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神探志 第216章

作者:兴霸天

  “无妨!我不累!”

  公孙策抬起头来,双目熠熠生辉,确实没有疲惫之色,但也接过热茶喝了起来,喃喃低语着:“衙门可用之人不多啊!”

  他此前的一席话语,痛陈利害关系,将刑房众人说得面如土色,再接着激励杀敌,倒是出现了几个零零散散附和的声音,可大多数人依旧是恐惧大于激愤,这样的心态是无法面对贼人的,前期动员再好,真正短兵相接时,必定是一触即溃。

  公孙策可以理解,无忧洞自太宗朝起,就有贼人在其中盘踞,祸害京师百姓,好不容易朝廷下大力气清剿,结果一场惨败,可以说士气都给败没了,这要不是京师汴梁,天底下最繁华的地方,恐怕都有富户连夜搬走。

  此消彼长之下,贼人的气焰有多么嚣张,就完全可以想象了。

  因此公孙策能够肯定,无忧洞的贼子绝对会出来,哪怕里面的贼首清醒,知道自己斗不过官府,但终究压不住手下。

  赢了还缩在老鼠洞里,那不是白赢了么?

  现在的问题在于,不知道对方会出现在哪里,就无法将可用的力量拧成一股绳,施以最强的反击。

  一旦广撒网,人手是肯定不够用的,反倒会被贼子各个击破,到时候再有差役遇害,将尸体挂起,那京师真要乱了,陈尧佐的担心不是全无道理……

  “京营禁军真是无能,不知河北军如何,那可是防备辽人的!”

  “呵,同样是二十多年不知兵,军中不知糜烂到了何等地步,还是不要指望了……”

  “倒是河东和陕西的边军,与夏人有些冲突,或许还好些,但总不可能将那些人匆匆调回……”

  正在烦恼,半颗脑袋从门边探了探,朝里面瞄来。

  公孙策眼神极准,立刻认出来是谁:“田缺?进来!”

  仵作田缺走了进来,低声道:“公孙推官,机宜司托小的给你带两句话!”

  “机宜司?”

  通过与狄进的书信往来,公孙策自然也已经了解过机宜司是什么情况,枢密使曹利用原本用来稳固自身地位的部门,却成为了真正用来缉拿谍细,侦办不法的地方。

  这原本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但背后有那位好友的推动,一切就顺理成章了,而现在机宜司找上开封府衙,公孙策嘴角扬起,心头莫名一松:“说什么?”

  田缺说出第一句:“白蜡铺子!”

  公孙策看向刑房内的烛台,马上反应过来:“这群贼人当真奢侈,居然用白蜡……”

  田缺又接着说出第二句:“府衙为先!”

  “行高于人,众必非之,看来机宜司风头过盛……”公孙策皱了皱眉,但也点头道:“劳你回去答复,府衙有我在,三日之内,定见成效!”

  “是!”

  田缺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有了这简短的通气,公孙策的心彻底定了,再看看外面漆黑的天色,终于觉得晚了,起身道:“走!”

  书童大壮跟上,两人刚刚出了刑房,却见不远处有一人也朝外走,却是判官刘景融。

  公孙策目光微动,根据了解,这位是想干事的,只不过前一任大府钟离瑾没有担待,险些受到牵连,如今也变得畏首畏尾许多,也是可以团结的对象,高声招呼道:“刘判官,才放衙?”

  刘景融心想若不是你在这里,我又何苦加班盯着,脸上顿时露出苦笑来:“贼人猖狂,不敢怠慢呐!”

  公孙策直接道:“不知刘判官可有空闲,去樊楼饮一杯锦夜白,下官请客如何?”

  刘景融微怔,笑容倒是真切了些:“这是哪的话,也该我为公孙推官接风洗尘,请!”

  “请!”

  ……

  “你赞同公孙推官所言?”

  府衙正堂,陈尧佐看着面前禀告的刘景融,露出诧异之色。

  刘景融有些尴尬,但还是拱手道:“大府容禀,下官昨夜与公孙推官彻谈,分析如今的京师局面,也认为与其被动迎敌,不如先下手为强,只要缉拿一批贼人,悬尸于众,立刻就能安定京师民心,这本是我开封府衙之责!”

