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司空
“晚辈玉柱,拜见巴公。”玉柱长揖到地,执礼甚恭。
李四儿和他女儿吴雅氏的亲密关系,巴奇纳自然是知道的。
没想到,敢当面硬怼十阿哥的玉柱,竟然对他执礼甚恭。
巴奇纳心里,自然是无比的受用,他赶紧弯腰,拱手行礼,笑眯眯的说:“玉大人和老夫同品,何须如此多礼?”
玉柱恭敬的说:“巴公乃是吴雅姨母之父,晚辈自当礼敬。”
哎,巴奇纳就更满意了,玉柱当着外人的面,公开承认吴雅氏是他的姨母,这个面子给的着实不小啊。
要知道,吴雅氏不过是大阿哥府里的一名侍妾罢了,压根就上不得台面。
须知,巴奇纳此生最大恨事,便是他的独女,居然成了大阿哥的侍妾。
“玉大人太客气了,老夫如何敢当?”巴奇纳嘴巴上说得很客气,心里却觉得格外的温暖。
真乃赤诚之子也!
有了巴奇纳的相迎,哈德新便走了。
巴奇纳陪着玉柱,朝着内务府大堂那边走去。
路上,巴奇纳忽然扭头朝着玉柱挤了挤眼,玉柱马上竖起耳朵,仔细的倾听。
巴奇纳小声说:“凌总管说,要给你点颜色瞧瞧,多多当心。”
玉柱很领情的笑了,也小声说:“巴公您放心,我今天只查帐,别的啥都不说。”
巴奇纳点点头,再不说什么了。官场上,只要管住了嘴巴,想惹祸都难!
进了内务府大堂后,凌普居然没在,说是去乾清宫面圣了。
玉柱一听就知道,凌普这才故意耍官威,想给他难堪。
若是一般的年轻人,受了这种气之后,多半是拂袖而去。
玉柱却不是一般人,他故意站到内务府的大堂门口,足足站了一刻钟。
等来来往往官员和差役们,见了十几个后,玉柱这才掉头就走。
官场斗争,不能意气用事,必须占着理儿!
只有没有阅历的二楞子,才会当场负气而去,成年人都必须考虑好后果。
只是,令玉柱没有想到的是,出西华门的时候,却被一名御前带刀侍卫拦住了去路。
“皇上口谕,召玉柱乾清宫觐见。”
第154章 康熙的和绅
“臣玉柱领旨。”
玉柱心里有些奇怪,他小小的一个五品御史进宫办差,皇帝是怎么知道的?
去乾清宫的路上,玉柱想明白了,一定是他递进西华门里的十三号腰牌,出了问题。
唉,下次进宫,绝不递皇帝所赐的腰牌了。
玉柱到了乾清宫阶下之后,足足等了半个时辰,皇帝才在东暖阁召见了他。
“江南道掌印监察御史,臣玉柱,恭请圣安。”玉柱老老实实的按照礼制,行了礼。
“伊立!”
玉柱被晾了半个时辰,在乾清宫的台阶下,吹透了风,脑子也应该更清醒了。
皇帝倒也没有再为难他了,直接叫了起。。
“为何避实就虚?”
室内就皇帝、魏珠和玉柱,康熙也懒得绕圈子了,直接质问玉柱。
皇帝说的含糊不清,玉柱心里却很清楚,康熙问的是,为何不直接弹劾老十呢?
