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司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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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9章 别怪我手毒
玉柱坐在竹林内的石凳上,在他面前的石桌上,摆了茶盏和各色的小点心。
作为资深的老饕,玉柱很懂享受生活。在园子里,不管玉柱走到哪里,贴身的小太监秦定都会提着两只红漆的食盒,食盒内装满了他爱吃的美食。
腊月里的京城,寒风刺骨。不过,玉柱丝毫也没有感觉到冷。因为,在官服的里边,玉柱穿着一套特制的鹅绒服。
这种鹅绒服,外衬是土布,里面填充了好几斤鹅绒。这且罢了,在官服的外面,玉柱还罩了一件紫貂皮的大氅,领口处则是红狐皮的围脖。
因为要长期踩雪的缘故,玉柱脚上的厚底官靴,也是加了防水油布、鹅绒和棉花的高级货。
京城的冬季,几乎天天下雪。来园子里陛见的老中堂们,他们到了园门口,就必须下轿步行。
老中堂们,脚上穿的都是传统的土布厚底官靴,只要一见雪,靴面和靴底的土布就湿了。
时间一长,脚上必然长满了冻疮,令老中堂们苦不堪言。玉柱品了口温茶汤,拈起一块玫瑰糕,刚塞进嘴里,就见张鸿绪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禀柱爷,万岁爷唤您过去呢。”张鸿绪老老实实的扎下了千。玉柱点点头,澹澹的说:“你去回了汗阿玛,就说我歇够了再过去。”张鸿绪急得直翻白眼,却又无可奈何。
敢让老皇帝等着的,迄今为止,除了废太子之外,也就是玉柱了。张鸿绪压根就不敢走。
他怕独自回去,要挨老皇帝的狠锤,索性低垂着脑袋,等着玉柱歇够再说。
玉柱慢腾腾的又吃了一块绿豆糕,饮了半盏温茶,这才缓缓起身,迈步往回走。
小太监秦定,留在原地收拾石桌上的东西。另一个小太监严林,则捧着里面烧银霜炭的暖手炉,亦步亦趋的跟在玉柱的身后。
玉柱刚迈步进门,就见张廷玉跪在门边,顶戴也被摘了。嘿嘿,衡臣啊,就你那点小心思,也敢和爷过招?
“臣儿玉柱,恭请圣安。”
“尹立!”等玉柱站直了身子,老皇帝冷冷的说:“从来所上尊号,不过将字面上下转换。这是历代相沿的陋习,专门欺诳不学无术的帝王,以为是尊称,其实并没有什么尊贵之处。现在国家西部地区用兵,官兵披坚执锐,冒暑冲寒,劳苦已久、人民负重跋涉,挽运远道,也很疲困,再加上有许多地方受灾,百姓更加受累。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修省图治,使百姓受益,哪有什么值得庆贺的呢!有些微贱无耻之人,以为举行庆典必有殊恩,想有所得;更有人以为六十年庆典必定实行宽大政策,乘机故意杀人犯法。可见庆贺无任何益处。”单看这段话,确实很容易令草民们,感念皇恩浩荡。
实际上,老皇帝大兴土木,广修宫室,行宫修了一座又一座,美女纳了一个又一个。
别的且不说了,单单是万年吉壤透水重修,就又多花了几百万两银子。
“汗阿玛圣明。”玉柱故意不明确表态,只是一个劲的颂圣,“虽古之尧舜,恐有不及!”没等老皇帝发问,玉柱又说:“汗阿玛您老人家,御极满一甲子,实应普天同庆。以臣儿之见,不如免了陕西和甘肃钱粮吧?”站在门边的张鸿绪,暗暗挑起大拇指,柱爷,实在是高家庄的高啊!
西北正在用兵,急需陕西和甘肃两地的士民出粮,玉柱的马屁拍得相当到位。
“照你的意思,只要免了钱粮,西北用兵的粮食,就无忧了?”老皇帝斜旎着玉柱,冷冷的问他。
玉柱胸有成竹的说:“以臣儿管理经济的小经验,只要朝廷免了陕甘两地的钱粮,再拿银子出来收购粮食,必定是想收多少,就可以收到多少。”
“何也?”老皇帝有些不信,继续追问玉柱。
“陕甘之地,异常之贫瘠。少数高产的上等好田,皆握于士绅之手。士绅们惟恐朝廷摊派,肯定个个装穷。若是,朝廷委托商户出面,敞开收购粮食,不仅陕甘士绅们藏起来的粮食,必然会拿出来售卖,而且中原的粮商图利,也必会积极运粮入陕甘。”玉柱说的道理,通俗易懂。
一言以蔽之,士绅们担心朝廷白拿了粮食,宁可藏于仓库里,也不肯露出粮多的现实。
拿刀架到脖子上,逼迫士绅出粮,不过是杀鸡取卵罢了,属于一次性的无本买卖。
若要大军的军粮长期无忧,还必须符合经济规律的搞法。试问,无利谁起早?
