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兴霸天
“好吧!拜托了!”
展昭对着荣哥儿抱了抱拳,苦笑着坐下:“展某只是担心,那‘陷空’也追过来了……”
狄进眉头一扬:“刚刚不是说到,自从崔员外一案后,‘陷空’沉寂了数年,再未在江南作案么?”
“不错!”
展昭道:“但就在一年前,此人又重出江湖,依旧是先送拜帖,再盗珍宝,一月一案,连盗八州十三县,引发轩然大波,如今江南各州县都在缉拿他!”
狄进目光一动:“既无人见过‘陷空’的真实面目,那官府又如何通缉呢?”
展昭解释:“闹得大了,江湖中便多诸般传言,有人说‘陷空’是街头艺人,会一手神仙索,可直入云霄;有人说‘陷空’是掘金盗墓之辈,会打地洞;又有人说‘陷空’是铁匠,擅长打造诸多兵刃机关;还有人说‘陷空’专走水路,只要有水的地方都拦不住他行窃……官府亦是无奈,便将这些特征加以悬赏,即便不能找出此人,也可加以震慑!”
狄进若有所思,接着问道:“希仁所在的天长县,也是被盗的州县之一?”
“是!不过天长县很特殊!”
展昭道:“包县尊查探完现场后,发现天长县当地首富家中的珍藏,比之其他所盗之物相差甚远,故而有了一个猜测!”
狄进立刻道:“此人莫不是听得天长县令包拯有神探之名,故意前去挑衅吧?”
展昭道:“包县尊正是这般说的!”
狄进接着道:“由于‘陷空’的盗宝挑衅,希仁又早早追查过崔员外的案子,仔细深入下去,才将两者联系到了一起,从而找出了齐大这个线索?如此看来,这位‘陷空’倒是作茧自缚了?”
展昭笑道:“正是如此!”
狄进继续道:“那‘陷空’又是如何知晓,你们正在通过护院齐大,追查其真实面目呢?”
展昭道:“我们不能肯定他知道,但此人确有不凡的手段,这一路上我隐隐有被人跟踪之感,很可能就是此人追了上来,我因而担心他会抢先一步找到当年的证人齐大,杀之灭口!”
“确实不可不防!”
狄进平静地道:“然‘陷空’既有‘盗宝也要盗得光明磊落’的骄傲,想必背后不至于有一个帮派相助吧?那宣言岂不是笑话?”
展昭颇为认同:“‘陷空’这么多年盗宝取宝,拜帖的字迹都未变过,此人应是独来独往,别说地方帮派势力,连同伙都没有!”
狄进道:“此人又多在南方活动,即便跟着展少侠一路来了京师,难免人生地不熟……原来京师无忧洞中还有一個‘盗门’,与这位倒是同属一类,现在‘盗门’又已覆灭,他更无援手!”
展昭立刻道:“以‘陷空’专对珍宝奇物下手的傲气,恐怕看不上那些鸡鸣狗盗之徒,即便‘盗门’还在,他也不会与之联手的!”
狄进道:“那么‘陷空’即使跟来,也是分身乏术,想要先下手为强,莫过于紧盯展少侠,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齐大还未正式现身之前,此人是不会出手!”
展昭露出信服之色:“不愧是狄神探,是展某急切了!”
“为求真相,难免关心则乱!”
狄进微微一笑,然后又转入案情:“崔员外的最后一场义卖,被‘陷空’盗宝,而那件珍宝也成了他唯一失手的一次,宝物没有取走,崔员外的残肢却在其中,可否具体说一说?”
展昭的脸色变得沉重起来:“实际上是五件,最后一场义卖中,崔员外死在密闭的库房之中,头放置在一座九足鼎内,四肢也分别被放置在他收集的古物器皿之中,躯干至今不知所踪!”