  陈尧佐轻叹:“老夫何尝不想如此,然禁军惨败,弓手和衙役又如何擒敌?公孙推官义愤于贼乱的心,老夫是理解的,却担心他行差踏错,一步万劫不复,落得与刘平一般的下场啊!”

  “说到刘平……”

  刘景融面露古怪之色:“公孙推官有言,眼高手低之徒,虚言夸饰之辈,往往纸上谈兵,然那位刘提辖历任地方,多有剿匪平乱功绩,为人勇猛,遇敌不退,并非纸上谈兵之人!此番却也因轻敌冒进,遭遇惨败,可见胜败乃兵家常事,在真正行动之前,不可用过往经验看待!”

  陈尧佐微怔,没想到在朝野上下都对刘平大加批判,将其骂得狗血淋头的关头,这年轻气盛的推官居然敢为刘平说话。

  而刘景融接着道:“公孙推官还有言,他入城后曾看到机宜司探子行色匆匆,出入京师商铺,似有所获,禁军惨败,府衙无为,朝堂大事,难道全系于机宜司之手?”

  陈尧佐的神色严肃起来:“自是不可!”

  但凡性情保守之人,对于这等新兴部门,心里都是有所抵触的,哪怕机宜司现在一心为公,也难免来日不重蹈皇城司的覆辙,怎可将大事全数托付?

  刘景融同样不希望机宜司将府衙比的一无是处,低声道:“大府,下官认同公孙推官之策,亦是有所担忧,府衙不能让机宜司事事专美于前呐……”

  陈尧佐抬手,阻止他继续往下说,直接问道:“公孙推官有何破敌之策?”

  刘景融道:“他准备从蜡烛入手,无忧洞贼人蓄粮备荒,却更要烛火照明,若能放出消息,以此物将骄狂的贼人引出,失了地利优势,调派数十精干弓手,就能加以围剿!”

  “可以一试!”

  陈尧佐仔细思索片刻,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和前任钟离瑾又有不同,这位一旦认定的事情,是很有担待的:“老夫这便入宫请命,你和公孙推官挑选精干!”

  “是!”

  刘景融声音洪亮地应下,退出正堂,立刻朝刑房走去。

  还未到那里,就见一位位胥吏步履匆匆,进进出出,精气神已是大为改观,刘景融脚下顿了顿,想到对方也才来了区区两日,由衷地道:“真是后生可畏啊!”

  ……

  “二师兄,三师姐,伱们真要出去?”

  玲珑看着展仲和疏影:“赢了一次,忘乎所以,会死的!”

  “小师妹,我们四个,就你敢顶师父的嘴,现在也是这般不客气啊!”展仲失笑着,也不着恼,眉宇间浮现出桀骜之色:“不过你太高看官兵了,他们经此一败,士气全无,我知道有陷阱,那又如何?终究是要斗过一场,才知高下!”

  玲珑摇摇头:“之前官兵轻视你,现在你轻视官兵,犯的不是一样的错误么?官兵的人还多,五百人死了,可以有五千人,更有五万人,朝廷有多么兵,难道我们能一直赢下去?”

  展仲冷笑:“那他们为什么不继续围剿?妹子,你这话说得未免天真,人命不是这么算的,那些身上背着通缉的亡命徒,都怕死的很,何况官兵?朝廷如果真的敢继续派京营禁军入洞,再死一批,军营就会哗变,你信不信?”

  玲珑蹙眉:“可现在你是要出去,没了无忧洞的地形,你们要和官兵正面交锋!”

  “不是我要出去,是鬼市上下听了消息,都要出去!朝廷准备封住京师所有的蜡烛铺子,洞内所存只能支持一月,一月过后难道点油灯么?那眼睛不都被熏坏了?”

  展仲沉声道:“与其到那個时候,被逼得不得不现身,还不如趁着现在洞内士气大振冲杀出去,一旦在上面再胜一回,我盗门鬼市的名声就要彻底传遍江湖了,天下间不知多少豪杰之士要来投奔呢!”

  眼见他语气越说越兴奋,玲珑看向三师姐疏影,依旧没有得到回应,唯有叹了口气:“倘若战事不妙,二师兄能抛下其他人,和三师姐一起逃回来么?”