原本属于君臣之间的默契,如今,却被康熙主动打破了,玉柱不得不多想了几层。
“回皇上的话,臣以为,十爷虽然鲁莽了一点,倒也算是真性情。反而是躲在他身后,出主意使坏的那位,尤为可恨。”玉柱心里明白的很,老十的母族势力极为雄厚,就算是康熙也不能不由所顾忌。
康熙一听就懂,玉柱指的是,一直躲在老十背后出坏主意的老九。
明白人之间,勿须多言。
玉柱的一番解释,顺理成章的勾起了康熙对老九的怨恨。
老九出主意,让老十上门挑衅,差点搅了孙承运的大喜事。
玉柱的小黑本里,很自然的记了老九一笔。
不弹劾老九,不代表玉柱会放过老九。今天既然皇帝亲自问了,如果不在皇帝的心里扎根刺进去,他就不叫玉柱了。
“你做的很好。”康熙冷静的时候,可谓是睿智无比,啥都明白。
玉柱故意不提十阿哥,其实是想给君父留下颜面,免得养不教父之过,暴露于外人的眼前。
“方才,朕已下旨,命老十替朕去黑龙江祭山了。”
康熙生气的是,老十太没脑子了,叫人一唆使就忘了规矩,简直不像是他的儿子。
玉柱在心里笑了,康熙就是这种脾气,你越是站在他的立场上替他打算,他才越会替你打算。
都说伴君如伴虎。
虎亦有情,全看缘分。
不管是八爷党,还是太子党,玉柱谁都不怕,唯独有点忌讳喜欢动粗的草包老十。
动粗这种事情,即使玉柱梭哈了,也几乎不可能取胜,只能是两败俱伤。
老十虽然没有圈在家里读书,去黑龙江祭山,却是一件异常辛苦的差事。
在没有火车飞机的年代,真的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
尤其是走陆路的跋涉几千里以上,没有硬化的道路又颠簸难行,格外的辛苦。
大清的祭山,只要没有指明,必是长白山。
皇帝的意思,其实很清楚了,等于是变相惩罚了老十。鼓励玉柱继续当刀,左砍老八,右砍太子。
只是,令玉柱没有料到的是,皇帝忽然话锋一转,问他:“两淮盐政收银日少,汝可有良策?”
玉柱一听就知道,康熙这是想让他帮着曹寅脱困了。
曹寅欠了太多的钱,已经还不清了。
可问题是,康熙待曹寅真的是很不错了,让他和苏州织造李煦,轮流担任两淮巡盐御史,以弥补南巡欠下的亏空。
不料,当了巡盐御史后,曹寅闹的亏空,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三成。
“回皇上,臣还真琢磨过这个问题。臣有三策,上策,销盐区两年一换,面向全国的盐商,不分地域的招标,谁出钱多,就把某个销盐区给谁。中策,前十大盐商的销盐区,每两年通过招标轮换。下策,抄几家盐商,一半的收入归朝廷,一半的收入拿去还清户部的欠帐。”
玉柱的思路很清楚,有竞争才有进步。
现有的销盐体制,弊端丛生,肥了盐商和盐官们,朝廷却没有得到多少好处。
“招标?哦,朕明白了。”康熙那可是大学问家,虽然招标这个词很陌生,仔细一琢磨也就懂了。
康熙晚年,一直想打准噶尔汗国。可是,朝廷的国库银子却很有限,根本就支撑不起长期的战争。
招标,顾名思义,价高者得!
大清的盐弊,主要是,盐商的领域,完全是个封闭的垄断领域。非两淮盐商,哪怕再有钱,也无法涉足销盐的领域。
玉柱的意思,就很清楚了,不管是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盐商,只要有钱,都允许参与招标。
完全不需要担心他们会不会亏本,因为,用自己的钱投资,肯定会用心去做。
拿别人的钱搞投资,永远都是损公肥私,裙带沾光。钱亏光了,方丈却富得流油。
“各地督抚,不甚用心,何解也?”康熙这一问,就很深了。
各地的督抚,有的狠狠打击私盐,有的却坐视私盐泛滥。归根到底,不过是个无利不起早罢了。
雍正登基后,一面强行把火耗归公,一面发养廉银,就是看穿了做官的本质。
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千里外去做官,就为了当个吃不起肉的大清官?
别逗了!