狄进目露沉吟,之前包拯来信,他听公孙策提到过,这位死者是被分尸的,至今躯干残缺,不得以全尸安葬,没想到是这样的分尸之法。
如果说头颅不知所踪,那还有假死的可能,但头颅也留在现场,无论是亲朋好友,还是验尸的仵作不可能认不出来,这位江南巨富显然是真的死了。
却又被凶手带走了躯干?
为什么是躯干呢?
狄进问道:“放置残肢的古物,具体是哪五件?”
展昭道:“‘九足鼎’中置头颅,‘青阳鼎’中置右臂,‘朱明鼎’中置左臂,‘金素鼎’中置右腿,‘穷阴鼎’中置左腿。”
狄进道:“五鼎?这些都是珍稀古物么?”
展昭摇了摇头:“除了九足鼎是晋朝的古物,价值不菲外,其他四鼎都是崔员外收集,自己命名的,或许年代久远,但并不名贵,他在每次展出时,都邀各方参观,因此也有不小的名气。”
狄进道:“既然如此,如果‘陷空’是因为盗不走九足鼎,恼羞成怒之下杀害了崔员外,为何又要如此繁琐地分尸,甚至还带走他的躯干呢?”
展昭沉声道:“关于凶手的动机,包县尊有了一个猜测,只是并无证据证实,为了避免误导,想必是没有告知狄三元和公孙御史的!”
“确实没有,希仁在信中只是简单讲述了一下案情,推断凶手为‘陷空’,并且言明了展少侠要来京师追查此案……”
狄进想了想,再度问道:“‘陷空’盯上了九足鼎,如此沉重之物,此人最初又是准备如何盗走这件宝物的呢?”
展昭微微苦笑:“这就只能问‘陷空’了,此人的盗宝手段确实匪夷所思,无论所看中之物多么庞大,守备多么严密,都挡不住他的来去自如!这次‘九足鼎’未被盗走,反倒在其中发现了残尸,是他多年来第一次失手!”
狄进道:“希仁没有根据这条线索追查下去?”
“查不下去!”
展昭叹了口气:“崔员外死状凄惨,当地流言四起,说什么怪话的都有,崔员外的家人不胜其扰,后来就举族搬走了!包县尊在未中功名之前,便走访当地,询问了不少人,知情者三缄其口,众说纷纭者胡乱编造!所幸现在有了新的线索,一旦找到护卫首领齐大,就能得知当年的真正情况,由此推测出‘陷空’到底准备如何盗鼎,崔员外又是如何防备的!”
“知情人确实重要……”
狄进想了想:“不过如此说来,崔员外之死既然与他收集的古物息息相关,在江南的义卖又不止一场,各方寻他鉴定寄卖的珍宝也必然会流传,京师之地难道就不会有么?”
展昭目光一亮:“狄三元之意,是可以双管齐下?”
狄进颔首:“正是如此,齐大失踪多年,又离奇现身,将破案的希望全部放在他的身上,并不稳妥!崔员外本是江南巨富,又喜收集古玩,影响力其实并不局限于当地,从相识之人和流传出来的珍宝入手,弄清楚凶手为何要将之残忍分尸杀害,同样是破案的关键!”
说到这里,他的视线朝堂外看去,展昭同样转头,就见一道身影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正是公孙策。
入了堂中,公孙策打量了展昭,也不禁眼前一亮:“阁下定是展雄飞了,怪不得包希仁在信中那般推崇,确是一表人才!”
展昭抱拳:“见过公孙御史,展某久仰御史刚正之名了!”
公孙策摆摆手:“我为御史后,也是近来才出言弹劾的,你在江南,如何能知我刚正不阿?别讲这些客套话,说案子!说案子!”
眼见这位摩拳擦掌,兴奋不已,一副下班之后好不容易有大案子破的模样,狄进也将方才的案情,言简意赅地讲了一遍。
公孙策仔细听完,面色顿时郑重起来,喃喃低语:“江南巨富崔致庸离奇死亡案,这件事我当年就听过,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蹊跷之处,包黑子怎么在信里,只是三言两语带了过去?”
