不是她能知道的。
空气中沉默许久之后,“你希望我留在这里,继续被你们‘研究’?”姜善算是知道每天半夜偷偷摸摸拿针扎她的那些人是干什么的了。
张晚秋却露出诧异的神情,片刻道:“我们也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张晚秋理解的没做什么,是并没有像恐怖电影那样对姜善进行什么惨无人道的试验、解剖之类的,只不过做了些常规的身体检查而已。
姜善心想,除了餐里给她下药半夜偷偷扎针外加每天粉刷她的病房之外……确实没做什么。
可能两人对于没做什么的理解不太一样。
张晚秋忽然正色道:“如果能知道为什么你能抵抗这种侵蚀,或许能帮助到所有人。”
忽然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换了一般人,确实也会被说服了。
总之,松山病院不是什么可怖的阿卡姆精神病院之类的存在,它的成立初衷,也只是为了努力地帮助现在的人。
“那你们研究出什么了吗?”姜善的目光里不知有没有一丝揶揄的意思。
张晚秋张嘴显然要说什么,但临到嘴边神情动了动,她望着姜善,“如果你肯配合留下来,我保证这些院长都会向你解释。”
第五十一章 动摇的心
张晚秋见姜善看过来的目光,忽然有些飘忽。张晚秋还以为终于打动了她,结果发现,她看的是自己身后。
张晚秋一转头,看到魏远不知何时推着轮椅“坐在”门口。
“我也想和阿善聊一聊,可以吗?”魏远抬头看着她微笑。
张晚秋:“……”
反正她该说的话也都说了,她相信姜善能明白。张晚秋看了一眼姜善,离开了房间。
魏远听到张晚秋的脚步声走远,终于把目光投向了姜善。
姜善保持之前谈话的姿势没变,脸色也平静地看着这第二位“说客”。
魏远开篇的话语像是问候一个老朋友:“你还好吗?”
这话让姜善都没法答,姜善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拖鞋,还是张晚秋让给她穿的,“如你所见,挺好的。”
魏远:“……”
姜善直接问道:“你想跟我聊什么?”想给她开什么条件?
魏远望着姜善:“跟我走吧。”
姜善说道:“去哪里?”
魏远片刻:“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姜善顿了顿:“不是你把我送来这的吗?”
这句话让双方都对视了几秒,魏远说道:“也是,也不是。”
姜善看着他:“什么意思?”
魏远似乎在斟酌:“刚才那位张护士长,应该已经告诉了你这里是什么地方。以及你所在的旅行团都发生了什么事……”
姜善不置可否,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魏远说道:“松山病院成立之后,主要用于收容出现‘侵蚀’征状的人,我们在洞穴酒店外的山区发现了你,所以本就应该送来松山病院。”既符合流程,也符合规定。
洞穴区域早就被定义为最先受侵蚀的区域,即使当时他们发现的姜善看起来“一切如常”,也不可能让她直接流入外面的世界。
姜善耳内听着魏远的话,魏远脸上的神情,一派坦荡。
“那把我弄昏迷送进来,也是应该的?”姜善问的还真不客气。
魏远却没有被这个逼问弄得尴尬,他有一丝好脾气的耐心:“确实考虑过你会不同意反抗的情况,因为出现侵蚀的患者很危险,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反应,所以都是在麻醉的情况下送入院。这也是出于双方都安全的考量,特殊时候,只能行非常手段。”
总不能是哄一哄,劝一劝,说乖,你应该入院治疗了?
似乎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就是姜善不懂事一样。
“那现在呢,”姜善问道:“你要我跟你去哪?”
魏远难得顿了顿,半晌道:“你不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有些东西不管别人怎么说,都不如自己亲眼一看来的信服。而且毕竟曾经卡车里相处过半个月,魏远知道姜善的目光从来没有停止过观察。
既有好奇心,又怎么可能甘于在无窗的病房里。
姜善早就知道魏远和张晚秋都在“开条件”,现在就看谁的条件更诱人。
对于姜善来说,自由更可贵。
但是她看着魏远:“你说的可能是真的,但我不打算
魏远眼里终于流露一丝诧异:“你觉得我在骗你?”
姜善看着他:“不是,只是单纯不喜欢。”
从前那些孤儿院的小孩欺负姜善,也有很多理由,甭管你有千万个理由,也不会改变一件事情的性质。这个理由听起来多么正当,伟大,对当事人来讲都一样是欺负。
姜善目光不动:“在后车厢的那段时间,我曾经信任过你。”
哪怕只有一刻,也是信任过。比如她喝下的那杯水,可是魏远辜负了这种信任。
魏远久久没有说话,他似乎第一次产生一种真正的错愕,姜善的目光一目了然,甚至不加任何的遮掩。
这样的坦荡,才是真的坦荡。
魏远良久才回过神来,姜善却已经打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