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音1
她的脑子呆呆的,状态很像之前在帐篷里刚醒过来那时候。
姜善发觉整个身子底下有一种久违的柔软和弹性,好像是睡在席梦思床上,空气中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
这次周围的环境似乎在陌生中透着一股熟悉,姜善慢慢看到了床边有一个立着的支架,支架上吊着一个吊瓶,另一端连接到她手上……
医院?
姜善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她记得魏远给了她一瓶“水”,她没有多想,直接就喝了……
这是她脑海里最后的画面。
现在醒来,她已经不在颠簸到吐的古董卡车上,而是直挺挺躺着、躺在一个更莫名奇妙的病床上。
这时似乎有人靠近姜善的病床,看到床上双眼圆睁的姜善,一惊之下也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醒了……她醒了!”
床边的人猛地扭脸朝外喊去,这一声也惊来了好多人,姜善看到许多白大褂,团团把她给围住,她的眼睛一瞬间又被漫天的纯白色给刺痛了。
最靠近的是一个女人,姜善还没恢复的视力看不清她的脸,但能听见一声好听的声音:“你好,这里是松山病院。”
温柔悦耳,很能缓解人的情绪。
姜善发不出声音,只能眨了两下眼。
看到姜善真的能给出反应,围着她的白大褂似乎更兴奋了,最后还是那个好听的声音说道:“请不要惊慌,我们需要给你做例行的身体检查。”
姜善现在没法反抗,也说不出拒绝,只能眼睛直勾勾的,试图看清楚周围的人。
似乎有一束光,往姜善的两只瞳孔里分别照了一下,“护士长,她应该还有一点光敏感。”
好听的声音顿了顿,说道:“没关系,这些都会慢慢恢复的。”
姜善感受到有温软的气息萦绕在自己耳边:“先把眼睛闭上,好好休息一下……”
吊瓶滴水的速度似乎被调的更快了,姜善再次被一阵巨大的晕眩击倒,失去了知觉。
——
等到姜善再次醒来的时候,周围没有了白大褂,整个病房安安静静的,她首先尝试动了动四肢,发现已经恢复了知觉。
而且,这次视野范围内清晰多了,她能看见天花板上的吊灯,床边的吊瓶却不见了。
忽然,姜善抬起自己的手,一只白白净净、指甲也修剪的干干净净的手。
就好像,满手的泥灰,指甲缝的脏污,全都是一场梦。
而姜善也真的像做了梦,从帐篷醒来,从医院醒来,都好像是另一个梦境的情景。
“通知魏博士,就说人已经醒过来了……”
姜善听到那个熟悉的、好听的声音,似乎是响在病房外。
然后,病房门再次被推开,走进来一个很美丽的女人。似乎就是那个“护士长”。
女人看到姜善醒了,惊讶了一下,但马上就挂上微笑:“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姜善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一件病号服,她不仅被修剪的干干净净,还被换了衣服。
护士长坐到了姜善的床边,她身上有好闻的洗手液味,姜善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竟然觉得洗手液味都好闻起来。
“你好,我是张晚秋,你可以叫我张护士、或者张医生都可以。”
有些患者不太能分清护士和医生,就这一句话显得张护士长很有人情味。
姜善张了张口,嗓子里的声音有些干涩地流出来:“我在哪里?”
张护士长愣了愣,随后又理解到姜善现在有些混乱,于是耐心地解释:“这里是松山病院,是魏博士的人把你送到这里,来的时候你还在发高烧……”
姜善在原有的记忆里,从来没听说过松山病院这个称呼,所以这里是哪里,她依然是不知道。
她望着张晚秋:“这里是淄城吗?”
淄城是姜善的城市,她想知道自己被送到了哪里。
张护士长顿了一会,才轻声地说:“这里是京港。”
姜善保持着目光平直的姿势,很久都没有说话,京港?如果没记错的话,只有一个地方叫京港,就是首都的京港。
她被送到了首都京港?
张护士长再次安抚姜善:“魏博士交代我们好好照顾你,你别想太多,我们一定会尽力医治你的。”
这句话姜善并不陌生,简直像梦回曾经,从小到大,她听得最多的就是,我们会尽力治疗你的。
姜善知道自己跟其他癌症患者不同,她是从记事起,就被灌输她是个身患绝症的病人的事实。十六岁之前住在孤儿院,社会福利下,每个月都会有医生来义诊,于是那些医生看到姜善的表情都是惊愕的。
张护士长一定没想到自己一句正常的安抚的话,会让姜善起那么大反应。
姜善紧皱着眉想要坐起来,甚至还掀开了被子。
她没想到,自己兜兜转转又躺到了病床上,她这辈子最想逃离的就是病床。
“……我要去厕所……”姜善费力地推开张晚秋的手。
张护士长只能赶紧站起来,“洗手间在走廊外面,我让人带你去……”
姜善什么也不管就朝着病房的门外直冲过去,张晚秋紧紧跟在后面,就像生怕姜善摔倒了。
姜善走出病房的一瞬间,望着长长的走廊仿佛呆住了。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所有的病房门紧紧闭着,不知道里面住了人还是没住人。
张晚秋这时跟了出来,她越过姜善的肩膀看向空荡的走廊:“洗手间在另一边。”
姜善慢慢地转过身,张护士长仍然是温和的样子,她迟疑地开口:“你还要去洗手间吗,我带你去吧。”
这次姜善没有拒绝,于是张晚秋便带头向前面走:“这边。”
姜善匆忙下床连鞋子都没有,但是她脚上套着厚厚的袜子,于是踩在地面上安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而张护士长……她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拖鞋,没穿袜子,还能看到她露出来的后脚跟。
第十五章 收音机
洗手间里有淡淡腐朽味,和姜善在加油站闻到的一样,这间厕所只有两个格子间,而且有一扇门还是坏的,斜斜地耷拉在一边的地上。
姜善慢慢地进到另一个格子间里,她的手触碰到格子间门的时候,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这扇门是松软的、里面仿佛是空心。
张晚秋就在外面等着,声音温柔说道:“如果有不舒服就叫我。”
姜善没有说话,她发现,这个洗手间里没有镜子,她来洗手间本来就是想看一看自己现在的样子,结果这个愿望落空了。
除此之外,这个洗手间似乎和普通的医院洗手间也没什么不同,一样的简陋,洗手台上放着消毒液。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姜善从洗手间出来了,她脚下的白袜子依然是一尘不染,仿佛洗手间的地面干净到一种无以描述的地步。
张晚秋关切问道:“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张晚秋能理解姜善刚刚二次醒过来,情绪上和身体上都不怎么舒服,需要更多的关心。
姜善忽然问道:“我的衣服和包呢?”