“银子呢?”老皇帝担心粮价过高,银子却不够花。玉柱微微一笑,解释说:“又一个十年过去了,江南缙绅们的基业,只怕是恢复得差不多了吧?”得了玉柱的提醒,老皇帝恍然大悟。
江南大儒们,谁家不是良田成片,一眼望不到头?割韭菜嘛,不能天天割,但也不能长期不割。
十年割一茬,正好合适!
“嗯,很好,山西巡抚杨森,沉稳干练,卓有治效,似应调任江苏巡抚?”大清朝的山西,没有煤炭,只有荒山,完全无法和肥沃富饶的江苏省相提并论。
玉柱心里有数,老皇帝这是想让他的门下,去江苏当恶人。前明的时候,海瑞被高拱派去担任应天巡抚。
结果,海青天把超级巨贪徐阶徐阁老,锤得面如土色,声名扫地,万顷良田也都吐了出来。
老皇帝想把杨森调去江苏,就是想彷效海刚峰之旧事尔!玉柱没有马上答应,而是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张廷玉,澹澹的说:“禀汗阿玛,张衡臣久在京里当差,并无地方治理的经验,不如命其去江苏戴罪立功?”张廷玉一听这话,急得直翻白眼,背心处立时就湿透了。
玉柱射出的这一箭,实在是太过歹毒了。老皇帝一想,让安徽桐城的大儒,去收拾江苏全省的大儒,嘿嘿,纯属汉臣内部的窝里斗啊!
“准了。”老皇帝信口吩咐玉柱,“拟旨来看。”
“嗻。”玉柱领了旨意后,跪到一旁的小几子前,快速的拟出了旨意。老皇帝看了初稿后,一字未改,便命张鸿绪拿去用印了。
玉柱早就想把张廷玉踢出京城了,他拟的旨意里,给张廷玉的头衔,也仅仅是署理江苏巡抚。
第870章 指点
张廷玉想暗中坑了玉柱。结果,玉柱张了张嘴,就轻而易举的把他赶出了京城。
赶出京城倒也罢了,问题是,老皇帝需要银子买西北的军粮。
这么一来,即使张廷玉再不想做恶人,也必须下狠手去挤兑江南大儒们了。
这本来就是一道二选一的选择题,要么得罪了老皇帝,要么得罪了江南大儒们,就看张廷玉自己怎么选了?
只是,令玉柱没有料到的是,他前脚刚整走了张廷玉,老皇帝后脚就命弘皙给他当助手。
“柱叔,请您过目。”弘皙双手捧着一份折子,递到了玉柱的面前。
玉柱接着过折子,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份弹章,弹劾的对象是老九的门下秦道然。
秦道然,出身于无锡秦氏。
无锡秦氏家族是北宋著名词人、苏门四学士之一秦观的后代。
秦观的后半生,因元佑党人案屡遭贬谪,极不得意。但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文名历代传诵,为时人所称颂。
在大清朝,无锡县虽然很小,但是因为大运河穿城而过,水上的交通极为便利。
另外,由于历史文化积淀深厚,市井繁华人物俊秀,山水园林甲天下,所以深得康熙和乾隆的喜欢。
在本朝,康熙的七次南巡,每次都要特意的经过无锡县,并驻跸于寄畅园。
寄畅园,便是无锡秦氏的祖产。
老皇帝第四次南巡,游览寄畅园时,负责接驾的秦家人是秦松龄兄弟。
这次南巡之后,秦松龄最喜爱的一个儿子秦道然,便跟着老皇帝进了京城。
秦道然和老九相见恨晚,他不仅是老九的老师,还是九爷贝子府的管领,也就是大总管。
硬说起来,玉柱和无锡秦氏,也有点瓜葛。
话说,前任顺天府尹王懿的继室夫人,就是秦家的嫡女。
康熙恨极了王懿的私下勾结老九,索性把王懿的妻妾女,都当作是玩意儿,赏给了玉柱出气。
实话说,王懿的妻女,一直被玉柱安置在畅春园对面的弘雅园内。
老九毕竟是老皇帝的亲儿子,时圈时放,对他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
趁老皇帝高兴的时候,拍对了马屁的老九,趁机说了秦道然的好话,让这家伙官复了原职。
因是主要敌人的缘故,玉柱对老九的羽翼,早就摸得一清二楚了。
折子里弹劾的是秦道然,写折子的却是王掞的门生,玉柱不须多想,也就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弘皙比他的阿玛,老二胤礽,低调得多,做事也很有章法。
既然选择题落到了玉柱的手上,玉柱索性放下了折子,温和的说:“你可想清楚了,此折一旦上奏,只可能对你阿玛不利。”
弘皙眨了眼,显然没有想明白其中的关窍。
玉柱轻声一叹,小声说:“劳你唤我一声柱叔,我不忍心看你吃排头,便点拨一下你吧。王中堂的门生,写折子弹劾你九叔贝子府上的管领,是吧?汗阿玛看了此折,肯定会认为,咸安宫的看管不严啊!”
