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神探志 第154章

作者:兴霸天

  其他山匪送入牢狱,王雄则被单独押进刑房,锁链很快缠住了他粗短的手脚,将他几乎是吊了起来,只能脚尖立着,勉强着地。

  没了之前愤怒的人群,王雄的嚣张气焰又逐渐回来,恶狠狠地盯住为首的狄进,咬牙切齿地道:“你神气什么,你能抓住老子,靠的是自己能耐么?是老子的手下卖了老子,给你捡了便宜!给你捡了便宜!!”

  狄进理都不理,摆了摆手。

  地方衙门专司行刑的狱卒,将一件件刑具搬了过来,水火棍在这里都排不上号。

  王雄的脸色再度变了。

  他之前当车夫时,见财起意,杀了雇主,也被捕入狱,在水火棍下挨了一顿打,也不觉得什么,甚至到了山寨中还经常吹嘘。

  可看这架势,才知道那时的自己是小角色,狱卒甚至懒得花费力气在他身上用刑,现在却完全不同……

  对于这等穷凶极恶的恶匪,狄进当然不会有半分容情,该让对方尝一尝这个年代以毒攻毒的滋味,可那边惨叫声刚起,一名书吏就匆匆而入,来到他面前低声禀告了一番。

  狄进眉头一扬,缓缓起身:“何知录听说王雄被擒,喜极而泣,晕倒在地,醒来后变得不对劲了,尽说些吓人的话?”

第246章 在我面前,你没有装疯的资格!

  “死了!可死了!王雄该死,早该死!”

  “天上派下神人来了!兖州太平啦!嘿嘿!哈哈哈哈!”

  何金水先是从床上坐了起来,两眼昏昏地四处张望,然后突然开口絮絮叨叨,最后又发出一连串癫狂的笑声,到处乱爬。

  一群官员站在房间外面,脸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幕。

  毕竟是一州的录事参军,州衙内排名靠前的官员,大家还是要来看一看的,结果这一见,似乎真的如传言那样,深受刺激,胡言乱语,但又不像是完全的胡言乱语。

  “外感六淫,内伤七情,是人都有生病的时候,何知录这病来得确实汹汹……”

  杨泌昌上前一步,对着为首的狄进解释道:“大夫诊断是阳狂病,已经开了定神丹,刚刚服下去,这药还未生效……”

  狄进淡然听着。

  此时的八大王恐怕都已经开始喝奶了,你给我整这一出?

  不过还真别说,何金水这一疯,确实疯得十分果断。

  因为王雄还未交代。

  如果王雄已经招供,失火焚毁的军器库,与何金水有关,此人私自将州衙的军器交予一帮匪贼,养匪为患,那何金水必死无疑,全家也要流放千里,一个都跑不掉。

  到那个时候,何金水再想装疯,就是毫无作用,谁都不会理会。

  可现在罪案还未发,就得了阳狂病,官是肯定当不下去了,接下来只能在家宅里养病,实则就是想舍弃权力,保住性命。

  哪怕大家心里有数,但瞧着其他官员兔死狐悲的眼神,一旦追究到底,就和人死为大是一个道理,终究会遭来非议的。

  狄进转身,朝前走了几步,待得嘿嘿怪笑的何金水于背景中消失了,才开口道:“何家宅老呢?唤他来见我!”

  不多时,宅老战战兢兢地立于面前:“狄同判!”

  狄进道:“我昨日见何知录时,他仍然身体康健,专于政务,怎的一日不见,就成了这般模样?传信之人说,他是得知王雄被擒,欣喜若狂,晕倒后发了病,何至于此?”

  宅老支支吾吾:“这……小的也不知……官人就突然病倒了……”

  狄进声音平稳,既无温和的抚慰,也无质问的冷酷:“你若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必顾虑,州衙的诸位官人都在这里,都会为你家官人作主的,但也不可隐瞒,听到了没有?”

  杨泌昌心头一惊,暗道不妙,宅老则迎着狄进的目光,再看到一众州衙官人的表情,开始抹眼泪:“狄同判……诸位官人……要为我家阿郎作主呐!”

  狄进脸上浮现出郑重:“哦?有何冤情,速速道来!”

  宅老道:“我家阿郎,不是突然发病的,前些时日回来,他就闷闷不乐,反复念叨,自己没有渎职坐视,纵容王贼,这几日更是郁结于心,日夜操劳,就盼着王雄被捕,证明自己的清白!听得王雄真被狄同判擒下,才会激动不已,一病不起……”

  此言一出,气氛再变,众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望向司理参军胡瑞。

  那日在大堂之中,双方的冲突确实极为激烈,官员之间很少有把话说得如此露骨的,基本是指着鼻子骂,但若说一席话语将人逼疯,似乎又显得有些牵强……

  狄进却正色道:“如此说来,何家上下以为,是胡司理逼疯了何知录?”