念叨完后,他又琢磨着道:“现在其实有三条线索,第一,是出身五台山的护卫首领齐大,在京师以僧人面目出现;”
“第二,崔员外曾经鉴定义卖的那些珍宝,在京师必然有收藏者,这些人里面有没有与之亲近的,了解一下这位江南巨富的具体为人;”
“第三嘛,‘陷空’盗宝多年,行事风格又如此高调,京师云集各地权贵,难道就没有一位受害者?”
狄进微微点头:“这确实也是一条路!”
“就这么办了!”
公孙策一拍手掌,斗志昂扬,精神百倍:“那位大盗不是想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么,我们兵分三路,倒要看看,他跟着谁去!”
第404章 侦探小学生出马
“六郎!”
狄进走入长风镖局的后院,这回迎出的是孙三娘。
“三娘子!那苏氏可老实了?”
狄进问的苏氏,正是之前潜伏在家中当细作的苏娘子。
狄尊礼已经被送回并州,苏娘子则被暂时关押在镖局里,孙三娘显然对此人很上心:“我们轮流盘问过,又得河东镖师加以证实,确实有这么一位姬四娘,流窜于太原,屡屡偷盗大户!”
狄进道:“她逃来京师,是畏惧当地通缉么?”
孙三娘道:“确实是畏惧官府,却不是当地衙门,而是河东路杜提刑组织了一次围剿,险些将她拿了,这位姬四娘才慌忙逃走……”
“原来如此!是杜公啊!”
狄进露出怀念之色。
河东路提点刑狱公事杜衍,可以说是他遇到的第一位贵人了,当年是杜衍选择相信朱儿遭受皇城司陷害,于背后默默支持,慑服雷家,更举荐他寄应开封府,才有了后续的一系列案情的展开。
而以杜衍的能耐,比同样为一路提刑官的洪迈强了不知多少,如今已经升任陕西转运使,在宋夏战场中很有建功立业的机会,这般辗转地方的能臣一旦招入中枢,起步就是权知开封府,然后入两府,为宰执重臣。
苏娘子,不,还是称其为姬四娘更好,这个女贼慑于杜衍之势,逃出河东,就完全正常了。
“将姬四娘带出来吧,我有话问她!”
精神萎靡的姬四娘很快被带了出来,见到狄进后,反倒松了口气。
如果要杀她,这位当官的根本没必要露面,直接让手下就给解决了。
现在能见她,说明还有希望。
狄进开门见山,直接问道:“我此来是向你打听一个江湖人,大盗‘陷空’,你听说过么?”
姬四娘毫不迟疑地答道:“当然听过,此人在南方极有威名,官府屡屡被其戏耍,拿这位大盗根本无可奈何!”
果然同行知同行,哪怕天南地北,至少在“盗”这个领域,“陷空”确实有赫赫威名,狄进道:“具体说一说此人!”
姬四娘道:“‘陷空’与寻常盗匪最大的不同,就是出手之前,会先下帖,指明了要取何物,这可真狂妄,但无论拥有珍宝的官员富商如何召集护卫,出动多少官兵,最后都会被他得手,后来听说衙门都不愿意出差役弓手了,免得被羞辱,真是威风极了!”
说着说着,她的语气里免不了带上几分崇拜,显然相比起藏身在无忧洞里的“盗首”,“陷空”的所作所为更让江湖人敬仰。
狄进道:“后来呢?他一直威风下去了?”
姬四娘滞了滞,语气明显低落下去:“没有!六年前,‘陷空’在江南失手后,就退隐江湖了!”
狄进道:“看来你不知道,就在一年前,此人又重出江湖,先送拜帖,再盗珍宝,一月作一大案,连盗江南八州十三县!”
姬四娘闻言一怔,语气里并无惊喜:“‘陷空’还能重出江湖?”
狄进凝视着她:“你认为不可能?”