她昏迷前穿的衣服,还有身上的背包,全都不见了。
张晚秋愣了一下,很快就说道:“放心,你的东西我们都放在柜子里好好保管着,等你出院了就还给你……”
出院?姜善看着张晚秋,没有说话。
张晚秋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浮现微微一丝尴尬,然后她马上道:“你需要什么,可以跟我说,我帮你拿过来。”
姜善想要自己的手机,可是她不想告诉张晚秋。
所以她一言不发地朝着回病房的路走,姜善甚至不知道自己没清醒期间被做了什么“检查”,而从张晚秋的态度明显她已经是知道姜善病入膏肓了。
这就是姜善目前能得到的所有信息。
“她似乎戒心很重。”
监视器屏幕里,两个白大褂正在盯着看,姜善的脸色即使隔着厚重的电子屏也能看出不好看。
“我认为正常,从她所遭遇的来看,有戒心才是正常的。”旁边另一个人说道。
“我还是不敢相信,山里就她一个人活了下来……消息确定没错吗?”
而且是独自活了五个多月。
当初消息传回京港的时候,所有人都和张政那帮人反应一样,不可思议,不敢相信。
他们其实也在忍不住猜疑,姜善到底是不是“人类”。
这是一间半封闭的办公室,没有窗户,门牌上写着观察室几个字样,桌子上一共放着三台监视屏。
在监视器前面站着的是两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年轻的喊年老的:“院长,这是她的颅部扫描片。”
松山病院院长,耿江晖老院长,耿江晖这个名字在医学界亮出去绝对是地震级别的人物,曾经获得过国际上最高的医学奖,但据说因为年事已高快八十了,所以早就退休不接诊了。
谁能想到,耿江晖竟然会重新出山,当了这个小小松山病院的院长。
而旁边那位稍微年轻的,在半年前还是全国首屈一指的生物研究学教授,在国内顶尖的生物研究所任教,攻克过很多课题,被称为当代“神农”的赵启胜教授。
总之目前站着这两位,全都是可以称得上国宝级的人物。
耿江晖推了推老花镜,接过姜善的颅部扫描片,上面清晰地显示着,姜善的脑部有一颗巨大肿瘤。
10乘15,已经是相当惊人了。
耿江晖又推了推眼镜,然后难以置信地看着赵启胜道:“这么大肿瘤她怎么活到现在的?”
而且看姜善的样子竟然还能吃能睡的,似乎没受什么影响。
这肿瘤毫无疑问已经恶性,而且还长在脑子里这么特殊的区域,姜善这简直都不叫医学奇迹了,叫医学神迹。
赵启胜若有所思:“研究所那边说,她不记得山上发生的事了,这么看来倒是有可能。”
如果肿瘤压迫到记忆神经,很可能发生失忆的情况。
谁曾想,这唯一的幸存者,竟然还是个癌症晚期。一时间,虽然知道不应该,可每个人心里还是下意识觉得可惜。
这要是个健康人,没准就知道洞穴酒店和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呢?
而如今,他们仍然一无所知。
……
“她血液化验的结果出来了吗?”
姜善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做了上百项的检查,从头到脚包括头发丝都被X光照了一遍。
“暂时没有,”赵启胜说道,“您知道,现在许多仪器都‘失灵’了……”
从前半个小时就能出具的化验报告,现在可能要一天。
两名国宝级专家都相视无言,已经不知道如何说话了。这波题真的超纲了,搞不懂。
——
姜善回到病房里,张晚秋还贴心地替她多拿了两个枕头,让姜善能靠着床头坐着。
可是姜善却始终没表现出太高兴致,她望着白茫茫的病房,从前孤儿院里姜善的房间里还有一扇窗,现在这病房里连窗户都没有了,除了一扇通往走廊的门,整个房间白的让人害怕。
“有电视吗。”姜善问道。
就算是以前在孤儿院,那也有电视。
张护士长停顿了一下,温和说道:“电视我们医院没有,要不……我给你找几本书看看?你喜欢看书吗?”
她以为姜善是怕无聊。
可实际上,无聊对于姜善来说已经稀松平常了。她人生中除了旅游那一个月是热闹的。
想到旅游,姜善的脸色又变得毫无表情。
张晚秋观察着姜善的表情,“对了,你喜欢听收音机吗?”她温柔地问。
收音机……说实话,这么古老的词汇,姜善都没怎么听过了。
没有电视,却有收音机?
张晚秋好像习惯了姜善的沉默,她从白大褂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迷你收音机,给姜善放到了床头。
“可以听听音乐,音乐有助于缓解情绪,对睡眠也有帮助。”
看得出来张护士长照顾人真的很专业,耐心脾气好,也能接受姜善的冷眼。
姜善看着床头的收音机,没吱声。
没有电视,没有手机,就是失去了了解外界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