  话到这個份上了,已经没法退缩,宅老泣声道:“小的不敢妄加指责,然我家官人一心为公,还望狄同判明察!”

  伴随着脚步声,胡瑞毅然走出,宏亮的声音响彻内外:“下官以为,何金水是在装疯卖傻,逃避罪责,望狄同判明察!”

  气氛沉重起来。

  杨泌昌的手笼在袖子里,死死捏紧,心里恨不得掐死这群蠢物。

  他知道,宅老方才所言,肯定是何金水提前授意的,也能够理解,对方是想将前因后果解释一下,毕竟这疯得太过突然,唯有结合前几日与胡瑞的直接冲突,才能有所铺垫。

  但这种想法其实是大错特错的,疯了这种事情,信的人自然信,不信的人怎么都不会信,根本没必要解释清楚。

  现阶段的关键,是如何让已经在当地拥有了威望的同判,不要赶尽杀绝,能够高抬贵手,所以何家要做的不是解释,更不能攀扯,一味哭诉扮可怜才是正道!

  “好了!”

  果不其然,狄进抬起手,为此事定性:“现在何知录的家人指责胡司理妄加指责,逼疯了何知录,胡司理则认定何知录做贼心虚,以装疯逃避罪责,此事不仅关系到两位州衙官员的声誉,更与恶匪王雄有脱不开的干系,得查个水落石出,诸位以为如何?”

  “狄同判英明!”

  杨泌昌无法反驳,其他人更是作壁上观,你指责别人把你逼疯,那就别怪对方要揭穿你是装疯,双方斗去吧,与我等无关!

  “看好何家上下,不得有误!”

  “是!”

  眼见狄进领着一众官员离开,却又留下了一批信任的人看住何家,宅老面色惨白地回到房内,然后就看到一个巴掌抽了过来。

  “啪!”

  宅老被打得转了一个圈,天旋地转之间直接倒在地上,却见刚刚还嘿嘿傻笑的何金水面容狰狞地站在面前,低吼道:“谁让伱多嘴!谁让你多嘴的!”

  明明是之前何金水的关照,宅老却不敢应声,低着头挨骂。

  骂完宅老,何金水抱住头,满目的惊恐:“错了……错了……不该把胡瑞牵扯进来的……他不肯放过我……我都装疯了……我都不当官了……他竟然还不肯放过我!”

  眼见何金水在房里走着,越走越快,喘气的声音越来越重,宅老噤若寒蝉地看着。

  官人的模样,是真有点疯了。

  ……

  “唔……唔……”

  狄进再度走入刑房,小半边身子已经血肉模糊的王雄,彻底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反倒呻吟着,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这并不奇怪,之前游街,百姓砸东西时,王雄那惧怕的模样就能反应出,这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山大王,骨子里其实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

  因此狄进坐下后,直接开口问道:“你们此番偷入城中,目的何在?”

  王雄缓缓抬头,看向坐在不远处的狄进,闷哼一声。

  “回话!啪!”

  立刻有鞭子教他,在痛苦和恐惧面前,他那点扭曲的自尊根本不值一提:“入城是为了军器!”

  书吏开始记录在案,狄进则沉声道:“仔细说!”

  王雄也注意到了书吏在记录,闷闷地道:“老子敢说,就怕他不敢记!”

  狱卒的鞭子抬起来了。

  王雄赶忙道:“你们太守的儿子丢了,不知道么?俺们准备用太守的儿子,换州衙的军器,所以才入城!”

  书吏手轻轻一颤,确实露出惊惧之色,狄进却淡然道:“用军器换被绑架的孩子,依你之意,这是吕郡守或吕郡守的家人,亲自承诺你的?”

  王雄滞了滞:“不是,是我寨子里二当家,跟那个太守家谈的!”

  狄进道:“那就是臆测。”

  王雄没听懂臆测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不是好话,眼见书吏开始放心的记录了,恨声道:“这次老子被抓,都是老二算计的,他把老子骗进城里,又在酒里下了药,都是他的算计!”

  狄进明知故问:“此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雄沙哑着声音,吼出了自己琢磨的原因:“自然是为了把老子扳倒,接手寨子,自己当大王!你们都上他的当,灭了老子,兖州也不得太平,后面他肯定还会拉起更大的山匪,抢更多的村子,杀更多的人!”

  狄进继续问道:“这个二当家姓甚名谁,何方人士,你如何与他结识,又为何对其信任有加?”

  王雄动了动嘴,一时间没了声。

  狄进奇道:“你方才说,此番被捕是因为遭到背叛出卖,现在反倒为他遮掩秘密?是想要死后让他带着你昔日的兄弟,假惺惺地到你的坟头祭拜,告知你这位昔日的大哥,寨子很好,兄弟们都很听话?”

  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画面,王雄遭不住了,眼神中透出刻骨的仇恨之色:“那狗儿子曾经说过,他姓大,是陕西秦州人士!”

