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神探志 第279章

作者:兴霸天

  但让“长春”完全服软,也是不可能的,抓住了最后的弱点:“既如此,阁下不还是寻来了么?终究是因为老朽调教出的‘人种子’妙用无穷,想要抵抗痘疮,机会更大罢了!”

  “恰恰相反,你的法子,已经落后了!”

  狄进摇了摇头:“你可知牛痘?”

  “长春”再度一怔:“牛痘……牛也生痘疮?”

  狄进用一副无知的眼神看过去:“阁下曾为富商,养尊处优久了,恐怕从未接触过农事吧?牲畜和人会得同样的病,感冒、腹泻、痨病、瘟热,人会得这样病症,牛马猪羊也一样会得,所以人和牛同染痘疮,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当然,出在人身上的叫痘疮,出在牛身上的自然就是牛痘了!”

  “长春”深吸一口气:“好!老夫相信,是有牛痘,那又如何?与人痘有何区别?”

  “当然有区别!”

  狄进道:“牛痘发作起来,症状要轻上许多,不是每日耕作的农夫,仔细观察,甚至难以察觉,而人痘则不同,一旦发病,脸上身上皆会起痘,这其中的差距,是否可以用在种痘法上?”

  “长春”立刻明白:“你要将牛痘,接种到人身上,来抵抗痘疮?”

  狄进道:“难道行不通么?”

  “长春”沉默片刻,缓缓地道:“如果你所言是真,确实有实现的可能!这都是阁下自己发现的?”

  狄进摇了摇头:“不,这是民间的智慧!你收集那么多晋时古物,一味追寻葛稚川的足迹,却不知千百年来,早有了新的变化,与其局限于古籍,不如多看看这活生生的世间!”

  “民间?民间也有这些法子……”

  “长春”想到自己生平最得意的法门,被一群低贱的农夫从牛身上得到了类似的办法,当真是既不甘又心酸。

  深深叹了口气,将那股难受的情绪稍稍排解后,“长春”的眉宇间又浮现出狂热来:“无论如何,‘组织’代代有传承,长生大业有望,老夫便是看不到那一日了,待得真正功成之际,‘司命’会将我等的功绩展现于世人,千秋万代都将记得老夫的名讳!是我们将原本遥不可及的长生之望,带到了世间,怜悯地赐予了在红尘中苦苦挣扎的万千生灵!”

  狄进基本确定了,“司命”等同于“组织”的首脑,知道这些成员的具体名单。

  那么正如抓捕宝神奴,让“金刚会”一蹶不振一样,擒贼先擒王,抓捕“司命”成为了接下来瓦解“组织”的目标之一。

  所以他抓住机会,将试探更进一步:“阁下难道就没有想过,我就是‘司命’么?”

  “长春”怔住:“‘司命’出什么事了?为何要传位给你?”

  狄进从这个回答里面,得出两个信息。

  第一,‘司命’这个称号同样是可以传承的;

  第二,现任‘司命’的年纪应该不算太大,所以哪怕时隔六年,骤然传位给另一人,也让“长春”这种老成员感到难以接受。

  所以他继续进行模棱两可的对话:“事已至此,你还不明白我的来意么?”

  “长春”露出茫然:“‘司命’的交接,与老夫有关?这……这能有何干系?‘司命’麾下的亲信,曾经就不止老夫一人啊!”

  “嗖!嗖!嗖——”

  正说到这里,箭矢破空的声音响起,不远处似乎有一道道身影准备逃亡,却在强弓劲弩之下被围剿,传来了连番惨叫声。

  “不好!官兵来了!怎的来得这么快?”

  “长春”反应过来,将老迈虚弱的身体全部靠在三儿背上,催促道:“走!快走!京师不比当年了,近来有一位不好惹的人,连无忧洞都平了!”

  迟了。

  三儿刚刚背起这个老头,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另一队队全副武装的禁军出现在面前,直接堵在了巷子口。

  “长春”脸色惨变,却发现走在前面的狄进只是停下脚步,负手而立,丝毫没有逃跑的意思。

  就算是再先入为主,此时此刻,他也意识到不对劲了,独眼瞪大,涩声道:“你!你!你到底是谁?”