  展仲哼了一声,终于有些不高兴起来:“你是看不起我么,那叫刘平的狗官身陷重围,都能带人硬生生冲出去,难道我办不到?”

  说罢,甩了甩手,大摇大摆地朝前走去。

  疏影刚刚一直站在展仲身侧,默不作声,此时随之离开,很轻的声音却传了过来:“小师妹,选师父安排的退路吧,你适合那条路,我们去后,也能心安!”

  玲珑浑身一颤,刚要说什么,疏影已如轻烟,消失在通道中。

  而跟着展仲,走过长长的通道,回到鬼市中心,只见数以百计的鬼市人,个个手持刀兵,或蹲或立,肆意欢笑,频频望向上面的眼神,更带着毫不掩饰的侵略性,仿佛京师是一座已然被攻破的城池,大伙儿则是得到军令,大掠数日的士卒,完全迫不及待。

  在疏影的瞳孔里,烛光映出展仲的面容,也变得和众人一样,狰狞、骄狂而陌生:“咱们走!白蜡是盗门的,粮食是盗门的,京师的一切,都会是我盗门的!!”

  “噢——!!”

  ……

  “仕林!终于有好消息了!”

  集贤院中,王尧臣阔步而至,到了身前,语气里带着兴奋。

  狄进放下笔,摆出聆听之色。

  王尧臣道:“权知开封府的陈公尧佐,与机宜司提举刘知谦,一起提出灭贼之策,太后与官家应允,以府衙为主,机宜司为辅,严查各大商铺蜡烛所售,并放出消息,严格管控,此后任何敢将米粮蜡烛卖给无忧洞的,以同罪论处!”

  “结果消息放出,两日不到,无忧洞贼子居然就突袭州桥商铺,欲抢夺仓库所存,幸得开封府衙与机宜司早有准备,合力围堵!”

  “贼人起初凶猛,但各自为战,毫无阵形,又无法抵抗弓弩之威,很快落于下风,想要逃回无忧洞内,却不料府衙早已提前安排人手,堵截了出入口!”

  “发现无法返回,贼人士气立刻崩溃,四散奔逃,再无抵抗之力,如今已有上百贼子或授首,或投降,那些尸体悬于南薰门外,百姓特意去围观,都在拍手称快呢!”

  平心而论,这场交锋其实远远不如之前刘平率军入洞剿匪时,那般惊心动魄,相比起禁军死伤近五百,贼人伤亡的数目也不及,但依旧是迎头痛击,一场大胜!

  因此王尧臣末了道:“仕林,来日去公孙明远家中拜访时,可要唤我一起,我得好好敬他一杯!”

  “哈哈!当然不会忘了伯庸!”狄进笑道:“待得平定无忧洞,我等相聚,定要痛饮一番!”

  公孙策一回京,他同样感觉轻松了不少,这种有志同道合之辈一起努力的感觉是最好的,而不仅是公孙策,眼前的王尧臣不断探听第一手消息,何尝不是一种默默相助?

  不过正如他所言,现在还不到庆功的时候,盗门之患并未解决:“贼首可有击毙或抓获?”

  王尧臣也收敛了喜意,沉声道:“据投降的贼子交代,此次不是盗首亲自率领贼子出击,而是盗首亲传的两名弟子,一人叫展仲,护卫鬼市,在贼人中素有威望,此前也正是他使计佯败诱敌,大败刘平,全灭禁军!”

  狄进问:“另一人呢?”

  王尧臣道:“另一人是女子,专司刺杀,姓名不知,已然授首,此次展仲身受重伤,若无这女子拼死掩护,肯定也是死在当场,如今机宜司正在搜捕……”

  “此人既然出来了,就不能放他逃回去!”

  狄进目光沉冷,自己给了盗门选择,既然展仲对官兵挥刀相向,那就必须付出代价:“擒拿此獠,以告慰死在洞内的五百亡魂!”

第336章 展仲的死亡信息

  “师妹……师妹!!”