弘皙仔细的一琢磨,立时面色大变,黄豆大的汗珠子,当场淌下了前额。
见弘皙装得挺像,玉柱不由暗暗一叹。
可惜了啊,嚣张的胤礽,不是心机深沉的弘皙!
不然的话,只要忍到老皇帝驾崩之时,江山唾手可得。
“敢问柱叔,当如何处置?”弘皙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向玉柱问计。
玉柱端起茶盏,淡淡的反问弘皙:“你问我,我问谁呢?”
指点一下弘皙,那是因为,弹劾秦道然的折子递上去之后,很容易惹来老皇帝对玉柱本人的疑心。
凡事不可越界!
偶尔指点一次,那是顺水人情,不送对自己反而有害。
持续性的指点,那就是暗中勾结皇孙了呀!
照园子里的规矩,折子只要递到了玉柱的跟前,内、外奏事处肯定都有详细的记录。
也就是说,即使弘皙不递折子上去了,老皇帝也肯定知道,毛病出在了玉柱和弘皙这里。
“唉,我这就向汗玛法请罪去。”弘皙想定之后,鼓足了勇气,出门去找老皇帝了。
玉柱看着弘皙的背影,心说,他若是打算拥立弘皙,只怕是拥立了另一个心狠手辣的老四啊。
实话实说,弘皙比胤礽更了解老皇帝的性子。
老皇帝的脾气,向来都是,不怕你犯错误,就怕你成心想隐瞒。
玉柱干的坏事儿,在私下里,就从未瞒过老皇帝。
这叫啥?
事君父以诚!
你对君父无隐,等你有麻烦的时候,君父自然会罩着你了。
弘皙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找到了最合理的补救措施,显然不是等闲之辈。
不过嘛,隐藏在弘皙背后的王掞,肯定要暴露了。
成熟的男人,做的都是选择题。
两害相权取其轻,死道友不死贫道,都这样做。
等老皇帝叫玉柱进去的时候,弘皙并不在室内。
“王掞太老了,是不是帮他挪个地方?”老皇帝冷冷的问玉柱。
玉柱小声说:“王掞不过是理学儒臣罢了,汗阿玛何苦与他一般见识呢?”
老皇帝仔细一想,渐渐消了气。
王掞名为内阁大学士,实际上,他的手里从未掌握过大实权。
说句大实话,王掞不过是老皇帝故意给天下汉臣们,立的一块牌坊而已。
老皇帝一直把满汉一体,挂在嘴巴边上,年年说,月月说,天天说。
实际上呢,掌握兵权的重臣,几乎全是满洲旗人。
清军入关,靠的可不是虚无缥缈的所谓民心,而是实打实的八旗劲旅。
但是,关内的所有旗人,包括汉军旗人在内,至今为止,一直没有超过百万。
全天下的汉人呢,据老皇帝自己的推测,至少过亿了。
少数人统治绝大多数人,必然要分化瓦解,拉一派,打一派。
所以,屡屡逆龙鳞的王掞,一直安然无恙。
玉柱的心里比谁都清楚,从某种意义上说,王掞就相当于大清朝的魏征,属于是老皇帝千斤市马骨的阳谋招牌。
临出门的时候,老皇帝忽然问玉柱:“弘皙,可堪一用?”
第871章 朕欲传位
老皇帝一直不立储,除了担心出现第二个可以威胁皇权的胤礽之外,主要是在老十四和弘皙之间摇摆不定。
现在,老皇帝问玉柱,弘皙可堪一用?
玉柱又不傻,他怎么可能明确站队呢?
“回汗阿玛,说句心里话,无论您选中了谁,臣儿都绝对支持。”玉柱的纯臣立场,站得极稳,完全不可能引起任何争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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