  话音刚落,禁军首领上前,恭敬地行叉手礼,大声禀告:“狄修撰,十六名贼人已授首,仅三人在逃!”

  “辛苦诸位了!”

  狄进点了点头,这才转过身来,凝视这个情绪大起大落,由云端跌落谷底的老者,作出自我介绍:

  “在下狄进,只是一位准备将你们这群丧尽天良,还妄图长生大梦的贼子一网打尽的探案者而已!”

第422章 科学狂人的死穴

  “大哥!”

  矮壮汉子隐于角落,见到“锦夜”翻墙过来,落地一个踉跄,不禁大惊,赶忙上前准备搀扶。

  他的手掌被冷冷地拍开,“锦夜”自己挺直了腰杆,恢复平日里冷肃的模样,嘴唇里挤出一个字:“走!”

  他朝前迈去,却意外地发现,小弟没有跟上来。

  转身一瞧,才见到矮壮汉子低声道:“大哥,走不了,官兵们把那条道围住了!”

  “区区禁军!哼!”

  “锦夜”脸上的寒气森森地往外冒,拳头捏得咯嘣响。

  他平日里是完全没有将朝廷的士兵放在眼中的,诚然,武功练的再厉害,都不可能匹敌千军万马,也无法应付弓弩围杀,但江湖人的优势就在于敌明我暗,完全没必要与大批的官兵正面对敌!

  可“锦夜”真的没想到,对方搜查一个“人种子”,居然动用了上百好手,数百禁军!

  在朝廷中枢当官的,都是如此豪横么?

  这哪里是抓贼,平定地方上的小规模叛乱,都绰绰有余了!

  在发现对方出动了这個规模的官府力量后,“锦夜”只能选择撤退,但“世尊”那边的人手,却是与他分头行动的……

  想要满天下地追杀“组织”的叛徒,必须依仗世俗之力,且不说在南方,即便追到北地,弥勒教也是多有相助,“锦夜”当然不愿意坑了对方。

  可还未来得及通知,就见到白玉堂、展昭还有一个煞气腾腾的女娃一起,包抄了过来。

  毫无疑问,“陷空”叛了,他的除奸录上,又多了一个名字,等待勾去。

  同样毫无疑问的是,他根本打不过对方三人组合,因此只能对不住“世尊”的人手,斗笠一压,即刻撤离。

  他的身法不仅在于出众的轻功,更与身体的天赋有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瞬间遁走,而今摆脱了后方强者的追击,前方还有禁军的巡逻与排查,“锦夜”心头暴怒,脸上反倒冷静下来,迅速思考,有了决断:“走无忧洞,将官兵引向‘祸瘟’所居之地!”

  矮壮汉子一惊:“大哥!那老头说的,当不得真吧?”

  “必须当真!不只是‘人种子’,我还看到了一个老物,‘长春’好像还没死……‘长春’绝不能落到朝廷手中,他必须死!!”

  “锦夜”沉声道:“走!”

  矮壮汉子不敢迟疑,赶忙跟上,到了那四通八达的地下排水路口,闪身进去。

  半刻钟未过,三道身影奔至,当先的却是燕三娘,侧耳倾听,小脸阴沉:“他们跑进无忧洞了!”

  展昭和白玉堂都是南方人,对于无忧洞有所耳闻,但并未亲眼见识过,却不约而同地开口:“不能让贼首逃了!”“追!”

  燕三娘又嗅了嗅鼻子,她的嗅觉固然远不如听觉那般敏锐,可空气里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酒香,还是能够清晰闻到的,皱起眉头:“留下这么明显的气味,不太对劲,这人是不是要引我们入伏?”

  展昭正色道:“无忧洞的环境不比外面,我和白兄会小心些,劳烦燕娘子回去告知狄三元,再派人手进来接应!”

  白玉堂的性子是不愿被人接应的,但值此关头,也未反对,闷闷地点了点头,率先钻了进去,展昭紧随其后。

  “无忧洞?”