“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有些奇怪,‘陷空’是老前辈了,他纵横江湖之际,我还跟着师父,最初的事迹,都是师父告诉我的……”
姬四娘颇为怀疑:“这样的老前辈一旦失手退隐,就再也不会出面了,如今又出来犯了这么多案子,是原来的那位大盗‘陷空’么?还是旁人冒名顶替?”
狄进道:“从盗帖字迹来看,出自一人之手,你刚刚一口道出六年之久,可见对于年岁记得很清楚,现在能算一算,如果‘陷空’始终是一個人,从最初成名到现在,大概有多少岁了么?”
姬四娘稍作思索,就笃定地道:“‘陷空’成名极早,到了如今,该是近花甲之年的老者了!”
花甲之年就是六十岁,也即是说,如果“陷空”自始至终是一个人,年纪要和宝神奴差不多大。
“这样岁数的人,每个月都连续犯下大案,连盗八州十三县,还有空闲去天长县挑衅包拯?”
狄进心头一动,点点头:“你的疑惑不无道理,如果要进一步了解此人的过往,京畿之地可找谁打探消息?”
姬四娘道:“若是盗门还在,鬼市有一张悬赏榜单,只需用重金,江湖上各地的消息都能打探得到!”
狄进淡然道:“榜单是死的,人是活的,就算盗门灭了,许多与朝廷直接对抗的贼人伏法,曾经消息灵通的江湖人也不会全部消失,总有生存下去的法子!”
姬四娘不得不承认:“那些打探消息的,确实滑不留手,不会给盗门陪葬,但我也不是京师人,不认得这些地头蛇啊,不然当时就入盗门了……”
狄进微微颔首:“最后一个问题!伱来京师也有一段时日,贼不走空,是不是也有踩点调查,可知京内哪家大户最喜欢收藏珍奇古玩?”
姬四娘迟疑了一下,开口道:“我可以如实回答你,你能不能对我从轻发落?”
狄进坦然道:“你没有从我这里窃得什么情报,确实有从轻发落的机会,但要看杨文才一案的进展了,如果并州擒贼用得到你,就可以将功折罪!”
“好!”
姬四娘深吸一口气:“京师里喜欢收集珍奇古玩的大户有不少,不过若说收集最多的,就是夏府!”
狄进眉头一扬:“哪座夏府?”
姬四娘理所当然地道:“当然是那个做相公的夏竦,江湖传言,他的府内可有不少天南地北的宝贝,只是没人敢去偷罢了!”
……
“六郎,还有何吩咐?”
眼见姬四娘被带了下去,孙三娘这才走了进来。
狄进道:“盗门被灭后,京师的消息灵通之士,有哪几位?”
“消息灵通的江湖人……”
孙三娘目光一闪,就想到一个人,稍稍迟疑后,还是道:“盗首的弟子玲珑,曾经负责各路销赃,如今在大相国寺开店铺,要不要将她唤过来?”
狄进道:“那位算了,金盆洗手不容易,没必要将她牵扯进来。”
孙三娘抱了抱拳,由衷地道:“多谢六郎为我等江湖人考虑,除了玲珑外,消息最为灵通的京师人,就得是各府上的门客了!”
“门客?是了……”
狄进恍然。
别看普通江湖人满嘴贪官污吏,最好打抱不平,实际上真正成了气候的江湖人士,背后多少有些官府的人脉,正如忠义社曾经是吕家扶持的,为这些大族干些善后的脏事。
同样的道理,高官权贵府上的门客,也多是有些本事,又愿意受驱策的江湖人,才能得到供养,颐养天年,不再过刀口舔血的日子。
狄进问道:“京师哪家大户,蓄养的江湖客最多?”
孙三娘想了想:“这倒是难说多少,不过想来身份越高,越重排场的,府上门客数目自是多些!”
狄进喃喃道:“看来是同一家!”
他去过夏府拜会,在寸土寸金的京师里面,都是无可置疑的豪宅,而那不是夏竦唯一的住处,听说城外还有一座占地更广的别院,专门调教美姬,想来府上的门客也蓄养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