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司空
“啪,啪。”
玉柱的隔壁左右,此起彼伏的传来了拍打苍蝇和蚊虫的声响,并时不时的传来各种口音的低沉咒骂声。
“入个粮,咬死勒。”
“唉,居然忘记了带蚊帐。”
“热死了,扇子忘了呀。”
此时此刻,玉柱是真心感激汤炳在考前的魔鬼式训练,嘿嘿,他是啥都准备好了。
玉柱躺在木板上,翘起了二郎腿,一边摇着大蒲扇子,一边有些幸灾乐祸的想头。
别省的乡试,都是三十取一的录取比例。而顺天府的乡试,从来都是二十取一的中榜比例。
原因嘛,照顾权贵子弟也!
所以,总有权贵利用手里的特权,干出冒籍参加顺天府乡试的恶事来。
没办法,谁叫顺天府的乡试,录取率格外的高呢?
本次乡试,共有两千多名生员参考,这就意味着,会产生一百名出头的举人。
据汤炳所言,因为考前的准备不充分,导致无法正常发挥出应有水平的考生,可谓是比比皆是。
很多知名的大才子落榜,大多是因为了这个原因。
考舍里臭得吃不下干粮,被蚊子咬得浑身发痒,热得睡不着觉,黑眼圈的人越多,对玉柱就越有利。
厚积而薄发,准备异常充分的玉柱,休息足了之后,开始动笔答题。
五年寒窗,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玉柱一直在闭门苦读。
有汤炳、秦本初和何子昌三位名师开的小灶,不夸张的说,他啥题没有做过?
就说今日的这几道四书和五经题吧,三分之一被秦本初料中了,三分之一被汤炳猜对了,剩下的三分之一,何子昌给的小册子里都有详细的解说。
现在,刷题的妙用,彻底的显露无遗。
因为啥呢?好文章,不仅仅是辞藻华丽,还需要千锤百炼,才能通达凝练,妙到毫巅。
只要猜对了考试的范围,类似这种经过事先千锤百炼的好文章,只须稍加修改,就具有极强的震撼力和感染力。
何子昌的小册子里,写得很清楚。绝大部分的江南状元,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能够做出绝妙的佳文和策问,皆是提前猜中了考题也。
为啥能够猜中呢?顶流名师也!
为啥顶流名师,能拿每年千两银子以上的束脩?物有所值也!
要知道,如今四九城里,最次一档的籼(先)米,也就是五文钱一升而已。十两银子,已经可以买一个漂亮的黄花大姑娘了。
一千两银子,在朝廷缺钱花,允许捐官的时候,足够买一个实缺,而不是候补的八品县丞了。
说白了,八股取士的时间越长,规律越容易被掌握。再揣摩透了皇帝的心思,及主考官的心思,就很容易圈出考试的范围,进行有针对性的长期训练。
教育这种事情,除了1%的天才之外,不投资肯定无大收获。
江南的士林大家族,都是既得利益的最大受益者之一,很舍得砸钱请顶流名师。
名师拿了大钱,江南的士子们中进士、中状元,各取所需,一举两得!
玉柱有汤炳做老师,简直是捡到了宝。汤炳自己就很厉害,他还推荐了更厉害的师弟何子昌,何子昌又牵连出了牛逼之极的秦本初。
这就相当于,三位经常参加高考出卷子的国家级特级讲师,天天给玉柱开小灶。
岂能不占大便宜?