  展仲猛地睁开眼睛,就要翻身而起,却唔的一声发出闷哼,又倒在地上。

  剧痛袭来,单单是他能清晰感受到的伤口,就有七八处。

  所幸以前在鬼市护卫时,展仲就常常受伤,甚至将伤口视作威慑他人的资本,才能在激烈的交锋中,下意识地避开致命部位。

  可即便如此,他的失血还是太多了,哪怕体魄强健,也承受不住,人没爬得起来,已经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险些再度晕过去。

  “我不能晕……不能……我的命……是师妹……救的……唔!!”

  此时此刻,身体上的疼,远远比不上心口里的痛,三师妹死了,那个一直默默支持他的师妹,为了救自己,眼睁睁地死在了面前!

  想到之前最小妹子玲珑的劝告,展仲五官扭曲,悔恨交加:“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听劝呢!”

  “不怪你!这不怪你!一切都是柴丹姝的错啊!”

  正在这时,一道清脆的童音陡然响了起来。

  展仲面色剧变,转过头去,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屋内,那声音依旧回荡在耳边:“你知道柴丹姝是谁么?正是你的师父,盗门的首领啊!”

  展仲终于反应过来,能有这般武功,声音又如孩童的,唯有那一位,咬牙切齿着道:“‘无漏’!你这个侏儒!竟然还敢躲在京师里面?”

  “躲?呵呵!”

  童音笑了起来,忽远忽近,说不出的诡异:“你们藏在暗无天日的洞里,一旦出来,就被官兵围剿,这叫躲!我从来都生活在京师之中,看戏听曲,观花赏月,我是躲么?”

  展仲只觉得可笑至极:“伱不躲,为何连面都不敢露?不还是害怕暴露了自己么?我还能受招安,是我生来自在,不愿受那招安,你这给辽人卖命的侏儒,一旦被抓到,就是被关在机宜司的牢房内日夜审问,你不躲?啐!”

  伴随着一口血水狠狠地吐在地上,身后安静下来。

  就在展仲以为这“金刚会”的贼子被自己骂破防之际,童音再度响起,语气里并无愤怒,反倒带着沉思:“你拒绝招安?听这意思,倒不是乱鬼市人心的计策,而是真的能受招安……宋廷不是已经知道了盗首是柴家人,为什么还会招安?这倒是有趣了,要么是你说谎,要么是有人绕开宋廷办事?三元神探狄进么?只有他有这个权势和胆识了……”

  展仲先是愣住,然后感到背后猛地一沉,闷哼一声,被压得伏于地面。

  这個时候,他再艰难地侧头,发现一个“孩子”正蹲在自己的背上,笑吟吟地看了过来:“失礼了,我现在姓曹,单名一个诱字,我喜欢诱之以利,或许正是如此,才被选作‘无漏’传人,在老头子死之前,这个称号还未落到我的头上,不过也快了,你称我‘无漏’也可以!”

  展仲给压得浑身剧痛,只觉得对方的脚似乎踩着自己的脏腑,却又死死地咬住牙,不愿在对方面前惨叫出声。

  “好汉子!”

  “无漏”赞了一声,从腰间取出一包药,开始洒在伤口上:“忍着,你想要快些走动,就得用猛药!”

  展仲浑身颤抖,但不多时,居然真的感觉身上疼得不再厉害,背后再一轻,下意识地翻身起来,戒备地看了过去。

  立于面前的,是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俨然是贵人家的女娃模样,肤色细白,眼睛大而清亮,那纯净童稚的天真意态,却让展仲感到不寒而栗。

  因为他很清楚,眼前是一个大人,却将孩童扮演得惟妙惟肖,无论是走在街上,还是入大户拜访,都万万想不到,这位会是辽人谍探首领的亲传弟子。

  “你给我治伤……”展仲定了定神,冷冷地开口:“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寻求合作!”

  “无漏”微笑:“阁下是好汉子,不受招安,又在无忧洞内灭了五百禁军,与朝廷结下死仇,现在外面机宜司和开封府衙都在搜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有我能帮你安全地逃回去了!”

  展仲沉声道:“你为何要帮我?”

  “无漏”继续微笑:“自是要你带领盗门,继续与朝廷作对啊!你如果不回去,凭着洞内一群乌合之众,那都不用派兵,直接就内讧了,京师不乱了,就轮到我不开心了!”

  展仲冷冷地道:“洞内还有其他人,乱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