  待得燕三娘即刻将消息传回,狄进并未感到意外。

  在地方州县,难以调集数百禁军好手,但在地方州县,也没有这等四通八达的地下通道,所以“组织”的成员,如果不是过于疯狂,一心拼死,走无忧洞撤离是很正常的选择。

  既然有展昭和白玉堂当先追入,狄进也不迟疑,直接道:“如此机会很难得,自当除恶务尽,机宜司的人手入洞!”

  “是!”

  相比起禁军曾经在无忧洞内留下惨痛的回忆,机宜司招募的江湖好手,实际上更擅长于这种场面,如今的无忧洞内,也应该只有些零散的乞儿和亡命徒聚集,正好再扫荡一遍。

  “我们走!”

  安排完毕,狄进扫了眼戴上镣铐的两名犯人,翻身上马,出了巷子,会合一路,并未分兵。

  “长春”是第一个正式抓捕到的“组织”称号成员,并且资历很老,知晓大量关于“组织”的隐秘,价值比起白玉堂这种后起之秀高得多,狄进得确保他在自己的视线中,押送的过程中不会出现任何意外,直至关进机宜司的牢房。

  原本的“组织”固然神秘,但充其量也就是江湖性质的结社而已,可如今发现的线索,称号成员“世尊”,很可能就是现今盘踞于东南的弥勒教首脑,一旦与这个造反的秘密宗教扯上关系,那犯人地位顿时水涨船高,有资格入机宜司了。

  所以这一刻,两名最为精壮的禁军,架起了“长春”,另外两人则将那个弟子三儿戴上枷锁,一并拖着走。

  少年的笑容不变,就好似烙印在了脸上,身体却又微微发抖,显然也知道恐惧。

  燕三娘打量片刻,知道是怎么回事,同病相怜地叹了口气:“他从小被特殊的方法驯化,成了对‘长春’言听计从的傀儡,偏偏对外待人接物,看不出破绽!宝神奴也想要这等弟子,却只能训出木头人,没有这般正常交流沟通的本事,最成功的,恐怕也只是我和‘宿住’了……”

  说罢,她冷冷瞪着“长春”,磨了磨牙:“你这老狗为了驯化‘人种子’,让他们乖乖听命,之前又尝试了多少人?该死!真该死!”

  感到那股刻骨的杀意,“长春”萎靡的脑袋终于昂了起来。

  他显然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落到官府手中,但此时稍微振作精神,却根本不理会燕三娘,而是直接看向前方,那端坐在高头大马上的背影,努力提高声音:“狄三元,老夫有话说!”

  狄进头也不回:“讲!”

  “长春”道:“阁下刚刚所言的内练全真法,外练金身功,那些‘羊胎素’、‘水光针’、‘磨骨术’,到底是真是假?”

  狄进心想这老头一把年纪了,记性倒是好得很,或者说在特定的方面,简直过目不忘,淡淡地道:“你觉得呢?”

  “长春”稍加沉默,声调再度上扬:“阁下所言或许只是为了稳住老夫,但反倒体现出了此道的天赋!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其实走错了路?科举入仕,身居要位,仅仅是凡夫俗子的追求,百年后终究会化作枯骨,唯有长生功成,与世长存,到那时,天下间的一切岂不唾手可得?”

  别说燕三娘,左右架着他的禁军,都以古怪的眼神看着这个老头。

  没病吧?

  人家三元魁首,朝廷要员不当,要与你这般藏头露尾的贼子为伍?

  “长春”显然不觉得自己所思所想有半点不对,语气恳切:“冥冥之中,自有天定,阁下与‘长生法’有缘,与‘司命’有缘,来日功成,千秋万代都将记得阁下的名讳啊!”

  狄进依旧是头也不回,只是声音变冷:“‘将原本遥不可及的长生之望带到世间,怜悯地赐予在红尘中苦苦挣扎的万千生灵’,这是你之前所言!可现在,你却半点不关心牛痘法的真伪,只念叨着几个随意编造出来,毫无意义的词汇,眼前的病痛尚且不顾及,谈何为天下生灵追寻长生之路?虚伪至极!”

  “不!不是这样的!”