玉柱知道康熙的担忧,便笑道:“臣有一策,可使各地督抚狠抓私盐。”
“哦,快快讲来。”康熙太缺钱花了,竟然有些迫不及待了。
刺激下边官员冲政绩的法子,玉柱知道的不要太多了。
他微微一笑,说:“回皇上,臣有一极其市侩之策。若是广东省内销官盐甚多,则奖赏该巡抚一定比例之银。同理,若该知府或该知县完成了包销的盐银,均予重赏,则国库之虚,可缓解矣。”
以德治天下,从皇帝到臣下,个个都羞于言利。
但是,无利谁会卖命去干呢?
这就形成了一个悖论,满嘴道德文章,骨子里却是无官不贪。
玉柱的身份太低了,若不是机缘巧合,难有单独召对之机。
机会难得,玉柱自然要在皇帝的心目中,奠定他会搞钱的深刻印象了。
皇帝的身边,压根就不缺马屁精,缺的是擅长搞钱的能吏。
雍正为啥那么的宠信田文镜?归根到底,不就是田文镜不怕得罪官绅,不惜采取暴力的方式,强力推行摊丁入亩和官绅一体纳粮,大大的搞来了钱么?
乾隆想花多少钱,和绅就能弄来多少钱,还没有惹出太大的麻烦来。
满朝几万官员,就数和绅最能搞钱来花,晚年的乾隆岂能不倚赖之?
嘿嘿,康熙之和绅,玉柱之所愿也!
康熙仔细的琢磨了一番,越琢磨,就越觉得玉柱所言,甚为有理。
只是,此策确实极为市侩,很容易惹来翰詹科道的清流们的非议。
康熙,那可是打仗的老行家了。平三藩,收台湾,三征准噶尔,北击罗刹国,差不多打了半辈子仗了,战争经验异常之丰富。
他缺的只是钱而已!
“魏珠,搬个锦凳来,上茶,让这小子慢慢的说。”康熙想搞钱的时候,待人格外的宽仁。
玉柱谢恩之后,心安理得的坐到了锦凳之上,不慌不忙的拿着茶盏,润了润唇,却没喝。
喝多了茶水,急着要上官房,那就麻烦大了。
“除此之外,尚有何策?”康熙这一问,早在玉柱的意料之中。
晚年的康熙,属于又当又立的范畴,既想搞到钱去打准噶尔,又不想落下盘剥百姓的骂名。
“回皇上,臣有一策,可解燃眉之急。江苏和浙江,这二省,可谓是鱼米之乡,膏腴之地,可试行摊丁入亩也。”
摊丁入亩之策,并不复杂。难的是,全面铺开之后,官绅皆怨。
玉柱的这个建议,就包藏了自己的小心思了。
抽富省之钱,补贴朝廷之用,此所谓财政转移也。
这个倒没啥!
主要是,这两省官绅的靠山,皆为汉臣。在朝廷之中,真正掌权的都是满臣。
说白了,江浙两省的官绅得罪了,也就得罪了。不至于对玉柱这个满洲豪门子弟,带来太大的风险。
“民怨必沸腾,何解也?”康熙当了四十五年的皇帝了,政治经验异常之丰富,他很快就抓住了核心问题。
玉柱心里明白,康熙没说出口的话,其实是,若激起民变,何以治之?
“回皇上,浙省之民,皆喜从商。以微臣之见,可令宁波府开埠,允许与洋商做生意。则必可解民怨之忧也。”玉柱的意思,说的很清楚。
摊丁入亩之后,等于是朝廷挖了江浙两省官绅们的肉。
本着拆了东墙补西墙的原则,朝廷凭空多收了钱走,如果不作出弥补的话,民变就难免了。
经济之论,也就是怎样搞钱的法子,无论怎么去探讨,都是皇帝最关心的问题。
玉柱在乾清宫里,这一坐,便是一个半时辰。
末了,康熙又问玉柱:“为何不在直隶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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