第二日,花了一整天的工夫,玉柱把四书和五经题,都做完了。
按照老习惯,题目做完后,玉柱并没有马上誊抄,而是又搁了一个晚上。
伴随着考友们的唉声叹气,玉柱默默的把所做的文章,里里外外的斟酌了三遍。
第三天一大早,玉柱啃了几把炒米之后,正式开始答题。
打好了底稿的锦绣文章,如同涓涓细流一般,缓缓的淌过心间。
玉柱捏笔的右手,稳如泰山,一笔一划的答题,字迹绝无一丝一毫的潦草痕迹。
申时四刻,玉柱仔细的检查了姓名、籍贯、祖孙三代的履历、皇帝的避讳、文章的抬头等等,便叫来了兵丁,主动交了卷。
第95章 老五的安达
整个乡试的阅卷工作,早就流程化了。
受卷官拿了玉柱的卷子后,马上进行了登记收缴,并在卷面上戳下印记。
每十份试卷为一封,由专人转送弥封所。
接了卷子的弥封官,当即拿来特制的完全不透光的厚牛皮纸,糊了玉柱的名字、籍贯和祖孙三代的履历,并编上号码。
接下来,在誊录官的严密监视下,誊录所里的书吏,开始用朱笔誊抄玉柱的试卷。
誊抄后的试卷,称为“朱卷”。玉柱原本的试卷,则是“墨卷”。
对读所里,对读官逐字逐句的把朱卷,完整的读了两遍,确认无误后,用印钤押,转送同考官的屋子。
按照规矩,同考官荐卷之后,十份一组,主考官取单数举人,副主考取双数举人。
若是玉柱中了解元,那么,这一届的乡试主考官李光地,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座师”。
假如说,玉柱中了第二名亚元,那么副主考左副都御史王之善,就是他的座师了。
副主考,礼部尚书席尔丹,因是满臣,照例不取举子,只负责监视汉臣的录取情况。
而荐举了玉柱的某个同考官,则为玉柱的“房师”。
同考官,因每人单独一间屋子,俗称为房师。
信炮响起之后,兵丁们齐声呐喊:“开龙门喽!”
玉柱缓缓起身,收拾好东西后,顺着人流,出了贡院。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
玉柱谁都没看,提着考篮,径直望前走。
以吴江和吴盛的机灵程度,居然同时把他给看漏了,那就该吃板子了。
“二爷,二爷,这儿,这儿。”
果然,格外机灵的吴江,很快就发现了玉柱,并快步挤到他的身旁。
勿须玉柱发话,吴江已经主动接过了他手里的考篮,并笑嘻嘻的说:“二爷,小的方才发现了五贝勒爷。只是,不知道五贝勒爷来接谁,小的也没敢凑过去多嘴多舌。”
吴盛恨不得抽他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这话他已经酝酿了很久,却又被吴江抢了个先,歹命鬼。
小厮们看不清楚形势,情有可原。
玉柱的心里明白,以五阿哥胤祺的孤僻性格,肯定是来接他的。
以玉柱的阅历,越是身有残疾的人,越不容易交成好朋友。
但是,一旦交到了心里去了,这种人就很容易成为过命的交情。
看五阿哥胤祺的样子,也不是个交游广泛的人。
脸上破了相的人,性格大多是异常的孤僻。
五阿哥胤祺,就算是再心大,也不太可能,若无其事的广交朋友。
果然,五阿哥胤祺身边的随从,很快找到了玉柱,哈腰打千,恭敬的说:“玉二爷,我家贝勒爷,专程来接二爷您了。”
玉柱跟着那随从,来见五阿哥胤祺。
见面后,玉柱刚要行礼,就五阿哥胤祺抬手拦住了他,皱紧了眉头,说:“安达之间,不讲究这些虚礼的,以后都免了。”
嚯,安达?那岂不是,把玉柱当兄弟看了么?
“安达万福。”玉柱也不是非要讲究礼节的俗人,他索性侧肩,和五阿哥胤祺行了把臂礼。
五阿哥胤祺立时便笑开了颜,很突兀的拉住了玉柱的一只手,急切的说:“我送你一件小小的礼物。”
玉柱被五阿哥胤祺拉到了他的马车旁,车帘掀起之处,朦胧的灯笼光下,赫然是一尊半人高的,纯手工雕刻的鲤鱼跃龙门。
哇,玉柱看着不算精美,甚至是很有些粗陋的做工,感动的一塌糊涂!