  “长春”滞了一滞,赶忙摇了摇头,嘶声道:“我等追求的,本就不是凡夫俗子能够理解的,阁下尚且年轻,难以体会,待得寿数增长,百病缠身,便可深切感受到时不待我,可惜等到垂垂老朽,再求不朽功业,怕是悔之晚矣!悔之晚矣啊!”

  “没救了……”

  狄进暗暗摇头,显然“长春”有着一种宗教式信仰,只不过别的信徒崇尚神佛,这些“组织”成员崇尚长生,而在这群人眼中,只要能朝着这个目标迈进,再多的惨剧和牺牲都是值得的。

  既如此,说什么都无用,动摇不了扭曲的信念,不过狄进也没有制止对方说话,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从中寻找线索。

  就这般,大部队缓缓前行,前方的消息不断汇总过来。

  “禀狄修撰,又发现两名贼子的尸体,贼人目前在逃,只余一名恶僧,此人凶悍绝伦,持禅杖打伤多人,中了五处箭伤,依旧强冲出去!”

  “继续搜索,尽量生擒,如若贼人太过凶悍,可就地格杀!”

  “是!”

  ……

  “禀狄修撰,无忧洞清剿顺利,两位少侠留下指引,贼人目前已经离洞,往城郊而去,似有引诱之意!”

  “保持队形,继续追击!”

  “是!”

  ……

  此时已经基本确定,这回来袭的“组织”成员,主要分成两伙人。

  一伙是“世尊”麾下的精锐好手,也是最先陷入层层包围的贼子,哪怕他们悍不畏死,左冲右突,但在绝对的数量压制下,也几乎全员覆没,只有一名恶僧在身受重伤之下,勉强突出重围,但还是甩不脱机宜司的人手追捕。

  另一伙是“锦夜”,或许还有几名帮手,相比起“世尊”的人员一开始就与官兵短兵相接,此人就显得阴险许多,见势不妙立刻逃跑,更借助无忧洞的地形周旋,似乎还有引诱之意,看来在别处还设有埋伏。

  穷寇莫追,是为了防备对方佯败诱敌,待得到了合适的地形,再杀个回马枪,显然“组织”并不是如此,而且双方的实力本就不相等,这个时候就不能瞻前顾后,应该宜将剩勇追穷寇!

  于是乎,当出了外城的繁华区域,禁军和机宜司的队列更加浩浩荡荡,稳步地朝着西南方向迈进。

  可当四周的人烟越来越稀少,“长春”鼻子嗅了嗅,面色剧变:“不好!前面是‘祸瘟’的毒瘴!停下!快停下!”

  狄进侧身,终于看了过来:“‘祸瘟’的毒瘴?”

  “长春”道:“‘祸瘟’取南方瘴气,所炼制的一种剧毒,只待进了那片地方,待上一时半刻,就会中毒,时日越久,身体越是虚弱,最后缠绵病榻,无药可医!”

  “毒气么?”

  狄进目光微凝,抬起手掌,左右跟随的人员传令,队伍行进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最终缓缓停下。

  后世确实有不少大规模杀伤性的化学武器,很多流行病也能人为制造出来,但狄进并不相信,古代在用药方面也能达到这种地步。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在不通风的特定环境中,导致多人中毒,这种手段确实存在,所以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这毒瘴是‘祸瘟’护身的手段,每每在宅子周遭布置,难道说……”

  “长春”眼神中下意识浮现出畏惧之色,自言自语:“‘祸瘟’竟也在京师?是了!是了!京师乃四方漕运汇聚之地,天南地北的货物都聚集于此,只要有钱财,没有什么是买不到的,‘祸瘟’又要‘肉傀’试药,隐居在这里最是方便!”

  狄进听着他所言,突然问道:“伱也会用毒吧?”

  “长春”苦笑:“老夫确实会些毒术,但跟‘祸瘟’比较,便是如同稚童一般,那家伙是真正的老毒物,所炼制的种种剧毒,或见血封喉,让人当即身亡,或如附骨之疽,不死不休!他甚至能制造出疫病,让无数人染病……”