  狄进目光微动:“姓‘大’?这个姓氏倒是少见……”

  王雄道:“老子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鬼姓氏,听他说还是什么古老的大姓,反正老子是大王,他姓大,那怎么喊嘛?干脆就以老二、二当家称呼,寨子里的兄弟则称呼他军师,这几年都是他在出主意!”

  狄进道:“你还没回答完我的问题,你们是如何相识的?你为何对一个外乡人这般信任?”

  王雄哼了一声:“寨子里的军器,就是靠他弄到的,不然老子才不会信他!”

  “军器不是凭白得来的!”

  狄进沉声道:“你方才说,希望通过要挟郡守,来获得衙门的军器,还召集了山寨的人手入城来取,能让你们产生这种非分之想,是不是代表着,第一批军器也与衙门里的官员有关?”

  王雄拉人下水,异常干脆:“老子才不为当官的遮掩,第一批军器就是靠一个狗官得来了,那个人叫何金水!”

第247章 军器府库案的真相

  “何知录,狄同判请你过去!”

  “嘿嘿……哈哈哈……”

  “带走!”

  当何金水被半拖着带入刑房,供词放到面前,才装一天不到的疯,装不下去了。

  因为现在的他,是与胡瑞对峙的状态,一个咬定自家疯癫是因为对方的逼迫,一个则断定对方为了脱罪而装疯卖傻,现在供词一出,显然后者大获全胜,前者还失去了博取同情的机会。

  类似的招式,没法使用第二次的。

  何金水惨白着脸,突然咯的一下,抽了过来,嘴也不歪了,人也精神了,说话都流畅了:“狄同判,这……这是污蔑啊!”

  狄进也不质疑这被动的妙手回春:“何知录恢复了就好,我让你来,就是与这王雄对峙,他现在咬定,山寨里的军器是州衙军器库被焚后,被转移出来的那一批军器,你在养匪为患,可有此事?”

  “断无此事!”

  何金水手掌一挥,斩钉截铁,若不是之前还癫着,此时倒真有几分衙门大官的气势:“本官与这贼子无亲无故,为何要将这么重要的军器交予他?这分明是胡乱攀咬!”

  王雄也知道以自己杀的人、犯的恶,落在衙门手里是必死无疑,此时反倒是生出了拖一个下水是一個的念头,毫不畏惧地道:“若真是沾亲带故的,你哪里敢用俺?这几年俺们拿了你的军器,抢夺的几户商队,都是与你家为难的,这些老二都说得清清楚楚!”

  何金水心头一沉,嘴上则冷笑道:“一派胡言!”

  狄进道:“何知录,关于这份指控,伱有什么想要辩解的?”

  何金水赶忙道:“下官有一位族兄,早年行商,闯下了偌大的家当,在兖州也有不小的产业,或许这贼人所言,就与此有关……然下官终究是朝廷命官,一州的录事参军,岂会为了区区几家商会几间铺子,做这等愚不可及的事情?”

  宋朝商人都能光明正大地榜下捉婿,官员家经商的情况自然很多,何家宅院堪比京师太平坊的贵人豪宅,家中肯定有直接的经商者。

  可若说养一批山匪,就是为了打击几个商业对手,确实不像一位州衙官员该干的事情,收益和风险完全不成正比。

  狄进看向王雄。

  王雄觉得受到了质疑,愤然道:“你养着俺们,可不只是为了那几个商队,俺们还杀了秀才哩!”

  何金水面色变了,狄进马上问道:“秀才?你们杀了进京赶考的士子?”

  王雄道:“杀了好几个,第一个是本姓的王家秀才,俺记得最清楚,后面还有几个要去告状的,都给俺们宰了!也都是这何金水指使的!”

  何金水勃然大怒:“屁话!本官为何要做这等事?”

  王雄冷笑:“这事老二说过,你的侄子要在科举上动手脚,那王家秀才不愿,被你们灭了口,他的同窗要去京师状告,也被你们灭了口!”

  何金水手指直戳:“胡说八道!胡说八道!狄同判,你不能让他这般信口雌黄,冤枉我何家良善啊!”

  “我确实要查个水落石出!”

  狄进脸色沉下:“去把牢狱里的王怀古提出来!”

  王怀古是州衙差役,也是弥勒教徒,原本准备接应祭器,在州衙内大搞祭祀的就是此人,而后又查出,这人的父亲之前看守军器库,在火灾中丧命,此人还有一个兄长,也做了衙前役,至今不知所踪。

  王怀古戴着镣铐缓步而出,一眼就看到被打得遍体鳞伤的王雄,然后再见到眉宇间满是不安的何金水,猛然愣住。

  片刻之后,他狂笑起来:“狗贼!狗官!狗贼!!狗官!!你们也有今日?!”

  王雄哼了一声,何金水阴沉着脸,狄进则发问:“你父兄遇害,是不是你入弥勒教的原因?”

  王怀古恨声道:“不错!更是遭这两个贼子所害!何金水害了我父,王雄杀了我兄长,我与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