“怎么样?我的雕工还行吧?”五阿哥胤祺有些急切的问玉柱。
“雕的真好,好极了!”玉柱克制住心里的汹涌波涛,拱手道,“安达,不说谢了。”
“这就对了嘛,安达之间,说谢就生分了。”五阿哥胤祺露出了孩童般的稚真笑容,主动提议说,“我帮你搬到马车上去吧?”
玉柱望着已经二十多岁,却像个孩子一般开心的五阿哥胤祺,他的心里不由百感交集。
谁说天家没有真挚的友谊?
“安达,我们一起搬吧?”
玉柱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五阿哥胤祺搬礼物呢?
于是,玉柱和胤祺,在变成了呆头鹅的仆人们注视下,合力一起,异常笨拙的把木雕,搬到了玉柱的车上。
“啪啪!”胤祺拍了拍手上的浮灰,心满意足的说,“妥了,我该回去了。”
玉柱本想留下胤祺一起喝酒。但是,看了他那难得一见的欢颜,玉柱又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等我考完了,一起去玩水?”玉柱福至心灵也好,鬼使神差也罢,居然发出了异常荒谬的玩水邀请。
“玩水?哈哈,实话告诉你,我经常偷着去昆明湖里划船玩水。”胤祺脸上的笑纹,就像是小石子落了进平静的湖面,迅速的漾开了。
都疯了吧?一旁的仆人们,全都惊得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该说啥了。
胤祺很快活的走了,玉柱望着他的马车走远了,这才登车回府。
接下来的六天,玉柱考得异常之顺利,如同飞流直下三千尺一般的顺利。
四个字足以概括:游刃有余!
非要用八个字概括的话,那就加上,闲庭信步吧。
九天考完之后,玉柱在屋里大睡了一整天。
考生们都熬出了头,顺天府乡试的考官们,紧锣密鼓的开始阅卷。
此次顺天府乡试,李光地没有需要照顾的特殊考生,他一直老神在在的坐在屋子里,悠闲的品茶磕瓜子。
自从考中了进士,入了翰林院之后,李光地出学差的次数,多得连他自己都数不清楚了。
说句心里话,五流的作弊,才会约定暗号啥的。
类似李光地这种顶级的作弊高手,压根就不需要与任何人合谋,便可让目标考生中举或是中贡士。
没有任何风险的作弊手段,其实是,根据同考官举荐来的卷子,结合以前看过的特定文章的文风,作出认定。
在李光地出任主考官的场次,凡是有本事能够获得同考官举荐的特殊卷子,都被他不动声色照顾到了。
不夸张的说,李光地从未失过手!
当然了,收益也是极其丰厚的。李光地从来只收现银,不要银票,且照顾的对象考中了才收。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光地却有些坐不住了。因为,同考官推荐上来的卷子,他找不出哪一份是玉柱的。
连中六元?别逗了,开什么玩笑?
李光地敢断言,他今天取了15岁的玉柱中举,明天就有落榜的穷秀才,满大街的粘揭贴去了。(笔者注:揭帖,清代的大字报也。)
不管是乡试也好,会试也罢,越是豪门子弟,名次上越要吃大亏。
殿试不同,是皇帝亲自定的名次,没人敢闹。
因为主持科考,引起了轩然大波,掉了脑袋的考官们,已经不在少数了。
但是,要想黜落玉柱,首先就要找出他的卷子来吧?
现在的难题是,摆在李光地面前的十份卷子之中,他竟然看不出来,哪一份是玉柱的。
副主考席尔丹,虽是礼部尚书,却是此次乡试的看客,他自是懒得多操闲心的。
另一位副主考,左副都御史王之善,也在找玉柱的卷子。
身为汉臣,他压根就不希望十五岁的旗人中了举。旗人会读什么书?蛮子们,不应该去骑马挽弓么?
现在的朝堂之上,满洲重臣普遍掌握着实权,他们大多瞧不起汉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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